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嘟嘟去世了。】

打開對話框的時候,伍明明有一絲的遲疑,上一條信息還停留在兩年前,他們兩年來沒有任何的交流。伍明明看着對話框上季優的名字,久久沒有回神,他不知道季優給他發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也許季優根本就不需要回複,只是通知他一聲而已。

他們之間唯一的一點聯系,也沒有了。

嘟嘟是季優上研一時在校園裏撿的,那時候伍明明還是個大一新生,一晃八年過去,曾經的少年褪去臉上的稚氣,眼裏留下的只有黯然神傷。嘟嘟大概是老死的,季優把它抱回來的時候還是只小奶貓,可如今算一算,已經是個小老頭子了。

伍明明偷偷去看過嘟嘟很多次,季優出國之後嘟嘟就一直由他媽媽帶在身邊,每次思念到極致,伍明明就會悄悄跑去看一眼,遠遠地看一眼。上次去看嘟嘟的時候,它就不似以前活潑了,獨自在草叢裏曬太陽,動都沒動一下兒,伍明明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關掉對話框放下手機,伍明明沒打算回這條消息,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己還有沒有立場安慰。

大概是沒有吧,伍明明想。

曾經一起逛超市買貓糧,一起逗嘟嘟玩,一起帶嘟嘟去公園,一起給嘟嘟拍好看的照片,而現在嘟嘟去了另一個地方,他們也早就走散在世界的兩端。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然而人不能活在過去裏,得向前看。

伍明明捧起一潑涼水澆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鏡子裏的人蓄着利落的短發,臉上再也看不出當年的青澀,但心裏住着的那個人卻始終沒變。指尖的水冰涼,而眼角的淚是火熱的,鼻子發酸,眼睛生疼,心像是被無數根針紮過一樣,已經痛到沒有知覺。

大概又要失眠,伍明明把臉埋在枕頭裏,輾轉難眠。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把那個人努力忘掉,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回想起曾經美好的點滴。

曾經有多美好,現在就有多煎熬。

手機被一次次按亮又熄滅,對話框上的五個字始終停留在那裏,再沒有變化。伍明明煩躁地删掉對話框,重新用被子蒙住了頭。

叮——

有新的消息進來,雖然不抱期望但還是第一時間拿起手機,打開一看才發現是大學好友叫他聚會,是有很久沒聚了,伍明明快速回複消息并道了晚安,關機縮進被子裏。

這個冬天還真冷,南方沒有暖氣,伍明明又是寒性體質,被子永遠睡不熱,雖然空調溫度已經調得夠高,卻還是冷得睡不着,他在被子裏縮成一團,分不清倒是心冷還是身體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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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伍明明裹着圍巾口罩,把新來的實習助理吓了一跳。伍明明在一家英文雜志社當編輯,他當年學的是英語專業,畢業後就一直留在這兒了,雖然工作辛苦,出刊的那幾天忙到分身乏術,但他暫時也沒找到更好的出路。

桌上的多肉焉兒得差不多了,伍明明拿水壺澆了點水,順便滴了幾滴營養液。這已經是第三盆多肉了,伍明明決定要是再養不活就拒絕一切綠色植物出現在他的辦公桌上,太難伺候,比他還金貴。

周末約在海底撈,伍明明早早趕過去,老規矩,最後一個到的付錢,他可不想錢包被掏空。張佑邊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他是組織者也向來最積極,伍明明走過去打招呼,兩個人站在店門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其他人還沒到,裏面也沒有空位置,只能慢慢等。

“痘哥,我怎麽覺得你最近氣質變憂郁了。”張佑邊拿着打火機在手上把玩,商場裏不能抽煙,他只能忍着。

伍明明自然也沒好話:“我覺得你最近塊頭越來越大了。”

“靠,不帶這麽人身攻擊的。”張佑邊辯駁道,“我這都是肌肉,壯實。”

伍明明嫌棄地瞧了一眼,孫嘉良及時趕到,加入嘴炮陣營:“大頭又在這兒賣他這二兩肉?”

“那也比你好,都快瘦成杆兒了。”張佑邊氣得牙癢癢,伸手掐了孫嘉良一把,後者直叫喚。

三個人邊扯淡邊等人,還差最後一個的時候裏面才有空位置,服務員熱情地把他們領進去,剛坐下鹿泱就到了,今天要放血的就是他了。

鹿泱自覺地把錢包拍桌上,任人宰割。

幾個大男人吃火鍋相當豪放,一盤肉全丢麻辣鍋裏,伍明明看着嘴角發麻,好不容易肉熟了他還撈不到,只好伸筷子去搶別人的,程卿北就坐他旁邊,成了首要被搶對象。

“你別老搶我的肉。”程卿北氣得要拍桌子。

“那我剛才還幫你說話了呀。”伍明明一本正經,良心沒有絲毫的疼痛。

“你別搶豆苗兒的蝦滑。”程卿北把勺子順過去,誠心要和他作對。

“這是我自己撈的。”

伍明明要氣死了,他也愛吃蝦滑,就沒有人幫他撈。

到最後鹿泱抱着癟了一大半的錢包瞎嚎,伍明明吃得嘴都快腫了舌頭一陣麻,撈了半天也沒吃到幾個蝦滑。

一行人轉場去ktv,準備不醉不歸。

伍明明剛瞎唱了一首歌就被孫嘉良搶了話筒,孫嘉良酒品不好抱着話筒不撒手,伍明明搶不過只好作罷。他本來沒打算喝酒,可是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又被孫嘉良拉着灌,沒一會兒也醉得不省人事開始說胡話。

音樂已經被按了暫停,一群人圍着伍明明聽他酒後吐真言,他自己也是相當争氣,別的都沒說清楚,就說清了一句話:“季優,我好想你。”

說完還巴拉巴拉掉眼淚,張佑邊看不下去了,過來把他手裏的酒瓶子奪走,扛着人準備送回家。所有人都以為他忘了,沒想到他還惦記着,現在鬧這麽一出,別人沒動容先把自己給感動哭了。

張佑邊扛着伍明明在馬路邊吹冷風,這麽大的風伍明明也沒被吹清醒,嘴裏念念有詞手還跟着節奏舞兩下。張佑邊差點沒把人丢馬路牙子上,忍不住罵道:“痘哥,你有點兒出息行不行?”

伍明明反問道:“出息是什麽?”

張佑邊真想不管他了,就不該跟醉鬼講道理,好不容易來了輛空車,把人塞進去好生伺候着,一路鬧到了家裏。張佑邊感覺自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伍明明還念叨個沒完,這得是有多思念,才會叨叨一晚上。

第二天伍明明腦袋炸着疼,好不容易爬起來,昨天的事情一點也想不起來。拿起手機點開一堆消息,多半是張佑邊發的。

——醒了沒?

——還沒醒?

——我昨天那麽辛苦地把你扛回去記得跟我說謝謝。

——你以後別瞎喝酒。

——起了趕緊回消息。

張佑邊的老媽子屬性在這種時候展露無疑,伍明明打字的時候沒忍住笑了出來,他要是再不回消息張佑邊估計得急死。

起床洗漱然後翻冰箱,冰箱裏還有半袋吐司和一盒即将過期的牛奶,伍明明一個人住,生活過得馬馬虎虎,廚房幾乎不開火,因為懶。平時除了外賣還是外賣,他這人不講究,這要沒餓着就行,還自認為好養活。

餐桌上擺着的藍莓醬還剩下最後一點,伍明明拿勺子全塗在面包上,就着牛奶湊合了這一頓,點外賣還得等,有吃就将就吧。

吃到一半電話響了,伍明明接起來問:“喂,媽,什麽事兒?”

“今天要加班嗎,周末也不回來看看我。”李姝綿在那頭抱怨,“這都要過年了,我買年貨都沒人幫忙提。”

“爸呢,你和他一起去呗。”伍明明推鍋。

“你爸跟隔壁楊叔下棋去了,指望不上。”李姝綿沒好氣地說。

“你要什麽跟我說,”伍明明商量道,“我直接買回來不就行了。”

其實李姝綿就是想要他回家看看,買東西什麽的都是借口,但是伍明明一回去就被念叨對象的事,頭都快炸了就一直躲,這年頭的媽都操心這個,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尤其現在李姝綿退了休整天沒事兒幹,以前工作的時候天天有學生要管,操心不過來,現在閑下來就開始瞎琢磨。再被街坊領居一挑唆,恨不得明天伍明明就領紅本,伍明明煩得都不敢回去了。

眼看着要過年,又是一場惡戰,到時候每個親戚問一句,他直接鑽地縫裏得了。挂了電話伍明明坐着發呆,幾年前他就被出櫃了,家裏當時差點沒鬧翻天,他被他爸打得進醫院,李姝綿足足哭了一個星期,現在好不容易接受這個事實,就開始催着他找對象。

要不是情況特殊,都能再給他安排幾場相親。

戀愛是什麽感覺,伍明明已經快記不清了,只是像以前這麽冷的冬天,會有一個人把他的手捂在自己口袋裏,擔心他會起凍瘡。

現在沒人給他暖手,他也再沒起過凍瘡,但是那個人卻被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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