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收到這玩意,感覺挺新奇
她不由分說一通搖,活活把談讓給搖晃清醒了,他其實有意識,能聽見她又哭又喊的,只不過被煙氣嗆的頭疼欲裂,一時沒緩過神來。
能聽不見嗎,滿世界就聽她一人嚎了,揮都揮不散。
“聽見了,一只破了音的麻雀,難聽死了。”談讓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想松開,“快別說話了,仔細明天嗓子疼。”
沈令菡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攥着拳頭往他身上打,“讨厭你,讨厭你,怎麽這麽讨厭呢你,你要是燒糊了,我肯定不會掉一滴淚的,我正好改嫁!”
“嗯?改嫁?”
“不是改嫁,重新嫁,你媳婦也別想娶了,我介紹給別人去!”
“那你快點介紹給別人吧,我有媳婦。”
沈令菡:“……”
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還敢頂嘴!不準你說話了談小讓,跟我回去。”
談讓不敢頂嘴了,小媳婦不講理的時候,他得讓着。
“先不回去,小麻雀,陪我再等一等吧。”把她拉進懷裏,下巴隔在她肩頭,他茫然地看着奔波救火的人。
他聲音裏包含了無盡地疲憊與失落,沈令菡才想起來,小偏院裏還有他母親。
大概救不回來了吧,她看着眼前的火海,蔓延無盡,原本就不起眼的小偏院被吞噬的只剩一個虛影,沒有人敢靠近,可能也沒有人想靠近,裏面只有一個會咬人的瘋子,比較起來,還是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重要些。
後院奔波救命,前院推杯換盞,一門之隔,誰也不影響誰,因為今天這樣的場合,更有滿庭的貴人,不允許受影響。只是主角缺了一個,大家不免要多問幾句。
“不是廚房失火嗎,這等小事還需要勞煩新郎官親自去處理?”東海王家的小公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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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齊看看周顏,輕佻道:“廚房失火事小,你們可能不知道,那邊還有一個小院子,住的是談家三郎的生母,談樾一向疼弟弟,怎能不着急?”
周顏因為夫君棄她而去,并且遲遲未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過到底教養擺在這,不允許她喜怒于色,“人命關天,自然要先顧着,夫君臨走前與我說過了,若他耽擱未歸,改天一定請大家喝酒賠罪,今日感謝兄弟姊妹們賞臉,我便先敬大家一杯,算是代替夫君先行告罪了。”
新婦這樣誠懇,大家便不好再起哄,受了周顏的敬酒,就各自喝酒尋樂去了。
周齊與談遜在一塊對飲,幸災樂禍的笑,“你那個程咬金表妹多管閑事,我還以為計劃要泡湯,沒想到居然有意外收獲,老大竟然要娶了孟懷的閨女,簡直蠢透了。”
“如此一來,倒是省了我們謀劃,大公子已然不足為懼。”談遜臉上有一絲擔憂,“不過我大哥娶了大嫂,按理應該死心塌地為大公子效命才是,這次居然沒阻止他,我有點糊塗,覺得我大哥,好像并不單純。”
“他總不可能去支持老三老四吧,不過支持也無所謂,只要老大栽了,我自有辦法控制父王,其他人都不是事。”周齊志在必得。
談遜聽他這樣說,心裏的擔憂放下不少,再看看眼前的熱鬧,不由輕笑,這個家遲早都是他的,老大或是老三,又有什麽要緊呢?
談府這邊酒宴未散,烈火未息,正是熱鬧的如火如荼,而數裏之外的郡郊仿佛也受了這熱鬧的感染,有兩夥兵馬對上,打得不可開交。
交火的一方是東海王暗中帶來的人馬,沒進城,就駐紮在城外,本來并沒有什麽交戰對壘的計劃,純粹就是充當護衛兵,故而個個精神松散,夜裏甚至還喝酒尋樂,卻萬萬沒想到遇上了偷襲。
偷襲者顯然有備而來,上來招呼都不打,直接開戰,把東海王的人馬打的豪無招架之力,沒用了兩個時辰,一兩千號人所剩了了,郡郊頃刻伏屍遍野。
逃出來的幾個人屁滾尿流的進城報信,把個快要醉死過去的東海王活生生吓清醒了。
“你們說什麽?什麽人偷襲的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是河間王的人馬。”
河間王?他有病嗎,沒事上人家地盤上來偷襲他?東海王怎麽想都覺得不大可能,可他又很能确定,這不是老二的人馬,因為跟談讓說完之後,他就派人去監視了老二的人,斷不可能是他。
那就真是活見鬼了,這夥人到底什麽來路?
086自由了
談政窩了一肚子火去往後院,一面因為談樾做事沒分寸,這樣的場合居然撇下新婦跑來管閑事,一面因為那個瘋女人喪氣,大好的日子給家裏尋晦氣。
起火的因由已經基本确定,是從小偏院燒起來的,甭管是怎麽燒的,反正跟瘋女人脫不了關系,談政此時只恨當初留了她一命,方留了今日的禍患,簡直悔不當初。
此時火勢稍有控制,廚房這邊救的差不多了,可小偏院那邊依舊進不去人。談府的房屋多為竹木所建,禁不住火燒,即便沒有波及其它院子,但精心設計布置的後院卻被毀的面目全非,像是美人臉上糊上塊黑疤,一如林氏于談府。
尤其今日大喜的日子,那麽多貴人賞臉來,居然出了這樣的意外,可謂丢盡了談家的臉,這下沒有人不知道談家養了個瘋女人,自己瘋不算完,還想把全家人都燒死。
“談樾在哪!”談政一來就四處找老大,“讓他回去陪客人,在這裏做甚!”
“老爺,大少爺他,他受傷了,在那邊包紮呢。”
一聽談樾受傷,談政更加怒不可抑,“怎會受傷?”
“是,是為了進去救三少爺。”
大少爺兄弟情深,奮不顧身的闖進火場救三少爺,多少人都看在眼裏,無不為之動容,都說他是活菩薩在世。
沈令菡為替談讓表明感激之意,好話不要錢的往外吐,“這回要不是大哥舍身相救,阿讓可能就回不來了,您實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您必須受我一拜。”
談樾哭笑不得,“弟妹這是做什麽,自家兄弟說什麽謝,便是換做我在裏面,阿讓難道會袖手旁觀?”
“不能不能,阿讓欠您的不止一條命,将來赴湯蹈火兩肋插刀都不在話下,他不夠的話,我兩肋也能插。”
談樾:“……”
談讓扶額,再沉重的心都壓不住臉上的笑,實在是服了她。
談樾一腔深情,對上沈令菡跟鬧着玩似的,話接不下去,只好轉而勸解談讓,“三弟莫要難過了,生死有命,你得看開才是。”
“多謝大哥挂心,我沒事。”
“你們都還杵在這裏做甚,等着給那女人收屍嗎!”談政一來就發火,“談樾回房去,扔下新婦像什麽樣子,哪裏就需要你守着了!”
談樾道:“父親,您別這樣說,阿讓他母親……”
談政打斷他,“什麽母親,她算哪門子母親!你要是還為三郎考慮前程,就不要提這個瘋女人,她早該死了!”
沈令菡擔憂的握住談讓的手,幾番想要開口回擊,可真氣到極致,就不知道先罵哪句好了,為了不讓阿讓更難堪,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談內史怎麽能當着阿讓說這種話,即便她瘋了,也是條人命,也是阿讓的母親。
談讓動了動嘴角,說不出是怎樣的心情,他已經對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感到厭倦與麻木,可這些人總能時時給他驚喜,在麻木的身心上再豁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後,刷新對他們的認知。
他唯有緊緊抓住她的手,才能克制心裏的厭煩,克制住一腳踹死談政的沖動。
跟着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父親過一輩子,大概才是真正的恥辱。
“老爺,大少爺,救火的時候我們發現了這個。”随從拿着根燒糊了的細竹條過來,“像是從小偏院裏引過來的火,用的大概就是這些竹條,不過大部分都燒毀了,另外小院裏屋子都燒塌了,人——估計救不出來了。”
林氏是故意放火的?她想自殺!
沈令菡看到竹條就懵了,這些都是之前送去給她解悶的,沒想到她居然……
可她為什麽要自殺呢,既然都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偏偏在今天自殺了?
“好好,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談政的火氣一下就竄到頭頂,“她就是談家的喪門星,故意挑今天來尋晦氣,實在是該千刀萬剮!都不用救人了,燒成灰都算便宜她。”
在談政喋喋不休的謾罵聲中,談讓拉着小媳婦走了,他感覺再多聽一個字就得當場爆發。
他早就預料到了,對林氏自殺毫不意外,她就算是瘋了,也是她算計別人,不會由着一家子蠢貨擺弄。
她到死,都沒忘了再坑親兒子一把。
随便吧,談讓想,管他有什麽理由,有什麽仇怨,死都死了,別再想來擺弄他,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什麽能困住他。
他忽然就松了口氣,仿佛生命裏那些暗無天日的東西,都随着一把火飄散了。
他自由了。
談讓忽然停下腳步,回身抱住她,兩個灰頭土臉的人抱在一起,像是劫後餘生。
“小麻雀,我以後——就只有你了,你願意一直陪着我嗎?”
突如其來的擁抱,猝不及防的擁緊,沈令菡的呼吸停了一下,呼吸一停,大腦就缺氧,她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頭,“我陪着你啊,你別難過了,以後我都陪着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令菡忽然意識到,如果爹娘一直不回來,她也只剩下自己了,他們應該是互相陪伴才對。
有談小讓陪着,一直陪着,似乎也很不錯。
談府的婚宴鬧哄哄結束了,這邊火還沒滅,三個王為着偷襲的事又較上勁了。
先是東海王找河間王對峙,因為從現場的屍體裏找出了河間王的親信,證明偷襲的人馬就是河間王的,不是僞裝造假。
盡管東海王還是覺得此事蹊跷,但證據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然而對峙後發現,河間王的人也遭到了襲擊,是一夥不明人馬幹的。
兩方人馬都遭受襲擊,不由叫人懷疑到琅琊王頭上,這明擺着是兩頭挑撥,他坐收漁翁之利。并且河間王也趁機落井下石,往琅琊王頭上扣了好大一個屎盆子,試圖先與東海王達成聯盟。
然而東海王沒上當。
三兄弟互坑了多年,都想着先讓另外兩家打起來,可是一個比一個精明,誰也不肯先出手,搞聯盟更是不存在,因為跟誰都是與虎謀皮,一個搞不好就能先把自己坑了。
不過老虎跟老虎也有區別,如果非要先聯手一方除掉另一方的話,東海王寧願跟琅琊王合作,因為河間王居長,手段最狠,心最黑,是他最大的絆腳石。
況且,東海王認定這回的事不是琅琊王的手筆,河間王那人慣會玩陰謀,誰知道他說的偷襲是不是真的。
此時的琅琊王心裏也在盤算,他倒是跟東海王想到一塊了,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河間王,因為他自己知道,偷襲的事跟他毫無關系。
如果真是河間王這樣坑他,那這梁子可就算結大了。
周覽道:“父王,我怎麽覺得河間王沒這麽傻啊,這種明擺着得罪兩家的事,讓我也幹不出來啊?”
“你自己幹的事就夠蠢了!”琅琊王氣急敗壞的指着他罵,一想到他招惹了孟琪回來,就想剖開他腦子看看裏頭是不是裝了屎,“趕緊滾到你母親那裏,我現在不想看見你,等我回頭找你算賬!”
走就走,周覽一臉不服氣的甩袖離開,出門正撞上要進門的東海王,“呦,三叔您……”
他三叔沒顧上跟他搭話,醞釀了一肚子委屈跟琅琊王賣可憐去了。
哼,一幫老東西,遲早都要蹬腿完蛋!
“二哥!大哥他這次實在太過分了!”東海王上來就打苦情牌,“兄弟們之間有事說事,搞偷襲算什麽,今日還是我大侄女大喜之日,他這不是明擺着尋晦氣嗎?”
琅琊王道:“老三你先別着急,能确定是大哥嗎,別是有什麽誤會?”
“我開始也這麽想啊,大哥他就算要偷襲,好歹僞裝一下,沒道理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人,我就以為是誰為了栽贓他,故意僞造了他的兵馬。可後來我發現不是,現場的屍體我都查驗過了,就是大哥的親信,而大哥卻說他的人遭遇了襲擊,并不知道屍體如何就出現在我那邊,這下根本死無對證,誰都說不清楚。”
“此事的确蹊跷。”琅琊王百思不解,“會不會是有別的什麽人進來,故意挑撥咱們兄弟?”
“能有什麽人有這麽大勢力,再說了,就是有,能這樣悄無聲息地在二哥你的地盤上出現?”
琅琊王沉吟,“三弟的意思——是肯定此事乃大哥所為了?”
東海王一臉諱莫如深,糾結一番才開口,“有句話我是時候該與二哥說了,我疑心父皇的病,就是大哥在搞鬼,不然如何這樣巧,就趕上了您修建佛寺的時候呢,你莫非也信了那套說辭?”
琅琊王一時沒言語,東海王又道,“兄弟們的心思誰也瞞不過誰,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二哥,您就甘心大哥他在你地盤上作威作福?他如果真想打,你我可都拼不過啊。”
“那不知三弟有何高見?”
東海王笑了笑,“既然他先開始動手,那咱就不能放虎歸山了,一旦叫他回了封地,你我可都沒有好下場,你說是吧二哥?”
琅琊王意味深長的笑笑,“三弟所思有理。”
然而他心裏卻懷疑,這次的事,老大恐怕也是受害者,真正獲利的,一定另有其人。
087紅白事
談府因為林氏的死而蒙上一層陰影,連大房的喜事都變的尴尬起來。
說林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瘋子吧,但到底是條人命,人死了就算是白事,就會跟紅事沖撞,就膈應。
談夫人的意思是好歹做做面子,至少給林氏弄個牌位什麽的,反正屍體已經燒成了灰,不必大張旗鼓的做白事,算是給三郎個交代。
可談政态度很強硬,死活不同意,他就只當小偏院裏燒了一把木頭,沒了就是沒了,只恨不的家裏沒有死人這回事。
“你糊塗!”早上起來,兩口子就讨論這事,昨天起火折騰了一宿,談政沒怎麽合眼,臉色十分難看,“老大媳婦才過門,本來就夠難看了,還給她供牌位?你誠心膈應琅琊王府啊!”
趙氏倒也不是非要裝這個好人,主要是談樾的意思,他昨晚上說了一車的道理,趙氏覺得是這麽回事,才這樣堅持。
“老爺,林氏變成那樣,說到底是咱們沒顧好她,她原本是個溫善的好姑娘,您當初不是也看中她這一點嗎,要不是因為她孩子差點沒了,從而變了性情,也不能有今天的悲劇。”
趙氏這時候提起林氏的好,讓處在暴躁的談政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起最初的愛戀,心中亦有懷念惋惜。
“說起來當時也怨我。”趙氏繼續說,“我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就沒注意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不然孟氏給她送面膏子的時候,我就該攔下的。”
談政一愣,“送什麽面膏子?”
“是孟氏得了個什麽有奇效的面膏子,當時給我們都送了,林氏要小産的時候,我就疑心是這面膏子的問題,便叫郎中查了查,果然裏面有大寒之物,我之所以沒提,是怕引起誤會,本來孟氏跟林氏之間就有些小誤會,我說了豈非生事,好在後來孩子保住了。”
談政竟不知當年還有這層緣故,這會兒冷不丁聽趙氏說出來,他心裏有些恍惚,依稀記起了當年的一些事。
那會兒孟氏剛剛生了談遜,而林氏正受寵,又有了身子,孟氏對林氏難免有些不待見,家裏人多少都知道,他自己當時還因為孟氏吃醋而心生過不滿。
林氏小産真是意外嗎,他腦海裏産生了疑問。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林氏是不是就不會變的那樣可憎呢?
“老爺,你莫要怪我多嘴,人死是不能控制的事,趕在這個時候也沒法子,我想老大媳婦通情達理,應該會體諒,反倒是我們如果草草了事,就顯得涼薄了,你叫人家怎麽看我們。”
談政嘆了口氣,“罷了,先去喝媳婦茶再說。”
老三成親的時候,媳婦茶可以任性不喝,老大媳婦就不一樣了,準時準點的起來不說,還得比媳婦先到,誰讓人家身份擺在這,誰讓昨晚的事談家心虧。
而等老兩口去到正房堂屋的時候,人家周顏已經候在門外了,看起來還等了不少時候。
“父親,母親,早。”周顏換上了婦人裝束,看起來溫婉又大方。
瞧瞧人比人,那能差出個天上地下來,談政看着這樣的長子媳婦,頂在心口的郁氣瞬間煙消雲散,對她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談夫人和善的握住周顏的手,婆媳倆一塊踏進屋門,“你起這麽早做甚,昨日累了一天,多睡會不打緊的,我跟你父親都不是頑固之人,從來不要求孩子們早起請安,尤其你們小夫妻熱乎,我們巴不得你們多在一塊呢。”
周顏嬌羞的低下頭,“母親快別取笑我了,我早起慣了的。”
她昨晚其實根本沒睡,新婚夜過的也并不甜蜜,因為夫君整晚頂着一張為家事操心的臉,并且還受了傷,她除了要照顧他之外,就是聽他說起三郎的不易,由此她知道,他的夫君很看重三弟。
看來往後要晚些起才是,這個時辰,三郎小夫妻一并幾個弟妹都還沒來,她站在這裏顯得很突兀。
好在都知道大嫂今天要敬茶,懶床的弟妹們刻意起了個大早,沒讓周顏晾太久,而一早就去搞善後工作的談樾也及時趕來,緩解了周顏的尴尬。
沈令菡跟談讓來的最遲,當然,不是她想遲到,而是——她又睡過頭了。
昨晚上談小讓情緒低落,身上有傷,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待着,便自告奮勇的守在他床邊,幫他擦臉洗手,幫他上藥,預備等他睡下她再走。
可不知道為什麽,早上起來的時候,她就躺在阿讓的床上了,什麽時候睡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人家床的也不知道,總之稀裏糊塗如同失憶。
不過談夫人今日分外慈祥,“三郎受了傷,不來也無妨的,我今早還同你父親商量,你這幾日就不必去府衙做事了,養好傷再說不遲。”
沈令菡照舊做三郎傳話筒,“多謝母親父親體諒,不過公事不好耽誤,阿讓說不能休息,我會盡量照顧好他的。”
“瞧瞧這倆孩子多懂事。”談夫人一邊沒話找話的誇贊小兩口,一邊等着談政開口提一句林氏的後事。
然而等來等去,也沒等到談政放個屁。
站在一邊的孟氏看出了老爺夫人的憂慮,故意問:“昨晚上沒來得及問,不知道林妹妹她……如何了?”
仿佛意識到不妥,後面的話漸漸降了聲調,孟氏不安的看看衆人,閉了嘴。
因為怕沖撞喜事,家裏無人提起林氏被燒死的話,那火一直燒到快天亮才熄滅,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章程,談政不開口,大家就只當林氏還沒死。
許久沒出來的小四郎跟道:“火象征旺啊,昨晚上的火肯定是吉兆,這是老天在慶賀大哥大嫂的喜事呢。”
談遜聞言把他拉到身後,小聲阻止,“別亂說話。”
小四郎說這話明顯是有人刻意教的,大概是想讨好談老爺,因為依照他平時的作風,一定不會将林氏的死公之于衆,小四郎這番話就很能說到他心裏去,還能順便讓三郎跟老爺隔閡更深,讓三郎跟大房生嫌隙。
可今日這一幕放在談政眼裏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早上剛剛産生的那點疑心瞬間數倍擴大,果然孟氏對林氏始終都有意見,只看她養在身邊的兩個娃娃的态度就知。
他說不上是後悔還是生氣,這麽多年對林氏的厭惡,已經磨滅他對三郎母子所有的感知,就算現在有充足的證據,證明當年林氏是被人設計所害,他也不會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可他會因此重新審視孟氏以及談遜,人心裏一旦有了懷疑跟提防的種子,就會在不經意間生根發芽,再看他們母子的時候,談政總能從他們的面皮底下看出些許“別有用心”的端倪。
此時周顏開口說:“昨晚的意外确實叫人惋惜,三郎沒了母親,心裏定然萬分難過,請父親母親不要顧慮我跟夫君,後事總歸是要辦的,逝者為大,理應安息。”
談樾見她主動提了,心裏挺滿意,說道:“阿顏說的是,這也是我的意思,不必非要大操大辦,但該有的還要有,就讓阿顏幫着二夫人一起操辦就是。”
長子跟媳婦主動提了,談老爺跟夫人自然沒有攔着的道理,談夫人看了眼談政,代表他開口,“難得你倆有心,不過老大媳婦就不要跟着操勞了,談樾不日就要離家,小兩口抓緊甜蜜幾日才對。”
周顏羞赧的應了,她時不時就要看看談樾的神色,見他滿意的時候,她才會舒口氣,只不過心裏說不上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她下意識的看向三郎那邊,恰好跟他媳婦對上了眼。
沈令菡本來是在偷摸打量人家,沒想到被人抓了個正着,不好意思的咧開嘴,挂上可愛讨喜的招牌笑,試圖化解尴尬。
幸而這位大嫂很會做人,兩人相視一笑,就當沒這回事。
一家人在讨論阿讓母親的後事,可沈令菡心裏知道他根本不關心,從他憤然離開火場,從他說他什麽也沒有的時候,她就知道,小偏院的一切他都不會再過問,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再提過一句。
一把火就都結束了。
小偏院沒了,林氏化成了灰,根本不需要任何儀式感,誰也不稀罕他們做戲給外人看。
談讓從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任由他們操辦,所謂的後事,他也沒想參加,聽一家人虛情假意完之後,他照常去了府衙上職,對他而言,盡快掙一份家業,一份屬于他跟小麻雀的家業,比什麽都重要。
今日公事依舊繁雜,談樾新婚燕爾,下午的時候也趕來了。
“大哥怎麽來了,今日該休息才對。”談讓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談樾拍拍他的肩,“無礙的,在家裏沒什麽事,過來看看你,等過兩日我走了,這裏就只能靠你了。”
“我盡量不辜負大哥的栽培。”
“嗯。”談樾坐下來,随手翻看他記錄的文案,一邊說,“東海王的人馬在郡郊遭遇偷襲,依你看,是誰的手筆?”
大哥經常跟他讨論這些,從來不跟他避諱,無非是存了提點考校之意,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将他這個言聽計從的弟弟變成左膀右臂。
談讓一直都明白,所以一向分外配合,盡量做出他想要的樣子,有什麽說什麽,很少藏拙,可這回的事,他打算藏一藏。
“我以為就是河間王所為。”
有失望在談樾臉上一閃而過,不過這失望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他預料三郎也就能想到這一層,他畢竟接觸的少,如果想太明白了,反而會叫他意外。
談讓解釋說,“河間王一向有大謀,故意做一個蠢局不無可能,越是看着不像就越是有可能,畢竟他的頭號敵人是東海王。”
“你這樣想也沒錯,可我總覺得還有另一方受益人,這場局,三家都沒讨到好處。”談樾沉吟道。
“第四方人?”談讓訝異,“不會是官家的人吧?”
談樾愣了一下,似乎也在考慮他的這個思路,好像不無可能。
見大哥沒再繼續,談讓便只在心裏思量,三王之局一直僵持,一定有人等不下去,所以才主動出手打破,問題是什麽人幹的,他們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麽。
他心裏隐約有個不成熟的猜想,卻始終隔着一層窗戶紙,怎麽也戳不到實處,而且他覺得這一局并沒有結束。
如今三王之亂既然已經開局,後面留給他的時間就不多了,他必須要盡快将琅琊郡控制在手裏,盡快幫周四奪取王府的權柄。
088愁嫁
随着婚宴結束,來琅琊郡的貴人們陸續就要走了。
先是孟懷一家,喜事第二天,琅琊王妃果真前來提親,且誠意十足,聘禮下的十分厚重,到底是王府長子成親,馬虎不得。如此一來,就又成了琅琊郡口耳相傳的一樁天大的喜事,絲毫沒有違和感,仿佛這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大好姻緣。
親事定了,孟大人也該動身去青州任職了,孟琪在成親之前就先留在談府,故而走的只有孟懷夫婦。
再有就是安伯侯一家,這一家三口日子過的相當随性,侯爺侯夫人放着洛陽城裏一家老小不管,決定游歷一番再回去,而且不打算帶拖油瓶談小寶。
也就是說,這倒黴孩子要暫時寄存在談家,而且初步決定,就寄存在三郎小夫妻那裏。
談小寶就不樂意了,雖然他很喜歡三哥哥令姐姐,可畢竟小,爹娘一走就沒了安全感,就認為自己要被被遺棄了。
“爹……娘……你們是不是不要小寶了?”談小寶可憐又無助的拖着長腔,瞪着無辜地大眼,滿臉的委屈,
哪成想他親娘不吃這一套,随口就來了一句,“不要你早就不要了,誰還等到現在,我又不傻。”
談小寶:“……”
他可能是遇上了個假娘吧。
侯爺摸摸親兒子的腦袋瓜,把他拎到腿上坐着,“正是酷夏,出去游玩可不比在家裏,你太小,恐怕受不住,再者我跟你母親還有別的事要做,帶着你不方便,你昨日不是還說舍不得你三哥哥跟令姐姐嗎,在這裏跟他們玩幾個月不是剛好?”
談小寶人小勢微,想想似乎只有被安排的份,于是只有認清現實,“好吧。”
嗯,他一定會好好陪三哥哥令姐姐玩的。
打發走了不省心的兒子,侯爺兩口子在一塊說話,侯爺說:“洛陽城的渾水還是不回去淌了,咱得計劃着多玩幾個月,起碼要到年底吧,想去哪都行。”
“怎麽,洛陽城真要開戰了?”侯夫人似有不解,“你這樣肯定,是不是得到什麽消息了?”
侯爺喝了口茶,說:“沒有消息,就是猜的,有人出來打破僵局,三王必亂,我是懶得站隊了,天家的破事代代相傳,老叫人站來站去,煩,不如出去躲一躲。”
沒準兒還能遇上沈約。
侯夫人心裏轉了一圈,想明白了關鍵,“難道三郎的生母真的是……”
侯爺默認了她的猜想,“我開始并不确定,可林氏在我出現後就自殺,由不得我不懷疑,你之前說她早産,算算她進談府的時間,三郎這孩子恐非談政親生,由此我猜想,當年齊縣伯之女并沒有死,至于後來跟了誰,我暫時無從确定,但我猜,沈約必定知道。”
“所以你認為打破三王僵局的是沈約?”
“十之八九。”侯爺的笑有些深長,又透着了然,“他有這個魄力,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個偏安一隅的人,就算他想,時局命運也不許,他只要出手,站不站隊就沒有多大意義了。”
“可你不怕他是——”
“造反?”侯爺笑笑,随即搖搖頭,“沈約不出無名之師,必定有他的理由,反正他要保的肯定比天家這幾塊料強,你信我就是,咱們現在不站隊,沒準兒就是保侯府一命,至于談政這一脈——恐怕早就泥足深陷了。”
侯夫人了然,将一塊包袱皮甩給他,“那還說什麽,趕緊的收拾包袱,我有好多地方想去呢,總算甩脫了談小寶這倒黴蛋,我得好好玩玩。”
可憐的談小寶并不不知道他親娘心裏真正的想法,正樂呵呵的把自己打包送去他三哥哥的院子裏,開啓他為期數月的禍禍歷程。
“三哥哥!令姐姐!你們看到我開心嘛?”
談小寶自己挎着小包袱,邁着小短腿進門,他娘不許有丫頭嬷嬷跟着,說是要真正意義上給他“斷奶”——萬事都要靠自己。
他三哥哥令姐姐此時兩只腦袋大如兩只鬥,二臉絕望還要強顏歡笑的看着他進門。
“談小寶,侯爺侯夫人是不是把你賣了?”談讓問。
“不會,我娘說了,要扔早把我扔了,不會等到現在才虧本。”談小寶一臉自信。
談讓眉頭一挑,“賣跟扔可不一樣,你是不是傻?”
談小寶愣住了,他不知道大人們的腸子有九曲十八彎,養肥了賣跟養肥了丢掉可不是一種概念,他娘的确不會現在把他扔了虧本,但完全可以賣啊!
“阿讓你逗他幹嘛。”沈令菡抱起就快要哭了的談小寶,“別聽你三哥哥胡說,你這麽可愛怎麽舍得賣呢,侯爺侯夫人肯定有別的要緊事不方便帶你去,別亂想。”
談讓搖頭,“可難說哦。”
“三哥哥你承認吧,是不是我爹給你錢了,他給你多少,你必須要分我一半!”談小寶忽然精明起來,“兇神惡煞”地威脅談讓,“現在我令姐姐在我手裏,晚上不讓你跟我們一塊睡!”
談讓:“……”
不得不說——這個威脅還是挺重的。
看在談小寶還有那麽點用的份上,談讓決定收留他以觀後效,“你怎麽知道你令姐姐不是更想跟我睡呢?”
沈令菡:“……”
“我……”談小寶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惡意,爹娘不疼,哥哥嫂子不愛的,“哇”一聲哭出來,“我要去找二姐姐!”
現在倒是不看臉了。
沈令菡趕忙哄他,“小寶啊,都說了你三哥哥逗你的,你哭甚?走,我帶你找你二姐姐玩,她那有好吃的。”
“那,那晚上你陪我睡嗎?”
“陪你啊,我跟你三哥哥一起陪你,給你講故事啊。”
談小寶對着身後的談讓耀武揚威,“哼!”
談讓失笑搖頭,一想到晚上又可以跟小麻雀在一塊,他的好心情就怎麽都止不住。
沈令菡領着談小寶去找談二,并沒有預想中的熱烈相迎,整個院子都噤若寒蟬,像是有什麽事。
“二姐姐是不是還沒起床啊,真懶!”談小寶跑去敲房門,“快起來啊豬,太陽都曬屁股啦!”
房門吱呀打開,談二沒好氣的翻白眼,“吵死了你,不知道我煩嗎?”
“你一個混吃等死的豬,有什麽好煩的?”談小寶一不小心就說了大實話。
“快來個人把他叉出去,我看見他頭疼!”談二要把談小寶往外攆,“有什麽好吃的都給他吃,別讓他過來煩我。”
談小寶本來就是沖吃的來的,所以挺沒所謂,朝她做個鬼臉,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沈令菡問:“怎麽了這是,前兩天不是還稀罕人家的?”
談二抱着腦袋在床上打滾,“令娘,我可能要完蛋了,怎麽辦,我想離家出走!”
“這麽嚴重?”沈令菡不知道她是真的假的,“快跟我說說怎麽了。”
談二從床上彈坐起來,一會兒扯着頭發,一會兒欲言又止,像是只躁動的耗子,“哎呀我不知道怎麽說,就是那個榮……呸,周榮——他,他……”
“他怎麽了,欺負你了啊?”
“不是,他倒是也沒怎麽我,可我就是覺得怪怪的,感覺他,他好像有娶我的意思。”
“!”沈令菡心裏咯噔一下,如果談二都感覺到了,那證明沒錯了,周榮恐怕真有這心思,不然不會這樣吃飽撐的逗她玩。
“怎麽辦啊令娘,這要是真的,我是不是該跑?我一點不想嫁進王府啊,更不想在嫁人之前被我姐掐死,怎麽辦我要死了,啊啊……”
“二娘你先別嚎,回頭大家都能聽見了。”沈令菡想了想,“我問你啊,你有意中人嗎?”
“嗯?”談二愣了下,“什麽意中人,我,我哪有?”
不明白為什麽還心虛的頓了一下,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張十分欠揍的臉。
談二被這張臉吓了一跳。
沈令菡很誠懇的建議,“這麽說吧二娘,像你們這種大家族,嫁娶之事本來就由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