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卷·(5)
兄你沒事吧?喝點水。”
柳青臉色有些不好,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這才平複下來,先飛快地瞥了展昭一眼,随即看向白玉堂,擺手笑道:“許久沒吃,實在太辣了。”
展昭溫和一笑,“要不然加點醋吧,”他看向桌邊料理盒,努了努嘴,“喏,那就有。”
柳青眼底似有銳芒掠過,還未說話,白玉堂已經用力撞了他一胳膊肘,“廢話什麽呢,沒飲料了,再去拿幾盒來。”
展昭依舊帶着笑,目光從兩人身上一掠而過,應了一聲,看向柳青,問道:“柳先生想喝什麽?”
柳青舉着白玉堂遞來的啤酒罐,晃了晃,笑道:“這個就好,我與澤琰過去都是喝酒的,男人嘛,酒逢知己千杯少,澤琰可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呢。”一面說着,一面掃了眼展昭面前的果汁。
展昭本已站起身來,聞言笑意微微一僵,動作一頓,回頭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不知怎的不肯看他,只專注地在鍋裏撈着肉。心中暗暗哼了一聲,面上笑得雲淡風輕,“是麽,沒關系,以後總有把他喝趴下的時候。”說罷不再等回應,轉身往飲料區走去。
白玉堂擡起頭朝他背影看了一眼,心裏驀然一陣隐約失落,對面柳青的聲音适時傳來,“澤琰,你與展先生關系好像不錯。”
白玉堂“唔”了一聲。
“你剛剛說你來這邊是要辦事?還得跟他一起?”柳青皺起了眉,略微放低了聲音,“可他只是個……”
“那也是出類拔萃之人,有時候,甚至不比我差。”白玉堂截斷他的話,端起手邊的啤酒喝了一口,語帶戲谑,“柳兄何必用老眼光看人?”
“看來你們關系的确不錯,”柳青笑了笑,莫名的有些落寞,“很欣賞他啊。”
白玉堂并未察覺到,只歪了歪頭,神情間帶了些許回憶模樣,“還……行吧。”
柳青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間那一絲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溫柔,放在桌下的手緩緩握緊,良久,淡淡一笑,将手中啤酒放下,轉頭看着窗外燈火璀璨的城市,半晌,自語般喃喃一嘆:“當真是個繁華世界呢……可惜……”
“嗯?”白玉堂未曾聽清,才出了一聲,柳青已笑着搖搖頭,緩緩站了起來,“今兒也不早了,澤琰,我先走了。”
“诶,這就走了麽?”身側冒出個聲音來,展昭不知何時回來了,将手裏的啤酒飲料放在桌上,看向柳青,“怎麽不多坐會兒?”
Advertisement
柳青轉過身,看向展昭,在白玉堂看不見的角度,他眼中映着大廳裏的燈光,如同兩團火焰般暗暗燃燒,“不了,展先生。”
展昭毫不避諱地直視着他的雙眼,如浩瀚滄海般将所有的火焰照單全收,卻連一點漣漪也不曾泛起,“柳先生很忙麽?”
“是啊,忙着呢。”柳青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刺眼,挪開目光,看向旁邊來來往往的食客們,神情漸冷,“你看着人來人往的,誰又不忙呢?”
“人生一世,自然得做些有意義的事兒,忙點也無妨,”展昭笑了笑,笑意微凜,“只要不傷天害理就成了。”
“傷天害理?”柳青突然笑了出來,瞥了展昭一眼,目光裏飽含諷意,卻未再說什麽,回頭朝白玉堂點了點頭,“澤琰,我走了。”
白玉堂又不是傻子,雖然看不見他方才的表情,但他們說的話卻是聲聲入耳,自然察覺到了什麽不對,此刻微微皺眉,“柳兄……”
柳青擡手打斷了他,笑了笑,“好了,咱們日子還長呢,”說着看向展昭,笑意仍在臉上,“還是你們先吃着吧。”
就在這一剎那,展昭好像又看見了那晚一般的目光,淩厲得好像要将他整個人刺穿,剎那間如電光石火,還未來得及細看,柳青就已擺手而去,與他擦肩而過。
他側身注視着他的背影,看見他穿行于人來人往之中卻沒有任何滞礙,好像所有人到了他面前都被無形又無覺的力量推向一旁,在他面前形成一條順暢無比的通道,他就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從容而過,不過片刻,就消失在展昭的視線之中。
展昭沉下了臉色。
柳青……在個時間點出現的白玉堂的故人……當真這麽巧,僅僅只是路過?
剎那間心念轉動,卻沒有什麽表現,轉身看向白玉堂,就見他坐在原處,臉色似乎也不怎麽好,兩人對望一眼,都有一肚子的話卻無法出口,展昭笑了笑,“接着吃吧,看我做什麽?”
白玉堂看向柳青離去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卻沒說什麽,“我好了,你吃吧。”說着拿起桌上啤酒,側臉轉向窗外,狠狠灌了一口。
展昭自然明白他已看出不對,可他既然不問,他也沒辦法解釋什麽,看一眼桌上香氣四溢的火鍋也沒了興致,坐下來匆匆吃了幾口,嚼蠟般全無滋味。旁邊白玉堂默不作聲地喝着酒,桌上的啤酒罐頭轉眼已堆了好幾個,展昭看得礙眼,将筷子一放,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奪過罐頭,“別喝了,我吃好了,我們回家。”
白玉堂轉過頭來瞪他一眼,幾分惱怒幾分淩厲,掙了掙卻沒甩開,不由得愈加火大,“你放開我!”
“你喝多了。”臉色黑沉心中窩火,展昭不由分說,拉着他起身就往外走,白玉堂“诶”了一聲,沒料到他直接動手,一下子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好幾步,回過神來想要反抗的時候卻被展昭臉色吓住——他好像看見了一只受了傷的野獸,高傲地藏身絕地,孤獨地舔舐傷口——就這麽一愣神間,已被他拉着穿過大廳下了樓梯,離開了自助餐廳。
回家的出租車上,兩人各懷心事地沉默着,臉色都差得不得了,吓得司機大氣也不敢出,甚至最後到了地方面對展昭直接扔出的一張紅票子時都慢了半拍,等他拿出零錢想找給他時,兩人已經一左一右下了車,一句話不說,又一前一後地進了大門。
路燈在他們身側投下修長的影,兩條人影分開又重疊,幾度反複,終于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他摸了摸鼻子,将已經到了嘴邊的叫喊吞了回去,看着手裏的零錢,又看了眼這小區——房價高得令人發指,能住這兒的人,應該也不會在乎這幾個錢吧?何況人都走得沒影了,他這麽想着,将錢放回原處,油門一踩,唰得離開了。
如果此時他往後視鏡看一眼,就會看見後方路邊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步步延伸,倏然脫離地面騰空而去——目标,就是他身後的小區。
在電梯的小小空間裏,兩人更加憋悶了,心事萬重顧慮太多都不知從何說起——而他們,好像也沒有熟到可以一切直說的程度。
“叮——”一聲脆響,電梯門緩緩打開,白玉堂當先跨步而出,展昭緊緊跟着,掏出鑰匙開門,門開的剎那,和着鎖扣的輕響,他咕哝着問了一句什麽,白玉堂輕哼了一聲,“我字澤琰。”
展昭動作僵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副“這也能聽清”的驚訝表情,白玉堂又“嘁”了一聲,“五爺我耳聰目明,什麽聲兒聽不見?”
“是麽?”展昭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聲,并未多問,只将門打開,就見一團白毛撞進白玉堂懷裏蹭,蹭了沒兩下就停了下來,藍色的眸中光華猛地一亮,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埋首進他懷裏蹭了蹭,接着便轉身跳了下來。
白玉堂微微皺眉,“怎了?”
珠珠自然是不會說話的,看起來也未曾回應什麽,只歪了歪頭,轉身往屋裏走去。
趁着這兩下時間,展昭已将早準備好的給他的拖鞋從櫃子深處找了出來——雪白雪白的、十分可愛的、倉鼠頭的……
白玉堂覺得自己額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連珠珠也顧不上了,“這是……什麽……”
展昭裝作沒看見他要殺人的臉色,将鞋子在他面前一放,拿出自己的換好進屋,“我給你倒點熱水去。”
白玉堂的目光順着他的腳步一溜直到廚房——若是沒看錯,他腳上那雙好像是個……黑貓?
珠珠停下來看了一眼,嘴角撇了撇,沒有理會什麽,邁着自家的小短腿朝停在餐桌上的飛飛走去,一貓一鳥對望了一眼,飛飛展翅而起,珠珠甩甩尾巴,都進書房裏去了。
待展昭端着兩杯水出來,白玉堂已經坐在了沙發上抱着手機開始玩,腳上兩只雪白小倉鼠随着他的動作一跳一跳,顯得分外得意。
于是展昭的唇也勾起了小小的弧度,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将杯子遞過去,“喏,喝水。”
白玉堂“嗯”了一聲卻沒動彈,依舊歪着身子捧着手機連目光都不挪動半分,展昭無奈将杯子放在桌上,因為自己的被無視而産生了小小的不平衡,“诶,你幹什麽呢?”
“給長月發消息。”
“……”展昭默然片刻,“說什麽呢?”
“唔……”白玉堂遲疑了一下,看着屏幕上那一句“知道了我會去查,你們休息吧”這句話愣了半天,鼻子一皺,一串話打了過去:“這才幾點啊就休息。”
片刻後消息傳回,“那你們先玩。”
跟只笨貓有什麽好玩?白玉堂撇撇嘴關掉短信界面,“沒什麽。”
太過明顯的敷衍讓展昭本就不怎麽好的心情更糟了一些,“你的傷呢?”
“早沒事了,”白玉堂眨眨眼,卻看見展昭陰沉的臉色,心裏不由得有些發怵——雖然他并不明白這莫名其妙的心虛感是從何而來,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幾寸,“那個,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啊?”
展昭沉默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今天那個柳青……是你什麽人?”
白玉堂似是沒料到他會問起這個,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啊啊”了兩聲,方道:“他啊,朋友啊,不是跟你說了麽,他救過我。”
“什麽時候?”
“八……九百年前?”白玉堂歪着頭冥思苦想,“那時候珠珠還沒來我身邊,我在陷空島待得無聊,就出去随便亂逛,不小心碰上個麻煩事,當時我法力還未複原,正好柳兄經過,就出手救了我。”
白玉堂說得輕描淡寫,展昭聽得卻是驚心動魄,他只是肉體凡胎不過百年壽命,但在他們的世界裏,卻只是一個計時的單位,他口中的“麻煩”,又該是如何的驚天大戰呢?而且,他口中的“當時法力還未複原”,又是怎麽回事?
猶豫片刻,終是抵不過心頭那一點火星,“你當年……是不是經歷了什麽?”
“是啊,不過我不記得了,”白玉堂搖搖頭,“我曾經失去過記憶,在一千年前落入陷空島,之後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才漸漸恢複。但之前發生過什麽已經完全不記得——我是誰,我從何而來,我要做什麽——我都不知道。”
他淡淡說着,顯得絲毫不在意,可展昭卻聽得心中一陣酸澀。他曾經辦過一個拐賣人口的案子,一個女孩三歲時就被拐走,救出來時已經過了十多年,已經什麽都不記得,看誰都是一臉的茫然和木然,面對着泣不成聲的父母也是全然陌生的表情,任由他們撕心裂肺,她也無動于衷。
他知道白玉堂絕對不會像那女孩一樣,但卻無法克制地想起那女孩的眼神,對過去的迷茫和對未來的恐懼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将人籠罩着越發緊縛,他的心開始抽痛起來,“那你……”
“我沒事,忘了就忘了呗,等到哪一天我想起來了,再去完成該完成的事兒就好,在此之前,我過我的日子就行。”白玉堂揚眉一笑,笑容裏滿是輕狂少年的豪情與灑脫,“何況現在日子,的确是再好不過了。”
見他如此,展昭心中阻塞也不複存在,回以一笑,不再多問什麽,只點頭道:“那便好,看你這小白鼠整天上蹿下跳的,也實在不像是沉溺過去的人。”
白玉堂眼睛一瞪,作勢揮拳,“臭貓,你叫誰小白鼠,找打啊!”
展昭連忙抓起旁邊的靠枕擋在面前,笑道:“好好,你不是,我是,行了吧?”
白玉堂“呸”了一聲,一把奪過那靠枕抱進自己懷裏,咬牙道:“你是什麽你是?你就是只貓,從裏到外黑透了的大黑貓!”
展昭攤攤手表示不反駁,整個人往沙發上一靠,“無所謂,随你高興吧。”
一句話似曾相識,但此刻說來分明又有了不一樣的滋味,白玉堂看他片刻,撇撇嘴,陡然間安靜了下來,抱着靠枕也向後倒進沙發裏,“喂,繞了一大圈你還是沒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啊?”
展昭默然片刻,看着白玉堂,似在猶豫思量,看得白玉堂一皺眉,“怎了,看我作甚?”
展昭緩緩坐直了身子,方才的輕松閑适早已消失不見,換做了一片嚴肅與凝重,沉默良久,他沉聲開口:“我懷疑柳青。”
“你說什麽?”白玉堂一驚,猛地坐直了身子,臉上隐隐帶了幾分怒意,雙眸雪亮目光淩厲,聲調擡高,厲斥道:“展昭,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他救過我,是我朋友!”
“但也是嫌疑人。”展昭擡起頭不卑不亢,眼神冷定沒有絲毫退縮的跡象,直視着他飽含憤怒的雙眼,字字清晰,“我有我的理由,你要聽麽?”
白玉堂愣了一下,神情一變再變,看着展昭沒有半分作僞的堅定神情,欲言又止,只暗暗抿了唇咬了牙,拳頭握了握,卻是抱緊了懷中靠枕,對視良久,方才賭氣一般重重靠上沙發,轉過了頭去。
展昭不曾料到他是這個反應,本已準備好的理由通通堵在了喉頭,一時也說不出話來,看着他因為柳青而陷入這般的情緒,心頭又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滋味,上不去下不來,只好随之沉默。
一時滿室靜寂,屋外的黑夜仿佛也更深沉了些,突然間一聲厲嘯劃破長空,展昭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體緊繃如弓弦,剎那間已調整到最好的位置,随時都能出手應對任何人任何事。可不等他動作,窗外已亮起一片銀光,如網一般縛住了什麽東西,緊接着一道紅光直射入內,随即一團火焰驟然迸發,伴随着陣陣刺耳的尖嘯,仿佛什麽東西在絕處掙紮,可不過轉眼,銀光火焰通通消失,就連黑暗也恢複如常,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展昭目瞪口呆,白玉堂卻仿佛早已知曉,從頭到尾都安坐不動,根本不去看上一眼,待到一切恢複,才把懷裏的靠枕往旁邊一放,剛剛的凝重肅殺終于散去了一些,換上了玩世不恭又胸有成竹的表情,閑閑喚了一聲,“珠珠。”
圓滾滾的白貓甩着尾巴跑了出來,蹦起來鑽進白玉堂懷裏邀功似的蹭蹭,白玉堂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這貓窩裏的結界是你下的?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珠珠趴在他懷裏沒什麽反應,倒是歪過頭瞥了展昭一眼,展昭想起那天晚上的異象,頓時了然,心頭一暖,正想跟她說個謝謝什麽的,肩頭一重,飛飛已落了上來,雙翅收攏将頭一昂,看起來像是……等待誇獎?
展昭看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剛剛那團火是你搞出來的?真棒。”
飛飛歪頭蹭蹭他額角,火紅的眸中滿是雀躍欣喜。
展昭重新坐下,飛飛便從他肩頭跳到了沙發背上,展昭也不管她,只看着白玉堂,問道:“怎麽回事?”
“有髒東西在偷聽,被她們發現然後滅了,”白玉堂一面緩緩順着珠珠那一身雪白長毛,一面淡淡答道,眉目間隐約冷厲,“這麽多年了,還從來沒什麽東西能聽了五爺的牆角!”
“你知道?”
白玉堂哼了一聲沒有回答,靜了片刻,又搖了搖頭,再次問道:“你下一步什麽打算?”
展昭默然片刻,也再次重複了一遍,“我說了,我懷疑柳青。”
白玉堂神情淡淡,已經沒有了方才的驚訝和憤怒,“嗯,然後呢?”
展昭愣了一下,見他全無反應,便也按下心事,接道:“所以,我想可以從他這裏入手,能不能找到點蛛絲馬跡。”
白玉堂微微挑眉,眼中似笑非笑,“哦,你要我去替你套話?”
展昭見他這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裏暗暗打鼓,實在捉摸不透這家夥的玲珑心思,只得搖搖頭,正色道:“我怎麽會要你去做這種事?我只是想找到他落腳的地方,看看跟什麽人來往而已。”他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冷厲,“若真是他幹的,那麽多女孩,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白玉堂一直安靜聽着,并未發表自己的看法,只點點頭,“行啊,你去辦吧。”
展昭本已準備好迎接他的憤怒——相處的日子雖短,但他也能了解到這是一個多麽重情重義之人,在他面前這麽直言不諱地提出要怎麽算計他認定的朋友,還不等于拿着火把去燎那耗子尾巴?可如今看來,這耗子非但沒被燎着,還大有煽風澆油之勢,究竟是……幾個意思?
片刻間,展昭心裏已轉過數個念頭,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白玉堂已經站了起來,将珠珠往展昭懷裏一扔,雙手插兜長身而立,白色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襯得他一身白衣愈發潇灑,看得展昭呆了呆,就聽他聲音清冷,傳入耳中:“柳青是我朋友,他的事,你別插手,否則——”他側了側頭,唇角弧線如刀光雪亮,“別、怪、我、翻、臉。”
展昭心頭一凜,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白玉堂身上銀光一閃,瞬間消失在自己面前。
才剛剛擡起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良久,展昭終是緩緩收回了手,感覺到懷裏的珠珠扭了扭,低頭恰恰對上她那一雙冰藍色的眸,不知為何竟覺刺痛,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揉着她的腦袋,輕笑道:“喂,你主人不要你了诶。”
珠珠默默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又看了眼站在後面的飛飛,從展昭懷裏出來,尾巴一甩,亦消失于虛空之中。
展昭坐在原處,呆了片刻,心中五味雜陳沒個頭緒,似苦又似悲,似妒又似恨,幾番糾葛,只化作輕輕一嘆,壓下心頭落寞,緩緩起身,往書房走去。
飛飛一直默默看着,目送着他背影消失于房中,紅寶石般的雙眸中隐有光芒一閃,随即展開雙翅,徑直穿過了玻璃窗,消失在漆黑天幕之中。
七、瘋話
誰來告訴他,這家夥是什麽時候回來的?而且,為什麽自己床磉上多了一個人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以上,是jǐng校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xíngjǐng大隊隊長展昭jǐng磉guān在睜眼時看見對面熟睡的大耗子時閃現的第一個念頭。
第二個念頭是——耗子還是睡着了安安靜靜不惹麻煩比較可愛。
下一刻就被第三個念頭給取代——不不不,他這樣的人不應該被束縛被壓磉制,還是就這般飛揚跋扈張磉狂一世的好。
于是,從來以好脾氣著稱的jǐng磉guān臉上也揚起了淡淡的笑意,笑容裏帶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早已超出了wēn和界限的wēn柔,對着那個抱着被子在身側睡得香甜的人,唇齒開阖氣息無聲:早安。
轉身下床、洗漱、做早餐,完畢之後還不忘留下一張字條,出門時連門都小心翼翼地輕輕關上,一直到他踏入xíngjǐng隊的大辦公室,臉上都還洋溢着足以迷倒萬千少磉女的微笑,心情好得全身都要冒出粉紅sè泡泡——至少,在那群猴子們眼裏是這樣的。
幾雙眼睛無聲交liú半天,直到展昭進入隊長辦公室,他們才如拖籠鳥一般叽喳起來,“诶诶诶诶,頭兒怎麽了?”
“不知道啊昨兒還怒氣沖沖的今兒就這麽滿面紅光,是不是把女朋友哄好了?”
“肯定是,那老話說的好,英雄難過美磉人關嘛,除了這個還有什麽理由?哎呀呀,真不知道什麽人能讓頭兒這麽喜歡,好好奇啊……”
“還用說麽,肯定是個大美磉人,wēn柔善良大方賢惠,當然偶爾還要耍耍小脾氣,嘿嘿。”趙虎咧着一口大牙,眼睛裏冒着幽幽綠光,“好想見一見啊,頭兒也太不夠意思了,連個風兒也不透,啧,還是不是兄弟啊……”
“得了得了,頭兒不說肯定有頭兒的理由,咱們跟這兒瞎猜個什麽勁?”王朝白了他一眼,“正事做完了?排查有進展麽?”
一句話倒問住了衆人,想起毫無發現的案子,不由得一下子沉默了下來,相互對望幾眼,馬漢輕嘆一聲,搖了搖頭,“該排查的地方都查過了,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倒是順手抓到一些偷兒和màiyín瞟娼的,而我們要的……沒信兒。”
張龍也接道:“是啊,周圍城鄉結合部我們都查遍了,并沒有——”說話間手邊電磉話響了起來,他順手接起,“喂?”
兩秒鐘後聲調陡然拔高:“什麽?找到了?好好……不不不,先留在你們那兒,趕緊找大夫看看,我們馬上來接!”
一個小時後,展昭、王朝、馬漢站在一個基層派磉出磉所的接待室外,看着室內的情形,神情凝重。
室內原本放置得齊齊整整的桌椅、盆栽、飲水機等此刻掀翻的掀翻打碎的打碎,亂磉了一地,被人來了一次徹底的大破磉壞,牆角處蜷縮着一人,看上去應是一年輕女子,但此刻衣裳破碎長發散亂,鞋子也早就沒有了,還不住地哆嗦,抱着頭埋在膝間,看不清具體模樣。
屋內另一人則是同來的木棉,素來幹練的美磉人jǐng磉guān此刻一身便服,半蹲在她身側,神情wēn柔,似乎在絮絮說着什麽。
展昭面sè不善,外邊陪同的基層所長也是心焦不已,解釋道:“展隊,我們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本來我們是例行查訪,結果突然發現她,看着和你們送來的照片很像,本來想去問,結果剛一靠近她就跑,費了半天勁才抓磉住,一看果然是那個叫秦心的,就連忙通知你們了。”
“辛苦你們了。”展昭點點頭,目光依舊落在那女子身上,心中早已掀起潑天的大浪,只因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上一起失蹤案的受磉害磉者——秦心!
案子一籌莫展,受磉害磉者生不見人sǐ不見shī,可喜峰回路轉竟然找到了一個秦心!雖然此刻的秦心看起來應該不能提磉供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但她的存活及出現,無疑為這個案子提磉供了一個絕好的突破口。展昭腦海裏已經飛快地盤算起下一步,旁邊那所長并不知他想些什麽,只連連擺手,笑道:“哪裏哪裏,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展昭沉吟片刻,轉頭吩咐兩人,“你們倆,去找當時找到她的民磉jǐng,問問具體情況,再去現場看看。”頓了頓,又看向派磉出磉所長,“這裏能洗澡嗎?”
“可以可以,後面值班宿舍有一個小的浴磉室。”
“好,”一面說着,展昭一面從兜裏掏出錢包,“有女jǐng吧?幫忙mǎi身衣服,”抽磉出幾張紅票,他瞥了眼室內的秦心,又補充了一句,“裏外全磉套。”
所長連忙擺手推開,“唉唉這不行,哪能要您的,我這就叫人去。”
“拿着吧,”展昭的手一抓一拉,已經将錢塞磉進他手裏,看着這樸實漢子的眼睛,略微放低了聲音,“你們也不容易,”他滿面真誠,入眼皆是最誠摯不過的體貼心意,“多的就算賠給你們的接待室,這是我們應該的。”
那所長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接待室的門被打開,木棉緩緩走了出來。
他們顯然是有話要說,所長看看他們,又看看手裏的錢,答應一聲,轉身忙去了。
木棉目送他背影離去,挑了挑眉,看向展昭,展昭并未解釋什麽,神情凝重,“她怎麽樣?”
“身磉體倒沒什麽,至于別的麽……簡單點說,就是刺磉激太大,吓瘋了。”木棉輕輕嘆了口氣,“得找個專磉業的心理醫生來。”
“你不行麽?”
“我?”木棉揚眉一笑,笑中幾分戲谑,“比起心理,我更擅長解剖,你要不要試試?”
“……不用了,”展昭嘴角抽磉了抽,又問道:“那你們剛剛說了這麽多,沒有點有價值的信息麽?”
“有啊,她不斷地重複着‘別過來’,可見兇手并未直接下手,而是經歷了某些過程,我估計兇手有nuè磉shā傾向,應該很享受将這些姑釀吓得不成樣子的過程。我還試着提了幾個問,發現她對紅sè特別敏磉感,你覺得是為什麽?”
展昭沒有答話,眸sè更加深沉。木棉微微皺眉,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看着展昭,只覺這一剎那他的身上再也沒有了wēn和,取而代之的泰山壓頂般的憤怒與威嚴,靠得越近,就越覺得喘不過氣,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強大到無人可以承受,所以注定孤獨。
她想起昨兒下班時路過xíngjǐng隊辦公室聽見的那一耳朵,心念一轉,神情間liú露磉出幾分欣慰,嘴角也不由得勾了勾,“诶,別想了,所有的謎團只要等她治好了就能解磉開,現在得趕緊帶她去醫院,然後通知她的父母,有家人在,她應該會恢複得更快。”
展昭默默點了點頭,看看手表,又朝走廊那頭望了望,“等王朝他們回來一起吧,我讓人給她mǎi了衣服,這兒也有浴磉室,待會兒去給她洗個澡換了衣服再走。”
木棉點點頭,“也成,那我再去跟她聊聊。”說着笑了笑,又轉身進接待室去了。
走廊上終于只剩了他一人,看看表,皺了皺眉,似乎在等什麽人,想了想,正要掏出手磉機,忽聽另一邊腳步聲響起,一個jǐng員快步走來,“展隊,外邊有人找。”
白玉堂抱着貓,悠哉悠哉地坐在值班室裏,聽見腳步聲朝門口一望,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貓大人,叫cǎo民前來有何要事啊?”
早知這小心眼兒的耗子不會說出什麽好話來,展昭也只得苦笑,看了帶路的民磉jǐng一眼,他立刻會意,道了聲“我還有事先去忙”,順手便将門帶上了。
展昭走到他對面坐下,看了趴在他tuǐ上眯着眼享受撫磉mō的珠珠一眼,“你怎麽走哪兒都帶着她?”
珠珠耳朵豎了起來。
“我樂意,”白玉堂并未注意到她的耳朵,依舊一把一把地順着她柔順雪白的長máo,輕哼一聲,“有事說事,叫我磉幹嘛來了?”
展昭并未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生動的表情,反問道:“你昨晚幹嘛去了?”
“你管得着麽?”
展昭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熱切幾乎要燒了起來。白玉堂被他看得全身別扭,轉過頭不看他,沉默良久,方才咕哝道:“不是回來了麽……”
“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我會擔心的,”展昭輕輕一嘆,嘆聲中卻沒什麽誠意,反而透着大貓tiǎn爪的精明,“往後出門,提前說一聲讓我知道,嗯?”
可憐此刻的小白鼠仍舊處于莫名其妙的別扭及心虛中,并未察覺到這背後的陷阱,只覺得這聲音wēn柔又順耳,一溜煙兒地直直滑磉進心底,不由得有些暈乎乎又灑乎乎,默默點了點頭。
展昭很滿意這個答磉案,舒眉一笑,随即正了臉sè,道:“案子有突破了,這裏派磉出磉所找到了一個受磉害磉者,可惜她受了刺磉激有些神志不清,我準備送她去醫院,擔心路上出現意外,所以找你過來。”
白玉堂聞言,不由得也嚴肅了起來,點了點頭,“那太好了。”頓了頓,多看了展昭一眼,嘴角微微一勾,“貓jǐng磉guān終于也意識到自己不是全能的了?”
“貓麽,能捉到耗子就行了,別的技能沒有也bà。”展昭臉不紅心不跳,一臉正經,“不過,你不能出面。”
“啊?”白玉堂愣了愣,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展昭,dāi了會兒,才問道:“怎了?”
“忘了告訴你,兇手在大街上晃蕩的時候是變成了你的模樣,”展昭端坐不動,任由那耗子如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瞪大了眼,“所以你是我們內部的頭號嫌疑人,最好避一避。”
“開什麽玩笑,居然敢把yé當嫌疑人?展昭你活膩了吧!”
展昭聳聳肩,不去理會這zhà了máo的耗子,徑自起身走來,從他懷裏把珠珠抱了過來,“這個借我就行,你找個地兒躲着吧——乖,別鬧。”最後仨字兒,也不知是對他還是對懷裏掙紮的肥貓說的。
珠珠一副被bǎng磉架了的表情,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家主人,白玉堂已經回過神來,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