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流
六月初二,夜,杭州靈隐寺內,住持明信大師遇襲身亡,心口插着判官筆一支,為白面判官柳青所有,柳青傷重,被寺中僧人當場拿下。
六月初三,寺中執事明覺暫代住持之位,靈隐寺遍告江湖,将于六月三十日于寺中公審柳青,還明信大師公道。
此後,江湖震動。各路豪傑紛紛趕赴杭州,少林、武當等大派亦遣人赴會。
六月初七,杭州城外,趕來赴會幾個江湖人士因口角争鬥,一死一傷,其好友、同伴紛紛卷入,連續幾日争鬥不休。官///府加派人手于城中巡視,出榜安民,一則禁止江湖人士城內鬥毆,二則提醒百姓切勿貪看熱鬧,受池魚之殃。
六月十三,少林、武當人士趕到,合靈隐寺之力,壓下了愈演愈烈的争鬥之風。
不過,明面上的鬥毆雖然壓制住了,這風光秀麗寧靜祥和的西子湖畔,一時半會兒,也是消停不得了。
望湖樓,西子湖畔最大最著名的酒樓,樓高三層,通透無比,坐在窗邊,樓下即是煙波浩渺的西湖,春夏之時,臨風暢懷,最是讓人心曠神怡。
樓裏來來往往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這日傍晚,樓裏又來了一人。他一身灰衣,看起來極是樸素,面容有些粗陋,背後背着一柄劍,劍被厚厚的布條纏着,還有一頂鬥笠,一看就是風塵游俠的模樣。他在望湖樓門口踟躇了一下,似乎有些自慚形穢,在身上灰撲撲的舊袍子上抹了抹手,挺了挺腰板,仍舊走了進來。
望湖樓的小二也是見多識廣,一眼見他雖然看似窮酸,但一副老實本份的模樣,當下也沒什麽嫌棄的意思,殷勤地迎了上去,替他尋了張桌子麻利地收拾了一番,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要來點兒什麽?”
那人猶豫了一下,問道:“還有空房麽?”
“有的有的,”小二點了點頭,笑道:“最近咱們杭州城熱鬧,別的地兒不見得有了,我們樓卻還剩幾間上房。”有意無意地,他在“上房”二字上加了重音。
那人也不是個傻的,點了點頭,伸手入懷摸了摸,摸出幾塊白花花的銀子,放在桌上,道:“那就開一間上房,再來一壺酒,一些飯菜吧。”
“好嘞!”小二麻利地收了銀子,吆喝一聲,快步去了。
樓中人聲鼎沸,他對面坐了一桌子年輕人,服色一致,人人帶劍,大約是什麽門派的弟子,正慷慨激昂地讨論着什麽,他略略留心一聽,果然,說得便是靈隐寺與柳青之事。
“要我說啊,靈隐寺的高僧們就是心慈手軟,既然人贓并獲,就直接殺了祭奠大師在天之靈吧,還搞什麽公審!”一個年輕人面色不屑,搖頭晃腦地嘆氣,似乎覺得這樣簡單的一件事,要自己來這一趟實在不值當。
“大師們宅心仁厚,哪兒能這麽說殺就殺的,不污了佛門清淨地麽?”另一人略年長些,笑道:“何況事發突然,究竟是何原因至今誰也不知道,柳青也是江湖上有名號的,總不能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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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輕人愣了一下,點點頭,道:“師兄說得也是,我聽說柳青結識的那幫朋友這幾日來了許多,恐怕來者不善,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他頓了頓,言語間似有所指,目光朝旁邊斜了一眼,略擡高了聲調,冷笑道:“到底不過是幾個綠林草莽,上得什麽臺面,還想與我整個武林為敵不成?”
他這話音一落,就聽旁邊有人“啪”的一聲拍了桌子,一個粗大的嗓門喊了起來,“你這厮說什麽,有種的再說一遍!”
這一桌的其餘幾人都忍不住朝那兒看去,唯有那年輕人嘴角噙着冷笑,看也不看旁邊一眼,悠然道:“我與師兄閑話,怎麽偏有人偷聽呢?只知道狗鼻子厲害,難道耳朵也不錯?”
“你——”他們旁邊桌子上坐着三條大漢,皆是綠林打扮,并不講究,手裏拿着的也只是普通長刀,和這一桌子齊齊整整的門派弟子相比着實寒酸,被這年輕人三言兩語挑得火大,一個人已經按捺不住站了起來,持刀在手,眼看着就要動手,卻被旁邊一人拉住了手臂,攔了下來。
他将這漢子強拉着坐下,目光落在這邊幾人身上,挨個看了一圈,沉聲道:“幾位少俠,我等無怨無仇,何必出口傷人?”
“呵,我說什麽了,不過閑聊幾句,議論議論江湖上那些有名的人物,幾位未免太多心了。”年輕人神色頗為倨傲,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指這幾人是無名小卒,還輪不到被人議論。
那人眉頭皺了皺,眼底掠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怒意,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番,卻終究是忍了,探手入懷掏了錢放在桌上,起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兩同伴面面相觑,十分不忿,但還是跟着他走向大門,路過之時,都沒忍住狠狠地瞪了那桌人一眼。
待走到門口,為首那人停了停,回頭再看了他們一眼,緩緩道:“海潮門下風采,某家今日才算是見識了,告辭。”說罷便領着同伴大步而去了。
那一桌人被他叫出身份,其中一人皺了皺眉,有些擔憂,道:“他們竟然知道我們,會不會……”
年輕人哼了一聲,道:“知道便知道吧,又能如何,怕他尋仇不成?我海潮劍派多年不入江湖,真就當我們好欺負了?”
“你們當然不好欺負,本事都用來欺負別人了。”角落裏突然傳來一個女聲,冷然道:“當年周氏先祖遠赴瓊州,開創海潮一派,何等風采,怎麽如今是在海邊待久了麽,居然養出這麽一群螃蟹?”
那一桌海潮劍派的年輕人立刻火了,尤以那年輕人為甚,已然持劍在手,怒道:“什麽人!藏頭露尾算什麽本事,給我滾出來!”
話音方落,就見一物飛來,“砰”的一聲,直直插入他們身前的木桌裏面,定睛一看,卻是一柄長劍,外邊已有許多磨損,鞘上隐約刻着兩個字,那年長的一見,臉色陡變,連忙一把拉住震驚過後正要拔劍的師弟,急道:“不可!”
“怎麽!”那人猛地一甩,将自家師兄震開,他已經看見了對方的位置,就在身後隔了兩桌的角落裏,乃是個女子背對着他們自斟自飲,看服飾早已舊了,顯然沒什麽尊貴身份,當下心火更甚,怒道:“這臭婆娘出言不遜,我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
“師弟!”年長的喝了一聲,那師弟頓時一愣,估計沒想到自己會被自家師兄這樣吼着,師兄卻沒來得及管他,只将他往身後一拉,恭恭敬敬地朝那女子拱了拱手,道:“我等兄弟初來中原,不識真人面目,冒犯之處,還請姑娘恕罪!”
“你倒是個明白的,”女子哼了一聲,問道:“那你可知方才那三人是誰?”
他頓時踟躇起來,“呃”了半晌,正要解釋,就見女子搖了搖頭,道:“你們幾個,到底是出來歷練揚名的,還是丢人現眼的?奉勸一句,如今杭州藏龍卧虎,光是這樓裏……”她話音一頓,似乎猶豫了一下,随即語氣轉厲:“出門在外,還不知收斂些?”
他立刻拱手,連聲道:“是,多謝姑娘,我等銘記在心。”說罷連忙将那暴脾氣的師弟一拉,同時跟另外幾個使眼色,“那我等這些告辭了。”
那師弟再傻,也看出此事不對,沒再說什麽,只是臉上仍舊大大不忿,滿臉不情願地被師兄拉着走了幾步,就聽那女子再次開口:“等等。”
那年長的全身一震,定了定神,緩緩回身,恭敬道:“姑娘還有何指教?”
“那桌子毀了,你們不打算賠給店家麽?”
——她說的顯然是方才他們坐的那一張,正是被她自己一劍刺穿的。
方才他們幾人争吵的時間裏,臨近的幾桌客人早已跑了,小二也躲在旁邊不敢冒頭,那年長的一看,立刻掏銀子付賬,道:“是,多謝姑娘提醒。小二哥,今日是我兄弟不對,這銀子不用找了。”一錠元寶被放在旁邊桌上,他再次拱了拱手,立刻帶着師弟們離開了。
樓中頓時一靜,還沒走的客人們探頭探腦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後續,便繼續放心吃喝起來。小二一溜小跑去收了銀子放進懷裏,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腦袋似的。
而那女子喝了幾口酒,總算是吃飽喝足,掏了銀子放在桌上,起身準備離開。
她轉過身來,露出真容,只見她已非十幾二十的韶齡少女,但容顏未改,歲月沉澱後風華尤甚,神色間頗有威嚴,眉目蘊着風霜,一看就是在這江湖中久經打磨的。江湖少有女子,她能孤身闖蕩,可見本領非凡,也不怪那一行人對她畢恭畢敬了。
她徑直走到桌邊,一手取了自己的劍,卻并未離開,而是停了停,朝對面看去。
對面坐着的就是方才進門的灰衣游俠,他的酒菜已經到了,正自己吃喝得熱鬧,專心致志,根本沒有注意到正有人看着自己。
女子默默看了他片刻,微微擰眉,似乎有些不解,又擡頭看向二樓。只見二樓欄杆旁一人獨坐,也是自斟自飲,背對着她,戴着一頂垂着灰紗的鬥笠,也看不清具體模樣,只能看見一身的白衣,衣上也沒個紋飾,看不出什麽好壞。
女子默默收回目光,握緊了自己的劍,再不耽擱,大步出去了。
将這一番鬧劇收入眼底,二樓的客人轉頭看了看已經靜下來的一樓大堂,斟了杯酒,低聲道:“驚風劍、海潮派、雁蕩三傑,還有……”他目光微垂,看向那灰衣游俠。
怎麽看,都是個風塵仆仆四海為家的無名游俠呢……
修長的手指把玩着手中酒杯,他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離開了。
幾乎就在他起身的同時,那正專注于吃喝的游俠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一時亮得可怕,嘴角一抹淡笑轉瞬即逝,他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滿足地眯起了眼。
夜深人靜,最是鬼魅橫行的時候,不過總有人藝高人膽大,躺在床上睡得舒舒服服,哪怕天破了個窟窿,也砸不到他的頭上。
這個人,自然就是自開封府一路南下的錦毛鼠白五爺了。
白五爺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一來杭州便尋了這最好的望湖樓,包下這湖邊的獨立小院,安安心心地住了下來。
這一夜風清月朗,他蓋了一層薄被,正睡得舒服。月光從窗外透入,在地面下投下水波似的清影。突然間,一個黑影打破了這片寧靜水面的寂靜,眨眼間,來者已翻窗而入,踏入房中。
床上的白玉堂皺了皺眉,分明察覺到了,但不知為何,只是嘴角一撇,随即翻了個身,竟然再沒了別的反應。
來人在窗下默默站了片刻,看了看床上毫無動靜的白玉堂,似乎輕笑了一聲,朝房中走了幾步,竟然直接就開始脫衣服了!
只見他動作麻利,三兩下就将外衣脫了,往桌上一搭,和一頂鬥笠放在一處,穿着中衣徑直往床邊去,十分自然地坐下去脫了鞋,頭一仰就躺了下去。
而床上的白玉堂只是咕哝了一聲什麽,仿佛壓根兒還沒睡醒,非但如此,還又朝裏面挪了些,給那人空出了更多的位置。
那人躺在床上,心滿意足,靜了片刻,就伸手去拉被子,低笑道:“五爺,且發發慈悲,好歹勻點給我吧。”他刻意壓低的嗓音裏帶着些說不出來的意味,沙沙的,好像帶着薄繭的手掌拂過誰的身體,在這幽暗的靜夜裏聽來,竟是別樣的讓人心醉。
白玉堂身子拱了拱,真的就讓了半截給他,嘴裏卻嘟嘟囔囔道:“離爺遠點兒,臭死了。”
“我可是洗了澡才過來的。”那人笑得無賴,吸了吸鼻子,聞着他身上淡淡的白梅冷香,阖了眼,長長地舒了口氣。
屋子裏靜了片刻,白玉堂仿佛終于清醒了些,滿不情願地打了個哈欠,想起來問一問現下是個什麽情況,嘀咕道:“你怎麽來了,還搞成這樣?”
“我一出開封就被盯上了,好不容易在金陵甩開了他們,好幾天沒睡過踏實覺了。”來人語氣中有幾分疲憊,側過身,摸索着将手搭在了白玉堂的腰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一言難盡,明日跟你細說。”
白玉堂身子一僵,只覺那人溫熱的呼吸噴在後頸,全身上下頓時汗毛倒豎,十二分的不自在,幾乎本能地要踢人,可聽着他話中掩飾不住的疲憊,心裏驀地一軟,便什麽也做不了了。
身後的呼吸逐漸沉靜悠長起來,白玉堂卻再也沒有了睡意,搭在腰間的手仿佛一個逃不開的魔咒,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原地,禁锢在……只屬于他的氣息之中。
他睜着眼睛,聽着那人在自己身側平穩的呼吸着,往事如走馬燈般一幕一幕地翻過,忽然阖了阖眼,輕輕嘆了一聲。
小心翼翼地擡手,試探着輕輕覆在了那人的手背之上。
“睡吧……有我呢。”
他是被香味叫醒的,突然就覺得餓了。
睜開眼,陽光昏暗,卻是帳子被人放了下來,擋住了外邊的陽光,免得打擾他難得的好眠。心中頓時一片柔軟,他抹了抹臉,撩開帳子,坐了起來。
一眼就看見那人側對着自己,還戴着那頂鬥笠,正将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許是聽見聲了,頭也未回,只輕聲道:“不多睡會兒?”
灰蒙蒙的紗下,看不清那人臉上神色,只有一股融融的暖意透過來,将他四肢百骸每一寸地方都烘得暖暖的,無一處不熨帖。
于是他便也笑了起來,毫不諱言地答了一句:“餓了。”便手腳麻利地下了床,整理起來。
那人也不再多說,将托盤放下,随手取下鬥笠,露出那精致面容來,可不就是白玉堂麽?
再看床邊那人,三兩下就穿好了衣服,又用早已準備好的水淨了臉漱了口,轉過身來,那劍眉星目英挺俊朗的模樣,不是南俠展昭,又還能是何人?
白玉堂将鬥笠放在一邊,坐在桌邊動手将托盤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糯米粥、水晶蝦餃之類,全是精致小點。展昭走來一看便笑了出來,“五爺果然是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白玉堂将粥放到他面前,瞥了他一眼,微微皺眉,又仔細看了看他的模樣,不知為何語氣頓時糟糕起來,重重地将筷子往碗上一擱,“勞碌命!”
展昭身上并不是他慣常的藍衣,而是另一件灰撲撲的平常裝束,聞言低笑了聲,沒有應他,眉眼間滿是舒心——連那細微的疲累影子都不那麽分明了。
正笑着,一只蝦餃就被放進了自己碗裏,他一轉眼,就見那人正襟危坐,看都沒看自己。于是他心歡更甚,目光一轉,看見旁邊的鬥笠,便問道:“好好的,幹嘛老戴着那東西?”
白玉堂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并不在意,喝了一小口粥,淡淡道:“如今杭州城裏什麽人都有,爺可不想讓人認出來,麻煩。”
展昭默默點了點頭,他雖是剛來,但猜也能猜到,如今圍繞着柳青一事,城裏風雲暗湧,想要借機揚名的不少,像白玉堂這樣風頭最盛的年輕豪俠,自然是衆人追逐的目标,而他意在柳青,實在不宜節外生枝。
他這邊暗自琢磨,白玉堂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再問,将近日情況一口氣說了:“我來了杭州,一直沒露行蹤,就在城裏暗暗察看打聽。據說柳青被拿下之後一直沒有開口,既不解釋,也不認罪,可見其中大有隐情。我已在城裏探聽得差不多,準備今晚去探一探靈隐寺,能與他見一面最好,然後再看下一步。”
展昭默默點頭,并沒有阻止,只道:“靈隐寺內如今全是高手,你自己小心。”
“知道。”白玉堂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展昭那身衣服上,怎麽看怎麽礙眼,不由得皺了皺眉,筷子輕輕在碗沿上一碰,問道:“你呢,怎麽回事?”
展昭喝了一口粥,道:“府裏的事,剛好也在杭州,所以就過來了。”
白玉堂皺了皺眉,追問道:“什麽案子,就是從開封一路盯着你的那幫人?”
“也不見得,誰知道呢?”展昭聳了聳肩,并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結,問道:“昨兒那場熱鬧,這幾日裏已經鬧過不少了吧?”
白玉堂定定地看着他,試圖從他那雲淡風輕的神色間找出一絲破綻,奈何這人太會隐藏,只擺了一張無辜的臉出來,看着就叫人牙癢!
輕哼一聲,他也不想再多問,淡淡道:“哦,是,柳青雖有武林名號,但來往的大多還是綠林中人,如今他出了事,這三山五岳的豪強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你知道,武林和綠林之間向來有些不對付——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一定要分這麽清楚——但眼下就是,借機挑事的、想要揚名的多得很,昨兒那場還算小的了,幸虧那仨兄弟忍得。”
“還有忍不得的?”
“有啊,兩天前,也是在這兒樓下,恒山派的幾個弟子和一幫馬賊碰上了,兩夥人以前似乎就有過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被朱浩碰上,一頓教訓,趕到城外打架去了。”
展昭目光一閃,“武當的松風劍朱浩?”
“嗯,少林來的是智南,都是有分量的。”白玉堂點了點頭,眉目冷峭,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冷哼一聲,語帶不屑:“各路神仙妖魔都來了,江湖多年沒熱鬧過,看來都把這當成揚名立萬的機會了。”
“也是,”展昭應了一聲,不知想起了什麽,神色間帶了幾分感懷,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恍若嘆息:“上回,還是少林方丈的繼任典禮……”
白玉堂臉色一變,似乎想起了什麽,嘴唇動了動,最終緊緊抿了,什麽也沒有說。
兩人各懷心思,屋子裏陡然一靜,随即展昭回過神來,輕笑道:“可不是麽,昨兒那個什麽海潮劍派,不在瓊州待着,如今也來中原了。”
白玉堂略一晃神,此刻也反應過來,接道:“嗯,我只是聽……人說過有這麽個門派,從未見過。據說他們掌門二十年前曾與人結仇,走投無路,幸得有人從中調解,這才留下性命遠赴瓊州,那雁蕩三傑竟然能認出他們,倒真是讓人意外。”
“他們兄弟三人成名快二十年,也算前輩了,許是游歷之時見過吧。”展昭頓了頓,道:“另一人……”
不待他說完,白玉堂已搶道:“驚風劍林風,十年前成名,與雪仙子并稱風雪雙劍,可是?”頓了頓,一看展昭神色,不由得挑眉,“你們認得?”
“嗯,認得,”展昭點了點頭,嘴角帶出一抹淡笑,“當年還多受她教導呢。”
“近二十年、不,三十年來,江湖中的女俠沒有比風雪雙劍更好的,容貌、武藝、性情,可謂風華無雙,你……”白玉堂将筷子在盛糕點的盤子裏無意識地輕輕點着,目光落在展昭身上,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她大了你有十歲吧?”
展昭不太明白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略一思忖,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白玉堂雙眉一揚,點點頭沒說什麽,随手又夾了塊桂花糕放進他碗裏。
展昭似乎沒有發覺,只低聲自語道:“沒想到風姐她也來了,很久沒見了,也不知她好不好。”
白玉堂那筷子在他碗邊兒上一敲,道:“看她昨兒威風的樣子,可比某個勞碌貓好得多了,展大人,你可關心關心自己吧!”
展昭笑了一聲,兩人不再議論江湖,只閑話起來,諸如公孫先生心愛的花被趙虎一腳踩爛了、包大人批閱公文的時候臉上濺了一滴墨結果晚上洗臉時才發現之類,全是家長裏短的雞毛蒜皮,充滿着最最平凡的幸福與溫情。
閑話不了幾句,桌上的早點也堪堪掃蕩一空,忽聽院外傳來一陣喧鬧,夾雜着許多人匆匆的腳步聲,紛亂得緊,不知發生了什麽。
兩人眉頭一皺,對視一眼,齊齊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