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吉爾伽美什終于到了。

乖離劍在強勢切斷空間的阻隔之時, 也在同一時間劈裂蒼穹,王的出場便是如此驚天動地。

太驚人了,這,實在是——

“突然出現的這個英靈……究竟是怎麽回事?!”

被由光柱擴散而出的刺目光芒所籠罩的大地再出現在人們的眼中,已經是另一幅模樣。

殘破,斷裂,坍塌, 吞沒,最後才演變為,憑空出現的宛若隕石帶着激烈火花落地而造成的偌大的坑洞。

這意味着什麽?

面對着這因為一人之力而被迫陷入無邊沉寂的“曾經”的戰場, 幾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在震顫的同時,浮現出這個可怕的念頭:

籌備已久的聖杯大戰,會因為這個不知來頭的英靈的出現,而扭轉去往……誰都無法預測的方向!

就在荒野之中牽制黑方大将——Lancer職階的君主弗拉德三世的白發英靈, 是他最先察覺到某個強大英靈的到來。

畢竟算是同一階級的英靈,迦爾納被那撕裂空間的力量震驚了一瞬, 便反應極快地閃身避讓了開來。

他的對手,弗拉德三世的反應雖然比他慢了一分,但身為英靈,怎麽會無法察覺到即将到來的莫大的危險, 外表溫文爾雅的大将握緊槍,怒吼道:

“停止前進!後退——全部退開!”

號令一出,黑方的從者(除了Rider)已然顧不得那麽多,迅速遠離被乖離劍的威力籠罩的那一片區域。

同樣的, 紅方的其他從者也不是傻子,都在第一時間撤離了……

不,還有人和黑方的倒黴的Rider一樣倒黴。

紅Saber莫德雷德和她的禦主開着車,慢了好一陣才趕到戰場。然而,還沒等莫德雷德興致盎然地找到一個對手厮殺,某英雄王的寶具就從天上轟了下來。

莫德雷德:“……我去!!!”

獅子劫界離:“……你們英靈這麽喜歡一言不合就開寶具嗎?!”

還好他們還沒下車,紅Saber組合将油門踩到最低,倒轉方向風馳電掣,十分驚險地在被卷入虛無般的黑暗中之前趕到了安全區域。

被旋風追着攆的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好巧不巧,他們剛一停,旁邊有響起了轟然巨響——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轟地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

這個動靜跟寶具落地比起來就顯得太微乎其微了,莫德雷德出去一看才知道,掉下來的這個原來是黑方的Rider。

這家夥運氣還真不錯,只是摔出了重傷,還留了一條命。

莫德雷德就用劍去敲這個Rider的腦袋:“喂,還說得出話麽在天上飛的那三個金閃閃是什麽情況啊!你那邊的從者麽?”

“不……是……啊……”

滿腦袋是血的英靈發出了幽靈一般的聲音:“我還以為……是你們……這邊的呢……”

結果卻是,哪邊都不對。

這個戰場上,還有不屬于黑紅兩方任何一邊的獨立的從者,那就是這次終于及時趕到的Ruler,聖女貞德。

不對,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還是來晚了。

看到像是囊括了整個大地的巨大坑洞,再緩慢地擡頭,望見站在飛行器上身形微小、存在感卻一點也不渺小的金色的英靈,貞德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第二個了。

以獨立的姿态突兀地出現,不在聖杯戰争參戰之內的“額外”的英靈。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這就是聖杯選擇她作為Ruler,卻無法以正常方式降臨的根本原因——

心緒不穩的猜測還未結定,貞德的神色又是一僵,瞳孔似乎在這時先是緊縮,然後擴散。

她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啓示”。

啓示是Ruler的能力,那一刻浮現在腦海中的模糊畫面,就是未來将要發生之事的呈現。

而貞德在恍惚到來的剎那間得到的啓示畫面,果真悄無聲息地占據了她那難以平複的思緒。

——啓示的內容,只是一個陌生之人的身影。

身穿盔甲的,青年模樣的藍發的人吶。

他側身對着她,身處之地雖然模糊,卻能依稀看出是一個昏暗中仍有一處光源的環境。

他似乎做了什麽。

手臂擡起,如此細微的動作,然後,是黑暗吞噬了那僅有的光芒,還是光亮如有神助般大放,淹沒掉無邊的陰影……

不知曉了。

“啓示”就斷在了這裏。

貞德的思緒猛地中斷,不安之色卻還殘留在略微發白的臉上。

她做出決定了,目标十分明确。

出現在啓示中的藍發青年就是造成這場紛亂的源頭,因他的出現,本應按照正常的軌跡行駛下去的“命運”出現了重大的轉折,甚至,由于一個又一個意外的出現,會有徹底斷裂的危險!

Ruler的責任,就是維護聖杯戰争的秩序,并且守護不應該被牽扯進魔術師與英靈之間的戰争的普通人類。

那麽,要去找到啓示中的那個人。

直覺告訴她,那個人就在高處,黑方Assassin所驅使的空中花園之內。因為不僅是她,還有許多人都将注意力轉移到了上方,用寶具破開空間來到此地的那位金色的王,也讓飛行器以無可阻擋之勢駛向了懸浮的城池。

——來了。

——果然來了啊,就像一個粗魯之徒,無禮地想要闖入他人所有的花園……簡直目中無人!

亞述的女帝憤怒了。

吉爾伽美什的強大她方才親眼目睹,但即使如此,對方這氣勢洶洶而來、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架勢仍舊讓她難以忍受,當即就要摧使庭院外的迎擊術式迎敵。

“不必,Assassin,放開防禦讓他進來吧。我們真正的敵人在另一邊。”

她的master,天草四郎時貞竟然阻止了她。

賽米拉米斯感到不敢置信:“master!難道要讓他——”

她本想質問他到底在想什麽,不阻止明顯是奔着他們這裏的Caster而來的吉爾伽美什,難不成要讓他把Caster帶走?

帶不帶走Caster,女帝都是無所謂的。只是,如果那個沒什麽用的Caster被帶走了,她會感到非常不爽,而且,天草四郎他……

可是,質問之言竟然沒有全部說出。

賽米拉米斯頓住了。

因為她從沉默的天草四郎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怒意,他的眼神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當然,這些就仿佛不應當存在于聖人面孔之上的改變轉瞬即逝,天草四郎依舊是那個帶着自信而坦然的微笑的天草四郎。

他說:“不用在這個時候掀起沒有必要的争執,他不會阻撓我們争奪聖杯,而且,他也算是幫我們掃清了障礙。”

“至于Caster……我為什麽要阻止他們見面呢?我又有什麽立場阻止呢?”

如果方才女帝所捕獲到的這個男人眼中閃爍的晦暗不是錯覺,那麽,其來源就是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畢竟,他确實沒有立場阻止艾爾利和吉爾伽美什見面。

因為一個意外的契約,英靈被他從應在的地方強行帶到了這裏,與那一邊的禦主和“親人”、“朋友”失去了聯系。

現在,那“朋友”之一主動找了過來,對于艾爾利來說,是值得高興的好事。

他不但不會阻止,還會利用吉爾伽美什來時搞出的這一大動靜,加快完成他的計劃。

——所以。

他會輕柔地呼喚:“艾爾利。”

“快醒來吧,艾爾利。你的好友,那位英雄王吉爾伽美什,就在你的不遠處了。”

艾爾利也就在這時猛地驚醒。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竟然睡着了。

就坐在露天花園中的石椅上,頭倚着被藤蔓纏繞着的木架梁,開在藤蔓間的小花點綴在海藻般長而柔順的發間,他睜眼時,心裏還殘留着未能理清的疑惑。

本來說好,應該要去觀戰的。

可是,難以抵擋的困意突然來襲,讓他更不知曉自己在花園中睡去了多長時間。

天草的嗓音讓他清醒了一些,而話中提到的關鍵的名字,又讓他顧不得沉浸在疑慮中,精神頓時一振。

“吉爾來了?太好啦,我還擔心他呢。唔,讓他進入Assassin小姐的堡壘,會不會……”

“沒事,他是艾爾利的朋友呀。”

天草如此溫柔地道:“這邊的戰局稍微有些複雜,不過沒關系,我能夠處理,艾爾利就代替我好好接待英雄王吧,還請他包涵,我暫時無法脫身。”

“可以嗎?”

“嗯。”

艾爾利想起自己看到的天草的命運裏,在與黑方的第一場戰役裏,他不會有事,雖然放了一點心,但還是補充道:

“master,如果有什麽意外,請你一定要呼喚我。說好的要‘見證’,結果還是……”

“這也沒有辦法呀,去吧。不用擔心我,我也,對你很放心。”

那邊看不見神情的天草輕聲地笑了笑。

“只要我們的契約還在,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對嗎?”

艾爾利沒有聽出他的深意,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話到此處。

已經能夠看見了——

站立于鮮花盛開的花園中心,艾爾利擡起頭,若是白天,他的雙眼一定如天空那般明媚。

他向高處伸出了手,像是應和。

而乘坐維摩那越過染上紅芒的夜空,來到花園的正上方的禦座上的王,也已經看到了正向自己伸出手的他。

“哼,還算是識趣。”

這聲冷哼送給某個已被定性的蝼蟻,王的視線絲毫沒有轉移。

“吉爾——”

艾爾利在呼喚最是憧憬的王的名字。

然而,他卻沒能如期望那般握住王的手。

金色的鎖鏈探出,先一步捆住了他的雙臂。在艾爾利的驚愕之中,天之鎖緊緊地束縛住了他,直将他徹底地拖入虛空的深處——

天之鎖将他拖入了王的寶庫之中。

這裏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寶。

這裏是人類智慧原典的集結,英雄王将人間所有的寶物在此收納。寶庫中的大多數無價寶物,他可能都沒有用上,但,若有能夠入眼,能被王打上标記的“珍寶”,自然也應該放入此中。

艾爾利從未想過,自己會來到這樣的地方——其實,他曾經來過,但自身卻并不知曉。

這太不可思議,又讓他感到措手不及。

“吉爾,為什麽把我——”

為什麽把他帶進這裏?

他想要這麽問。

可是,先出的聲線竟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微弱的顫抖。

“吉爾……”

被天之鎖捆住的他,只能仰頭躺在位于閃爍着光華的財寶之中的奢華床榻間,長發淩亂地枕在頭下。

“吉爾,你們要……”

賢王的手穿過他的腰下,略微蹙眉的同時将他攬起,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似要将他細細打量。

年輕一些的吉爾伽美什頗為不滿地占據了他身後的位置,将礙事的長發攥入掌心,眼中赤色加深,停滞在後頸雪白肌膚上的視線宛如陷入泥沼。

“噓~噓~不想受罪的話,就不要說話啦。”

最後進來的少年吉爾伽美什只好跪坐在側邊了。

如同對待最是喜愛之物那般,把玩着被鎖鏈放出的完美無缺的纖細手臂,少年彎起眉眼,欣悅地笑了起來。

“放心放心,別害怕,不會對你做過分的事情,畢竟,要是太過分的話,我一點也舍不得呀。”

“這只是檢查啦,以後可能還會再繼續的例行檢查。”

但用歡快的語氣說到這裏時,不止是少年。

另外兩個吉爾伽美什的嘴角都在勾起,從血色的眸底浮現出的,就是失去了獵物、又千裏迢迢重新找回的雄獅的眼神。

“被碰了什麽地方呢?吶,艾爾利,能說給我們聽嗎?”

“是這裏——”

少年用齒尖緩而又緩地摩挲不住想要掙紮的指節。

“這裏——”

身後的男人仿若帶有極大的怒意,重重地咬上了裸露出的白皙脖頸。

“還是……這裏?”

占據了身前的男人用自己的口堵住了他吃痛的呻吟,在品嘗到淡淡的鐵鏽味兒時,才稍微緩和。

他直視着他因不敢置信而染上一絲莫名畏懼的雙眼,舍去了所有的仁慈,轉為毫無克制的侵略。

……

……

啧,也沒有做什麽啊。

在害怕什麽呢?

吉爾伽美什的心中确實有這麽一個不算疑惑的疑惑。

霸道慣了的王就算沒有從來都沒有自己自我意識過于強烈的自覺,但是,偶爾有一些時候,還是會分出一點心神關注別人——“別人”的範疇也尤為特別,必須要是他感興趣,亦或是真真正正地放在了心上,可以縱容的那寥寥兩個人。

王現在不解的就是,艾爾利為什麽會露出類似于害怕的情緒。

雖然很少。

時間也尤其短暫,只是在他們最初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

那象征着畏懼的震顫仍舊被王的雙眼捕獲。

明明微乎其微,按照他的性格,這麽點小小的細節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更有可能會覺得不滿——你屬于我,你怎麽可以畏懼我。

如果這絲不滿出現,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也就不需要多加猜測了,已然擺在了明面。

在這裏的來自三個不同時期的吉爾伽美什,想法或許會有些微的不同。

巅峰時期的年輕的王會因自己認定的所有物被不是自己的他人奪走而進一步感到憤怒。經歷得最多的王性子沉澱了不少,但還是會憤怒,就連年少的、性情看似與長大後的自己截然不同的王,也是如此。

他們的靈魂是相同的,他們的本質都是獨占與掠奪。各自的手段也有可能會出現差異,可歸根究底——

他們會在這憤怒的影響下,強行占有艾爾利。不需要有什麽愧疚,因為他就是“他們”的人,頂多在占有的過程中,出于憐惜,稍稍讓動作溫柔一些。

……所以說,這只是“如果”。

很遺憾的是,真正發生的事實與這個假設還是不同了。

吉爾伽美什們在只差一線就要付諸行動的某一個剎那,就像是閃現的靈光,莫名就想起了恩奇都對他們說過的話。

那番話還是在艾爾利來之前,先到迦勒底的恩奇都拖着他們三個,非要灌進他們耳裏的教訓。

“吉爾,你不覺得你求愛的方式很有問題麽?”

第一句話是這個,當時的吉爾伽美什之一便皺着眉反駁,不要用“求愛”這個聽起來低人一等的詞來形容他,他只不過是在名正言順地“收回”,得到本就屬于他的人。

“好吧,這一點随你怎麽想,我真正想告訴你的是。”

在這瞬間而至的回憶畫面裏,還能看見恩奇都那平靜的面孔上,同樣平靜的眼眸:“我的摯友啊,你真的确定,你現在所擁有的強烈的感情是‘愛’嗎?”

“如若是愛,而不是單純的占有欲,我只能抛卻立場,如實地說,那位法老的做法遠遠比你高明。甚至,連不被你放在眼裏的那一些克制、低迷的人,他們的感情也不會比你少,他們的等待也并非沒有意義。”

初聽這番話,拿奧茲曼迪亞斯跟他比較,放在往常,一定會讓吉爾伽美什勃然大怒,更何況,恩奇都提到的還不止那一個法老。

可最終,即使是最為肆無忌憚的那個吉爾伽美什,也在一愣之後面色難看地陷入了沉吟。

最古之王,還有着英雄王之名的吉爾伽美什——他是多麽尊貴的存在啊。

天下所有寶物的原型都收納于他的寶庫,腳下的凡土是他的領地,愚昧而似乎無可救藥的人類是他的子民,他連神都不會忌憚。

很難想象,這個世界還會存在讓他無法掌控,讓他顧忌,甚至還會因其陷入猶豫的“寶物”。

存在嗎?

至少,在他的觀念中,不可能存在——

“所以說啊。”

說出這讓吉爾伽美什覺得荒誕之言的恩奇都,似乎是在嘆息。

摯友平靜的眸子裏,終于緩緩浮現出了悲傷。

“還是再等等吧,吉爾。”

“等你不需要我的提醒,能夠自己發現,能夠将你的怒火忍耐,即使是暫時的,也可以主動松開手的那一刻……”

那個時候,吉爾伽美什沒法理解摯友為什麽要這麽說。而若是理解了,指不定會如何嗤之以鼻。

退縮?開什麽玩笑,即使說出此言的人是恩奇都,他也不會接受。

根本不需要考慮別的問題。

就像王一直認定的那樣,他不過是親自将本應屬于自己卻遲遲遺漏的寶物收回。為了更簡單,更直接地達成這個目的,當然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占有——

……

沉默。

在最是緊要的時刻,由王們籌劃的這場至少有一方無法接受的“盛宴”,竟是無緣無故地停了下來。

“……”

“……哼。”

“唉……果然被猜中了啊,恩奇都也真是的,其實他才是最敏銳的人吧。”

他們的心間,還是被怒意充盈。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從不妥協也從不在意他人感受的王,竟然會在這時放過了明明已經無力抵抗的他們的王妃?

哼,沒有細說的必要。

可能是賢王窺見的那一絲讓他們惱怒的瑟縮,也有可能是位于身後的王捂住艾爾利的眼睛,掌心慢慢接觸到的一點濕潤……

“被吓到了?”

賢王問。

被他們緊緊禁锢着的英靈慢吞吞地點頭,終于得到了光明的眼裏,确實還殘留着手足無措的影子。

身後,英雄王的赤眸深邃了幾分,裏面似乎閃過了像是陰沉又像是無奈的陰影。

“算了。”他有些不耐地說。

“弄得像是在故意折騰你一樣,笨蛋,我對你不是一直都很寬容的麽。”

——關于前面在王的回憶裏刻意省略,其實恩奇都還在後面接起的另一句話。

“……等你願意停下的時候。”

“那才是,你吉爾伽美什所獨有的,最為深切的‘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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