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靜時分

晚上九點往後被稱為人靜的時間,是人類應該安靜休息的時間。我家住的樓層偏高,本就安靜,到了晚上就愈顯得靜起來,有的時候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會産生是空氣在自己身邊浮動的錯覺。

我洗完澡出來,牆上挂着的時間是九點一刻,大廳的燈還亮着,平常總喜歡蹲在浴室門口的等人的小貓此刻也不見了蹤影,空氣中隐隐漂浮着剛剛洗完澡後香波的味道,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總覺得這香味萦繞在鼻尖,稍帶上了點暧昧。

我在水吧處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後起身去敲了敲秋水的房門,聽見裏面傳來噠噠的腳步聲,秋水打開門站在門口擡眼看我,那只屬于秋水的小貓也腳步輕盈地走到了門邊,我問秋水:“不是要看電影?”

秋水沒有耿直地問我要看什麽電影以及在哪裏看電影,他說了一聲好,随後彎腰把在他腳邊的小貓抱在了懷裏。

我往後退了退給他出些走路的空間,見狀有些許詫異:“它怎麽跟你關系這麽好?”在我的認知裏面,貓是獨立性十分強的動物,并不粘人。

秋水摸摸貓腦袋,笑出一排牙齒:“因為它喜歡我。”

我聞言緩慢地“哦”出了一聲,贊許道:“厲害啊~”說完秋水面無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大概兩秒鐘,我對着他笑了下,伸手摸了摸他懷裏的小貓,秋水就徑直伸手直接把貓遞到了我懷裏。

按照秋水的邏輯來說,貓喜歡他所以會安靜地呆在他懷裏,那麽它就是不喜歡我、或者說是不夠喜歡我,小貓的兩只爪子在我胳膊上搭了一下随後便跳到了地上,貓跳下地的時候還喵嗚叫了聲,我欺負了它似的,秋水又擡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我竟然覺得自己十分稀奇地在他的雙眼中看見了譴責的意味。

我沒忍住挑了挑眉梢,随後把自己的胳膊伸到了他的面前,意在向他表明:“你貓撓我了,秋水。”

秋水眼睛認真地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随後他把腦袋撇開,小聲嘟囔道:“你好煩。”

我想這個話題在繼續下去大概是瓊瑤劇了——“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我哪裏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為避免俄羅斯套娃,我轉移了話題問秋水他想看什麽電影。

秋水臉上表情淡淡地回答我說:“随便。”

我有些無奈:“随便這種題材才是最難選的。”

秋水沒有搭腔,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朝門邊架子上挂着的他的書包處走去,我站在原地見他拿下自己的書包,拉開書包拉鏈,埋頭在裏面翻找着。

“……”我在那一剎那十分深刻地體會到了啼笑皆非這種心情,我問秋水,“你在找什麽?”

秋水聲音冷靜:“安全套呢?”

我沒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開始懷疑秋水是個什麽高級星球丢到地球來的仿生人,還是說十多歲的年齡差之間确實是有能夠劃時代的鴻溝?我感覺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無力了:“你找那個幹什麽?”

秋水冷靜地吐出兩個字:“做愛。”

我失笑,沒忍住調侃了聲:“你在觊觎我肉體秋水。”

秋水在自己的書包裏沒找到東西,他重新拉上了書包拉鏈,把書包挂回原位,随後十分嚴謹地告訴我:“沒有人會那樣說自己。”他停頓片刻,再嚴謹地給我解釋,“會顯得很自戀。”

我拖長着語氣“啊”出了一聲,秋水穿着塑膠底的拖鞋噠噠又走回了我身邊,站在我面前,微微仰頭看我,語氣淡淡地說道:“年紀小的話這麽說話還帶着一種俏皮的自戀,年紀大了的人這麽說話沒控制好力度的話只會顯得油膩。”

我被秋水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所說吐槽出的一句話給堵的啞口無言了好幾秒種:“喂——”

秋水擡起眼睛看我,這樣的姿勢會讓他下眼白看起來比平時多,平添了一種“無辜”的感覺,他帶着他這樣的表情詢問我:“你連安全套都買不起了要偷我的嗎?”

我在後來屢屢回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其實秋水骨子裏其實具有相當強的攻擊性,但是這一切都壓在他安靜內斂的性格裏面,平時不顯山露水,一到時候就牙尖嘴利起來,用俗語來講就是兔子咬人了。我那個時候還處在跟秋水緩慢接觸的階段,乍聞這樣的話只覺得好玩好笑,十分好玩十分好笑。他骨子裏有強硬尖銳的一面,有撞南牆也不回頭的一股子蠢勁。

他鉚足勁要跟我對着幹的時候我用一百根繩子也栓不回他。

當然這個時候我并不知道這些事情,我要知道這個小少爺以後的日子不乖不聽話還要我時常為他擔憂,我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一定從這個時候就先斷絕以後。

但是我還是要說,事情總是先發生的,而人類的感情又總是在感到後悔之前先發生。但我之于秋水這種程度的後悔又實在不是在為我與他之間的感情而感到後悔,我時常為他在千裏之外吃飽穿暖什麽時候手機能找到一點信號而憂心忡忡,我覺得這實在有些影響我的身心健康。

當時的我不知未來種種,不知這小孩又可愛又可恨,只知道他連續兩句語帶吐槽的話讓我憋不住笑了起來。

**

秋水沒有找到屬于他自己的安全套,臉上有些不太開心,我就好笑地問他:“那你還看電影嗎?”

秋水悶着嗓子回了個看字,噠噠踩着拖鞋回了趟自己的房間,從房間拿了個枕頭出來,不急不緩地吩咐道:“走吧,看電影去吧。”

我在自己的電腦硬盤裏找了部93年的公路片,講的是一個越獄成功的犯人劫持了一個單親家庭的小孩。我把自己的電腦連上投影儀,正對着床調整了片刻位置,秋水站立在床邊盯着投影的畫面,他轉頭問我:“那以後是不是可以都來這看電影?”

我說:“你如果想看電影的話可以把投影儀拿到你房間去用。”

秋水沒說話,他坐在床沿邊,把自己的枕頭擺放在我枕頭一旁,小心地掀開了被子一角鑽進了被子裏,我繞了個方向也坐在了床上。

這部電影兩個多小時,我看過挺多遍,但是少在晚上看,現在我床邊時鐘顯示時間晚上九點三十六,通常這個時間我會在床上翻會兒書或者看會兒手機,醞釀睡意。

我之前說過我的作息時間十分規律,生物鐘十分準時,我陪秋水看了半個小時,腦子有鈍鈍的睡意上湧。秋水看電影十分認真,他不說話十分安靜地坐在床上盯着畫面,我打了個哈欠,為避免打擾小孩看電影輕聲說了聲:“我困了先睡了。”

秋水從鼻腔裏嗯出了一聲。

**

我十一點半的時候被秋水吸鼻子的聲音給吵醒的,模模糊糊伸手摸了下床邊的鐘,十一點三十二,秋水坐在旁邊吸鼻子,我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一雙眼睛通紅,泛着水光,我微微擡頭看了電影,電影到已經接近尾聲,越獄的犯人腹部中了一槍,正斜靠在一棵樹旁,他頭頂上傳來直升機轟鳴的聲音,我剛睡醒嗓子有些啞,笑了聲:“秋水你吵醒我了。”我把我這邊的抽紙拿到秋水手邊。

秋水抽了兩張紙,他擤了擤鼻涕,把紙放在一旁,随後又抽了一張紙擦自己的眼淚。

我從床上坐起來,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哭得十分傷心,晚上十一點半,我覺得是人類腦袋最不清醒的一段時間,我盯着畫面看了會兒:“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時候哭得也挺傷心的。”

秋水又擦了擦眼睛,我起身到外面倒了兩杯水進來,進來遞給秋水後電影恰好結束,秋水嗓子嘶啞,接過水杯小聲說:“謝謝。”他喝完了水放下水杯,玻璃制的水杯按在床頭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伸手又遞了遞自己手中的另一杯水:“還喝麽?”

秋水伸手接過:“謝謝。”他一口氣喝完後把兩個玻璃杯并排着放在一起。

他仰頭看我,因為哭得費勁臉上兩團紅暈,鼻尖泛紅,眼角也泛紅,潮濕的劉海粘在他的額頭上。

這是人類腦子算不上多清醒的深夜,我垂着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就越覺得他濕漉漉印在腦門的劉海礙眼,便伸手按住他的腦門,把他的劉海朝腦後捋了過去。

我不知道秋水為什麽這麽熱衷于留劉海,我把他濕漉漉的劉海捋上去後才發現這人的五官愈發奪目起來,他眼睛瞳孔黑,鼻子挺翹,因為鼻尖泛紅平添了一分俏皮可愛,喝過水的嘴唇濕潤,本來我拿來給自己喝的水被他喝掉了,我這麽想着随後便彎下腰貼上了他的唇。

秋水微微張着嘴,随後擡起雙手環上我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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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緩慢地坐了起來,他湊過來腦袋在我肩膀上貼了貼,還在我肩膀上狀似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珠,啞着嗓子應我:“嗯?”

“你……”沒反應?

秋水擡頭在我肩膀上輕輕地咬了下,然後告訴我:“嗯。”

“你怎麽回事?”我不理解他怎麽對這麽重要的事情表現的這麽輕描淡寫。

“一直都這樣啊。”秋水輕描淡寫。

“等放假帶你到醫院看下。”作為一個男人來說我覺得這事還挺嚴肅的,我想了想把這人的腦袋從我肩膀上搬了起來,我捧起他的臉,本來想要說話沒忍住在他鼻尖親了下,随後笑了聲,“你不是拿我來測你有沒有反應吧寶貝兒?”

秋水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眼睛慢慢紅了起來,十分迅速地積起了一層水霧:“黎簇你混蛋!”他啞着嗓子突然對我破口大罵了起來。

“我怎麽了?”我擡起大拇指擦了擦他眼角滾下來的眼淚。

秋水盯着我:“你覺得我接近你為了你的錢為了讓你測試我行不行,你不就有兩個破錢嗎,等我到了你這麽大年齡的時候我肯定比你還有錢,你有什麽了不起的覺得全天下的人接近都是有目的。”

他劈頭蓋臉一頓斥責,我回過味又變得有些想笑,我擡起大拇指繼續擦他眼角滾下來的淚珠,我好笑:“那你接近我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任何目的?是因為你喜歡我啊,在長康一座廢橋前對我一見鐘情?”我索性擡起手掌給他擦了擦眼角,繼續笑道,“我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啊?”

秋水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小聲說:“我認識你。”

“嗯?”我抽了張紙擦他眼角的眼淚。

秋水沉默了好長時間:“很小的時候,在家裏,那個時候我才三四歲。”

我緩慢地哦出了一聲,慢騰騰地贊嘆道:“那你記性可真好啊。”

秋水沉默了許久。

我松開自己捧着他臉的手,放下另一只手的紙巾,慢條斯理地開口:“繼續說。”

秋水說:“你很小氣,我說的話你會生氣麽?”

我好笑:“你瞞我什麽事了?”

秋水說:“我姓瞿。”

“……”我盯着秋水眼睛看了看,此刻才稍微了然了起來。

秋水說:“我哥是瞿秋意。”

我端詳了片刻秋水的五官,瞿秋意這人喜歡運動,籃球跑步游泳都十分好,所以他皮膚通常偏黑,我不愛運動,所以他跟我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兩個膚色,秋水又實在太白,這會兒剛軍訓完才黑下來了一些;秋水瘦,瞿秋意身材中等;秋水性格內斂,那人性格爽朗。兩相比較下來實在太不像了,這麽看來就一雙眼睛還挺像的。

我盯着秋水五官觀察片刻後總結:“你跟你哥長得不太像,他像爸爸你像媽媽?”

秋水眨了眨眼睛,他垂下眼睛,應我:“有人這麽說過。”

我說:“我還以為你真的姓秋,說實話我還沒見過這個姓。”我頓了頓,突然想起來,“之前給你在賓館開房,你說你自己開始不想讓我看見你身份證上的名字?”

秋水小聲嗯了聲。

我便耐心十足地詢問他:“那你接近我是為什麽,為了給你哥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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