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貓鼠】三千界 作者:長月為觞

卷一 猙獰

一、殘屍

初夏,前夜方才下過雨,清晨26°的氣溫正當好眠。時針才指向六點,天邊隐隐約約的白被窗簾嚴密地隔絕在外,十八樓的高度也不大聽得清樓下環衛工人掃地和樹梢鳥鳴的聲音,又是星期天,可謂天時地利,實實在在是補覺的最佳時機。

——如果,沒有那一通突然響起的電話鈴的話。

“眼睛瞪得象銅鈴,射出閃電般的精明。耳朵豎得像天線,聽着一切可疑的聲音。磨快了尖齒利爪到處巡行——”歡快又振奮的曲子響徹卧室,憑借着本能,展昭眼睛也不睜,迷迷糊糊地伸手從床頭櫃上摸到手機一滑,打斷了愈發高亢的鈴聲,“喂?”

“喂老大!你在什麽地方,快過來出事了!”電話那頭,屬下四猴子之一的趙虎正放開了嗓門大吼,“快點過來,我們正在城西的孵化園,人命案子!”

最後四個字一出,擁有崇高職業道德的刑警隊長立馬清醒了,“你說什麽?怎麽個情況,搶劫殺人還是蓄意謀殺?死的是什麽人,現場控制住了麽?我馬上來!”說話間已經從床上起來,一把扯開了窗簾,陽光刺得他眼睛一花,随後愈發清醒,一邊打着電話一邊沖進了衛生間,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過後,臉上水珠還沒擦淨的展昭已經走了出來,一聲“知道了我馬上過來”作結,關上電話,打開衣櫃随手抽出衣服褲子來換上,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了一袋面包一盒牛奶,抓起車鑰匙,換了鞋,轉眼已出了門。

而此刻,距離電話響起,還不到五分鐘。

城西孵化園是本市近年耗費不少功夫修建的高新産業園區,各項工程已經基本完工,部分廠家企業也陸陸續續地進駐,只等這最後的一些周邊配套工程修建布置完畢,市裏領導來剪個彩挂個牌,就算正式成立。

當先進駐的大多是一些制造電子産品的廠商,生産線在安裝,貨物在堆積,人倒是不多,除去孵化園本身的保安保潔,常駐的人不超過五十個,偌大個園區一到了晚上,便是清清冷冷,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這樣的地方發生謀殺案,實在有些意料之外,但一轉念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在那種荒郊野地裏殺人,難道還要在公安局門口麽?

大清早的一路暢通,展昭窩着一肚子清夢被攪的邪火風馳電掣地開往城西,園區的安保已被警方接手,一見他來,立刻有人帶着他前往現場。

出事的地點是在一座寫字樓旁邊,那裏是從寫字樓到園區宿舍的最近道路。因為附近沒有什麽小區樓盤,所以園區內專門修了兩棟電梯公寓,戶型不大,只租不賣,租金也比市場價便宜一些,成為園區內員工的最佳選擇。

外圍警戒線早已拉上,密密麻麻的圍了不少人,展昭将車停好大步走過去,早有人看見他迎了上來,“老大,你可來了。”

來的是手下四猴子之首的王朝,素來穩重,展昭看了他一眼,一面接過他遞來的手套,一面往現場走,“什麽情況,現場勘察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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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臉色有些泛白,“慘,太慘了。”

展昭戴好手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論起來王朝從警的時間比他還多個三四年,什麽樣的案子沒經過,從未見他做出這樣的評價,“至于麽?”說話間他倆已走到現場,聞着越來越清晰濃重的血腥味,展昭暗暗皺眉,轉過眼朝那巷子裏一看,不禁也愣住了。

血,地上牆上全部都是飛濺的血,灑滿了以屍體為核心的三四米的範圍。屍體靠牆坐着,脖子被割斷了一半,腦袋搖搖欲墜地歪在一邊,瞪大了眼睛充滿驚恐,面容扭曲,死不瞑目。肚腹被剖開了,腥紅的肉塊和內髒散落一地,就像有人在裏面狂亂地翻找什麽似的,一只手腕被從身體上扯了下來,遠遠地扔到了七八米之外,灑落一串的血。

強烈的感官刺激讓展昭的胃裏一陣翻騰,來時匆匆解決掉的牛奶和面包此刻極不安分地想要逃離,他眉頭緊皺,捂着鼻子用嘴吸了幾口氣,別過眼睛,“怎麽會這樣?”

王朝一直別着頭沒敢再看一眼那現場,聞言默默搖頭。展昭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那鮮血淋漓的現場,見幾個法醫和技術人員小心翼翼地在那堆血肉中穿行、勘驗、拍照,便也不想多待,轉身往外圍走,“誰報的案,有沒有目擊證人,監控調了沒?”

“第一個目擊的已經昏了,這會兒正在醫院,是園區的保潔阿姨,報案的是園區保安,據他說是聽到那阿姨的尖叫趕過來,就見她昏倒在地上,看了一眼腿也軟了,不敢靠近,立刻報了案。”

“他人呢?”

“……醫院。”

展昭腳步一頓,“怎麽也在醫院?”

王朝撓了撓頭,“我們來的時候他給我們指路,多看了兩眼,也……倒了。”

展昭望了望天,轉頭看見一個白大褂從身邊走過,忙出聲叫住,“诶,木棉,情況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初步判斷大致死亡時間是0點到3點,具體的等送回去細驗,真是難得看到這麽慘的,啧,”女聲清脆,絲毫聽不出她面對這慘烈現場有什麽多餘的感情,語氣平淡得就像在和人讨論今日菜市場的豬肉質量。頓了頓,她眉尖微蹙,“不過,有一點很奇怪,”歪了歪頭,看向展昭,“我仔細看了看,傷口很不平整,看起來像是……”她雙手比劃了一下,“直接撕開的。”

女法醫的手套大褂上沾滿了鮮血,被她這麽毫不在意地一比劃,看得王朝一個哆嗦,默默朝展昭身後縮了縮,心道法醫這種生物果然都是逆天到了一定程度的禽獸,這種情景下都還能面不改色準确判斷,簡直……酷炫到活該沒有男朋友!

展昭卻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聞言眉頭緊皺,“直接撕開?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身為警隊第一美人的法醫學博士木棉潇潇灑灑的一擺手,“你們有得忙了。”

展昭心裏一沉,隐隐有一些很不祥的預感,卻沒有多說什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說着邁開腳步,又回頭看向王朝,“死者身份确定了嗎?”

“确定了,是園區裏一家廣告公司的頭兒,姓林,新創業的,剛剛起步事情很多,公司也只有幾個人,上個星期進駐的,都住在後面宿舍裏,馬漢已經帶人去了。”

展昭點點頭,“保安走訪了麽,他們怎麽說?”

“除了報案那個,別的一切正常,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張龍已經調閱附近監控去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展昭的車邊,他停下腳步,雙手在引擎蓋上一撐,沉吟片刻,“去叫警犬來,這地兒人不多,試試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王朝答應了,走到一旁掏出手機叫人,展昭暗暗思量,這死者死狀之慘乃他平生僅見,不但見所未見甚至聞所未聞,事發地點又是市裏寄予厚望的産業園區,萬一被媒體知道了,那可真是比什麽都要麻煩的事……

一想到那些無孔不入的媒體展昭就頭大,甩了甩頭把那些念頭排出腦海,一轉頭,看見趙虎帶了兩個人,押着一個瘦小男子,快步走了過來。

展昭眉頭一皺,就見趙虎快跑幾步過來,一臉興奮,“老大,你看我抓到個什麽?”

展昭翻了個白眼沒理他,看向前方那瘦小男子,只見他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但一雙眼卻亮得驚人,說好聽點叫精明,說難聽點叫算計,一看就不是個好對付的。

那人很順從地被推到展昭面前,趙虎在一旁興沖沖地解釋,“我帶人在這四周巡視,想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東西,誰知道碰到這個家夥,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一見我們就跑,嘿嘿,也不想想,這小身板跑得過誰!”

展昭細看那人,見他聞言只是暗笑,不由得冷了聲音,“你是什麽人,在這兒做什麽?”

“哎喲警官,我可是好人啊,這裏發生了什麽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啊!”

“少廢話!”趙虎瞪了他一眼,“問你呢,你是什麽人,在這兒幹什麽!”

“我、我是送貨的,新開的園區有些老鼠,我就來送些耗子藥。”

“送耗子藥?藥呢?”

“撒了啊,在什麽牆角啊垃圾桶啊巷子裏,撒完了。”那人看着趙虎笑得一臉無害,“難道還能吃了不成?”

“你……”趙虎脾氣急,聞言大是惱火,正要說話被展昭一攔,但見他一挑眉,看着那人,問道:“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六點左右吧,您不信可以問問保安,我是從東門進來的。您要是再不信,我給您個電話,你打給我們老板問問,南月寵物店,嘿嘿。”

眼見得這人跟個泥鳅似的,展昭不想耽誤時間,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吩咐趙虎帶他下去做筆錄,自己想了想,掏出手機,撥通了局長包拯的電話。

周日的孵化園注定不再平靜,等到一切忙完收工,已經将近了十二點,看着各個部門都已經收拾好了準備回局裏,展昭也拉開車門,剛剛坐好還沒點火,副駕就蹿上來一只猴子,趙虎很是自覺地将安全帶系好,看着展昭嬉皮笑臉,“哎呀,還是這車坐着舒服,寬敞,警車忒擠了!”

展昭懶得理他,點了火打着方向往外開,問道:“手上的活兒怎麽樣了?”

“沒發現什麽疑點,我問過保安,剛剛抓的那小子的确是六點過才進來的,而且看他那身板也不是能幹這事兒的人,就是沒帶身份證,我讓人先帶他回去,确認了身份再說。”

展昭點點頭,“做得不錯。”

趙虎看着窗外快速後退的建築,啧啧嘆了兩聲,“這園區修得真不錯,不知道将來能走出多少功成名就的有錢人,怎麽就出了這事兒呢……”他搖頭晃腦,看着這跟警車相比高端大氣了不止一個檔次的卡宴,看向展昭,猶豫了一下,笑道:“诶,老大,我問個事兒你別生氣啊,你說你這麽有錢一人,幹嘛來當警察啊,拿這點工資有什麽意思?”

展昭正開着車,聞言瞟了他一眼,“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嘿嘿,其實弟兄們一直很好奇啊,只是平時事多,都沒功夫問。”

“我父母是經商的,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有些家底,有一回他們出去談生意,路上遭到搶劫的,就都死了。”展昭話語平淡,卻将趙虎驚得瞪大了眼睛,再粗線條的他也知道自己問錯了問題,連忙張嘴想要安慰道歉,但笨嘴拙舌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展昭卻恍若不覺,依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道路,只是握着方向盤的手,隐隐可見青筋,“那時我剛高三,本來是想學建築設計的,辦完他們的後事之後,就加緊鍛煉,最後考上了警校。”

幾年前的辛酸苦痛已經變得遙遠,展昭微微阖了阖眼,手最後用力握了握,之後緩緩放松,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些年,我從來沒有破不了的案子,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他瞬間眸色一厲,隐有風雷震動,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不管是誰幹的,我遲早給他揪出來!”

回到警局,草草扒了幾口飯,快速整理了手頭資料,刑警隊就集中到了大辦公室的白板前,開始分析案情。

首先發言的是馬漢,警隊四只猴子裏最沉默寡言謹慎缜密的一個,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在上面寫下一個名字,林勇。

“死者林勇,是園區永光廣告公司的總經理,26歲,家不在本市。去年碩士畢業之後開始創業,年初和幾個朋友合夥注冊了這家公司,兩個星期前進駐産業園8樓。生活作風良好,不抽煙不喝酒,目前也沒有女朋友,平時都一心撲在工作上,周末時候偶爾會去逛逛街,昨天也去了。因為是做廣告設計的,所以喜歡買點小玩意兒比如擺件裝飾之類的,但都不是什麽值錢貨,也沒什麽家底,應該不存在為色或者為財殺人的情況。”

一口氣說完,馬漢轉身又在林勇周邊寫下另外三個名字,“這三個是和他一起開公司的朋友,平時也住一塊,算是最親近的人。據他們說,昨晚十點左右,林勇說起有個東西落在辦公室忘了拿,因為就住宿舍所以很近,要趕設計稿又等着用,所以就去拿了,此後再也沒回來。”

“他沒回來,就沒人找過?”王朝皺了皺眉,問道。

“做設計的,通宵達旦是常事,林勇又是個工作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的,他們就都以為是他在辦公室幹活呢,後來各自睡了,四個人睡兩間房,他室友是個胖子,睡得死着呢,直到我們上門才醒,也才知道他徹夜未歸,還被殺了。”

“誰能證明?他們自己?”問話的是趙虎。

“宿舍單元樓下保安和監控,我看過了,他們一行四人八點過的時候回的宿舍,十點二十分林勇一個人出去,此後就再也沒有人出去過。”馬漢将手中記號筆放下,“保安的說法也一樣,宿舍目前入住的人不多,所以他們四個保安都認識,不會認錯。四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公司發展也不錯,沒什麽矛盾,基本可以排除了作案嫌疑。我了解的情況就這些。”

一旁靜聽的展昭面無表情,“下一個。”

張龍将手裏的筆記本放下,拿着腿上的幾張A4紙,站了起來走到中間,“我是負責的監控,園區內的監控基本已經看過,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本來就還沒有正式揭牌,人很少,又是星期六的晚上,一些年輕人要麽在家要麽出去玩了,淩晨時候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裏面走,所以沒有找到目擊者,監控也沒有發現嫌疑人。”他頓了頓,皺了皺眉,語氣變得有些奇怪,“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寫字樓門口的監控在淩晨2點02分,拍到了林勇離開大樓往樓邊小巷走的影像,随後在牆邊拐角處拍到了一個影子,就是這個。”說着,他揚了揚手中的打印紙,将它們拿小磁鐵一字兒排開,固定在了白板之上,“這已經是技術科能達到的最大清晰度,你們自己看吧。”

衆人目光齊刷刷地向那三張紙看去,第一張是個全景,黑白圖片裏可以看到,大樓左側拐角處,地面上出現了一團黑影;第二張拉近了距離,勉強可以看出來那團影子大致成橢圓狀;第三張更近了一些,經過技術處理之後,勉強可以看出是一個巨大物體,身軀龐大,模模糊糊的看起來就像……

“人猿泰山?”趙虎的聲音适時地響起,頓了一下音量變小,“……狼人?”

王朝一巴掌拍在他頭頂,“你丫好萊塢看多了吧?”

趙虎按着腦袋嘿嘿幹笑,七八個大老爺們對着那三張圖大眼瞪小眼,各懷心思暗自忖度,展昭沉吟不語,手中簽字筆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胡亂畫着,短暫的寂靜之後,他們身後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年輕的警員正要進來,見他們正在開會氣氛凝重不由得一愣,摸了摸頭,“那個……虎子哥,蔣平的老板來了。”

趙虎一愣,“誰是蔣平?”

“就是你今天帶回來那個……”

“哦哦,他老板來領人了?”趙虎恍然,回頭朝展昭看了一眼,展昭默默點了點頭,趙虎便将手中筆記本合上站起來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被叫住,回頭只見自家隊長神色陰沉,一雙眸子浩如深海,只盯着手中的筆,看不透究竟在想些什麽,“這個人……不必細問,把程序走完,就放了吧。”

趙虎一愣,轉過身看向展昭,“放了?”這人來歷關系還沒查清楚,怎麽就能直接放了,可太不像他的風格。

展昭擡眼輕飄飄瞄他一眼,一旁王朝一瞪趙虎,“蠢貨,放了你就不會帶人跟着啊!”

趙虎立刻反應過來,連連答應,帶着那小警員一溜煙跑了。展昭轉頭看向白板上的三張紙,沉吟片刻,問道:“警犬那邊怎麽說?”

“的确發現了一些異常,但是無法跟蹤。”王朝答道,見展昭皺起了眉,露出疑惑之色,解釋道:“我也不知怎麽說,他們的說法是,的确察覺到了兇手的氣味兒,但那蹤跡只局限在現場,就好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話音方落,周圍就響起一串倒吸冷氣的聲音,見慣了大案要案的刑警們不免都有些汗毛倒豎,沒有指紋之類的留下還可以算作有反偵察能力,可連氣味都讓警犬無法追蹤,又該怎麽解釋?

再一想那慘烈無比的現場,目光彙聚在白板上那模模糊糊的黑影上面,心裏暗暗有些打鼓,紛紛看向展昭。

展昭依然聲色不動,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起落,沉默良久,忽然将筆帽拿下來蓋好,筆記本“啪”的一合,站了起來。

訓練有素的刑警們随着他的動作仰起頭,心裏那點熱血漸漸地又開始準備沸騰,他們握緊了拳頭,入校時宣過的誓言又開始在耳邊回響,時刻準備着……

“那就等法醫鑒定出來還有目擊者醒了再說,大周末的,散了吧。”

與此同時,警局的驗屍房裏,木棉戴着口罩手套,聚精會神地将收來的殘屍一點一點地拼接起來。鮮血淋漓的場景沒有給她帶來一點心理的沖擊,那神情與擺弄教學模型的時候沒有半點區別。

屍體的內髒受到了非常嚴重的破壞,被人開膛破肚之後又狠狠地翻攪過一次似的,木棉熟練地用解剖工具将它們放回該有的位置,但是很快發現了不對,眉頭一皺,身上不禁一冷,莫名的寒意爬上了她的脊背,她呆呆看着眼前的場景,緩緩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件事,好像真的不太尋常了。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飯點,展昭換了鞋進屋,打開冰箱瞅了瞅,全是面包、火腿腸、牛肉幹和超市裏買來的熟食等,想了想,他拿出兩根火腿腸一小袋牛肉幹,再拿了個雞蛋,便關上了冰箱。

廚房的角落裏常年備着整件的牛奶和方便面,展昭把小鍋拿出來燒上水,手腳麻利地将火腿腸和牛肉幹切塊,看着水開了,将火關小,将雞蛋磕了打進去,看看成形,拿筷子翻了一下,把切好的肉幹和方便面放了進去。

方便面的香味很快就飄散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展昭端着面出來,拉開餐廳的凳子坐下來,秋日的夕陽從旁邊客廳的大落地窗照進來,灑在他的身上,在他周身勾出一個暈黃的剪影,一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如歲月靜好,餘味悠長。

二、颠覆

星期一,上班時間,展昭來到警局剛剛下車,就碰上了自家頂頭上司,公安局長,包拯。

要說包拯也是個風雲人物,年輕時候破案無數,雖然身手不怎麽樣但腦子絕對好使,為人耿直鐵面無私,又生得面容黝黑,黑道上的便直呼“包黑子”,後來這個外號傳了開去,連帶自家人又給了他一個“黑包子”的昵稱,包拯無可奈何索性眼睛一閉——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

後來年紀大了資歷長了,漸漸地就脫離了第一線,被調到警官學校去當了個主任,展昭便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得意弟子。後來工作需要他又調到了這兒來當局長,走時展昭還沒畢業但已被他提前預定,待到一畢業就分配到了這兒,從基層做起,直到當上史上最年輕的刑警隊長。

有這份師徒之誼,他們的關系便比普通的上下級來得更為親密自在,展昭跟他打了個招呼,包拯漆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應了一聲,便問道:“昨兒案子什麽情況,給我說說。”

一面走,展昭一面把目前了解到的情況說了,兩人一路走到二樓樓梯口,包拯就皺起了眉,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什麽,只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就目前所知而言,沒有談戀愛,排除情殺;他遇襲時只有一個人,身上財物也沒見丢失,搶劫殺人可以排除;沒有與人結仇,但是具體生意上的事說不準,但我覺得仇殺的可能性也很小——畢竟他公司才剛剛起步,為那幾個錢實在犯不上。”

“那你準備從哪兒入手?”

“監控查過了沒有線索,我準備等屍檢報告,出來之後再決定。”

包拯停下腳步,看着展昭,神情嚴肅,緩緩道:“一會兒把所有的案卷送到我辦公室來,這個案子,你就別管了。”

展昭一愣,“什麽?”

包拯轉過身不去看他,但聲音裏卻沒有絲毫的動搖餘地,“我說,這個案子到此為止,剩下的事我會接手,你不要再管了。”

“為什麽!”展昭又驚又怒,急道:“局長,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和你沒關系了,展昭。”包拯沒有回頭,反而大步朝三樓走去,“如果你眼裏還有我這個老師,就別再管了。”

展昭愣愣地瞧着他大步上樓的背影,心中驚詫,這是從未出現過的事,在他印象中以包拯的脾氣,越嚴重的案子越能激起他的怒氣與正氣,越要非破不可,可如今他竟然……這案子背後,究竟有什麽了不得的事?

他呆呆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樓梯口,只覺頭大如鬥,也沒注意到面前走來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着不到四十的模樣,保養得很好,斯斯文文的模樣,看展昭發愣,将手裏的文件揮了揮,“嘿,發什麽愣呢?”

展昭回過神來一看,“公孫老師,您怎麽來了?”

來人是公孫策,法醫部門的頭頭,也是木棉的老師,號稱警局裏最惹不起的人,沒有之一。因為兼職在學校教學,所以在警局裏處于半歸隐狀态,局裏的事都由木棉挑着大梁,一般來說不會動用他來驗屍作報告,除非是連木棉也無法确定死因,但這種情況還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是現在,他真真實實地站在自己這兒,手裏拿着的正是屍檢報告。

公孫策将東西遞給他,揉了揉額頭,“昨兒下午木棉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一忙就是一晚上,可算做完了。啧,這案子真是有點意思,剛剛我看老包上去了?他怎麽說?”

展昭翻開報告,一眼掃過去剛剛看見“撕裂”、“腐爛”、“缺失”等字眼,聞言順口答道:“他說這案子不要我管了他自己接手……”話音未落手裏的報告就被人抽了去,公孫策挑挑眉,“那你還看個什麽勁,我這就給他拿去。”

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的展昭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诶”了一聲就要攔,公孫策回過頭似笑非笑地一瞥,槍林彈雨面不改色的刑警隊長只覺全身一冷,還沒開口,樓下傳來一聲“老大”,他低頭一看,就見趙虎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來,再一擡頭,公孫策已拿着報告大搖大擺地上樓去了。

暗嘆一聲,展昭認命地轉頭看向趙虎,“怎麽?”

趙虎表情有些猶豫,“那個,你昨兒不是讓我盯着蔣平麽?”

名字略耳熟,展昭想了想,反應過來是那個在園區抓住的可疑男子,精神一振,問道:“他怎麽了?”

“他,他昨天辦完手續,就和他老板一起回了那個寵物店,住了一晚上,沒什麽問題。可是今天一大早,六點不到他就出來了,一個人,去了一個地方。”

趙虎說話從來不曾這麽磨叽,展昭一皺眉,心中暗惱,“有話直說。”

“去的汴河佳苑,進了二棟、一單元的門。”趙虎掙紮半天,終于一橫心,一口氣接了下去,“我在監控室看着他坐電梯上了21樓,時間是7點12分。7點56分的時候他下來了,沒多久,大概10分鐘之後,咱們包局……也出門上班了。”

“包局?”展昭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但很快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汴河佳苑二棟一單元21樓的3號,就是包拯的家!

呼吸驟緊,一瞬間天旋地轉,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奇怪男子一大早去了警察局長的家,而後警察局長親自下令接手此案,展昭再怎麽笨也不會不知道其中有關聯,但是……包拯,這個聲名卓著他視為榜樣崇敬了許多年的恩師,怎麽可能會是這樣的人?

展昭剎那間已是一身冷汗,急匆匆地吩咐了趙虎一聲“把這所有的案卷拿到局長室來”,拔腿就往樓上沖去,一路将同事們撞得東倒西歪也不管,風馳電掣地沖到局長室門口,一推門卻發現竟然反鎖了起來,心中更是焦躁,更有一股子抒發不了的怒火在心裏橫沖直撞,燒得他片刻不得安寧。

“局長!局長!我是展昭,我有話跟你說!”

樓道裏來往之人紛紛側目,在他們的印象中,展昭一直是個極為溫和的好脾氣,對平輩晚輩謙遜有禮,對老輩無論官職大小都很是尊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不但砸起了門,那臉色也沉得可怕,低氣壓盤旋不止,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誰也不敢去問。

重重敲了幾下,辦公室的門很快就被打開,公孫策站在門口看了他一眼,“啧,你這是幹什麽?”

展昭沉着臉沒吭聲,直接繞過他走向屋裏,就見包拯坐在辦公桌後正拿着屍檢報告看,聽見他來既不擡眼也不說話,依舊四平八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好像全不将他放在心上。

展昭站在他的對面,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神色複雜,有憤怒有失望有難以置信,雙拳攥緊,他平複了一下呼吸,緩緩開口:“老師,我需要一個解釋。”

包拯将手裏的報告翻過一頁,哼了一聲,聲音沉沉的不辨喜怒,“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師?教你的規矩都忘光了吧?”

“老師是教了我規矩,但我更記得老師說過,既然選擇了當警察,那就要好好地主持公道維護正義,‘只知公理不識時務’,這句話,是老師你自己說的。”

包拯嘆了一聲,終于将目光從手中報告上移開,看向面前的年輕人,站姿筆直挺如松竹,這是他最優秀的學生,無論是才智還是心性都遠遠勝過其他人,他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好好歷練将來接下自己的班,而他的表現也的确出類拔萃不負期望,可如今……

“展昭,你知道,有很多事,是我們無能為力的。”

展昭絲毫不為所動,“所以就讓案發現場的監視對象進家門密談?”

包拯一滞,另一邊公孫策一聲輕笑,從展昭身後走過來,在桌前椅子上坐下,看着包拯,笑道:“看吧,我就說這小子只是外表正經而已,真要惹了他,嘿嘿。”

包拯看了公孫策一眼,對這老搭檔的取笑着實無奈,低聲嘀咕了一句“原來你派人跟着他,難怪……”随即搖了搖頭,看向展昭,正色道:“我不管你在猜測什麽,只再說一次,這件事你辦不下來,不要再問了!”

“到底是怎麽個辦不下來法?是哪家惹不起的權貴大爺連你都不敢動?當年你——”

“這不一樣!”包拯突然擡高了聲調,一把将報告摔到了桌上,怒道:“我到底要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這次的事根本就不是我們能解決的!”

“不是我們能解決?”展昭被他一喝脾氣也上來了,本來以他的性子絕不會輕易動怒,但這事卻是底線原則的問題,一步都不會讓,“什麽事我們不能解決,那殺人是神仙還是妖怪,還要找個和尚道士來做法不成?”

他本是氣急了無稽之談,誰知包拯臉色卻是一變,頓了一下居然沒有反駁,看着展昭,神色嚴肅,透着不容反駁的威嚴,緩緩開口:“總之,這件事你不準再管,這是命令,沒得商量!”

“你——”展昭從未有過如此的經歷,在他的記憶裏,無論查到哪家的富豪或是高官都不用擔心,因為包拯會将所有的壓力扛下來,讓他們放開手腳去做。這幾年辦下來的人物也不少,包拯從未畏懼,他也從未退縮,錢再多權再重都動搖不了他們的決心,可是這個案子卻讓包拯強行地截下,展昭知道這背後肯定有他想像不到的麻煩,但他沒有放棄的打算,就像竹子一樣,受到的壓力越大,反彈的力度也大,遇強則強,沒人能把他壓垮!

展昭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目光堅定沒有半分動搖的意思,包拯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公孫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揉了揉太陽穴,搖了搖頭,起身拿過桌上的驗屍報告合上,推了推眼鏡似在組織語言,“展昭啊……”

才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公孫策一句話被打斷,有些無奈地住了口,展昭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去開門,才走了兩步,那本被公孫策鎖好了的門,竟然自己開了。

腳步頓時停住,展昭眉頭緊皺,一腳退了半步,全身繃緊,警惕地盯着門口,就見門外施施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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