第2章 橋

我出生在一個叫長康的城市裏,它大概是在跨過兩千年後被被評定為了縣級市,但這并不妨礙它是一個消息閉塞的地方,出門拐角碰見的某個人可能就跟你家的某個親戚存在某種聯系。我媽曾經是市醫院的護士,到我上初中後她升為了醫院的護士長,在醫院的B超室給人開條喊號,她會給上醫院找她的親戚或者親戚的親戚等一系列她眼熟的熟人安排插隊,她還曾在我小學的時候收過紅包,一個護士收紅包現在想來可能覺得有些好笑,**十年代因為計劃生育的原因醫院不能告知孕婦自己肚子中胎兒的性別,經常就會有人找上我媽,給她包一點錢或者一些米油之類的家庭用品讓她私下告知腹中胎兒的性別。

我想冥冥之中我媽也曾做過殺死女胎的劊子手,她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一切都是為了生活,生活實在是個很好的借口。

所以我媽經常會看着我,認真而嚴肅地表達:“黎簇,都是為了你,媽媽都是為了你。”

我媽對于我這個她唯一的兒子實在抱有很大的期待,期待到會偶爾偷窺我的日記,看着我的日記從想要變成科學家變成我是個同性戀,然後我媽就精神崩潰了。

就十分簡單的,在我十多歲的時候,就像在她大腦內本來就存在的一根長期繃緊的弦,而那根弦就在在一個陽光特別好的下午那猛地繃斷了。

這樣說或許不太好,她是生我養我的女人,我感謝她,也愛她,但是這并不能阻止我客觀的去評價她為一個瘋子。

她曾經在我爸試圖跟她離婚的某個我還年幼的下午赤身裸體地奔向長康橋,不管不顧地就從橋上越了下去。

用身體力行地向我爸表示——如果我爸要離婚,那麽她就自殺。

她還曾試圖在我爸跟她吵架的時候給我猛灌洗衣粉。

“黎簇是我生的,如果你要離婚,那麽我先殺了他,然後再自殺。”

我媽确實是個瘋女人,所以也不怪她總是要以死來威脅她身邊愛的人跟愛她的人。

而且應該也算得上是挺成功,反正我爸跟她吵過架,甚至還打過架最後仍舊是在一起生活,就是她沒過過我這個檻,她死的那天我還沒從醫院出來,據說是從橋上跳下去的,這次衣着十分幹淨整潔,抱着體面的赴死的心情去的。

然後我就離開了長康市,很多年了,中途回來過一次,其餘時間連夢也沒夢到過它。

長康這座老橋我想算是見證過許多人的生生死死。

老橋在八十年代末的時候建立的,橋沒建之前渡河都靠擺渡船,據我有限的記憶中好像曾聽過說我的外公曾經就是長康河上的擺渡船夫,在河上擺渡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建橋的通知下來人立刻就病了,還曾拿着老鼠藥大鬧過施工方,最後是因為勞累過渡一時失足而溺死在河裏的。這個意外事件我小時候聽起來還挺費解,主要還是一時無法理解到裏面的因果關系,但是這事在我腦子裏隐隐畫了個等號。

橋等于死亡。

我之所以不得不再次感嘆人生就是莫比烏斯環的原因就是,我小時聽人講因為建橋家中有人死,等到我慷慨激昂的十八歲到來的時候唯一能把我跟死亡畫上等號的那一條線索就是長康這座橋。

我當年确實是抱着慷慨赴死的決心跟人手牽着手跳下的這座橋。

橋等于死亡。

我跟人殉情失敗後,我媽又代替了我的位置,它可能就是一個詛咒,一個偷偷隐藏在我家族中的詛咒,也可能真的溝通了某些人的陰陽,有些人可能注定要因它而死或者是死在它身下。

在被人指指點點的參加完我媽的葬禮之後我就離開了長康市,我逃離了這種如影随形的死亡的感覺,逃離了這鋪天蓋地的負面情感。

我說過我現在已經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任何形态,比如說是一只被骟過的驢。所以我才可以在此刻嚴肅而又認真地表述自己死了又生、貪生怕死,總之是不死了。

我二十歲的時候總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是不想死,是不敢死,還要咬着牙說自己要活漂亮給所有人看。

其實根本沒有人看,年輕真好。

其實新橋要建之前我表弟嚴岚就已經通知我了,那大概是距我三十歲還有三四年遠的時間,二十五歲之後我人生的生活重心幾乎全都放在了工作上,每天焦頭爛額的看數據做實驗,忙得人生特別充實,瞥見嚴岚消息的時候一時沒及時回複,過後就直接忘記了這回事。

等到前段時間他給我發微信說新橋建好了,老橋過幾天就要開始拆除工作,那個時候我才驟然反應過來它像是一種刻在我身體裏的詛咒,而現在這座橋要消失了,我的詛咒要消失了。勝利的人是我,我作為一個勝利者,理應去緬懷一下這個我單方面認定的對手。

時隔八年我終于決定回去一趟。

工作方面因為我表現出的狀态是實在太過于熱愛工作,幾年幾乎沒請過什麽假,老板假條批得很是爽快,我手機買好票幹脆利落地踏上了回去的路。

長康算不上什麽發達都市,我從上棉市坐高鐵坐了四個小時随後又輾轉了一個小時的大巴,在昏昏欲睡間才勉強見到了這座很久不曾見過的城市的影子。

大巴下高速進收費站的時候我才發現高速收費站是新建好的,八年前我從這離開的時候原來那個老舊的收費站只有一個進口跟一個出口,十分破舊。新建的收費站看起來十分壯觀,白色的牆體上挂了一個紅色大字迎客“長康市歡迎您”。

“長康市歡迎您”。

我就在這種略顯諷刺的歡迎詞中回了老家,大巴車停在汽車站,工作日汽車站的人流量算不上大,三五成群的人背着包走到公交站臺等公交車,出站口有三五個出租車司機站在自己車門前聊天,見人出來便十分熱情地詢問“去哪裏,要車嗎”。我找了其中一個熱情到幾乎拽着不讓我走的司機,并且在聊車費的過程中十分肯定對方獅子大開口地給我報了個超過正常價格很多倍的金額,我笑着盯着他看了兩眼後還是坐上了這輛獅子大開口的出租車。

司機十分熱情,也可能是一趟車賺了好幾趟的錢讓他心情愉悅,他十分開心地跟我分享起了這座城市的生活。

比如房價,比如新橋建出來,比如最近豬肉價格上漲到讓人咋舌。

車到老橋附近的時候他還熱心萬分地告訴我說因為老橋要拆,這附近現在不通車,所以交通不太方便,還詢問是否需要等我一起返回。

我下車之後謝絕了他的熱心,走了一段不太好走的路到了老橋橋頭的位置。

這橋應該早就停止使用了,橋頭也用鐵網封住了,我繞着網走了一圈,發現它跟記憶中有着十分大的差別,它現在就像是一個老舊的茍延殘喘的将死之人,從每一塊磚縫上都透漏着它的蕭索。

我在這蕭索的橋頭前站立良久,在這種巨大的記憶落差中産生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是一個小女生的聲音把我從這種難以形容的落差感中給喚醒的。

“快呀,我前段時間在這裏發現了一個洞,我們去橋上拍照吧,反正現在也沒車能過,過兩天這橋就沒了,想看都看不到啦!”

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很活潑動人,我聞聲轉了轉視線,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孩正開開心心地往橋頭的方向走過來。

我的記憶中這附近應該是有個高中,我讀書的時候就在這附近上學,不想上晚自習的夜晚偶爾會跑到橋上來吹風,記憶中做學生夏天時候最難熬,教室沒有空調,只頂上兩個挂扇,牆上四個壁扇,再怎麽吹出來的都是熱風,我做學生的時候最怕熱,夏天的晚上就比較愛到這邊來吹涼風,曾跟人在夏夜裏從橋頭走到橋尾,還十分詳細又嚴謹地跟那個人講過去我的外公是如何在這橋下撐船,又是如何因為建橋通知下來讓他産生了對于即将失業的惶恐而精神不濟最後失足落水而死。

那個時候沒有其實根本沒有細想過死亡這個嚴肅的話題,跟人在橋上蹦蹦跳跳也從未想過橋塌的問題。

一切都是年少人像鳥展現自己靓麗的羽毛一樣展現自己的深沉,現在想來憑空增加了一點喜劇的效果在裏面。

而此刻旁邊那群我懷疑是翹課出來玩的高中生,他們連跑帶跳的繞過我往鐵絲網最邊角的方向走過去。那裏的鐵絲網或許有一個被附近高中生剪出來的洞,我看着他們走近的聲影時緩慢地思考了短暫的時間。

為首的女生在經過我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對她點了下頭,她愣了愣而後迅速地跑開了,我是在準備跟在幾個高中生身後看能不能穿過那個他們所說的洞。

三個高中生都青春活潑地經過我面前,隊尾跟着的是一個小男生,他頭發偏長,我瞟一眼過去發現他的劉海都遮住了眼睛,還在詫異現在小孩子又在流行什麽造型,他抿着唇經過我的時候腦袋微微往我的方向瞥了瞥,這個小男生很瘦,露出來的皮膚帶着不怎麽見陽光的白,黑T外面懶懶散散地套着個校服外套,大概是這個誇張到有些陰郁的發型讓他看起來有些有趣,我才微微翹了下嘴角想向陌生人表達友好,就見他的嘴唇拉成了一條直線,我甚至都能看見他的腮幫緊了緊,随後他迅速地擡步走開了。

我當小孩怕生,絲毫不介意地跟在他後面,然後十分細致地觀察到他的腳步時而快時而慢,有的時候還會猛地停頓下來腦袋微微側一側,然後又十分迅速地轉回頭加快腳步朝前走。

等我跟着他走到鐵絲網破洞地方的時候他的小夥伴全部都已經鑽了進去,有人在橋裏面喊他——“快點啊,你怎麽走路走這麽慢?”

他手插着口袋背對着我聲音帶着點不耐煩回嘴道:“我都說我不想來。”他的聲音算不上大,語調的起伏也十分平緩,但是聽的人仍舊能在他平靜的語調下感受到這人不耐煩的情緒。

十幾歲的小酷哥還挺可愛,我在他身後站着等了會兒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不——”我本意是想說如果他不想進去的話能不能把位置讓出來讓我進,話才說到一半這個人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身後某個突然沖出的人吓了一跳,他動作十分劇烈地扭回身看向我,眼睛從他厚重的劉海下面露了出來,像是一只受驚了的貓一樣震驚地盯着我。

很難不說其實我也被他這反應吓到了一下,愣了約半秒鐘後才慢騰騰地收回了自己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繼續補充完整自己沒說完的話:“或許讓我先進去?”

小酷哥猛地把頭垂了下去,然後十分迅速地從洞前挪開。

我道了聲謝謝。

我目測了下這個鐵絲網洞的大小,邊緣的貼被剪開後可能因為淋雨而帶上了鐵鏽,以我的身形很難輕松簡單又保證不沾到鐵鏽的鑽過去,我伸手摸了摸鐵網,最後還是慢騰騰地鑽了進去,當然衣服上挂上了點鐵鏽。

不過無所謂,這件衣服我大概率應該不會再穿了。

我沿着橋邊沿的人行道緩慢地往橋中間的位置走去,遠遠能見在我之前進來的那幾個小孩正在在橋中央擺造型拍照,時不時還傳來兩句嫌棄拍照難看的聲音到我這邊,我走到橋中間位置靠着橋盯着底下滾滾江水看了片刻,突然一下驚嘆起自己十七八歲時候的勇氣,也不記得到底是抱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從橋上翻下去的,我當時還不會游泳,腥臭的河水滅頂之後我緊握着的旁邊那人的手就控制不住松開了。

我跟那個人當時一起跳河的時候還十分催人淚下地感慨死亡都不能将我們倆分開,結果只要奔湧的江水朝我倆身上湧過來就能将我們分開了。

也沒有我們自以為的那麽堅不可摧。

生活就是喜歡跟人開玩笑,在你慷慨激昂為愛自殺的時候附在你的耳邊用堪稱暧昧的語調告訴你說——沒有我的同意你別想死。

我思及此處,覺得為了應景也得至少抽上一口煙,但是我戒煙挺長時間了,幾年前醫院做檢查的時候咽喉炎挺嚴重,偶爾還會出現失聲的情況,為了身體健康後轉抽電子煙,電子煙抽長了沒什麽滋味,煙就慢慢戒了下來,這一下應不了景,竟然因此還生出了些淡淡的悵惘。

口袋內的手機在此時震動的十分是時候,我眯着眼睛轉身一邊從口袋裏摸手機一邊背靠橋欄杆,低頭看信息才見是我表弟,表弟嚴岚微信問我什麽時候到,說他爸也就是我舅給我準備我兩瓶好酒,幾年沒見一定要一起好好喝上一頓,我垂着腦袋慢騰騰地給嚴岚回消息,聚精會神地盯着手機這一塊小小的屏幕上——晚上很晚到,不用等我,明天中午……

一句話還沒打完被人撞到了胳膊,本就虛虛握着的手機差點直接從手心滑了下去,我兩只手十分勉強的抓住了搖搖欲墜的手機,擡起頭見到始作俑者。是那個長劉海的小酷哥,如果不是我确定我根本不認識他,我都要懷疑我招惹到他讓他有預謀地撞向我。當然,雖然我确實不認識他,也挺能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是在故意撞我,我捏着手機瞥了他一眼,雖說橋上人行道雖說是不寬,但也是不至于讓他能迎頭撞到我,而且現在整座橋上沒車,他的小夥伴還在不遠地方的橋正中央嘗試各種拍照風格,他從橋正中央走過完全沒什麽問題。

我挑起眉梢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藏在劉海後面,我能夠十分明确地感覺到他端詳了我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沒什麽歉意在裏面的道歉:“對不起。”

我朝他笑了一下,并沒有對這個沒有包含上什麽歉意的對不起做出任何反應,我希望他能跟我解釋清楚他為什麽要撞上我或者能夠真誠點跟我道歉。

他的腦袋在下一秒微微垂了垂,他的手從衣服口袋裏拿了出來,大拇指跟食指在褲子縫間緩慢地摩擦了數下:“對不起。”他再次重複。

我脾氣向來不錯,而且也做不到為難小孩的事情出來,看了他兩眼後就十分簡單地接受了他的抱歉:“沒關系,走路要看前面。”

他微垂着腦袋,像是有些口拙般地再次跟我道起歉來:“對不起。”

我現在開始有點相信他确實不是故意的了,他這種程度的不善言辭實在可以把所有例如怕生膽小害羞內向等絕對不會故意挑釁別人的詞語全部用在他的身上。

“沒關系。”我甚至開始帶上了點寬慰的語氣。

他沒再說話,我覺得這一場意外的風波應該已經和平解決,遂又拿起手機垂眼繼續給嚴岚發消息:“明天中午再去吃飯,先把你家地址發我。”

發完信息後我用手機簡單處理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回了兩封簡短而又不得不回的短信,再擡起頭的時候剛剛那個小男生正站在離我七八步遠的地方看我,我遲疑了片刻,他轉身朝前走了兩步後又轉頭看向我的方向,我甚至有想回頭看一眼我身後是不是有什麽人能讓他這樣停停走走反複看數遍。

随後我的大腦在提醒我我的身後是空氣,下面是河水,除了鬼跟即将要跳河的人沒有人能出現在我身後的位置。

我朝他挑了挑眉,他遲鈍地後退了一步,但是視線仍舊是對着我的方向,我張了張嘴十分禮貌地開始詢問:“你好?”

他站在原地聞言垂了垂腦袋,片刻後又再次擡起來,聲音平靜地學舌:“你好。”

我朝他點了下頭,因為距離的原因讓我覺得說話需要拔高聲音,我擡起步子朝他的方向走了過去,禮貌詢問:“有事嗎?”

他的腦袋随着我的走近而緩慢地擡高,直到我站到他的面前,他微微仰起了臉,劉海輕輕地往旁邊斜開,一雙沉靜的眼睛從他那黑重的劉海下面露了出來,他的瞳孔好像較正常人來說要略微大了那麽一點,不算誇張,像是雙嬰兒的眼珠,真誠而又冷靜地注視着人,注視着我。

——他長了一雙真不錯的眼睛。我恍惚間在大腦裏閃過了這個念頭,稍縱即逝。

他臉上皮膚很白,在跟我視線對視了幾秒之後又重新低下頭把自己的眼睛給擋住,臉上沒帶什麽表情,連張嘴說話的幅度都十分小:“你……”

我耐心等了片刻,沒有聽到下文,只好自己問:“我怎麽?”

他問我:“你不是本地人?”

“嗯?”我聞言頓了頓,随後又覺得好笑,沒想到離開長康八年時間我能變成別人口中的異鄉人,順着嘴調侃了一句“我跟本地人差別很大嗎?”

“……”對方以沉默回我。

在成年人的世界裏話題不應該這樣戛然而止,我遂提問:“你的那群朋友呢?”

他平靜的語氣,一問一答十分配合我地回道:“不知道。”

我嗯了一聲:“你是附近學生吧,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跟朋友翹課出來的嗎?”我三十歲的惡習在這個時候又古怪地開始發作起來,我對着一個剛見面的陌生小孩條件反射地開始勸解道,“下次不要這樣了,好好學習。”

陌生小孩這個聽衆的下巴在我話音剛落下後緊了緊,以我的猜測我覺得他可能在咬牙,我想也是,我讀書的時候也最讨厭別的大人總之一副是為我好的模樣勸我好好學習,這樣一點都不青春不熱血,每天聽老師聽家長念叨就已經夠讓人聽吐了,偶爾路上碰見一個陌生人還要被提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人生未免也太無趣。

未免無趣的我打擾這些有趣的小年輕,我禮貌性地開口:“我走了。”

小朋友微微佝偻的背挺了挺,我朝他笑了笑轉身準備走,他突然出聲:“等一下。”

我回頭看他。

他抿了抿唇:“我可以借你的手機給我的班主任發條信息,說我現在是生病在醫院嗎?”

我笑:“果然是翹課出來玩的的對嗎?”

“……”他沒說話,我能感受到他眼睛在劉海後面略帶緊張地看着我。

我摸出手機:“你把你班主任的手機報給我,我可以幫你打這個電話。”

“……”他動作微微頓了頓。

我解開手機的鎖屏點到撥號的那個界面,還是沒忍住“勸人向好”的惡習:“但是下次不可以這樣了。”

他拖長了語調開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往外蹦,我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往手機裏輸。

等他報完十一個數字,我拿起手機貼在自己耳朵上,耳朵裏響鈴才震一下,我隐隐約約聽見對面站着的這人口袋裏手機震動的聲音。

因為橋上沒人,春末的風聲也十分溫柔,橋底下的水流都緩慢,他口袋裏的震動聲音就顯得十分明顯,我把手機從自己耳朵旁放下,按掉正在撥號的電話,實在沒忍住帶上了點無奈地盯着他看了會兒。

就看他從自己口袋裏拿出手機,對着那個我撥出去的未接來電看了一眼,随後捏着手機垂着腦袋迅速地開口對我說道:“我走了。”

他說完還沒等我開口說話轉身就走,走着走着小跑了起來,最後跑步的速度加快,十分迅速地消失在了我的視線範圍內。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機上的號碼,對眼前的狀況産生了一絲略帶懷疑的荒謬感,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發生“被高中生騙到手機號碼”這樣類似的可笑事件,而那個號碼還在未來短短的幾十秒之後給我發來了一條短消息。

“大哥我才沒有翹課,今天學校放假好嗎?”

好的,我把自己的手機揣回口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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