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上很美

當今聖上很美。這一點,滿朝文武都知道。

左都禦史很瞎。這一點,只有皇上知道。

鏡子裏的男人穿着明黃龍袍,眉如遠山,目若秋水,微抿淡唇的模樣仿佛春風化雨,将一衆宮女太監的心都化作軟泥。

梁睿轉過身,提筆落字,問曰:【朕醜嗎?】

衆人面部齊齊一抽,保持着僵硬而不失儀态的微笑。

您這要叫醜,天下人都別活了!

梁睿也向來對自己的外貌有信心,可謝禦史總暗罵他醜又是何故?

想起自己一時沖動回批的奏折,他有些憂心。

再想起都察院作為全國最高監察機關,被那麽個眼瞎的主兒統理,他更加憂心。

幾番思忖之後,一紙禦令飛出了禦書房:【宣左都禦史謝斐白入宮觐見。】

【愛卿,你瞎了嗎?】

看着那行鮮紅刺目的朱批,謝斐白揉揉眼,合上了奏本。

一定是他打開的方式不對。

這封折子是彈劾刑部侍郎林胡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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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侍郎在東江貪墨案裏錯辦了知府,人證物證俱全,自己不過按照規程上疏,怎麽就得了這麽個批複?

“果然,聖心比女人心還難測......”左都禦史正望天感慨,傳旨太監已殺到了都察院門口。

“謝大人,随咱家入宮吧,莫讓皇上久等。”

謝斐白從地上爬起來,摸着自己并不硬梗的脖子,誠懇地道:“公公,容我先寫個遺言成嗎?”

天子梁睿,繼承了生父纖柔漂亮的外表,性格卻随了太上皇,登基不過五載,已經架空丞相,高度集權于己身。

謝斐白左思右想,琢磨着皇上可能着手打壓各地州府了,所以才不想懲治林胡射。

可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自己一雙五輪八光左右兩點神水光的青蓮目,到了晚上也是燦若明星——賊亮賊亮的,哪裏瞎了?!

正跪在地上腹诽,忽聽禦案後傳來一聲輕咳。

梁睿暗道:這孩子心裏戲真多啊……

謝斐白擡起頭,正對上皇帝俯視下來的視線,慌忙低下腦袋,大氣也不敢喘。

梁睿郁悶地摸摸臉。自己長得就那麽吓人?

他站起身,走到謝斐白身前,用手勾起了對方的下巴。

嫌朕醜,倒看看你小子長得什麽模樣。

謝斐白冠玉般的臉刷的白了,唇角緊張地繃成直線。未等梁睿細瞧,他兩眼一翻,咚地一聲倒在地上。

梁睿:“……”

吓暈了?

太醫的急救技術不錯,很快喚醒了左都禦史。

謝斐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禦書房的龍榻上,皇帝袖手站在旁邊,吓得趕緊把眼合上了。

梁睿見狀,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從針灸包裏選了根最粗的,狠狠朝某人的人中刺去……

“啊啊啊!”一聲凄厲的慘叫掀翻了殿頂,久久回蕩在皇宮上空。

“陛下恕罪,微臣知錯!”謝斐白的人中腫得像兔子的三瓣嘴,王八念經似地請罪不停,“臣誤斷東江案,臣禦前失儀,臣罪該萬死!”

某人伏地磕頭的慘樣,讓梁睿莫名愉悅起來。

他望望殿外的天氣,對禦前太監打了幾個手勢,又沖謝斐白勾勾手指。

為方便和皇帝溝通,在朝為官的人都懂手語。謝斐白看到不是砍了自己的意思,頓時松了口氣,随即又馬上反應過來。

陛下啊,你微服出宮拽上我幹嗎?!

百花坊是東都最大的勾欄歡場,裏面群芳百态,皆是惹人垂涎的尤物。

就連見慣美人的梁睿都有些眼花,更別提謝斐白這樣的……咦?

太醜了!

啧啧,這個更醜!

天吶,好想吐。這些庸脂俗粉有什麽看頭?皇上品味真差!

謝斐白對着臺上的舞姬,正在心裏評頭論足。

坐在珠簾後的梁睿一字兒不落地聽到了,眉心漸漸皺起。

他沖身邊的暗衛打了幾個手勢。

沒過多會兒,臺上換了一個奇醜無比的胖女人,還有兩個歪瓜裂棗的男人伴舞,也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引得下面的嫖客叫罵不斷。

謝斐白卻兩眼發亮地望着臺上,心中暗贊:國色天香。

梁睿:“……”

原以為此人眼睛有疾,沒想到是病入腦殼,不治恐将深。

審美扭曲屬惡疾,謝禦史奉旨治病。

經太醫診斷,謝斐白乃心有障礙,建議用刺激療法,讓他多同貌美之人相處。

梁睿頗有自我犧牲的精神,禦筆一揮:【擢左都禦史兼任起居郎,禦前随侍。】

嫌朕貌醜?朕惡心死你。

謝斐白絕望地接下谕旨,哭着寫了一宿遺書,然後一根白绫子吊上房梁,險險被下人救了下來。

梁睿聞訊,頓時懊悔逼人太甚,親自前往謝府探望。

謝斐白一身雪白亵衣,哆哆嗦嗦地跪在床頭,聲音嘶啞得活像沸水拔毛後的鴨子。

“求陛下開恩,臣不想做閹人……”

梁睿納悶地打着手勢:【誰要閹你?】

謝斐白一臉委屈:“起居郎不就是內監嗎?”

梁睿手裏的折扇墜地。

【身為左都禦史,分不清起居郎和起居舍人嗎?朕無後宮,閹你何用?】

謝斐白大松口氣:“誤會啊……吓死臣了。”

與此同時,他又在心裏猜疑起來:皇上也老大不小的了,為啥還不成親?莫非……不舉?

梁睿額爆青筋。

【謝愛卿啊,朕改主意了。你還是做起居舍人合适,明日就去淨身房報道吧。】

謝斐白:QAQ

三月初陽,禦花園裏春光明媚。

梁睿下了朝,謝禦史也跟進了內苑,陪着皇帝賞花喂魚。

【謝愛卿,你近日在起居注上記了什麽趣事?】

謝斐白後頸一涼,耿直地應道:“回陛下,起居注記錄帝王言行,以前王過失警示後王,恕微臣不能透露。”

我才不告訴你,伺候你沐浴的侍者名額都被倒賣到百兩了……

梁睿咳嗽起來。

謝斐白忙扶對方坐回亭子裏,待梁睿氣息平複,也未見愠色,鬥膽問道:“陛下,微臣有件事一直好奇,可又不敢問……”

梁睿擡手,示意他随便問。

“您……為何不肯大婚?”

這個問題,其實宗室朝臣年年都問,把梁睿的耳根子都磨爛了。可他不能解釋,只好用各種法子拖延。

誰也不願做孤家寡人,可知心人哪那麽容易尋找?

每次臨朝,梁睿都能聽到大殿中雜亂如潮水的心聲,這些人要麽畏懼他,要麽癡迷他,要麽欺騙他……

登基五年,無論前朝後宮,都找不到一個心口如一的人,更遑論像父皇那樣擁有一個矢志不渝的伴侶。

望着滿園燦爛的花樹,梁睿感到一陣迷茫。

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還是為君者原本就沒資格得到真愛?

見梁睿半天沒有應答,謝斐白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陛下莫非真有什麽隐疾?或者和太上皇一樣,有斷袖之癖?!

梁睿:“……”這小子真敢琢磨啊。

狹長眼打量了一番謝斐白,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伸手在對方臉上捏了捏,玩味一笑,揚長而去。

謝斐白丢魂似地跪在亭子裏,吓得緊緊抱住了自己。

謝起居郎走馬上任,伴君一月有餘,近距離辣眼的次數多了,神經也漸漸麻木,他現在已經能對着梁睿吃下三碗飯了。

梁睿仍覺得藥不能停。因為他每天都聽到某人吐槽自己的婢女,垂涎宮裏的老嬷嬷。

謝斐白是朝中少有的直臣能吏,年輕高才,前程光明,可不能毀在一雙瞎眼上。

【謝愛卿這些年勞苦功高,朕決定給你訂門親事。這些姑娘,你挑挑看。】

梁睿遞給謝斐白一份名單,全是王公大臣家中的閨秀。

謝斐白謝了恩,心裏松了口氣,看過名單又嘀咕起來。

這是宗室選皇後的名單吧,皇上忒大方了,這也能共享?

梁睿:“……”

謝斐白左思右想,還是不敢瞎選,俯首道:“恭請陛下指婚。”

皇帝陛下笑意深沉,伸指在一個名字上點了點。

謝斐白登門林府,心情格外忐忑。

上個月還在彈劾的林胡射,眨眼就要變自己的老丈人,他一時有些難以适應。

更何況,皇帝賜婚是假,派自己釣魚是真。

梁睿直白地告訴他,林胡射背後另有高人,現在辦了林侍郎,只會打草驚蛇。唯有做了林家的女婿,謝斐白才能挖出更深的水。

梁睿所托,非同小可。忠君愛國四個字,在謝大人心裏亦重若千鈞。

若真能辦成皇差,犧牲小小的婚姻幸福也不算什麽。哪怕林三小姐貌比無鹽,他也認了。

然而,林春紅是個天仙般的美人,柳眉杏目,櫻唇桃腮,攜着款款香風迎面而來,醉人心脾。

謝斐白當場就吐了。

林春紅倒也不在意,着丫鬟給謝大人漱口淨手。

“聽聞謝大人雙目生疾,看到越美的人,身上越不适,可是真的?”

謝斐白羞赧地點點頭,合着眼誇道:“林小姐美若天仙,謝某失态了,萬望恕罪。”

“竟真是如此……”林春紅掩口輕笑,“想必謝大人也不敢照鏡子吧?”

“小姐謬贊。”

“聽說今上乃天人之姿,謝大人時常在禦前行走,很辛苦吧。”

果然,醜姑娘都善解人意。

謝斐白擦了把辛酸淚:“無妨,吐着吐着就習慣了……”

謝林兩府走動頻繁,朝臣也多少聞到了風聲。

這左都禦史是天子近前的紅人,現在又被指婚林家小姐,莫不是東江貪墨案的事兒了了?

他們如此想,林胡射也這麽想。

裴尚書馬上要升入內閣,這空出來的尚書之位,只要不出意外,馬上就該姓林了。

梁睿端坐在龍椅上,擡眸看了眼下方的林侍郎,唇角微勾。

好戲該開場了……

這日,謝斐白應林春紅之邀,到茶樓裏吃茶。

素雅安靜的包廂裏,夕光透過菱花窗照進來,昏黃而暗沉。

林三小姐坐在窗臺下,撥弄着獸爐裏的香料,神情有些恍惚。

“謝大人當真想娶我嗎?”她沉默許久,開口問道。

謝斐白放下手中茶盞,肅然道:“這是自然。”

“可我不能嫁給你。”林春紅仰起頭,淚光盈盈地凝望着對方。

謝斐白腦中一陣暈眩,慌忙錯開目光。

“林小姐此言何意?這婚事是陛下欽定,而且令尊也答應了……”

“我無法嫁你,因為你是我親侄兒,懷信哥哥唯一的兒子。”林春紅凄然落淚。

“斐白,姑姑這些年尋得你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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