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巷子,一頭鑽了進去。

三環外的基礎設施肯定沒有辦法和市中區比,路燈雖有,可大多都已經丢了或者壞了,僅有的幾盞亮着的也隔了老遠,光線還很暗,陰慘慘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分外森然。

展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兜裏的玉石依然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也不管來處去處,他緩緩地走着,看似随意,但所有的感官都調動了起來,探查着周圍的每一分異常。

走了約有半個多小時,看看表已經快要到了12點,差不多就是前兩起案子發生的時間,展昭想了想,停下腳步,四下看了看,只見這四周只有一盞暗暗的路燈,巷子寬不過兩米,位于一排民房的後面,偶爾有幾個小門,附近堆着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但都不多,道路還算是通暢。

将四周環境細細打量過,展昭走到牆邊,将手槍拿出來上了膛塞到腰後,之後從兜裏掏出了那塊玉石。

在手裏掂了掂,展昭盤算着應該怎麽弄出點動靜來,擡頭看了看那月色,心念一動,試探着将玉石舉起來,對着月亮,就見那本來不算透亮的玉石在月色下竟似活了起來,內裏的光華緩緩流動,逐漸變得透明,淡淡的熒光透過它落到展昭臉上,展昭微微皺眉,正自思量,忽覺餘光處一暗,不及思考,立刻收手後退,就見旁邊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道黑影,落在方才他所站之處,一擊落空,一刻不停地再次朝他撲來。

展昭豈是常人,眼角一掃就知這東西不能硬拼,立刻後退将玉石往兜裏一揣,另一手同時拔槍,只聽“砰”的一聲,那黑影抖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自己竟會中招,發出一聲嘶啞壓抑的咆哮,一時居然站住了沒有動作,同時,有濃烈的腥味,飄散在空氣之中。

在這一刻,接着昏暗的路燈燈光和頭頂的月色,展昭已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不由得心神大震,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全身都僵住了。

那顯然是一個怪物,看起來是人形,卻比展昭高出半個身子,如野獸一般赤身裸體,身上是黑褐色的皮膚,結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疙瘩,手腳都很長,五根手指尤其長,指甲漆黑而尖銳,在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相比它龐大的身軀,那腦袋卻與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大,極不協調,面目也更為可怖,耳朵極尖,眼睛大而無神,瞳仁幾乎看不見,鼻子卻是扁的,嘴巴裂到了臉頰上,滿口都是獠牙。

展昭看得呆了,他活了二十五年,只在恐怖片裏看過這樣的東西,做夢也不曾想到有一天會親眼看到這些東西出現在自己面前,但他到底不是常人,心中又早已有過準備,呆了片刻之後立刻回過神來,見他中了自己一槍之後依然沒什麽事兒,擡手接着就是兩槍,一槍打在脖子上,一槍打入胸口,那怪物猛地一抖,重重地喘了一聲,腦袋動了動,無神的眼睛轉動着看向展昭,展昭眉頭一皺,擡手又是一槍。

一槍剛剛放出去,那怪物就動了。比想象中更快的速度,簡直如同一道光,瞬間就撲到了面前,展昭甚至可以看見他獠牙之間的涎水,腥臭之氣撲面。展昭一陣惡寒,萬分不想和這厮有任何的肢體接觸,連連後退,一閃身到了另一邊,擡手又是兩槍,從側面擊發,一槍打中腰側肋骨,另一槍則命中了他的腦袋。

六槍過去,槍槍命中,要是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可這怪物竟然只是踉跄了一下,甩了甩頭,借着些微的光亮,展昭可以看見他的右臉已被打爛了,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黑色的血液淋漓而下。

但它依然沒有倒下,喉間發出低低的咆哮,被徹底激怒之後,它雙手揮動,大步朝展昭沖來。展昭槍裏只剩了一發子彈,咬了咬牙,轉身朝牆邊跑去,那牆邊堆着一箱子雜物,展昭快步跑去,往那堆雜物上一踏,騰身而起,往牆上一踩借力,整個人頓時翻了過來,正好從那怪物頭頂翻過,便在這一瞬間,他擡槍對準了它的後腦,在距離不到20cm的位置,扣動了扳機。

“砰!”

7.62mm口徑的子彈毫不費力地穿透了那怪物的頭顱,槍口的青煙下,血肉橫飛,本就不大的腦袋幾乎被削掉了三分之一,那怪物整個身體一僵,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随後撲倒在地,重重地砸在那堆雜物之上,再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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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穩穩地落到地上,眼看着他倒地,靜了一會兒,将已經空了的手槍收起,退了幾步,撿起附近落着的一根應當是被人用來晾衣的竹竿,小心翼翼地伸過去,試探着戳了戳那怪物的身體。

不戳不知道,這麽輕輕一戳,竟直接在那怪物身上戳出一個洞來,洞中汩汩地流出漆黑又濃稠的液體,同時伴随着陣陣惡臭,他眉頭一皺,頓時只覺這竹竿都惡心透了,連忙将它一扔,掩着鼻子退了開去。

剛剛站穩,就聽到一聲輕笑。

這種場合下聽到有人在笑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展昭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又摸上了腰間手槍,還沒拔出,就聽頭頂有人悠悠道:“子彈都打光了,還拿它做什麽?”

展昭聞言眉頭一皺,卻是松開了手,站直了轉過身,循聲擡頭看去,就見十米開外的牆頭,有一襲白衣靜靜站立,月光在他身上都成了陪襯,他唇角輕揚,桃花眼中光彩熠熠,懷中抱着溫順的白貓,手裏拿着麥當勞的可樂,吸管正含在白貓嘴裏。

展昭看着這怪異的出場造型,卻沒什麽心情追究,他只是皺緊了眉,擡頭看着那人,“白玉堂,你來了多久了?”

絲毫察覺不到其中的火藥味似的,白玉堂歪了歪頭,“唔,也沒多久,就你打完第一槍的時候吧。”

“所以意思就是,我在那拼命,你在這兒看戲?”

“咦,怎麽能這麽說?”白玉堂眨眨眼睛,“我是看你這麽威武霸氣所以不忍心打斷麽,換做常人早就吓得尿褲子了,你居然還能把它幹掉,啧啧,之前倒是小看了你。”

“那倒多謝擡愛了,”展昭心中已明白他作壁上觀的目的,有怒火騰騰地燒了起來,“不知現在,我是不是有資格可以和你合、作、了呢?”

白玉堂挑了挑眉,正要說話,突然神色一凝,朝遠處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同時,展昭也聽見了熟悉的警笛聲,高亢而尖銳,飛快地朝此處趕來。

他眉頭一皺,知道事關重大不能讓旁人知曉,正要回頭,卻聽白玉堂聲音傳來,“我若是你,就不會回頭。那東西一旦死了,就會開始由內而外地腐爛,用不了幾分鐘就會化作一灘膿水,可不是什麽好看的。”

動作頓住,展昭臉色微沉,“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古書言,‘有惡獸類人而長,疾而敏,行于草野,遇人則剖心食之,名曰猙獰’,說的就是這東西。”白玉堂輕身飄下牆頭,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對付這種低等的魔物,打它身體是沒用的,只能對準了腦袋去打,下次碰上,可別再浪費子彈了。”

戲谑之中似乎暗含暖意,展昭看着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四目相對,突然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誰都不知該說點什麽,直到珠珠突然松開吸管,在白玉堂懷裏動了動,他這才反應過來,“哦,我們該走了。”

警笛聲已經停留在不遠處,展昭知道這是巷子狹窄開不進來的緣故,點了點頭,還沒邁出腳步,就見白玉堂毫無公德心地将可樂朝後面一扔,手一揚,就把珠珠朝自己抛了過來,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将那毛絨絨軟綿綿肥嘟嘟的大團子抱住,随即就覺眼前一陣扭曲,剎那間天旋地轉,下一刻突覺自己坐在了什麽東西上,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

這這這,這是他自己的車啊!

若不是懷裏的大團子又熱又軟還會動,展昭一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事實上,他的的确确地就是在這一瞬間中,從那漆黑的小巷子回到了自己的車裏,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駕駛座上。

懷裏的珠珠動了動,躍起跳入旁邊白玉堂的懷中,白玉堂坐在副駕上,桃花眼一眯,“怎麽,吓到了?”

深深吸了口氣,展昭在心底不斷告訴自己要習慣要習慣,搖了搖頭,掏出鑰匙點火啓動,“去哪兒?”

“你家。”

“……”展昭默默地黑線了一下,起步換擋将車開走,路上清清靜靜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路邊的商戶房舍又多有雜亂破敗,只這一輛車打着燈,幽靈一般地行進在路上,分外詭異。

沉默蔓延在狹小的空間裏,展昭将車窗打開,微涼的夜風撲面,将惡鬥之後的燥熱和緊張吹散,他看了旁邊有一下沒一下逗貓玩着的白玉堂一眼,斟酌了一下措辭,問道:“那東西現在死了,事情就結束了麽?”

“結束?”白玉堂輕笑了一聲,轉頭看向窗外,“貓大人,你不會以為,那怪物只有這麽一只吧?”

展昭皺了皺眉,“那你的意思是?”

白玉堂低下頭揪着珠珠的耳朵玩,懶懶道:“今晚不會再有了,明天再說。”

展昭沉默了一會兒,“你确定?”

白玉堂眉頭一挑,擡起頭來,“那是當——”話到一半突然沒了聲兒,因為在他們面前的道路上,半空裏突然出現了一團黑氣,約有小汽車大小,黑氣翻滾不休,似有什麽東西,正要破雲而出。

展昭已經停下了車,皺眉看着那團雲氣,不知該如何應對。白玉堂也看着那團翻滾的黑雲,臉色微沉,随即“啧”了一聲,嘀咕了一聲,“那東西是什麽了不得的,竟然讓他們這麽着急想要。”随後将珠珠抱起來往展昭懷裏一塞,“在這兒待着,爺去去就來。”

展昭下意識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危險,我和你一起去。”

白玉堂正在開門的動作一僵,回頭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手臂,視線順着往上落到他的臉上,見他一臉的關切,心中不由得一暖,揚了揚眉,道:“這點東西,還奈何不了五爺。”

展昭如何肯放,可不知怎麽的手卻突然抓空了,白玉堂已開了車門到了外邊,雙手插兜,懶洋洋地朝那團黑雲走去。

珠珠擡頭看了他一眼,有些鄙視的樣子,轉頭又看了看那團黑雲,尾巴一甩,索性在展昭膝上趴了下來,眼睛一閉,居然睡起了覺來。

展昭看着膝上這一點不為自家主人擔心的貓,再看看白玉堂那閑庭信步般的姿态,暗暗攥緊了拳。

這裏是一片待開發的荒地,不知被哪個開發商拿下但尚未動工,周圍的路燈暗得可以忽略不計,展昭将車燈調為遠光,好讓白玉堂能更清楚地看見眼前的情況。

随着白玉堂的步步靠近,那團雲氣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翻滾得更加厲害,突然從中湧出幾道黑氣,落到地上,纏繞着漸漸成型,倏忽黑煙散盡,露出本來的模樣,展昭看得分明,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猙獰。

目前出現的猙獰有四只,而看那團雲氣的規模,展昭無法想像還會有多少只怪物會來到這裏,他現在不僅擔心白玉堂的安全,更要考慮的是,這局面一旦失控,待到天一亮,一旦有行人經過或是讓他們逃入市區,那将成為一場無法想像的災難。

白玉堂停下腳步,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怪物,撇了撇嘴,不屑地嘆了一聲,“魔界真是越來越沒品了。”

話音方落,當先的兩只猙獰就一左一右地撲了過來,白玉堂神色不改,左右一閃,速度比那猙獰更快,往前疾走兩步突然翻身躍起,一腳踹向随後撲來的一只猙獰,正中頭顱,直接踢爆。

電光火石間已解決一只,但另外三只卻絲毫不受影響地撲了過來,與此同時,那團雲氣翻滾不斷,又湧出數道黑氣,化作猙獰,朝白玉堂撲來。

白玉堂的神色冷而厲,眉目刀鋒般凜冽,眼底凝霜,即使被無數猙獰團團圍住,騰挪閃躲間卻絲毫不亂,從始至終,他甚至連手都沒有離開褲兜,輕巧地在猙獰群中游走,偶爾躍起一腳一個,一擊則殺。

展昭坐在車裏,看着他如一道白光,自在穿行于那鬼蜮一般的包圍中,分明是游刃有餘的模樣,卻愈發擔心了起來,一面暗暗惱恨着自己的無力,一面仔細觀察着那團雲氣,以免裏面再鑽出什麽東西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倒下的猙獰越來越多,它們也不敢再這樣一股腦兒的往前撲,呆滞無神的目光轉動,有幾個就發現了車裏的展昭,立刻嘶吼着朝他撲來。

白玉堂看在眼裏,身形一動似乎想要阻攔,但不知怎麽的竟然又停了下來,而與此同時,分明在熟睡的珠珠一下子睜開眼,一躍而起迎着猙獰撲去,然後就聽見“砰”的一聲,那大白團子活活地撞在擋風玻璃上,整只貓都翻了過來,幸虧有方向盤擋着,才沒直接掉下來。

展昭不知該作何表情,就見珠珠一瞬間就站了起來,還不忘回頭瞪他一眼,尾巴一甩,再次朝前躍起——這回是直接穿過了玻璃,落到引擎蓋上,然後再次躍起,半空中小爪子一揮,展昭就見四道銀色的光芒劃過,徑直打在那只猙獰身上,那猙獰連吭都沒吭上一聲,身上騰起濃濃的黑氣,剎那間扭曲虛化,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展昭看得呆了,萬萬沒想到這看起來只會賣萌的肥貓團子戰鬥力居然如此彪悍,而且看起來,出手似乎比白玉堂還要幹淨利落,真是……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珠珠已經解決掉了三只猙獰,個個都是一爪子過去之後直接灰飛煙滅渣都不剩,随後珠珠站在引擎蓋上朝那團黑色雲氣看了一眼,歪了歪頭,突然一躍而起,直接撲向了那團雲氣。

展昭吓了一跳,白玉堂也是猝不及防,一聲“珠珠”剛剛出口,就見她已消失在那團雲氣之中,瞬間眸中戾氣大盛,同時周身浮現出淡淡的白光,一下子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白光所過之處,猙獰嘶聲慘叫,掙紮扭曲卻只是徒勞,剎那間身體炸裂,化作一縷一縷的黑煙,被晚風一吹,就再也看不見了。

白光消散,方才還重重疊疊的猙獰消失得幹幹淨淨,白玉堂卻無心理會,朝前疾走了兩步,擡頭看着那團黑色雲氣,眉頭緊皺,顯然是在擔心珠珠的安危,正自思量着要不要跟進去看看,就見那團雲氣突然猛地一陣抖動,一團白影從中一躍而出,同一時刻,黑雲猛地收縮,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根本未曾出現。

白玉堂伸手将跳下來的珠珠接住,上下打量一番見她什麽事兒也沒有,這才松了口氣,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又胡來!”珠珠将頭埋入他的臂彎裏,扭了扭,尾巴讨好地甩來甩去,倒把白玉堂給逗得笑了,将她抱好,四下看了看,見那些猙獰的屍體已經爛得差不多了,夜風徐徐将空氣裏的腥臭味漸漸吹散,除此之外也沒留下什麽痕跡,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朝車子走去。

車子開了遠光,一轉身就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連忙往旁邊走了兩步,避開燈光的直射,從邊上走向車裏,還未走近腳步就突然停住——本應在駕駛座上等着的展昭,不知什麽時候,竟然不見了。

“貓呢?”

珠珠擡起頭看他。

一巴掌按在她頭上,“沒說你,那只呢?”

“白玉堂……”突然有無奈的嘆氣從身後的黑暗裏幽幽傳來,白玉堂吓得一抖,“我不是貓……”

抱着貓回頭一看,展昭陰森森地站在身後不遠處,上上下下看起來一個零件也沒少,原本溫潤好看的面容上此刻滿滿的都是無奈。

“你幹嘛去了,讓你好好待在車裏的!一個凡人冒冒失失沖出來是想給他們當點心吧?”

“誰當誰點心還不一定呢,”展昭翻了個白眼,伸手往後面一指,“喏。”

白玉堂順着看去,不禁一愣,就見十米開外路邊的一根電線杆上,一只猙獰被反綁其上,應該是之前想要繞到車子背後偷襲所以僥幸躲過了白玉堂最後一招,然而現在也沒能好到哪兒去,雙手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铐,正拼命掙紮着,搖晃着那電線杆,顯然是展昭的傑作。

沒有去多問任何一句,白玉堂一轉念就已明白,強大而驕傲如他,完全能夠理解同樣強大而驕傲的展昭——雖然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不了更多。“啧啧”兩聲,他看展昭的眼神也有些變了,多了一絲意外和欣賞,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挑了挑眉,“怎麽,你還準備把它送法庭上去?”

“那怎麽可能,我有那麽頑固不化?”展昭輕描淡寫地反問一句,聳了聳肩。他不會告訴白玉堂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冒這個無謂的風險,也不會讓白玉堂知道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他只是淡淡笑着,從兜裏掏出一支折疊的水果刀,“我只是想告訴你,雖然你們很逆天,但我展昭,”刀鋒展開,半眯着眼朝猙獰的方向比了比,“——也不是吃素的!”

刀鋒破空,正中眉心。

六、傳說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時候,展昭拿到了木棉親自送來的驗屍報告。

連續幾天的工作讓木棉顯得有些疲憊,将報告遞給他,就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不想動了。

展昭很貼心地去給她倒了杯水,“怎麽了,還記得當年我們破那個連環碎屍的案子,連續快兩個星期,你也沒累成這樣啊。”

木棉捧着杯子哼了一聲,眉一挑,生生挑出三分女王氣質來,“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先看看報告再說!”

展昭失笑,坐回位子上翻開報告,沒看兩眼臉色就沉了下來,“心髒失蹤,酸性的強腐蝕性液體……”将報告放下,他輕嘆了一聲,“果然是一樣的。”

“你知道?”

“哦,猜的,死狀那麽慘,還是頭一次遇到呢。”

木棉盯着他,緩緩坐直了身子,一雙美目裏光芒閃動,唇角微微勾了勾,“展隊長,你們破案的事兒呢,作為法醫,我是不管的,不過……”她向前傾了傾身子,不放過展昭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你老實告訴我,這次的案子,是不是有些問題?”

展昭眼睛都不眨,往椅背上一靠,“什麽問題?”

“我那天驗屍時候發現不對,所以給老師打了電話,當時他是沒說什麽,可昨兒的屍體一送來,他就沒讓我插手了,所有的工作都是親自完成的,我略問了幾句,他卻說,讓我不要管。”将杯子放在桌上,她舒展身體朝後面一靠,語氣悠然,卻分明意有所指,“這可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展昭笑得人畜無害,“我們當警察的,遇到新情況不是很正常麽?”

“可是,把屬下打發出去走訪調查,自己卻坐在辦公室裏吹空調,可不是展隊長的風格啊。”木棉悠悠嘆了一句,目光在展昭身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想找出什麽破綻,但卻沒能成功。兩人僵了一會兒,終是木棉撇了撇嘴,有些無奈地站起身來,“罷了,我也就是說說,”擺擺手,“展隊長你忙着吧,我先走了。”

“慢走。”目送着第一警花離開自己辦公室,展昭輕輕松松地又朝後靠了靠,微微眯了眯眼,要論套話,他才是行家裏手,區區一個法醫,那是根本沒有戰鬥力啊……

“啧啧,果然貓都是奸詐的,”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戲谑,展昭嘴角一抽,擡頭看去,就見白玉堂托着腮看着木棉離去的方向,盤腿坐着懸在半空中,珠珠趴在他的膝上,聞言大是不滿地甩了一下尾巴,于是立刻有修長手掌撫上她的腦袋,“當然,你除外。”

展昭按了按太陽穴,“我說,你下次出現,能不能……”

“不能,爺愛怎麽出現就怎麽出現,管得着麽?”

“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能,爺說的話就是道理。”白玉堂揚了揚眉毛,晃晃悠悠地飄到展昭眼前,離桌子大約十公分的高度停下,手一翻亮出手裏的東西,“餌拿去,今晚繼續釣。”

他手裏的依然是那塊玉石,昨夜激戰之後,他陪展昭回到居住的小區,而後拿走了它,雖未說理由,但展昭心裏明白這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不由得感慨這人嚣張外表下的細心。而如今又給送了過來,展昭暗暗忖度,這算不算是……認可?

伸手接過那涼涼的玉石,展昭笑了笑,眉眼溫和,卻隐含堅定,深邃如浩瀚汪洋,白玉堂突然有些不自在,朝後面飄了一點,雙手揪着珠珠的耳朵,說話突然有些磕絆,“那個那個,我、我昨天回去跟人商量過了,決定今晚再試着把他們引出來,最好能找到他們過來的界障縫隙,否則麻煩只會源源不斷,殺也殺不完。”

展昭笑意更深,不知為何就是忍不住的欣喜,他的話也不知聽進去了幾分,也不理他,伸手拉開抽屜拿出一根火腿腸,遞到珠珠面前,“喏,昨晚幫我打怪獸,辛苦了。”

誰料珠珠那漂亮的藍眼睛淡淡一瞥,不屑之意撲面而來,扭過頭,站起來抖了抖毛,從白玉堂膝上跳到展昭桌上,忽然又對一旁櫃子上的各種獎杯獎狀有了興趣,兩米的距離輕松躍過,把他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白玉堂笑得幾乎背過氣去,身子向後一仰,舒展雙腿,分明是懸空着,卻和坐在實物上一般,一條腿還在那兒晃來晃去,“貓啊貓,你以為她是你啊,還火腿腸,那點貓糧留着自己吃吧,或者省下來娶媳婦兒。”

展昭暗暗翻了個白眼,還沒開口,白玉堂已自顧自地點着頭道:“我看剛剛那個長得就不錯,身材也好,要不然就她了吧。”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一向為人稱道的好耐心和好脾氣在這人面前總是不堪一擊,“你當這是買菜呢?”

“哦,你不喜歡她啊,那你喜歡什麽樣的,說來聽聽?”

女人永遠是男人之間拉近關系的最好談資,即使出色如他倆,也未能免俗。白玉堂興致勃勃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展昭似是難得有放松的機會,挑了挑眉,“這個啊……”

“怎樣?”

“倒也沒什麽要求吧,用不着多好看,只要善解人意,講道理,不無理取鬧,性子安靜不吵鬧,溫柔點別随便跟人動手打架,賢惠持家不亂花錢,最好還能做一手好菜……”展昭遐想了一下未來的家庭生活,覺得這樣就足夠圓滿了,不由得點了點頭,有點小興奮,但嘴上還是謙虛的,“大多數男人都是這樣的要求吧。”

白玉堂似乎不太了解如今社會的這類狀況,望着天花板似在消化理解,展昭看得好笑,忍不住接了一句,“诶,別想了,你到下輩子也不可能符合這些的。”

這話倒是不用理解,白玉堂冷眼一瞥,“你再說一遍?”

話音方落,門突然被人推開,白玉堂幾乎立刻“啪”的一聲落到展昭桌子上,一條腿險些直踹到他臉上,吓得展昭連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下一刻,他就聽見了門口有人非常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趙虎發誓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打擾到自家老大,蒼天作證,他只是習慣性地不敲門而已,誰知道就會看見昨天那個空降的漂亮警官坐在自家老大的辦公桌上,一只腳還被牢牢抓住搭在他的肩膀上呢!

而當事的兩位顯然也吓到了,兩雙眼睛都盯着趙虎,展昭抓着白玉堂的腳踝只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裏偏又有些怪怪的滋味兒,莫名的不想放開;白玉堂只覺被展昭抓住的地方跟觸了電似的一陣酥麻,一時間心跳加速,有熱氣騰騰地蒸了上來。

而屋中的另一個目擊者——珠珠在目睹了一切的過程之後,默默地扭過頭,蜷起身子,長尾巴一甩,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她的身側,“作風優良”的獎牌金光燦燦,擺得端端正正。

“老老老大我錯了我真不知道你們在裏面我我我什麽都沒看見我這就走不會跟別人說的你們繼續啊啊啊啊——”一口氣吼完趙虎手忙腳亂地将門重重一聲關上,留下屋中一片寂靜。

珠珠悄悄地将尾巴擡起一點點,瞥了那呆若木雞的兩人一眼,默默地轉動着圓滾滾的身子,面朝着牆壁,周圍空間一陣扭曲,轉眼就沒了蹤影。

白玉堂覺得自己那張臉已熱得可以煎雞蛋了,他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時候有過這種滋味兒,僵着脖子回頭看向展昭,頓時反應過來,蹬着腳,急道:“你你你放開!”

展昭被他這麽一掙紮,終于從莫名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一擡眼,就見那人通紅着臉,就連那精致玲珑的耳尖也泛了紅,心中一動,手卻不自覺地抓得更緊了。

白玉堂只覺得全身都不自在,見這人非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緊,臉上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偏偏那笑意還那麽、那麽……白玉堂攥着拳頭咬着牙,心慌意亂頭腦發昏,幹了這輩子的第一件荒唐事——

周身空間水波般的一抖,整個人瞬間消失,跑得無隐無蹤。

手裏一下子空落落,連帶着心裏也變得空落落,展昭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呆了半天,方才漸漸地回過神來,手舉到眼前,空空地握了握,神色複雜難明,良久,深深呼吸,調整了心緒,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一打開門,就看見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大小猴子們炸了窩似的滿屋子亂竄,忙的忙不忙的裝忙,剩下個跑也跑不掉也不敢跑的趙虎正正對着辦公室的大門僵站着,幹笑着開口,“老、老大……”

掃一眼,把那些個偷看的目光通通打了回去,展昭笑了笑,好像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剛剛找我什麽事?”

趙虎幾乎要哭了出來,機械地舉起手裏的文件,“我、我來彙報下……”

“嗯,拿來吧。”

偷看的同僚們齊齊為趙虎默哀了一下,擠眉弄眼地看着他慷慨赴死似的一臉壯烈朝展昭走去,雙手将文件遞了過去,磕磕巴巴道:“我我我去了蕭夕的學校,找到了當時同行的老師和同學,他們的說法和蕭夕一樣,沒有發現問題。”

展昭拿着文件夾随手翻了幾頁,聞言點着頭,“知道了,其他人呢?”

趙虎見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道:“王朝和馬漢去他們當時實習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張龍帶人去了那個死者家,剛剛打了電話回來,家人鄰居都問過,也查了家裏還有倉庫都沒什麽問題,問你還有沒有事要交代,沒有的話他們就回來了。”

展昭想了想,道:“沒事兒了,讓他回來吧。”頓了頓,沉吟片刻,又道:“給王朝他們打電話,讓他們重點問問當地有沒有什麽特別的風俗或是傳說故事。”

“問這幹嘛?”

展昭淡淡一眼瞥來,趙虎打了個寒顫,立刻道:“知道!我立刻去辦!”

展昭微微點頭,趙虎縮着脖子轉身就想開溜,剛剛轉過半個身子就聽身後傳來一聲“等等”,心裏一沉,暗暗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轉過頭,就見展昭笑得溫和,沒有一點殺氣,語氣悠悠的,緩緩道:“下次,進我辦公室的時候……”

“啪”的一聲,文件夾被不輕不重地拍在趙虎胸口,趙虎幾乎本能地接住,就看展昭笑意更深,“——記、得、敲、門。”

說完也不管旁人眼色,反手一把将辦公室門關上,優哉游哉地朝外走去,“我要去趟圖書館,你們該幹嘛幹嘛,有事打電話。”

工作以來就沒再去過圖書館的展昭這次一去就是一天,中間接了幾個電話,都是隊裏的各種信息反饋,沒有查出死者有任何的反常或者其他有作案嫌疑的人,挂掉電話之後心中暗嘆,再次一頭紮進了各種檔案之中。

他查的是發現那塊玉石的地方的地方志,出示了證件之後得到了圖書主管的全力協助,還有不少年輕漂亮的管理員們前仆後繼找到了所有和它沾邊的檔案書籍,甚至連頁碼都給他翻好了送上來,他一一微笑着感謝,認認真真地翻閱起來。

圖書館的文獻何止一二,何況還有打了雞血似的管理員們的傾力相助,什麽犄角旮旯裏的書都翻了出來,看得展昭頭昏腦脹,一看就是一整天,連午飯都是在外邊找了個面館随便解決,總算在他們閉館之前看完了能找到的文獻,友好地向管理員們告別表示感謝,順帶婉拒她們明裏暗裏對自己聯絡方式的索取,随後離開了圖書館。

回到自己車裏,展昭卻并未立刻啓動,而是坐在駕駛座上沉吟良久,幾番思量之下,掏出手機調出通訊錄,看着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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