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個人吃完飯後也沒地方可去了,看着卡宴在視線中消失,蔣鸫在原地站了會,感覺羽絨服都快吹透了才舉步往回走。附中校內的小賣部也關了,他路過時看見兩個脫了白大褂的食堂大媽正挽着手往外走,倆人臉上都挂着喜氣洋洋的笑意,估計明天就能待家裏過年不用再來了。
這麽一看,蔣鸫未來幾天連基本夥都沒得可吃了。那怎麽辦,定外賣?這會能訂,過幾天就未必有了。
要不趁着小賣部沒關門多屯幾桶泡面吧,紅燒的酸菜的海鮮的西紅柿的小雞兒炖蘑菇的...
不想吃泡面,想吃飯。
蔣鸫縮了縮脖子,将下巴埋進衣領裏,嘴裏還有剛才吃的丼飯的味,他剛才吃的是正常食量,滿打滿算也就剛到胸口,離嗓子眼還遠着呢。
或許回宿舍之後還能吃桶...
啧,都說了不想吃泡面了!
要不算了吧,別吃了,趕緊洗漱睡覺明天...明天去幹什麽?
蔣鸫腳步慢下來,微微蹙着眉,擡頭看了眼已經近在咫尺的宿舍樓,門口種的那幾顆柳樹早就幹透了,枯枝七拐八拐地垂着,有的纏在一起,風一吹刮人臉上跟刀子似的,又冷又硬。也是正巧這時樓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了,一個捂成球的學生從來裏面出來,一手一個大號行李箱,上面還放着倆大塑料袋,是透明的,蔣鸫能看見裏面裝的是被子和枕頭。
估計是要回家。
這麽晚才回家。
學生哼哧哼哧地掀開厚實的門簾,從裏面挪出來,正好擡眼跟蔣鸫撞了個正着。
蔣鸫雙手揣兜,看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走到門口的臺階那,剛要擡腳,站在門口自始至終都注視着他的學生“唉”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同學,能麻煩你...”
蔣鸫腳尖方向一變,一步跨上臺階,将手搭在其中一個行李箱的提手上,沒什麽感情的眼睛再次落在男學生臉上,淡淡道:“拿到校門口就行了吧?”
剛才看見校門口停了輛車,沒準就是來接他的。
學生愣了愣,張了張嘴,半晌才“啊”了一聲,連連點頭:“...對,謝謝你啊,麻煩了,我東西實在太多了,保安不讓把車開進來。”
蔣鸫沒說話,接過那個行李箱,将上面套着的大塑料袋拿下來拎在另一只手上,男學生率先走了出去,手裏輕省不少,擡着行李箱下臺階,蔣鸫原以為能聽見轱辘磕在地上的聲音,結果竟然沒有,皺着的眉頭終于松開了一點,跟在學生後面往校門走。
因為兩個人并不認識,蔣鸫臉上就差寫着“別理我”這仨字了,男學生也就沒跟他說別的,沉默着走到校門口,從蔣鸫手裏接過行李放在門口那輛車的後車廂裏,早就有個打扮穿着十分素淨的女人等在那了,看長相她跟那個男學生應該是母子。
女人十分熱情地向蔣鸫表達了謝意,還從車裏拿了一罐熱乎乎的旺仔牛奶,蔣鸫原本沒想這麽多,放了行李就想走,猝不及防男學生拉住他胳膊,将旺仔牛奶塞給他。
“謝謝你,你也早點回家啊!新年快樂!”他說。
蔣鸫怔了一下,男學生并不覺奇怪,東西給他之後就笑嘻嘻的轉身走了,蔣鸫還站在原地,看着車從眼前發動、駛離,張了張嘴,半晌又抿着嘴唇垂下了眼。
有了這一番折騰,回到宿舍蔣鸫毫不猶豫地開了桶泡面,等泡面的功夫又從抽屜裏拿了一盒餅幹吃了幾塊,剛想玩會動物餐廳,手機就響了。
宿舍十分安靜,手機的鈴聲就顯得很突兀了。
這個時候誰會找他?
他有點驚訝的挑了挑眉,掏出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周哥。
來活兒了?
他接通電話,将手機放在了耳邊。
“周哥?”
“唉,東子,新年快樂啊!”周哥的聲音依舊爽朗,看起來心情不錯,蔣鸫能聽見他那邊老婆孩子的笑聲。
“新年快樂。”蔣鸫說,說完了就閉了嘴,等着周哥。
周哥笑了兩聲,問:“你放寒假了吧?”
“放了,有活兒?”
周哥:“算是吧,我在外面度假呢,得年後回去了,明天店裏要到一批鳥,周晖那小子一個人在那我不放心,你要是有空就替我看看呗?”
蔣鸫挪開泡面桶上面蓋着的詞典,撕掉紙蓋用叉子攪了攪,剛想同意,又忽然想到什麽,問:“我能再帶個人去麽?”
話落又補了一句:“我朋友。”
周哥那邊稍微一愣,随即同意了:“沒問題啊,想去我那看鳥?”
蔣鸫:“嗯。”
“那可以呀,你帶你朋友來,随便挑,過年了給他打個八折。”
“謝謝周哥。”
挂了電話,衡量輕重緩急,蔣鸫先把泡面吃了,收拾完之後上了床才給程烺發了條消息。
【蔣鸫】:你明天有空麽?
他估計程烺是只夜貓子,所以磨蹭了半天才問,結果他果然秒回。
【程烺】:有,怎麽了?
【蔣鸫】:你還想看鳥嗎?我明天有空,帶你去鳥店看看?
【程烺】:行啊,什麽時候?
【蔣鸫】:上午吧。
【程烺】:行,我去接你,明天見。
【蔣鸫】:嗯。
蔣鸫收了手機。
過了兩秒又拿了出來。
“明天見”這仨字像是有種神奇的魔力,蔣鸫盯着它回味了半天,都不明白心裏忽然升起的那陣愉悅感是怎麽來的。
三個小時前他還跟程烺待在一起,明天一覺醒來還能看見他。
連着兩天都能看見他。
真好聽。
明天見?
明天...見?
蔣鸫一把拉住被子将頭蒙上,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蔣鸫跟往常一樣醒來,由于從來都作息規律,所以即使放了假他也睡不了太久,頂多睡到七點就渾身別扭不得不起床了。
洗漱時洗手間對面那個宿舍再也聽不見呼嚕聲了,蔣鸫刷牙沒了伴奏,一時間還有點不習慣,好幾天都沒調整過來。
這樣的宿舍樓他住過一回——去年這時候他也在這住着,一個人住一間宿舍,整個走廊甚至整棟樓都空無一人,好像來到了異世界,還像是忽然變成聾子了,什麽聲音都沒有,一個人影也沒有。
反正不管去哪都是一個人。
小姨已經打了四五個電話了,蔣鸫沒接,微信上給她發了消息,便再也不管了。
有時候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沉寂的。
死寂的。
外界與我無關,我在自己的世界裏,別人不懂我,我也不想被別人懂。
早就習慣了。
原本今天也要像從前的每一天一樣,起床、洗漱、吃飯、消耗時間。
可今天真的與之前不一樣了,因為有個“明天見”。
要帶一位成年人看鳥。
唉,這話怎麽有點怪?
這個成年人,可了不得。
對于蔣鸫來說,帶着程烺出門——去他的地盤,這是件很新鮮的事。
一個成年人,跟老爸老媽小姨小姨夫小饅頭汪鵬陳正宇許飛政治老師都不一樣的一個人。
渾身上下都寫着“很貴”的成年人。
啧,一想就覺得很牛.逼。
蔣鸫腳步輕快地走出校門,看到綠化帶邊上靜靜停着的那輛卡宴,接着視線落到靠着卡宴的人身上。
幾場雪過後氣溫低了不少,幾個禮拜過去路上結的冰也化的差不多了,最近幾天太陽每天都上線,溫度有回升的趨勢,程烺這麽怕冷的人今天也只穿了件卡其色風衣,裏面的白襯衫外面套了件灰色薄毛衣,穿了一條黑色收腿休閑褲和一雙白色運動鞋。
風衣在腰部串了小拇指寬的腰帶,被系在身前,程烺的腰身被其收束在一起,看着很細。
也可能本來就很細。
...沒有可能。
蔣鸫收回視線,低下頭快步往程烺那邊走。
程烺看着他走過來,沖他揮了揮手,站直身體,腦袋後面的小辮滑了滑,“上午好,我來得不晚吧。”
蔣鸫拿出手機看了眼,剛九點,“不晚,你下午沒事吧?”
“沒事,”程烺說,“二十五之前我都在家,怎麽今天下午也有安排了?”
“沒有,怕你有事,店裏今天要忙活一陣兒呢,估計中午之前走不了,你要是不想待着看完鳥就能走。”
程烺繞到駕駛室坐了進去,蔣鸫坐在副駕駛上系安全帶,聽見他說:“行,我在家沒什麽事做,可以多待會,幫幫忙什麽的,正好我今天沒穿西裝。”
蔣鸫笑了一下,解釋:“不會很忙,就是有批鳥到,得做下檢查和記錄,人應該得有四五個,你就看看鳥就行...你買鳥嗎?”
程烺沉吟片刻說:“有看上的就買吧,不過我不太了解鳥,你到時候幫我看一下。”
他點開蔣鸫給他發的位置,連上導航,專心開車,時不時從後視鏡看一眼面色平靜的蔣鸫,聽見他問:“想好買什麽鳥了嗎?”
這倒是想好了,“就你送我那個鑰匙扣,買只一樣的。”
蔣鸫驚訝地看向他:“黃雀?”
“嗯。”
蔣鸫愣了兩秒,又靠了回去,“也行,老頭兒玩可以了。家裏還養別的鳥嗎?”
“養啊,”程烺說,“我們家老頭子跟村裏那些老兄弟們比着養,家裏還有兩只八哥呢,以前還養過別的,我不想買太好的鳥,經不起造。”
蔣鸫樂了,“那确實不能買太好的。”
行駛了不到半小時,卡宴拐進一條街,導航提示還有五百多米到達目的地,程烺原以為鳥店得在比較偏僻的地方,給人一種“世外高鳥”的感覺,卻沒想到蔣鸫帶他來的這家店在這樣一條街上。
這條街比附中那邊熱鬧多了,光是門口擺着各種水果的店程烺就看見了至少三家,還有很多超市飾品店和蛋糕房,關門的很少,大部分都還開着門,三兩客人拎着盛滿蔬菜的塑料袋有說有笑的從路邊走過,喜慶的音樂聲從外面飄進車裏,熱鬧又紅火。
卡宴停在周哥開的鳥店門口,卷簾門上面的牌子上簡單明了地寫着“周哥鳥店”,一輛面包車停在卷簾門左側,後車廂開着,有兩個人提着四五個鳥籠往裏走。
車鎖打開後,蔣鸫第一個下了車。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