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黃雀
這一聲“父親”聽在唐峥耳中,霎時如驚雷一般,将他整個人震得呆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人,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那久遠的回憶再次奔湧而來,“——唐寒?”
“什麽?唐寒?唐寒不是二公子嗎?”
“二公子當年不是死了嗎,怎麽又冒出來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
“難不成他是回來奪位的?大公子竟是他殺的不成?”
他此言一出,周圍弟子頓時嘩然,紛紛議論,懷疑者揣測者不一而足,唐峥聽在耳中,卻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阻止了。
“難為父親竟然還記得我這個不肖子,”棺木旁的唐寒淡淡一曬,“父親心中,不是一向只有大哥一個人麽?”
唐峥聽他這話,頓時臉色一變,驚道:“你要做——”他話音未落,就見唐寒雙手一翻,竟是狠狠一掌下去,就聽“砰”的一聲,在他拼盡全力的一掌之下,那上好的楠木棺頓時四分五裂!
“宏兒——”唐峥一聲嘶吼,聲音凄厲,身形一起就想沖上去,然而內力剛剛提起,就覺肺腑一陣劇痛,仿佛生生吞了一塊火紅烙鐵似的,逼得他頓時臉色慘白,腳一軟就要往地上栽倒。
“門主、門主!”
周圍弟子頓時七手八腳地将他扶住,唐峥雙眼通紅,死死盯着靈堂,嘶聲道:“你、你要做什麽!”
靈堂之上一片淩亂,棺木碎屑四散,唐宏的屍體歪倒在地上。唐寒冷冷地看着它,緩緩地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拔開瓶塞,毫不猶豫地将它灑了下去。
“呲——”腐蝕的聲響與惡臭同時傳出,那一瓶藥水全部被淋在了唐宏臉上,頓時皮開肉綻,整張臉幾乎融化,根本再也看不出五官。唐峥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目呲欲裂,喉間一哽,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你、你這惡賊,怎可這般對死者不敬!”終究是旁邊有弟子看不下去了,無論唐宏平日如何跋扈,終歸也是自家師兄,豈能在死後還被人這般折辱?
“不敬?”唐寒冷哼一聲,随手将那倒空了的瓷瓶扔到地上,淡淡道:“他人就是我殺的,還怕什麽不敬麽?”
“什麽,兇手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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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該是親兄弟嗎,怎麽還會自相殘殺?”
他這話一說,弟子更是一下子炸開了鍋,唐寒顯然很滿意這個效果,冷哼一聲,突然擡手,取下了頭上鬥笠,露出真容。
衆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那張臉上,一道刀疤左右貫穿,橫切在他的鼻梁之上,幾乎削掉了他半個鼻子,左右兩頰之上也是皮肉翻卷,極為猙獰。左側嘴角也有一道傷疤,自嘴角斜斜地挑上去,就像最恥辱的印記,烙在他的臉上。
唐峥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憤怒被這巨大的震驚給沖散了不少,他呆呆地看着對面的人,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點昔日那個沉默寡言的二兒子的影子,他忍不住顫栗起來,“你、你的臉……”
“說起這張臉,還得感謝我這位大哥呢……”唐寒冷冷一笑,臉上那兩道傷疤也随之聳動,“當年他帶人追上了我,分明已是拿定了主意要殺我,卻還要在動手之前,慢慢地折磨我……”他的手慢慢地撫摸着自己的傷疤,如同這些年來做個千百次的那樣,眼睛漸漸地亮了起來,“不過,也虧了這番折磨,拖了些時間,唐安才有機會趕來救我,我也才能有機會,今天重新回來見他啊……”
唐峥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五髒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血液幾乎如沸水一般流走全身,他用盡全部的理智才能逼得自己站住而不至于滾到在地掙紮痛呼,哪裏還有力氣去思考唐寒所說的那些陳年舊事究竟真相如何?
他不開口,周圍弟子自然也不敢說什麽,只是面面相觑,暗自揣摩着唐寒話裏的意思,眼神裏都出現了懷疑與動搖之色。
随手将鬥笠扔到了一邊,唐寒目光森冷,靜靜地掃過階下衆人,最終定在唐峥身上,緩緩道:“當年,你對我雖然不好,但也算不上壞,至少沒有刻意折辱,我恨的,本來也只有唐宏而已。可是……”他話鋒一轉,厲聲道:“你不該在我逃走之後遷怒于我母親!當年她被逼自盡的時候,我不能護她周全,今日,就只有取下你的人頭,為她祭奠!”
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一句時,手已高高揚起并重重揮下:“殺!”
一聲令下,四周屋頂上的黑衣人齊齊動手,一大片锃亮的飛刀之類就朝院中人群扔了過去,唐門也擅暗器,各自吶喊着紛紛閃躲,可人多手雜,總有一兩個沒能防住傷了手臂肩膀,所幸只是皮肉擦傷,不至于命喪當場。
可是下一刻,那群黑衣人就扔出了好幾個圓溜溜的黑色小球,有個弟子眼尖看得分明,立刻長劍一挑迎了上去——
“轟——”
只聽連聲巨響,硝煙彌漫,血肉橫飛,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火藥”,甚是驚恐慌張,唐門登時大亂。須知本朝嚴禁民間私藏及售賣火藥,相關所有皆由官營,這群黑衣人竟然拿出了火藥,那他們的背景如何,實在難以想象。
黑衣人的火藥并不多,只有三四枚,但卻讓唐門人心大亂,他們立刻趁虛而上,短兵相接,很快就占了上風,将唐門衆人緊緊圍在了一處。
唐門弟子們又要面對一群下手毫不留情的黑衣人,又要護着重傷昏迷的唐寧和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唐峥,一下子左支右绌,支撐得極是費力,不多時已有好幾人倒了下去。靈堂內的唐寒冷眼看着,神情絲毫不動,仿佛只是踩死了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蟻,再如何凄慘無奈,也跟他沒有一點關系。
搏鬥、厮殺、決勝生死,鮮血綻放如妖豔的罂粟,在冥冥中冷眼微笑,看着這些年輕人拼盡全力,然後滿懷着不甘與憤怒地死掉——他們甚至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而死,可是又有什麽關系呢,這世事無常,人心難測,誰又掌握得了自己的命運,還不是随波來去,陷入那無止境的漩渦……
“住手!”
突然,有一道清亮的女聲自吶喊聲中若鳳雛般浴火而出,唐門弟子聽得一愣,那方黑衣人卻是充耳不聞,正待厮殺,忽聽另一人慌張的聲音傳來,“住手,快給我住手!”
這聲音他們卻是熟悉,當下令行禁止,立刻收手後退,卻絲毫不顯匆忙慌亂,依然圍成一圈,将唐門衆人牢牢困在了院中。
唐寒幾步沖出了靈堂,站在檐下,死死盯着旁邊的月洞,只見那月洞之中,緩緩走出了三人,當先一人一身淡紫衣衫,足下長靴,腕上紮袖,長發也被束成馬尾,一副幹練模樣,英氣勃勃,絲毫沒有了過去的嬌柔之态,竟是唐宇婷。
身側一個朗朗少年,正是她親弟弟唐宙,此刻唐宙手上牢牢制着一人,那人被反綁雙手,叫唐宙推着走了出來。她衣衫雖不破舊,卻也不甚整潔,頭發披散略顯淩亂,臉色慘白,雙目無神,臉頰上一道猙獰傷疤,竟然就是本應被囚禁在荒廢小院中的唐家大小姐,唐宜!
唐寒死死盯着那三人,目光從姐弟倆身上次第移過,最終落在中間那一身狼狽的唐宜身上,嘴唇顫抖着,喉頭哽了哽,“姐姐……”
唐宜耳力極好,聞言頓時一呆,“寒兒?”她全身一抖,突然拼命掙紮起來,嘶聲道:“你別管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唐寒臉上肌肉抽動,還未說話,就見唐宇婷神色一冷,手中已出現了一柄短匕,抵在了唐宜脖子上,“姐姐還是別亂動了,刀劍無眼,萬一傷了姐姐,可就不好了。”
她說話的同時,唐宙已經一把抓住了唐宜的手臂,在她肩上某個穴位處一按,唐宜幾乎立刻就軟了下來,看得唐寒立刻上前一步,厲喝道:“住手!”
唐宇婷瞄了他一眼,神色莫辨,也不與他說話,只看向狼狽不堪的唐門衆人,目光掃過昏迷的唐寧,最終落到滿頭是汗幾乎連站也站不穩的唐峥身上,略略躬身,道:“爹爹恕女兒無禮,從爹爹房間暗格裏取了鑰匙,請了姐姐過來。”
唐峥幾乎成了個廢人,體內冰火相交,每一次的呼吸都如同被一把鐵梳子從胸膛劃過,哪還有精神理她有禮無禮?只能喘息着眯着眼盯着唐宜——多年未見,他幾乎快要認不出這個親侄女——“唐宜……當年留着她,果然是個禍害,”他目光轉回了唐寒臉上,看着他那一臉掩飾不住的惶急和擔憂,心中的惡意如藤蔓般肆意瘋長,報複的快感幾乎要抵過了體內的劇痛,“殺了她!”
唐寒頓時變了臉色:“誰敢動手!”
唐宇婷揚了揚下巴,嘴角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二哥當年叛出家門,如今還想發號施令不成?”她手中短匕緩緩動了動,反射出一片刺眼的陽光,“要想救姐姐,便先放了爹爹吧!”
唐寒全身一震,臉上出現糾結猶豫之色,還未有所反應,就聽唐宜的聲音傳來,“寒兒,不行……”話未說完,就被唐宙一手點了啞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姐姐——”唐寒心急如焚,起初那森冷的模樣早已分毫不存,咬牙道:“我尋的是唐峥和唐宏,要拿回的是本該屬于我的東西,你們姐弟倆與我無仇無怨,為何偏要與我作對!”
唐宇婷擡手拂過鬓邊,将一縷被風吹散的長發掠到耳後,淡淡道:“二哥與我們的确無仇無怨,畢竟當年我們三人的境遇差不多,至今想來,也的确是一段叫人難堪的日子。”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聯手?待我殺了唐峥得了唐門,絕不會虧待你們倆!”
唐宇婷輕笑一聲,笑容淡淡,眸中卻是一片冷凝,“二哥說笑了,婷兒與小宙并無這樣的野心,只求安穩度日。而二哥你,如今卷土重來,将門中精英殘殺殆盡,可不是親手毀了這份安穩?”她笑容漸漸褪去,“無論當年大哥再如何折辱于你,你也不該将這份仇恨加諸整個唐門!如今的你已經徹底瘋了,欺師滅祖殘殺手足,唐門與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唐寒盯着對面的女子,眯了眯眼,試圖從她身上找到當年那個女孩的影子,可無論他怎麽看,時光已經劃出一條鴻溝,過去與現在已成天塹,他變了,唐宜變了,就連這倆不起眼的姐弟也變了,變得面目全非,連一點過去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早已冰封的心再次湧上一股莫大的悲涼,他們生于唐門,即使真的是血脈骨肉,也注定了再也不會有親情,只有利益只有仇恨只有殺戮,你來我往,不死不休!
既然沒有了退路,那麽——
“好,好,好!”唐寒連稱了三聲好,揮手指向那被包圍地唐門衆人,森然道:“我手裏有這數十人,你敢動姐姐一下,我便殺他們一人,若姐姐有什麽不測,我便要這唐門上上下下一個活物也不剩下!”
唐宇婷臉色絲毫不變,只淡淡“哦”了一聲,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方才為防不測,我們在請姐姐時候已經在她身上下了三種毒,二哥若将唐門屠戮殆盡,恐怕就真的救不回姐姐了。”
唐寒臉色一變,看向臉色蒼白受制于人的唐宜,唐宜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神色凄惶拼命搖頭,卻因啞穴被封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唐寒雙拳緊握,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重重喘息幾聲,方道:“唐門的毒,還有我唐寒解不了的麽?”
“二哥畢竟離開多年,許多東西恐怕也忘了吧?如今唐門之中,論起毒術,除了幾位長老之外,最好的便是小宙了。”唐宇婷看了唐宙一眼,眸中滿是欣賞與笑意,又看向唐寒,挑了挑眉,道:“對了,婷兒自知不會是二哥的對手,方才已差人去後山請長老們過來主持大局了,算時間,應該馬上就能到了。”
“你——賤婢!”唐寒已經徹底失去了讨價還價的耐心,看了一眼唐宜,再是不舍也終是狠心割下,別過眼再也不敢看她,轉頭向那群黑衣人厲聲下令:“動手!給我殺光!”
黑衣人得令,立刻再次殺入包圍圈中,頓時哀鴻一片,血肉紛飛。
眼見得厮殺又起,唐宇婷臉色微變,手中匕首又往唐宜脖子上抵近了些,厲斥道:“唐寒,你當真不顧唐宜性命了麽!”
唐寒負手而立,終于恢複了一開始的冷定,冷冷一笑,反問道:“姐姐是你們唯一的保命符,殺了她你們就再也沒有能威脅到我的東西——你倒是真的動手試試?”
“好,不愧是二哥,懂得這取舍之道!只可惜——”唐宇婷略略拖了一個長音,左手忽地擡起向天,只聽“啾——”的一聲,一枚煙火被打了上去,在半空中轟然炸開,開出一朵紫色的花。
唐寒眉頭微皺,卻沒有什麽反應,就在這時,突然聽見唐宙一聲驚呼:“小心!”
唐宇婷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推着朝旁邊踉跄幾步,随即就聽“啪”的一聲,連忙回頭看去,只見地面上一枚飛刀墜落,旁邊還有一枚小小的瑩白石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這才靜了下來。
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就聽前方風聲驟起,卻是唐寒看準機會合身撲上,五指成爪,猛地朝唐宜抓來。
唐宇婷如何能讓他得手,當下寒了臉色,一聲清斥,将唐宜往唐宙身上一推,自己迎了上去。但見紫衣蹁跹,身手利落幹脆,神情堅毅冷凝,那風姿氣度絲毫不輸男兒,将唐寒阻在半路,一時難解難分。
另一邊,唐宙牢牢扣着唐宜不放,看了姐姐一眼,又朝另一邊看去,就見身後牆頭不知何時冒出兩個人來,一個身着唐門弟子服色,赤手空拳,另一個一身樸素藍衣,手持一柄未曾出鞘的烏金長劍,輾轉騰挪間游刃有餘,任那人如何猛攻,卻連他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兩人在牆頭上過了兩招,那弟子顯然不是藍衣人的對手,眨眼就被一腳踹上肩膀踢下牆頭。他落到地上連連退了兩步,竟就勢轉身,朝身後的唐宙唐宜撲去!
這一下任誰也未曾想到,就連那藍衣人也不禁擡了擡眉毛,有些意外。唐宙也吃了一驚,一把将唐宜牢牢扯住擋在身側,另一手袖口微動,随即就見那人身子猛地一抖,急速前進中直接撲倒在地,掙紮了一下,卻噗的噴出一口紫黑色的血來,一頭栽倒,再也不動了。
“唐安——”
聽得一聲嘶聲長嘯,卻是唐寒眼見得那人喪命,頓時紅了眼睛,不管不顧地朝着唐宇婷猛攻數招,唐宇婷一時措手不及,空門大敞,眼見得就要被他一掌打中,猛地勁風驟起,又一粒小石子破空飛來,唐寒若不收勢,立刻便要被打中了手腕。
唐寒見機極快,立刻抽身回退,腳步一挪,就往唐宙唐宜處沖去。
唐宙也不是傻子,立刻拖着唐宜飛退,正好是朝着那藍衣人的方向。
唐寒撲倒了唐安身上。
這一下兔起鹘落,三方身形變化快得幾乎讓那人看都看不過來,轉眼間已各據一位,又成了鼎足之勢。
唐宇婷明眸如水,目光飛快一掃,已是笑靥如花的模樣,“五哥哥!”
沒人知道白玉堂是什麽時候到的,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是白衣如雪長身而立,清淩淩似玉山雪頂,獨立于這滿是殺戮的庭院之中,恰恰卡在了唐寒與那團戰場之間。
另一邊,唐宙拉着唐宜,朝緩步走來的藍衣人躬身行禮,“在下唐門唐宙,見過南俠。”
南俠只是略略點了點頭,并未說話,只看了他一眼,目光掠過一臉驚惶的唐宜,又落到了唐寒身上。
“唐寒,叫你的人的住手。”
展昭的聲音不高,語氣也是波瀾不驚沒有什麽起伏,但不知為何,聽在人耳中卻有難以言說的威勢,讓人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生怕冒犯了他似的。
唐安的屍體已經被翻了過來,唐寒跪坐在地,盯着他胸口那三枚鐵釘,雙眼通紅,聽見展昭的聲音,緩緩擡起頭,嘴角扯了扯,木然的神色中漸漸浮上了狠厲與瘋狂,“我為什麽要他們停手?我要這唐門,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一、個、不、留!”
展昭露出幾分悲憫之色,緩緩搖了搖頭,“晚了。”
唐寒呼吸一緊。
展昭卻看向了唐家的大門。
門依舊緊閉着,但左右牆頭上卻突然躍上了一人,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幾乎眨眼之間,已有十幾個人出現在了牆頭之上。他們也是唐門弟子的服色,朝院中看了一眼,便紛紛躍下,朝那群黑衣人沖去。
黑衣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唐門竟然還有人能加入戰局,他們本來正穩穩占據了上風,眼看着就能将廢人一般的唐峥斬于劍下,怎料突然又殺出一波人來?而且這波人下手狠厲,無論是暗器還是兵刃都屬高手,又是生力軍,一下子讓他們措手不及。院中弟子本已所剩無幾,正絕望苦戰,頓時士氣大漲,紛紛大聲呼喝,兩邊夾擊,一下子就扭轉了場中局面。
唐寒看得分明,神色慘然,嘶聲道:“怎麽會!怎麽會還有人!”
“畢竟是百年世家,哪兒那麽容易就被你一戰扳倒?”展昭輕描淡寫地說着,目光沉沉,卻是落在了唐宇婷的身上。
唐宇婷并未察覺到展昭的目光,只看着白玉堂,輕笑着朝他走了兩步,嘟了嘟嘴,“五哥哥,你怎麽會來?多謝你救我,否則還真不知道怎麽樣呢!”
“你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人護着的小丫頭了。”白玉堂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只嘴角勾了勾,淡淡應了一句,又看向了唐寒,“唐寒,大勢已去,束手就擒吧。”
“你休想……我只是拿回屬于我的東西而已,你憑什麽……憑什麽!你有什麽資格!”
“他沒有,我們可有?”只聽遠處傳來一聲怒喝,中氣十足,如黃鐘大呂般震人心魄。
唐寒臉色驟然慘白,幾乎是跳了起來,踏上一步,正要有所動作,卻已看見正堂之後幾條人影如離弦之箭般射來,轉眼間,已有一人站在了他面前,另外幾人則直沖向旁邊那厮殺正酣的戰場。
唐寒一看清那人模樣,身子極輕微的一抖,立刻朝後退了半步,似是想要逃離,卻聽身側展昭輕輕咳了一聲,并沒有多餘的聲響,卻在明白無誤地提醒他——他已無路可逃。
他向後看去,展昭在右,白玉堂在左;向前看去,唐家姐弟一左一右,而正中間則是一個白頭發白胡子的老頭,看上去七八十歲,卻絲毫不顯老态,負手而立,一身凜然,此刻滿面怒容,死死盯着唐寒,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哼了一聲,厲斥道:“孽子!還不給我跪下!”
白玉堂素來傲岸不羁,蔑視禮法,最看不得那種自恃身份高高在上之人,當下就是眉頭一皺,朝唐宇婷看了一眼,一挑眉,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順便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那紫衣的少女看見這眼色,立刻明白過來,轉過身就盈盈朝那老者拜了下去,“弟子唐宇婷,拜見大長老。”
她一動,另一邊的唐宙也連忙拜了下去,唐宜被他扯着,雖然看不見,但卻聽得出來如今情況大是不妙,臉色慘白,略微有些失神,一個踉跄腳下一軟,便跌坐在地。
白玉堂頓時恍然。
唐門規矩,自門主之外還立有五大長老,都是對唐門立過大功的佼佼者或是德高望重的長輩。他們平時隐居後山,掌管着唐門最高深的禦毒之術,負責教導新一代最出色的後輩。門中俗事一概不問,只有嫡系嫁娶、門主廢立之類的大事才會出面,今日唐寒帶人來犯,實在是唐門百年未有的危局,他們若是再不出手,恐怕就只能參加新門主的繼任典禮了。
明白了這幾人的身份,白玉堂又看向旁邊的厮殺戰場,只見那四個長老功力深厚,很快便控制了局面,已有一人到了唐峥身邊,開始替他療傷。那群黑衣人悍勇無比,這等情形之下仍在強撐,但在白玉堂看來,他們的全軍覆沒,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一面心裏暗自盤算着,一面看向展昭,白玉堂挑了挑眉,眼底帶了些詢問之意。展昭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看了那長老一眼,臉色沉靜,又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當初兩人在金頂寺中休息了一天,下得金頂之後,再次回到那山洞中察看,只看見唐寒留下的寫有“玩笑而已,南俠莫怪”的布條,氣得白玉堂咬牙,展昭本就心中有數,此刻也不過淡然一笑置之。
其後,他們聯系了官府,押送追回的官銀悄悄回到了成都,此後就一直待在府衙內暗中追查,今日得到唐門遇襲的消息後趕來,卻不欲幹涉唐門家事,隐身暗處看了一會兒,樁樁件件皆入眼底,不由得唏噓萬千。直到那姐弟倆有險才現身出來,也只是想救人而已,此刻唐家長老也來了,他們更沒必要過多涉入,只要最後留下唐寒性命追回餘下的官銀,帶他回去交差就行了。
眼下,唐家的人都已到齊,就看他們自己,要如何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