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回收到這玩意,感覺挺新奇
這樣被欺負,想不想報仇?”
孟琪翻了個白眼,“這麽快就要兄弟相殘了,你們家裏一窩鬥雞似的,誰也不想誰好過,別拿我說事,想怎麽着就直說。”
周齊收斂了笑,正色道:“嫂子如今是父王跟前的紅人,伺候個茶水湯羹的很平常吧?”
孟琪挑眉,“好啊,你們膽子倒不小,竟是會利用我來幹弑父的勾當,你當我傻嗎?”
“別介啊嫂子,我哪能幹這種事,如今皇位未定,有父王頂着求之不得,當然不是來真的,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你想啊,大哥是府裏的嫡長子,想要除掉他,不來點狠的哪行,只有對父王下手才夠狠啊,你說是不是?”周齊堪稱循循善誘,“我得提醒你啊嫂子,你現在春風得意的,大哥可恨不得殺了你,你要等他坐上王位,還能有好麽,快刀才能斬亂麻啊。”
“可真難為你替我想的這麽周全。”孟琪心裏不屑,面上倒是沒再拒絕,“你做的手腳幹淨點,可別連累我。”
周齊面上一喜,“這點你放心,我以後還指望您在父王面前替我美言呢。”
孟琪翻着眼皮,志得意滿地走了。
周齊冷笑,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賤貨。”
而他倆走後沒多久,假山後面露出一只瑟瑟發抖的腦袋,正是阿瑤。她此時懼怕不已,不知道應該把聽到的話爛在心裏還是去王爺面前邀功,不說可能憋不住,但她又根本見不到王爺,要怎麽辦才好呢?
要不告訴爹吧,阿瑤這樣想着,便決定年節過後找個時間回家一趟。
然而她沒想到,家裏很快就會逢變,等她能回家的時候,這話說不說都沒太大意義了。
年三十這天,談讓一早去上職,到下午才能休假,沈令菡則忙着貼窗花對聯。
晚上要去大房吃年夜飯,不過他們還是要準備自己的,預備着從大房回來後再吃一頓。
小苗跟小檀幾個在小廚房裏和面備菜,忙碌而充滿喜氣。另外還有一個四處發紅包的小爺,一早就換上了紅彤彤的新衣裳,跟個散財童子似的。
“小苗這個紅包給你,多謝你晚上照顧我,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希望我起夜的時候你別偷看我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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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苗:“……”
“小檀小柳,這是給你倆的,希望以後做菜多放糖不放醋,最好洗澡水裏也放點糖,因為我覺得洗澡水有點鹹。”
“……”
“令姐姐,這是給你的,我對你沒別的要求,就希望我媳婦快點出來。”
沈令菡眼前一黑,差點從小凳子上掉下來。
“你再胡說看我打你!”她拿了張窗花紙拍在他腦門上,“一邊玩去,別影響我幹活。”
談小寶吹了吹挂在眼前的紅窗花,覺得挺好玩,決定不摘了,“令姐姐你臉紅了哦,嘿嘿嘿,我要告訴三哥哥邀功請賞。”
“有本事你別跑談小寶!”沈令菡從板凳上跳下來,追着小屁孩滿院子跑,“今天非打你屁股不可。”
“打不着打不着!”談小寶小猴子似的到處跑,邊跑邊咯咯笑,院子裏滿是歡快聲。
“這麽熱鬧呢。”秦氏捧着幾套衣裳送過來,見了這喜氣洋洋的場景,心裏一陣感慨,“現如今府上就數你們這裏熱鬧了。”
“二夫人您來了。”沈令菡跑過去接她手裏的東西,“怎麽不叫個人送過來,怪沉的。”
“橫豎也是閑着,就過來看看你們,這是給你跟三郎的新衣裳,試試合身不。”
家裏過年都會給各院添東西,以前沒有三郎的份兒,如今倒是就剩了他這一份。
“行,等三郎回來我們就換了。”
秦氏笑着打量院子,“三郎媳婦,我來還有個不情之請。”
沈令菡知道她要說管家的事,“您說就是。”
“老大媳婦這一走,家裏的事便沒人管,我跟老爺夫人商量着,還是交給妥當。”秦氏拍拍她的手,“你就莫要推辭了。”
秦氏是個聰明人,談韻出嫁後,她毫不戀眷家裏的權利,更看準了三郎不是個簡單的,所以百般跟小兩口示好,老爺夫人跟前,總是替他倆說好話,以至于談政最近看三郎都順眼了不少。
“這樣吧,等阿讓回來,我問問他的意思,您看行嗎?”
她故意這樣說,是認為阿讓不會同意,算是變相拒絕。可萬萬沒想到,她下午跟談讓提了之後,他居然同意了。
117年夜
“阿讓你居然同意我管家?”沈令菡詫異的很,“你不知道我不是這塊料嗎?”
談讓悠閑地躺在蒲席上,翹起腿,“怕什麽,就那回事罷了,家裏的事都有人替你忙,你哪裏不懂的問我就是,二夫人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不合适。”
話是這樣說,但以前都不見他對這事上心,忽然這樣挺奇怪的,“你是不是有什麽圖謀?”
談讓将她拉到身邊抱住,“我現在就想圖謀你,其它的沒興趣。”
“瞎話,你要不說,我就去推掉。”
“還學會威脅人了啊。”談讓一個打挺坐起來,拍拍她的頭,“我要是說這個家以後,只能由你管,你信不信?”
什麽叫只能由她管,難道大嫂她不回來了?就算不回來,那也不是非她不可啊。
沈令菡眯着眼看他,“阿讓,我發現你現在像只老狐貍,你不跟我說就算了,哼,我自己瞧。”
談讓笑起來,“等着吧,很快你就明白了。”
快天黑的時候,他倆換上了新衣裳去大房吃年夜飯,這場景在屬于談家百年難見。
秦氏照例張羅了一桌子菜,不比往年差什麽,除了人少,倒依舊喜氣洋洋。談夫人換上了新衣裳,梳妝打扮一番,看起來氣色不錯,并沒有因為兒女不在身邊而沮喪,而小四郎老老實實坐在她旁邊,只顧吃東西,一言不發。
沈令菡領着小寶,一來就開口說吉利話,他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頓時就把大家逗樂了,氣氛很不錯。
談夫人包了壓歲錢給他倆,“虧着家裏還剩這倆小活寶,要不哪裏有這樣的熱鬧。”
談小寶道:“嬸嬸別擔心,不開心了找小寶,我負責逗笑您。”
秦氏笑的合不攏嘴,“瞧瞧這孩子,真稀罕人。”
“可不是,侯爺老來添了這麽個寶貝疙瘩,可是天大的福氣。”
而旁邊的小四郎像是個木頭人似的,除了張嘴吃東西,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沈令菡奇怪的瞄他兩眼,覺得這孩子跟以前大不一樣,像是中邪沒緩過來似的。
她拿了個小紅包過去,“小四郎,嫂子給你添歲。”
小四郎開始沒拿,小心翼翼地看看談夫人,像是請示。
談夫人笑道:“你三嫂給你便拿着,有甚不好意思的。”
小四郎這才接了,“謝謝三嫂。”
沈令菡心裏更奇怪了,這孩子看着不像是傻的,也沒什麽毛病,怎麽說變就變了?
另一邊,談讓不時跟談政說兩句話,父子間像是那麽回事了。近來兩人的關系緩和不少,一來談政看他順眼了些,二來談讓比較配合,再加上公務上接觸多,所以話明顯多了起來。
“你大哥的意思是讓你去上州給他當副手,我倒是無可無不可,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談讓謙虛了幾句,“大哥擡舉我,我卻知道自己的斤兩,去上州還是勉強些,倒不如在您跟前多學兩年,還能幫襯一二。”
這種話最能讨談政的心,況且他打心眼裏并不希望談讓去上州,理由跟上述差不多,就是覺得談讓不夠格,再就是不想缺了他這個打雜的。
難得的是三郎很有自知之明,性子也穩,比老大差點,但比談遜那個逆子好得多。
于是,看三郎又順眼了許多。
“嗯,你能這樣想也罷,回頭我跟你大哥說一聲,再推一段時間不遲。”
談讓笑笑,“我聽您的。”
年夜飯居然吃的其樂融融,老爺夫人一高興,把管家的權利都交給了沈令菡,還說二月二的時候要給她辦一場隆重的及笈禮。
這氛圍,快叫人懷疑他們是一家人了。
回去的時候,沈令菡牽着談讓的手問:“家裏怎麽就變這樣了呢,我還挺不習慣的。”
談讓但笑不語。
“阿讓,今天咱們守歲啊,說好了不許睡。”
“誰先睡誰小狗。”
“還敢挑釁?”沈令菡一臉自信,“比就比,我才不會輸,我以前可是熬過夜的。”
以前之所以能熬,那是因為沒遇上談讓,沒人給她使壞。
“要不咱就堵個大的吧。”談讓笑的像只老狐貍,“你要是輸了,就答應我一件事。”
她一點都沒猶豫,“你随便提,我保證辦到,你要是輸了,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成交。”
這場“豪賭”事關名譽,回到房間後,沈令菡就睜大了眼,一副要戰鬥到底的架勢。
“令姐姐,你眼睛睜那麽大做甚,小心酸了發困。”談小寶抱着瓜子盤嗑起來沒完,“我來給你們當判官,請注意,判官是可以賄賂的,現在讨好我還來得及。”
然後他得了四只白眼。
“哎,那行吧,那就別怪我鐵面無私了。”
小苗端來了剛出鍋的餃子,“快趁熱吃啊,熬夜肚子會餓的,我還準備了好多點心呢,你們想吃多少吃多少。”
談讓道:“去拿些果子酒來喝。”
沈令菡拍手稱贊,“對對對,快去拿,我可惦記着了。”
見了吃的,她就忘了什麽守歲不守歲的事了,跟談小寶吃的忘乎所以,“哎呀,我咬到銅錢了。”
沈令菡被硌了一下,差點把牙硌掉了,“小苗你怎麽不說一聲,我一點防備都沒有,牙好酸。”
“說了不就不好玩了嗎,看來姑娘你明年運氣好,說不定能發大財。”
沈令菡把小銅錢丢給小寶玩,不在意的說,“拉到吧,我能發什麽財,我在路上從來都撿不到銅錢,倒是比誰都能花,嫁妝都快花光了。”
一想起那堆沒能賣了的破爛嫁妝,她就發愁,過日子的開銷比想象中要多,何況還添了好幾口人,阿讓給的俸祿沒動,都替他存着,所以平時,她花的都是自己那點家底。她不心疼錢,吃穿用度全憑心情買,有時候高興了,會給阿讓買好多東西,現在還有小寶,她經常會買小玩意給他,一來二去的,錢花的快如流水。
她沒想到原先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更沒想到真要跟阿讓過日子,一旦要過日子,就得有長久打算,光出不進可不行。看來明年得想辦法把嫁妝賣了才好,有可能的話要開家鋪子,不然得喝西北風。
談讓看她歪着小腦袋,就知道她在琢磨什麽,當初他想盡辦法把她留在身邊,所以托周四幫忙,沒讓她把嫁妝賣了,現在嘛,小媳婦肯定是走不了了,所以那些破爛留着沒用,賣了反倒省心。
讓他高興的是,小媳婦開始琢磨他們的日子了,而不是像以前,淨琢磨着賣了嫁妝就跑,還妄想給他說媳婦,小傻子似的。
他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小麻雀,如果我幫你賣了嫁妝,你要怎麽謝我?”
沈令菡一激動,又咬了一個銅錢,“哎呦我的娘,硌死我了。”
談讓掩嘴笑,“你就不能慢點吃。”
“什麽嘛,還不都是你吓的。”沈令菡揉着腮幫子,“阿讓,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什麽時候糊弄過你。”
“真的啊,那我得敬你一杯!”沈令菡一高興,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喝糖水似的往肚子裏灌,“來來來,再敬你,你是世上最好的阿讓。”
談讓沒攔她,就這麽陪她喝,轉眼四五杯下肚,這傻丫頭眼神都開始飄了。
“令姐姐?”談小寶伸着小爪子在她面前晃,“還沒到子時呢,你可千萬撐住啊。”
沈令菡忽忽悠悠的,心裏惦記着跟阿讓打賭,想着千萬不能睡,可眼皮子不受控制,她只好用手撐起眼皮,強裝清醒,“撐着呢撐着呢,我怎麽可能輸。”
談讓笑起來,把她的腦袋壓在肩膀上,“想睡就睡一會,別硬撐。”
“胡說,我一點都不想睡,我還能跟你喝酒。”
“是,我喝不過你,你最厲害。”他的手輕輕覆在她眼睛上,“乖,歇一會沒事,我可以讓你一個時辰。”
阿讓可真高風亮節啊,打賭還讓着她,一個時辰也行,起來差不多子時,正好。
這樣想着,沈令菡就沒再掙紮,很快便睡着了。
談小寶絕望地捂着臉,嘆道:“我令姐姐果然是羊入虎口啊,你往後可怎麽辦啊,愁……”
談讓擡腳踹他小屁股,“那麽操心呢你,睡覺去!”
談小寶屁股上挨了一腳,心裏一怔,他狐疑地看着三哥的眼睛,兩只小圓眼瞪地圓滾滾,“三哥哥?”
談讓挑眉,朝他眨眨眼,“放聰明點啊談小寶,你三哥哥缺錢。”
吓的小寶趕緊捂上嘴,瞅瞅在一邊說笑的小苗幾個,祈禱自己別說夢話讓人聽了去,要不他三哥肯定要把他賣了。
不過,他三哥能看見了诶!
好開心,但同時更加同情令姐姐,哎——她自求多福吧。
沈令菡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起來的時候還惦記着要打賭,結果一看外面,太陽都老高了。
“啊啊!完蛋了,我怎麽可能睡這麽久?”再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裳,居然只剩了一層薄薄的裏衣——估計是小苗換的。
談讓端了醒酒湯進來,“頭疼嗎?”
“疼。”她頹然地坐在床上,“我居然輸了,哎……”
談讓走到床前,附身吻她額頭,眼睛“不小心”掃到她身前松散的衣領,頓了頓,“沒事,我盡量不提無理要求。”
明知道他看不見,可沈令菡還是下意識地捂住衣領,幹笑,“小苗也真是的,不能給我多留一件衣裳嗎?”
談讓的臉抵在她額頭上,低笑,“媳婦,是我幫你換的。”
沈令菡:“!!!”
118禍事來
這年還讓不讓人過了!
沈令菡欲哭無淚,無比絕望地把頭埋在被子裏,死活不肯出來。
“阿讓我要跟你絕交!”
談讓坐在床邊,抖落她身上的被子,“你先出來再絕交不遲,快起來把醒酒湯喝了,不然你得頭疼到夜裏。”
沈令菡在裏頭拼死拽着被子,無奈拽不過他,顧頭顧不上腿,稍不留神就失了守,被子裏伸進一只溫涼的手,抓住了她的腰。
“啊哈哈哈……”沈令菡像是被點了癢穴,瞬間破功,“我出來我馬上出來,你停手!”
談讓嘴角一抽,他根本沒動好嘛……
但是——小麻雀的手感實在太好了,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腰上的肌膚,嫩滑溫熱,一時沒舍得松開,幹脆就這樣把她抱了出來。
她身上的衣服在被子裏揉的皺皺巴巴淩亂不堪,此時格外衣衫不整,領口幹脆扯到了肩膀,露出了香肩小肚兜。
談讓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把眼睛移開。
“我昨晚上都抱着你睡一宿了,你現在害羞個什麽勁?”他捏着她的腰,把她扣在身前,在她耳邊輕輕道:“肚兜還留着呢,怕甚。”
“阿讓!”沈令菡一拳頭砸在他身上,“我們今晚分房睡!”
“不行。”談讓拒絕地非常幹脆,“想也別想。”
沈令菡:“……”
“要不今晚上讓你看回來怎麽樣?”談讓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現在看也成,你可比我占便宜啊小麻雀。”
誰要看你!
不過想想他眼睛看不見,她到底在害羞個什麽勁?
這樣一想,沈令菡就釋懷了,但是被惱羞支配的心還無法平靜,她得報仇。于是拉着他的束腰一扯,笑的很邪惡,“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談讓:“……”
小媳婦要造反。
不過他還挺喜歡的,所以沒反抗,任由她“強取豪奪”。
然而采花賊有色心沒色膽,剛扒了一層就不好意思了,“哎算了算了,大男人有什麽好看的。”
談讓:“……”
他媳婦對他沒有興趣怎麽辦?
“你确定不看?”談讓壞笑,“那可別說我占便宜了。”
沈令菡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就被他撲倒在床上,腰上一涼,那只壞胚手招呼也不打就伸了進來。
她從頭發絲僵到腳趾頭,原地化成一塊木頭。
談讓也就是逗她玩,沒打算真幹嘛,但此時此刻,她一雙大眼呆愣愣地看着他的時候,他忽然就想幹點什麽了。
他的手指點在她額頭上,“吓傻了麽。”
“嗯?”沈令菡覺得有一道光從她額頭鑽進身體,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沒過腦子地問了一句,“阿讓你要吃我嗎?”
談讓低笑,在她嘴上咬了一口,“可不是嗎,早想吃了。”
“那,那你輕點咬。”
這傻子到底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有些無奈,手在她腰上狠狠抓了一把,忍着真想一口咬下去的沖動,從床上彈起來,穿好衣裳,出去吹涼風。
沈令菡在床上愣了半天,她剛才在說什麽?
到底怎麽個吃法?要是何東家在就好了,還能問問她。
談讓被小冷風一吹,混沌的腦袋立刻清醒了,他搖頭失笑,感覺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瘋。
談小寶躲在柱子後面伸着小腦袋,“我令姐姐怎麽還沒動靜,是不是讓你吃了?”
談讓:“……”
哪壺不開提哪壺!
“信不信我連你一塊吃了,我肚子現在可空着。”
“啊!三哥哥要吃人。”談小寶決定放棄他令姐姐,自己先跑。
“三少爺!”齊管家忽然在外敲門,“三少爺在嗎,老爺讓您速去府衙一趟。”
談讓眉頭一挑,大過年的,總算有個好消息。
他親自去開了門,“齊管家何事,今日不是不辦公嗎?”
齊管家一向從容的臉上罕見有了急色,“具體我也不知道什麽緣故,只說是京城派了督查官來,老爺方才匆忙走了,叫您也快些去。”
“行,我知道了。”
打發走了齊管家,談讓沒回房間,只囑咐了小苗幾句,“別忘了讓她喝醒酒湯,早上吃點清粥就好,別依着她的性子吃太多。”
“我知道了姑爺,您要去哪啊?”
“我去府衙,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不用等我吃飯。”
“哦哦,那您慢點。”
大過年的,就不能叫人在家多歇兩天麽。
誰不想年節裏頭在家享兩天清閑,通常不是要緊的事,怎麽也得壓過初三再提,可架不住幾個督查官心裏也憋屈,所以一路快馬加鞭,提早兩日到了琅琊郡,只盼着早點把差事辦完了,還能趕回去過個年尾巴。
可談政這廂就不好過了,一路都在琢磨出了什麽要緊事,竟是大年初一就來了。他匆忙趕到府衙,悶了一腦門的汗,見了兩位大人先問安,“兩位大人過年好,用過飯不曾?就去我家裏将就兩口?”
哪裏還顧得上吃飯,姓楊的督查官道:“談大人不必忙活,我們還是快些辦了公事要緊。”
談政心裏咯噔一下,聽他的口氣,像是沒有轉圜的餘地,竟是一點面子沒給。
“那也先喝口茶歇歇腳,大過年的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兩個督查官對視一眼,心裏想的皆是,到底是安伯侯家的,客氣點也罷,便順了談政的意思,先坐下喝茶。
“兩位大人大老遠過來所謂何事,能否先跟某透露兩句?”
楊大人道:“倒是得先跟談大人告罪,接下來如有得罪之處,您千萬諒解,我二人乃奉命辦事,皆身不由己。”
完了,談政想,有河間王這個親家,還有安伯侯的臉面都兜不住的事,肯定沒好。
“談大人,今年的官員考核評定是您親自寫的嗎?”
這倆個督查官可謂給足了面子,這種問罪方式可以說是很委婉了,甚至隐約還想給他找條退路。
“自然是本官親自評定。”談政沒有猶豫,況且根本不能否定。
而且他覺得不可能在這上面出什麽問題,他雖然是謄抄的,可抄的時候也會看,有不合适的地方會稍加改動,可以說完全是按照他的意願來的。
楊大人再三确認,“真沒人代筆?”
談政意識到不對,但還是點頭,“真沒有。”
“這……談大人,那我們就只好得罪了。”楊大人放下茶盞,說道,“是這樣的,琅琊郡都尉何有志的官評似乎不太好,我們來之前做過一些調查,聽說他跟您還是親家對吧?”
何有志?談政皺眉,“是我三兒媳婦的舅舅,不過……有什麽問題嗎?”
談政簡直糊塗了,何有志官評是不好,他沒寫好啊,所以這問的哪門子罪?
“具體有什麽問題,我們得搜證上報再議,不過,我跟您先透個底,朝堂今年對官員德能勤績抓的很嚴格,您在這當口上言語不實地包庇何有志,怕是要惹麻煩。”
何來包庇一說?談政詫異,“您說那考核評定有問題?怎麽可能,我明明給他打了差等。”
楊大人将那份評定原件給他,“如果您沒有證據證明這不是您寫的,那就只能抱歉了。”
其實來的時候,上面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了,談政這個內史怕是當不成了,他們來一趟,只不過是要走過場找找定罪的證據而已,待将何有志的罪名上報過後,正式的罷官文書就會下來。
至于這裏頭有甚隐情,那不是他們能左右的。不過楊大人看談政這個反應,決定給他個掙紮的餘地。
談政翻看自己親手寫的文書,驚詫不已,字跡明明是他的,但內容完全不一樣,這不是活見鬼了嗎?
給何有志評了上等不說,評語全是溢美之詞,什麽為官清廉,辦事得力,簡直胡說八道。
此時談讓正好趕來,不明所以地問:“可是出了甚事?”
談政看見他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是懷疑他的,但遂即,自己也覺此念頭荒謬,他一個瞎子,寫個字都費勁,怎麽可能僞造。可經手的人就那麽幾個,不是他會是誰呢?
“這些文書,可有經過別人之手?”談政問他。
談讓皺眉想想,“沒有,我是直接交給了負責跑腿的小吏,之後便不知情了。”
旁邊的兩位大人一直盯着他們,談政不敢細問,“那真是太奇怪了,這個根本不是我寫的,談讓你可以作證,我平日因為何都尉辦事不力,指責過他多少回,怎麽可能給他評上等。”
督查官看向談讓,談讓平靜道,“倒是聽過一兩次。”
但罵歸罵,不代表不會包庇,畢竟是連着姻親的,這個根本不足以作為翻案的證據。
楊大人起身:“既然如此,我們便叫何有志過來問罪,另外還請談大人将今年的各項公務呈交給我們審查,尤其是有關何都尉的。”
談政心裏一沉,壞了,他前兩天才給何有志放了水,這根本是撞槍口上了!
“談讓,你陪幾個官差去叫何都尉。”
“诶談大人,這樣不太妥吧。”楊大人攔下談讓,“審問何有志有我們就夠了,二位在此稍等便是。”
談讓只好規規矩矩站好,看了眼焦躁不已的談政,嘴角掠過一絲嘲諷。
119罷官
何有志被帶走的時候,正在家裏大魚大肉,一聽抓他的人是洛陽城的督查官,差點兒把骨頭吞了。
“幾位差爺有話好說,大過年的,我到底犯什麽事了?”
然而沒人理他。
何有志心裏更忐忑了,琢磨着難道是談讓給他修改官評的事露餡了?還是賄賂談內史的事讓人知道了?
等到了府衙,他沒見到談讓跟談政,被單獨帶去審問。
楊大人坐在案前親自問話,他先打量的何有志兩眼,從感官上看,第一印象非常爛,“何都尉,何都尉?”
“啊?”何有志心裏有鬼,高官面前不敢擡頭,跟個見了貓的耗子似的瑟瑟發抖,“大,大人有何指示?”
楊大人抿着唇,臉色不太好,沒見何有志的時候,他還覺得這裏頭可能有什麽貓膩,見了之後才知道,官評上打差等都擡舉他,能做官到現在,肯定少不了上官的維護。
也就是說,談政無論如何都跑不了一個隐瞞包庇罪。
于是便不跟他浪費時間,“你家鋪子今年可有繳納稅金?”
何有志的汗刷就下來了,問題來的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怎麽說,“自,自然是交了的,內史大人可是親自查的,我哪敢不交。”
“你交了多少可有根底?”
“有,有。”
這個何有志不怕,他每年都不忘僞造一張。
楊大人翻查他往年所交稅金的憑據,發現一個問題,“你眼下所有的藥材鋪子跟布料鋪子可是你自己的?”
“當然是我家的,這個不能有假。”
“可為甚藥材鋪子今年交的比往年多了足足五成,您家藥材鋪子生意竟是這麽好?”
啊?何有志懵了,他說的都是啥意思?
“這,這些都是我家婆娘在打理,我不是很清楚。”
藥材鋪子的收益沒有布料鋪子好,但今年交的稅金卻都差不多,比對以前的看,布料鋪子倒還算正常,唯獨藥材鋪子多的出格。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為何有志不知道該交多少合适,布料鋪子裏有孫掌櫃,交多少稅他有數。但藥材鋪子裏卻沒有了劉掌櫃,何有志怕麻煩,索性就僞造了兩張數額差不多的憑據。
“這兩家鋪子的商戶主人是何秀秀,是你什麽人?”
鋪子要過戶,得有何秀秀親自來才行,沈令菡沒這個權利,所以當時轉讓給于氏屬于私下轉讓,只潦草寫了一張轉讓書。只是這轉讓書沒什麽實際作用,雙方相安無事也就罷了,一旦有了什麽糾紛,随時都能反悔。
比如,何都尉以勢壓人霸占外甥女家産之類的,只要稍微一查,全琅琊郡的人都能作證。
“是我家長姐。”
“她人可在此地?”
“不在,是我家外甥女做主轉讓給我的。”
楊大人皺起眉,人家鋪子之前一直很好,為何會忽然轉讓,還是在鋪主不在的情況下,這裏頭明顯有事啊。
他腦子轉了個彎,問何有志,“你如何看待你的上官談內史?”
自然是小氣吧啦又不通情達理,整天假正經。何有志一邊腹诽一邊歌功頌德,“我們談大人清正廉明關愛下屬,是我見過最好的上官。”
“……”楊大人扶額,“那你可知道,為何他會給你最差官評?”
什麽玩意?何有志無法淡定了,那狗官到底給他評了最差等,而且談讓也沒依照約定幫他改,他被耍了!
他現在處在極度憤怒與極度絕望的複雜情緒中,預感自己可能要完了,所以決定也讓那倆父子不好過,于是話風忽然一轉,“大人,談大人他誣陷我,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欺上瞞下濫用職權,收了我的賄賂還騙我!職責內的事都推給下屬去做,那官評根本不是他寫的,是談主簿的手筆,談主簿他就是見不得我好,就是記恨我婆娘占了他媳婦的鋪子!”
楊大人:“……”
何有志說完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然後猛的捂住嘴,只想抽自己個嘴巴子。
遇上這麽蠢的家夥,楊大人表示很欣慰,因為距離他回家過年尾巴的希望又近了一步。
事情基本已經有了眉目,不過那官評居然是出自談讓之手,倒是有些不好辦,聽上面的意思,是要提拔談主簿的。
楊大人再次面見談政,就何有志交代的事情跟他們對口供。
談政聽完了眼前一黑,他預料那蠢貨嘴裏吐不出象牙,但也不用這麽找死吧,把大家都賣了對他有什麽好處?
他對此無力辯駁,督查官已經派人去府上找賄賂證據了,如果那點土特産算是證據的話,那他就是人贓并獲,至于代筆之事,那更反駁不得,因為給談讓當筆杆子的小吏業已招供。
談讓道:“內史大人公務繁忙,那官評雖為下官代述,但都是根據大人的意思來寫的,有執筆小吏可以作證。”
談政對三郎一點懷疑都沒有,他只懷疑是上面有人故意動了手腳來陷害他。
楊大人在審問過執筆小吏後亦排除談讓的嫌疑,因為府衙裏的人都知道談主簿平日不動筆,他根本寫不出跟談政一模一樣的筆跡。
至于是誰動了手腳,那就不是他關心的了,反正肯定找不出來,也就是說,這罪名實打實得落在談政頭上。
楊大人頗為遺憾:“既如此,談內史可要有心理準備,待我上報之後,不日便會有判決。”
談政此時雖有後怕,但并沒有十分悲觀,有人借機整他,無非是降一降官職,回頭及時走動走動,他還能去別的地方繼續當官,過兩年照樣升。
故而倒也平靜,“有勞楊大人了。”
督查官辦完了差,匆忙回了洛陽城,不過談政目前處于被監管狀态,所以時時都有人盯着,行動受限。
而情況遠比談政想的嚴重的多,家裏搜出了何有志給的金子不說,還質疑他的生活過于奢侈,生活排場遠遠高于他的身份地位。
他計劃着去信向談樾救助,誰知監管之吏太過盡責,竟是一點空子都鑽不得。他在家裏急的團團轉,只能跟談讓商量,“你看如何才能私下給你大哥報個信呢?’”
談讓面色依舊平靜,“不妥,如此必定會連累大哥。”
談政更灰心了,因為三郎說的很對,如果有人要陷害他,肯定等着揪他的小辮子,他不能再連累老大。
“那要不找找琅琊王?”
談讓好險才忍住沒刺激他,“恐怕躲不過監管之人。”
他想說的是,琅琊王如果有心幫他,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問題是,人家肯不肯管,或者說,琅琊王有可能管不了。
最近談政把琅琊王得罪的差不多了,正對他有意見的時候,出面幫助他的可能本來就小,何況現在洛陽城是河間王的天下,琅琊王未見得能伸的進去手。
談政坐在椅子上頭疼,他現在被困在琅琊郡,跟外界聯系不上,完全不知道是誰在整他,更是無從下手,萬一錯過了最佳的挽救機會,後果便不敢想。
“三郎,以你看,那官評是誰動的手腳,我到現在還不能相信,有人能将我的筆跡模仿的分毫不差,我幾乎看不出來哪裏不一樣。”
談讓微微一笑,“說不定是親近之人,如果外人單憑幾個字就能模仿一個人的筆跡,未免過于難了。”
談政猛地擡起頭,眼神裏似有驚恐,因為他方才忽然想到一個人,一個能模仿他筆跡,并且還有機會動手腳的人——談樾。
不可能,他心裏下意識地先否認了這個荒謬的念頭,談樾是他最鐘愛器重的兒子,是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再說他想不出來談樾有什麽理由這樣做。
但談讓這句提示卻一直揮散不去,談政像是中毒了一樣,腦海裏時不時就會冒出這句話來,弄的他心神不寧。
除了最親近的人,還能有誰模仿他的筆跡呢?
一直到過了十五,談政心心念念的談樾沒能回來一趟,他心裏開始慌了,因為越發不确定談樾到底安了什麽心,便是再忙,過年過節的也能抽身回來看看,更不提家裏還有事。
難道他也被限制行動了?
在談政惴惴不安中,洛陽城裏終于來人了,這次可不是處處都給留着面子的楊大人,而是一個嚴肅至極的宣判官,進了內史府後一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直接命令談政跪地聽判。
“琅琊郡內史談政,因收受賄賂包庇屬下,容忍何有志這等官蟲欺壓良民敗壞官場風氣,特罷免其琅琊內史一職,所有非法家財盡數查沒。”
談政眼前一黑,居然罷官了?
這些所謂罪名,只要稍微走動走動,根本就不叫個事,真要較真起來,哪個當官的沒幹過,怎麽會處置的這樣嚴重。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下一任的琅琊內史,居然落在了他家三郎,談讓的頭上。
這怎麽可能呢?談讓無論如何都沒這資格,是誰在擡舉他?
難道說這次小題大做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