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1·2

在正式啓程之前, 他又問了一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問題。

“你之前是英靈,現在又變成了人類,有想過除了‘回去’以外,還想要做些什麽事麽?”

“這個……其實,我還沒有想到那麽多。”

“沒想過?那可以在路上好好想一想了。人類和英靈的區別可是很大的啊,難得重新‘活’過來一次,不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就太可惜了吧。”

“……”

半晌過後。

“你說得對。英靈和人類是不一樣的,有許多事情,是活着的人的專屬限定。這樣的話, 我……”

“我應該,會去嘗試着發掘一下自己的愛好吧。不僅僅是喜歡吃什麽食物,喜歡什麽味道,喜歡什麽顏色。就像在萬聖節的城堡遇到的伊麗莎白小姐, 還有尼祿小姐一樣,她們喜歡歌唱, 想要召開屬于自己的演唱會。我想,找到自己除了完成禦主心願以外,別的真正想做的事情。”

“也不一定是唱歌啦,我還沒有找到方向, 所以,大概每一種陌生的方式都要去……嘗試一次?”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有一些遲疑,但顯然, 說話的人心裏被點亮了歡欣,讓話音也不禁小小地期待了起來。

“愛好”這種東西,範圍實在是太廣泛了,一時之間想要全部列舉出來,肯定不可能。因此,回答的這個人才會謹慎地說,目前還沒有目标,可能需要每一種都先試試。

而詢問的這個男人聽了,卻先是重重地嘆氣。

“太單薄了,你過去的生活,不管是做人,還是做英靈的時候,都單調得沒有一點兒意思了。不過,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每一種方式都要去嘗試嘗試,全部試過一遍,才知道喜歡不喜歡。”

“來——”

他一把抱起了他。

雪山之中,天氣難得地晴朗了一回,暴風雪也很給面子地停歇了一小會兒,讓平日沖刷着堅固建築物外牆的寒風悄然退去,顯露出仿佛就緊貼着窗戶的覆蓋着皚皚白雪的遠山的形狀。

就在這時候。

“轟!!!”

不止是因聲音傳播而引發的雪崩的動靜,就在這裏,還先一步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隐藏于雪山中的特殊機構迦勒底,那按照常理來說足以抵禦炮轟與英靈攻擊的防禦門已然沒有原樣,變成了飛散後淩亂掉落在地的拾不起來的碎塊。

警報聲瞬間在內部的所有區域回蕩。

手持武器的警衛蜂擁而至,将他包圍之時,在危機中爆發而出的氣勢驚人。

聽到動靜,原本還在會議室開會的人類禦主,和他的一部分英靈也感到了不安的氣息,及時趕到了“敵人”入侵之地。

然而,出現在現場的,竟是已在一瞬間将先到的警衛們打倒,正無聊地用鞋尖翹起倒下的“屍體”,把他們疊起來撂了老高的……人類!

貨真價實,不是英靈,身上也沒有任何非人類生物的魔力氣息。

只随手一擊就轟開了正門,來到這據說沒有任何一個外來者可以尋找到的人理監護機構的男人,以相當坦然之勢邁開了腳步,踩着瓦礫與碎石再往前踏出了幾步。

“入侵者,你是什麽人!”

銀發金眸的男人對這些叱問聲充耳不聞。

他的第一道目光施舍般地丢給了終于出現了的人類禦主和随之同來的幾個英靈,沒有任何多餘的停頓,就像是象征性地瞧上一瞧。然後,他毫無感情地将視線收回,反而當着這些人的面,漫不經心地開口。

“親愛的。”

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還不是跟迦勒底的人說的,而是,對另一人——

太……可怕了!

這是藤丸立香被男人冷漠的目光掃過後的心聲。

迦勒底還是第一次遭遇入侵。入侵者在将遍布在外的防禦魔術及陷阱視若無睹的同時,就像是尋常地慢慢地行走一般,只用步伐就将暗藏的危機所無情踏破!

而且,這還不是最恐怖的。真正的恐怖之處,即使是在場還能站在的唯一一個人類,藤丸立香,也能夠輕而易舉地感受到的。

——他就這麽高調地闖了進來,看不見武器,手上還不得空。

因為,男人的雙手還抱着一個人。

應當是披風的長長黑布将那人的身形全部覆蓋住,沒有露出一絲能讓涼風或者外人的視線找到可乘之機的縫隙。之所以能夠猜到黑布下面是一個人,全憑男人低下頭,不止目光溫和了半分,就連嗓音也将冰冷一掃而去,宛如當衆說出只有心愛的情人才可以聽見的柔情低語。

“親愛的,第一個嘗試就來玩玩這個吧。你喜不喜歡……唔,我不敢保證,但是,保管很刺激。”

“…………什麽啊,區區一個人類,竟敢這麽嚣張!”

最先忍受不了的是一個複仇者。

貞德·Alter被男人那将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漠視到底的眼神惹怒了。伸手将藤丸立香推到一邊,她冷笑着上前一步,眼看着就要抛棄廢話将膽大包天的敵人用火焰燒個幹淨。

可是,在她付諸行動之前。

“——退下,不要擋在餘的面前。”

一道熟悉的、但誰都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低沉的嗓音從後方傳來。

黑貞德愣了一下,又一次被擠到一邊兒去的藤丸立香愣住的同時,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奧茲曼迪亞斯。

來者正是法老王,奧茲曼迪亞斯。

在現如今的迦勒底,氣氛低落暫且不提,來參加會議的英靈們之中,已經無法避免地缺失了好幾道身影。但是,雖然持續缺席,但并沒有人因此指責他們。

因為,他們受到的打擊着實大到難以承受,出去散心或是冷靜,都得到了默許。實際上,就連藤丸立香和瑪修,其實也在深受打擊的範圍內,只不過,跟那幾位比起來,他們的程度……實在是太輕了。

奧茲曼迪亞斯就是缺席者之一。

跟其他的缺席者一樣,連着數日都未能在迦勒底中看見法老王。可是,此時此刻——

仿若踏着濃稠的黑影走來,法老王的俊美面龐竟像是在這一刻失去了太陽的光輝,而被陰翳所籠罩,只有冰冷至極的金眸仍有刺目的光芒閃動。

他只在讓擋路的庶民退下之時對己方人員說了一句話,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搭理藤丸立香等人。

突然來到此地的法老王将所有人都抛在身後,在最前直面入侵者,臉上浮現出似是憤怒又似是掙紮的奇怪神情。

“另一邊的逆徒……回答餘!”

“在你手中的那人。”

“被你罪惡的雙臂侵占的那個人,讓餘想要靠近,甚至讓餘一刻不擁入懷中,就無法停止惶惶不安的那個人,他!是!誰!”

“另一邊的逆徒”直到這一刻,才終于将停留在懷中人身上的視線重新擡起來。

落到奧茲曼迪亞斯臉上時,似是有那麽不經意的一瞬間,男人稍稍地愣了一下。但緊接着,這一瞬的失神非但沒有讓他遲疑,反而讓他熾金的眼瞳裏掠過了一絲玩味之意。

好像更興致盎然了。

“一上來,開口第一句話就直接越過站在你面前的我,單獨問起我家親愛的妻子——你小子還真沒禮貌啊。”

男人的眼神和語氣都在這一刻溫度驟降,并且,破開的大門也像是讓外界的寒冷灌入室內,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頭頂、牆壁、地板等所有角落凝起……

不!這寒氣并非來源于外面的冰雪之境,其來源,就在眼前!

“來源”正好在說:“沒事,也算是和我來這裏的目的重合了。”

說完——男人沒有松手,更沒有在殺氣之中有任何退後的舉動。他只是漫不經心地低了低頭,銀發順着這下俯的趨勢在臉龐便滑落。

牙齒,咬住了黑色披風的一角。

慢慢地偏頭,被牙齒咬緊的黑布頓時間被向旁拉扯開來。原本被覆蓋在之下的另一個人的身影,就此緩慢地在衆人眼中顯露。

這個男人,也就是埃迪,在輕輕咬住黑布的同時,向着充斥着不善氣息的前方,投去了最後一道挑釁而傲慢的目光。

“你們,都給我仔細看看。”

輕蔑,無比輕蔑地吐掉了黑布的一角。徹底失去存在意義的披風如劇集正式開始後飄落的幕布一般摔落在地,無聲無息。

有幾縷長長的藍色發絲最先從男人的臂彎間漏下,明明那般輕盈,顏色也并不能算作亮麗,卻在顯露出的剎那之間,無可避免地撞入了在場衆人的不禁瞪大的震驚的眼睛。

奧茲曼迪亞斯的反應最為強烈。

法老王已然徹底地呆住了。

美麗的人。

這世間最美麗的青年,就在男人的雙臂間安靜地睡着,先前那般大的噪音,都未能将他吵醒,更何況,男人更像是故意說給旁人聽的低語。

“瞧瞧,他多美啊,特別好看是吧。”

“他哪裏都好,唯一的稍微有些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固執,而且,太傻太好騙,沒有防備心。”

在一片死寂中,埃迪滿意地欣賞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畫面。然後,話音就這麽突兀地轉了。

“都看到了?”

“很好,我就是特意過來讓你們看的。瞧瞧我·的·妻·子有多可愛,又有多漂亮。然後……”

這個狂妄的、無法無天的男人,在所有恍惚到呆滞的目光的注視下,竟是勾唇一笑。

“——該醒醒了,蠢貨們。"

“他,是我的。不服?就來搶啊。”

*****

“…………是他嗎?是他嗎?是他嗎?……真的是他嗎?我覺得……我覺得……可惡就是他一定就是他啊!是他吧!是他沒錯吧!梅林!原來你消失這麽久是去做這麽重要的事了啊,嗚嗚嗚我原諒你翹班了!”

“是啊,是啊,我辛辛苦苦救了人,結果摸都沒摸到,就被憑空出現的真·大魔王搶走了。心累,真是心累……停停停!你們倆不要抱着我哭把鼻涕眼淚蹭到我身上啦!”

“嗚,對不起梅林先生,可是……嗚嗚嗚,那個救了我的人,只有依稀記憶的溫柔的兄長一樣的人,回來了……前輩,我……”

“瑪修……我也……哇啊啊啊啊!!!”

藤丸立香和瑪修正在相擁而泣。

被兩個小鬼頭夾在中間,華麗的袍子都被弄髒了的可憐魔術師,正是失蹤了好久的梅林。

梅林:“……”

很不幸了,梅林此時一點也笑不出來,臉色甚至十分地陰郁。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艾爾利能夠複活,全靠當時唯一還保留記憶的梅林想盡一切辦法,嘗試了不知多少次,才通過夢境找到創造出艾爾利的那個“神”。

梅林自然也就是那時唯一知道艾爾利會回來,并且信心滿滿地前去迎接艾爾利回來的第一個人。

但是,仿若無所不知的魔術師也有遺漏。

他萬萬沒想到,和艾爾利一起複活的,還有一個比萬聖節劇本裏的奧茲曼迪亞斯還要讓人痛恨一萬倍的男人。

“護送”艾爾利回來的埃迪,率先把猝不及防的梅林揍了一頓。

是真的揍。

所以花之魔術師才會如此情緒低落地蹲在迦勒底,被小鬼們抱着蹭眼淚。

“啊啊啊,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什麽也不想管了。反正那些家夥都比我積極,早就沖出去不知道追到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了,現在就讓我在這兒休息休息偷個懶吧……啧。”

當然,由此可見,梅林實際上并不僅僅感到疲憊,還對自己得到的不公平待遇十分有意見。所以他宣布,要消極怠工,重新工作的時間尚不明确。

遭受了突然襲擊的迦勒底,此時已成為了真正的“廢墟”。

真正的大魔王埃迪完全是來故意上門挑釁,他只跟來得最快的法老王奧茲曼迪亞斯打了一陣,還未動真格,就在衆人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抱着艾爾利跑路了。

奧茲曼迪亞斯當即就追了上去,黑貞德是第二個,之前就在迦勒底內、只是慢了一步趕來的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們撞塌了最後那一面岌岌可危的外牆,也沖進了風雪之中。還留在這兒的人寥寥無幾,英靈也跑了大半,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想要看熱鬧的。

剩下的工作人員在因為沒了頂也沒了牆而肆意泛濫的暴風雪中瑟瑟發抖地修補建築物,而藤丸立香和瑪修,就是在原·召喚室中抱頭痛哭,哭聲裏,繼包含着悲切,又帶着無以倫比的激動和喜悅。

雖然他們都忘了艾爾利。

雖然他們并不知曉,和艾爾利在一起時的那些時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是什麽樣子……

但是,“奇跡”本就悄悄藏在每一個失去了回憶的人心中,名之為,“羁絆”。

年紀最小的少年少女兩人的哭聲仍在長久地傳遞,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頂着風聲摻雜進來。

仔細辨認一下,竟然是達芬奇親。

達芬奇就在她的工房中沖着什麽都沒有的空氣高聲厲喝:

“羅馬尼·阿基曼!哦不,現在應該是所羅門了——所!羅!門!我知道你有千裏眼,看到了這裏發生的情景就趕緊給我行動起來,把艾爾利找到……不行,只是找到還不行。”

“都有野男人找上門來宣布你的老婆是他老婆了!可惡,要不是立香他們能幹,這些被修改了的事實就真的只是夢境不會被任何人知道了啊。你,必須給我第一個把可憐的艾爾利救回來!拿出你魔術王的實力啊笨蛋!”

她的聲音是如此中氣十足,可是,究竟有沒有傳到獨身回到神殿就再也沒有出來的那個男人的耳裏,就不得而知了。

……

埃迪是全世界最強的人類。

如果要具體來劃分他的實力,人類最強,可以與中等偏上等級的英靈抗衡。

正因為他是人類,所以這等實力才會顯得分外恐怖。可又正因為他是人類,跟最高等級的英靈單挑還是會不敵,如果有複數以上的英靈不要臉地來圍毆——

埃迪:“呸,老子傻了才不跑,站在這兒被你們摁着打。”

他跑得很幹脆,嗯,就算是逃跑,也是理直氣壯地跑,一點兒也不心虛。

艾爾利:“……真是的。”

艾爾利其實沒有睡着,他被埃迪要求裝睡,什麽也不摻和,算是讓埃迪帶他回到這裏來的交換條件。

“其實并沒有要求一定要你帶我回來啊,我自己回來也完全沒問題……”

這就是重點了。埃迪自說自話,還硬生生給他栽了一個不得不答應的“條件”,艾爾利當時默默看着這個不知想到了什麽開始得意洋洋的男人好一陣,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點頭了。

點頭的下場就是,他們倆正在被無數英靈“追殺”。

艾爾利有好幾次都感應到了熟悉的魔力波紋,并且都分得出來,那些差一點就能找過來的英靈分別都是誰。這讓他很是無奈,越來越心疼被埃迪耍着玩,想找他卻又找不到的“他們”。

埃迪不僅實力強悍得恐怖,隐蔽能力也尤其驚人。這之中還有他們兩個現在都是沒有魔力的人類的原因,讓英靈們別想憑借魔力的痕跡找到他們,時間因此越拖越久。

艾爾利請求了埃迪好幾次,可埃迪都說:“不急啊,我好歹是來旅游的,讓我再多逛一逛。順便,你不是要‘嘗試’麽?就在路上開始吧,想做什麽,我們都去做。”

他就像真的是過來旅游的異樣。

他什麽地方都去,城市,鄉野,山區,溶洞,海底,叢林……

也如他對艾爾利說的,他什麽都帶他做。混跡在城市裏的時候,就把現代的人類們的娛樂方式全都體驗一遍,還有各種各樣的體育運動,包括競技項目和極限運動,此外,在無人區探探險,去海底抓抓魚……

人類艾爾利的體力比英靈時差了太多,大多時候都需要埃迪帶着,可即使如此,他也覺得頗為疲倦。

但是。

疲倦,卻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充實。

他有時候會想,就算自己什麽都不做,只看着埃迪像是永遠不知疲憊地向前走的背影,都能莫名其妙地露出點微笑。

當然了,一般來說,微笑持續不了幾分鐘,他就會因為挂念着仍舊在被埃迪兜圈子甩掉的“某些人”,不知多少次地請求:“就到這裏吧,別在逗他們玩了,好嗎?”

埃迪也會不知多少次地說:“不急不急,這才逛了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再走再走。”

一個月,兩個月……

在第三個月的最後一天。

埃迪将艾爾利帶到了一片無人的密林中。

在一棵獨受陽光寵愛,生長得尤為高聳的樹下,埃迪對艾爾利說:“我看到你跟人學過舞,彈過琴,唯獨沒聽過你唱歌。”

“給我唱首歌吧,什麽都好,我想聽一聽。唔,作為交換,我也送你一個禮物。”

艾爾利的目光望來,男人沒有跟他一樣坐下,而是站在一旁,背靠着樹樁。他的銀發也被陽光照拂着,就像是溫暖讓雪融化。

察覺到艾爾利的視線,埃迪低下頭來,半晌後,他對他一笑。

漸漸地,艾爾利也笑了,眼神柔和:“沒問題,不過,我只會唱安眠曲呢。”

埃迪道:“嗯,我聽着。”

艾爾利就真的哼唱起了,那一首曾經為了哄小庫丘林睡覺才學來的溫柔的曲子。

埃迪肯定是不會睡着的。

可是,唱着唱着,睡着的居然是艾爾利。

艾爾利很累。

這經久不消的疲倦,從他為了他所在意的人們和這個世界使用寶具的那一刻就已經存在,伴随着他一同走入黑暗,又伴随着他,從黑暗中醒來。

和埃迪在一起的時候,疲倦消退了一些,但還有更多的那一部分,大概,只有在與那些人重逢的時刻,才會真正地散去吧。

艾爾利靠着樹,睡着了。

而身側,已經沒有了埃迪的身影。

未過多久,幾乎就是下一秒,終于有人來啦。

不,不……

他們都來了。

守護在熟睡中的絕美的青年身旁,等待——即使存在抹去,即使記憶消失,也依舊能讓他們深愛的,名為“艾爾利”的愛人醒來。

……

……

高聳之地。

站在這個世界最高的山峰之巅,銀發的男人俯視着腳下的層雲,目光無比幽遠深邃。

“果然還是喜歡高的地方啊。”他說:“只有自己,雖然無聊了點,但看到的風景最能讓我舒坦。”

三個月。

三年之中的,這三個月。他來到了“地面”,做了大多不會讓他得到趣味的許多事情。

但,埃迪覺得,時間并沒有浪費,這些事兒雖然對他而言比較無聊,卻對另一個人來說,意義非常。

那麽,他也就可以覺得自己沒有浪費精力了。

為什麽說沒有浪費“精力”,而不是沒有浪費“時間”?

時間對埃迪來說,并不重要,因為,除非自願,他不會死亡,會永遠保持着最強的狀态與身體留存于世,沒有終止。

真正需要珍惜時間的人,是艾爾利才對呀。

複活,重新變成人類,重新來到這個世界——等同于,艾爾利曾經歷過的“命運”又得再重複一次。

存在抹消後,世界的意識還是會重蹈覆轍地排斥他,從他跨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艾爾利作為人類活着的時間,就要從三年開始倒數。

——所以才說,這個人真是固執得讓他頭疼啊。明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結果,明知道,只要和他在一起,接受了他的庇護即使是世界意識也無法對他們插手……

——還是要拒絕,還是要滿心期待地‘回去’。

艾爾利,是第一個,估計也是唯一一個,能讓埃迪完全沒辦法的人。

他陪了他這麽久,還是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如果将時間再往前推,推到剛離開老家、還沒有死過的過去,那時候的埃迪如果遇到這麽頑固的艾爾利,估計早就不耐煩,也不會顧忌艾爾利,直接将他帶走。

他不會丢下他,但肯定又會被艾爾利的執着弄得很煩躁,他們大抵會互相折磨,一個不妥協,一個不放手,就這樣……

埃迪的口中忽然漏出了極低的一聲嗤笑。

“哦,是這樣。原來變的不止是他,連我的性子,也好像變了一些。”

算了。

算了!

既然人不願意跟他走,他心裏不爽快,也懶得再勉強了。畢竟,他從不願意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地停留。

埃迪走了。

走得潇灑之極,毫無留戀。

不過……走之前,他在高峰之巅稍作停留,思來想去,還是多管了一次閑事。

飛雪無法觸碰他的銀發,丢掉披風後,他新換上的風衣在冰寒刺骨的風中肆意地搖曳,而這個肆意妄為的男人,就這樣,向茫茫一片的高空伸出了手:

“來吧,盧卡斯。”

他的鷹破開冰寒的屏障飛來,他就在這時,往平和的嗓音中,額外加了一絲陰戾:

“飛得再高些,去這個世界的盡頭,給一同把艾爾利忘了的那所謂的世界意識提個醒。”

埃迪對“英靈”這種東西……好吧,他對英靈沒什麽好感,這是早就已經說過的。

但是。

人類會在死亡後慢慢被遺忘,而英靈卻能夠長存。

如果不出意外,回到這裏的艾爾利便是最普通不過的人類,他會死,而死亡之後,就是又一次終結。

“告訴它們——我的艾爾利,雖然特別天真,還很容易被騙,但他,也不是沒有人護的。”

“他以己身陷入無盡虛無為代價,拯救了人類,僅憑此功績,難道,還不能讓他再一次,成為英靈?”

——已經不再屬于我的妻呀……活下去吧,永遠地活下去吧,不會再有人把你遺忘。去找吧,安心地尋找吧,想做的事情,想要的東西,還有,在你心中可以代替我的人。

——啧,梅林那個混球就算了,有一種被耶底底亞和吉爾伽美什、奧茲曼迪亞斯一起撬了牆角的感覺……不爽,太不爽了。

他果然,還是有些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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