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輕人與教授》

從前有個年輕人,高中畢業後讀了一年那種便于就業的項目,工作攢錢,到二十一、二歲才進入夢想的大學,半工半讀。

他的理想大學在水邊,許多大學聚集,風景優美,氣氛寧和的地方。有小酒館,紅磚牆的歷史建築,高大的喬木,那些三十米高的幾片幾片的小林子包圍着校園,時而有教職員或學生,遛狗或慢跑,草坪上陽光燦爛的晴天,時常有學生背着書包,赤腳踩上去躺着曬太陽。

那所大學有一百多年,如今已經有幾萬師生,但遠離喧嚣的氛圍沒有改變過。很多人願意就在這裏度過一生。

年輕人在大學裏學生休閑聊天的場所,那種咖啡店,素食主義沙拉店,還有有機蔬果小超市旁的IT部門工作,時常被各個部門的教授打電話,課上到一半,顯示屏黑屏,處理各種電子故障。

所以另外一個角色是教授,四十多歲,不是文弱學者的那一種,而是十分具有男性魅力,十分有力有話語權,卻選擇克制禮貌溫柔。

他一次也沒有結婚過,也沒有和人發展過穩定的關系。并不是因為性格孤僻之類文學教授的常見病,相反,他講唐璜,講卡薩諾瓦,講這些的人怎麽可能是一個乏味的人?

教授教歐洲文學史,比較文學,已經拿到終身聘請。開朗幽默,很受學生們歡迎。但他從來不能和電腦相處融洽。

這天下午,他的筆記本電腦遭遇了一場災難,但大學的IT維護部門已經下班,但因為是大學城,所有人都住在校園內,晚上也在這裏活動。教授第二天一早有講座,必須用到電腦,便問一位女性朋友,同樣是終身受聘的拉丁文女教授是否認得IT部門的什麽人。

女教授逗了他一會,終于說:好吧,我确實知道有一個年輕人,別這麽看着我,我沒有他的電話,但是我想他現在應該在小酒館打工。

歷史悠久的大學總有歷史悠久的小酒館,這一天還不是很晚的時候,年輕人下班後在喝啤酒,忽然被酒館外的一個男人吸引。

他很高,年齡大概已經是他的兩倍,大概因為眉骨高,鼻梁挺直,只能用年長而不能用老來形容。氣質難于定義,像一尊強健卻沉浸在思考中的雕像,并非苦思,而是一種理性又開朗的氣質。

一個醉酒的女孩子被幾個朋友攙扶着,撞到了他。那女孩在他面前顯得嬌小,他扶住她的手腕,電腦被撞落在地,卻沒有生氣,低頭對她說了什麽,讓她的朋友帶她走。

年輕人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沖上去,幫他撿散落滿地的東西,手指碰觸,教授擡起頭。電腦的光驅被彈出,這麽一撞更慘了。年輕人觸及他的目光,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

教授說:謝謝,其實我在找一個it方面的年輕人,據說他可以幫到我。但是已經太晚,他的同事告訴我他已經下班。看來我很幸運,遇到了你。

年輕人就愣了一下,試探問:你要找的人是? 教授說了名字,年輕人就開心地笑了:确實,先生,你很幸運。他就在你面前。

然後就是整夜修電腦。教授有一個要主講的學術會議,第二天淩晨的飛機,年輕人執意把他的電腦帶回家,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穿越校園去送還給他。一路上很開心,見到了教授家的門廳,水晶吊燈和馬毛地毯。教授幾次三番邀請他至少喝杯茶,室內鋪着深色閃耀琥珀光澤的硬木地板,年輕人不敢走入,辭別之後被冷風吹着去打工,卻傻傻的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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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長得很斯文漂亮,喜歡男人,他以為只能是這樣了,意外的一點人生重合,過去就是過去。畢竟他是那位有名的教授,自己只是大學的員工,半工讀的學生,僥幸被他需要的無名小卒。

沒想到兩天後,收到教授手寫的致謝信。流暢的鋼筆字跡,幾乎像羽毛筆寫成。非常抱歉前天晚上讓你超時工作并且失去睡眠,請一定接受我的謝意與歉意。

随信附贈了兩張歌劇的票,因為年輕人看見教授的唱片時說過,他也很喜歡古典樂,尤其是歌劇,但是只聽過cd。教授當時說:我希望你能去現場。

他送了兩張,說不定年輕人有一樣愛古典樂的女伴。

年輕人就去了,穿得無比正式,領口差點把自己勒死。因為想着教授可能也去,激動得前一夜睡不着。

他沒有女伴,也沒有錢,卻沒有賣掉另一張價格不菲的票。怕遇見教授,被看見一個人,賣掉贈送的票是對教授善意的不尊重。

而他更想有理由說起:我沒有女伴。這樣表示自己是單身,沒有意義,但他就是希望教授知道。

結果心裏揣着兔子去,發現教授帶了女伴,心瞬間涼了。

教授穿着黑領結的正裝,戴一副圓框鏡,挽着一位女伴入場。女伴是另一位女教授,教拉丁文,在女性中很高,穿高跟鞋,與教授的身高恰好跳一曲華爾茲。她也優雅美麗。

年輕人心更涼,校園傳說暗暗說這兩個教授是open relationship,所以一直不結婚,但是二十年來一直是伴侶。

其實是傳言,這兩個人是很久以來的好朋友,非常默契的那種。教授或許偏好男性,但是一直沒試着和誰在一起過。這兩人的關系如同家人,各取所需,用對方擋去許多不受青睐的追求者。

但是傷了年輕人的心,因為太默契,也太般配。音樂會中,有一段女教授頻頻去看教授,眼中淚光閃爍,卻含笑遞給他手帕。因為知道他一直很愛這一章節,可能會流淚。

年輕人在那場音樂會裏淚流不止,難受死了,結束就逃走了。

可是沒逃成,幾個小時的交響樂,外面下起大雨,他沒傘又沒車,還是租的禮服,不能淋濕。

就被教授發現了,教授這邊兩個人都有車,于是教授提出送他回去。他雙眼通紅,但教授以為很自然,他們所在的地方文化氛圍濃郁,好幾個小時裏感動落淚,低聲啜泣的不在少數。

年輕人情緒波動太大,在車內引用臺詞與其他作品,向教授提出許多問題。教授都解答了,驚訝于他的觀點。

年輕人喜歡這學科,雖然對要攢錢讀大學的人而言,這喜歡太奢侈。但他不知道為什麽,經過那一天,下定決心這麽走下去。

他讀了文學,但此後一次也沒有選過教授的課。在教授的幫助下拿了獎學金,進入研究生院,但是去跟了別的導師,沒有做教授的學生。

他想,因為那會讓他們之間變得複雜。用這個理由掩蓋住膽怯。

在他還在半工半讀的時候,教授新收了一個學生,天才兒童,十四歲讀大學的特別項目,拿到學士學位才十六歲。出身并不是太顯赫,但年紀小,聰明好學,教授對他很是寵溺。

一次在文學院電梯裏遇見,小孩一直興高采烈和教授說話,有些孩子氣地叫教授Prof N,教授笑着聽他背意大利語原文,年輕人在一旁氣得要爆炸。

可不管小孩喜不喜歡教授,很可能不是那種喜歡,年輕人是不會表白的。

他和教授間實在差得太多,他鼓不起這樣的勇氣。

也許到他博士畢業,留校任教的那一天,會有勇氣向教授示愛。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幾年後和小孩果然成了情敵,但誰都不敢對教授挑明,彼此暗中競争。

在年輕人接到聘書那天,他終于催促自己,不管不顧地去找教授,可教授已經離開辦公室。

小孩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麽,氣得對他多加阻攔,他還是沖到了南停車場,看見教授走上一輛陌生的車。

一個面目模糊但好看的男人越過駕駛座吻了他,撒嬌似的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在學校沒有過追求者。

教授系着安全帶,回答:也許有,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除你以外,沒有人來到我面前。

年輕人在夢裏氣憤得要醒來,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流了許多淚,終于發現等一等,這一切并沒有真實發生。

他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壓下無盡的心酸。

那麽猜猜看,第二天,他會不會去表白?

END

年輕人知道教授的房子地址,就在大學旁,他深夜打着傘去了。

房子裏已經沒有燈光,畢竟是深夜兩三點。路燈下,樹影萋萋。

這一片房屋式樣不同,但都營建得很是優雅。年輕人在他家門外不敢近前,看着手表,一分鐘一分鐘等時間過去,至少等到天亮。

他不敢責備自己為何來得那麽早,也不敢回家去,晚一些再來。遠離這房子一步,他就會落慌而逃,邁出第二步第三步,然後永遠再找不到一次上前的勇氣。

于是他就這樣打着傘,在冰冷的秋雨裏瑟瑟發抖。在四點鐘時那雨驟然加大,變成了暴雨,一把傘于事無補,他在風中,幾乎全身都被冷水澆濕了。

即使要病倒,年輕人絕望地想,也要等下去。很可能被拒絕,可這絕望之中又有幾分甜蜜。

大風雨吹開了合上的床,教授醒得很早,靠在床頭合上書,去關窗。

天色是一種很薄的藍,太陽沒有出來,或者今天注定是陰天,他在卧室,看見房外樓下的一把格紋的傘,傘下站着那個年輕人。

他幾乎是愕然地看着,匆匆披上厚睡袍,下樓開門,年輕人濕透又呆愣地望着他,舉着那把無濟于事的傘,一時半會無法從門忽然打開的震撼裏回神。

他顫抖嘴唇,可是像被凍成冰塊,突如其來的溫暖只融化成他眼裏的淚水。鼻尖被凍得通紅,情緒過于激動以致說不出話。

教授雖然困惑擔憂,卻不由得在鏡片後笑了,他說:請進。這裏很冷,請原諒我,可能無法陪你久站。

年輕人語無倫次地哭着說:我……我愛上了一個人……

他一身雨水弄濕了門廊和黑色的真皮沙發,沙發對着壁爐,角落有放着幾瓶開過的酒的酒架。

教授并沒有多問,年輕人已經說不出話,愛情是永恒的命題。教授先為他拿了幹毛巾和睡袍,他畢竟認識這個年輕人好幾年,迫切地想聆聽愛情為何使他如此痛苦。但更重要的,是讓他先從冰冷濕淋的衣服裏解脫出來。

年輕人抱着他的浴袍在洗手間外踟蹰,當他換下濕衣,将濕衣放進幹衣機,教授已經點燃了壁爐,客廳裏很是溫暖。

教授已經取下眼鏡,坐在單人沙發上,長腿放松,在睡褲裏。身體線條既有力量又有優雅,他笑着說:原本想給你一杯茶,後來想想,這個或許更合适。

他遞給年輕人一杯白蘭地,眼裏閃着善意的打趣的光。年輕人幾乎立刻周身溫暖,或許太暖了,臉頰和頸脖都紅起來。

他不知為何有哭泣的沖動,強忍着淚水說:我……愛上了一個人,我愛上了……你。

——然後就把教授壓在沙發上大白天啪啪啪啦。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你們能體諒一回還沒有戀愛過就已經夕陽紅的其實也不老的老年人嗎,說好了這回清水。

教授花費了幾分鐘消化這個震撼性的消息,年輕人羞愧得不敢看他,卻看見教授笑了,說:就年齡而言,這幾乎算得上一種恭維了。

他沒有立即回複,只是說:請給我一些時間。

他對這年輕人确實有好感,但從沒設想過這好感是否能轉化為……愛意。将愛情的問題放在一旁,他的年齡是那年輕人的兩倍,身份地位的差異,拮據的學生與有資本玩弄他的教授,如果他們都留在大學裏,這份感情是可能被認為不道德,應當被禁止的。

二十年前,在他和女教授還是大學的學生,與年輕人同樣年齡時,九十年代末的黃金歲月,他們飲酒作樂,在星空下聽女教授讀羅穆勒斯與雷穆斯,女教授曾經問他:你在尋找一份怎樣的愛情?

教授回答:從未有人對我,懷着瘋狂炙熱的愛意。

當時女教授像教導一個小男孩一樣玩笑地教訓他:不,親愛的。

她引用拉丁文的原句,說:想要被愛,你先要去愛。

現在他可以指出她的錯誤,也不能再說“從未有人對我”如何。只是他從前從來沒有設想過或是體會過,一份炙熱愛意在瘋狂的同時,能夠怯懦而壓抑。

END

《只要他穿着裙子》

女教授生日時,教授與年輕人都收到邀請。

教授收到的那張邀請注明,只有兩個選項:蘇格蘭裙或不出席。

教授的父親來自愛爾蘭,一直以凱爾特人自居。像葉芝的凱爾特的薄暮,既粗犷又詩意。

女教授喜歡在這一點上開他的玩笑。年輕人看見那個四個字母的單詞,躍躍欲試無辜地問:你真的會穿嗎?

這個高大的男人坐在壁爐邊,似乎沒有什麽明顯的尴尬,回答:有時候,即使是半個愛爾蘭人,我也不得不說,一個明智的選擇是不要與女王殿下為敵。

年輕人忍不住笑起來。

教授和女教授認識三十年,有時年輕人很羨慕。教授與女教授一起,兩人都向對方袒露最真實的一面。一次他聽到這兩位頗有地位的學者在散步時争執,教授壓制憤怒說:夠了!你已經歇斯底裏了。

而女教授立刻反擊:你怎麽有膽子說我歇斯底裏?是你表現得沒有一點紳士風度,驚人的粗魯!

年輕人目瞪口呆,然而這并沒有持續多久,幾乎是幾分鐘後,又恢複如初,教授看向別處,說:你知道,我剛才的莽撞是為維護你。

女教授也看向別處,挽住他的手臂,說:我同意,那個被過度吹捧的欺世盜名者是個徹頭徹尾的厭女症混蛋,我一直想看你像這樣狠狠教訓他。

簡直像一對吵鬧的情侶,年輕人不奇怪為什麽會有那樣多人認為他與她是一對。

年輕人與女教授的接觸不多,她這個年紀這樣個性的女人在很大一部分男人看來或許太聰明以至于不讨喜,但有一次去她家吃飯,教授在幫她處理花園水管的問題時,年輕人對她坦言過,你們認識得很早,你們之間的感情令我羨慕。他尴尬地問: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麽你們沒有在一起?

女教授笑了起來,她說:問題就在于此,年輕的小先生。我與他認識得太早,他是那個八年級的快活的大個子,而我是滿臉雀斑并因此苦惱的小女孩——早到其他一切浪漫的事都無法發生。

年輕人松了一口氣,他說:看來,我不該為此苦惱。

女教授微笑:這曾讓你苦惱?

每個人都曾希望自己是愛人的唯一,愛情狂熱時,不要有朋友,要做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最好一個宇宙裏只剩下彼此,才能體會到最大的滿足。

但年輕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與教授相遇并不早,教授有成熟帶來的種種令他心醉神迷的優勢,也有年齡與他的感情經歷。

你不能摒棄一個人的經歷來愛他,年輕人想,在教授認識女教授的三十年裏,他并沒有出場。萬幸教授有真摯的朋友陪伴,不至于孤單,他又有什麽立場去嫉妒那份歲月培養出的深厚默契。

年輕人說:是,但是我有別的問題。

他流露出更尴尬的神色。年輕人确信教授愛他,但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過貪心。

也許教授已經給了他可以給他的一切,夜晚無止盡的交談,一張床上的睡眠,他們在一起兩個月來,所有事都十分美好,他感到精神上無限愉悅。

但是。

就像古希臘愛者與被愛者的關系,年長者與年輕人的親密,欣賞的意味更強烈,卻沒有……真正的插入。無論是誰對誰。

女教授:一次都沒有?

年輕人:一次都沒有。他坦承說:這并不是什麽大事,如果……他追求……古希臘式的同性愛情,我完全能理解并且樂于接受……

因為身體的歡愉遠遠排在精神的滿足後面,但他只是有時候,不知道該怎樣處理自己對愛人的欲望。這懸而未決的欲望讓他有些難堪,直到年輕人發現,教授也壓抑着欲望。

這真是一個尴尬的場景。女教授笑了出來,她說:啊,男人們!你們真叫我無法置信!

漂亮的年輕人臉紅了,女教授意味深長地說:我向你保證,他絕不是一個柏拉圖式愛情的信徒。你的,“困境”,将不會延續太久。

然後女教授在她的生日行使了生日派對女主人捉弄客人的特權。

或者說教授樂于被她捉弄,騎士效忠他的女王。

他真的穿了蘇格蘭裙,羊毛長襪,格紋布料只到膝上。襯衣下倒三角的身材健壯,後背寬厚,到側腰卻收緊,腿上也有肌肉,卻直而長。

年輕人下樓時被驚訝,教授仍然坐在常坐的位置,壁爐前的沙發上,卻要命地吸引人。在成為傳統服裝和一些場合的正裝以前,蘇格蘭裙是戰士的服飾,他看上去出奇的強勢又浪漫。萬幸即使在坐姿,寬大的裙褶也遮到大腿中部。

年輕人絕望地被喚起性欲,他掩飾地幹咳,說:感覺……怎樣?

教授說:她最好有一個讓我必須穿這個的理由。

那天晚上,在幾杯酒後,年輕人去做一些別的,女教授端着酒杯,躺到教授身邊的躺椅上,說:到現在還認為這是個惡作劇?

在她面前,教授總是無法展示自己的憤怒,像一頭已經吃飽的獅子,不會忍心傷害一只優雅的羚羊,他用一種近乎溫柔的語氣說:我們有過更差勁的惡作劇。

女教授說:那麽我讓你損失了什麽?

教授說:沒有實際用處的威嚴?我想應當算是。

女教授說:這就是你的問題。

她轉頭看他,伸出手撫摸他的頭發,說: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放棄在那個年輕人面前扮演師長的角色?

教授那種堅定的男人也有一瞬間茫然,說:我不知道……我以師長的身份來到他面前。

他羨慕年輕人,那麽青春,面容與身軀都熠熠發光,在人生最好的年紀。

教授低沉地說:他是那麽年輕,那麽美好。我不知道該怎樣從他的師長變成他的情人。

在年輕人為年輕自卑時,教授在為相反的事實自卑。女教授向他伸出手,他接過,像許多次那樣吻她的手背,然後拉着她站起來。

年輕人即将穿過亮着燈的花園走來,她踮起腳吻教授的臉頰,說:親愛的,聽我說,你依然是我見過的最有魅力的人之一——甚至是我知道的,最會調情的人。所以不要膽怯,去和他調情,做愛——據我所知,你很多年前就不是處男了。

教授的笑容難得有一些狡猾,低頭親吻她的面頰,說:我的女士,有時候你的不知羞恥真讓我不得不發自內心地愛你。

年輕人走來,她高聲說:好了,派對到此為止,羅傑半小時後來接我,有沒有人要和我們一起去看《唐喬凡尼》?

教授有些惱怒地說:你交了新的男朋友,卻沒有對我提過。

女教授笑起來,披上外衣,說:男朋友是可以替換,只有你有資格永遠留住我的生活中。晚安,我去劇院。男孩們,有個快樂的夜晚。

在走出門的那一刻,她想起《斐德羅》中的句子。

“對于年輕人最大的祝福,無非在他長大的時候能有一名品德高尚的年長者相伴……而對于年長者最大的祝福,是祝願他遇到一個愛他的年輕人……”

他們回到教授的房子,依舊是沙發旁,爐火與白蘭地,教授沒有換衣,年輕人多喝了幾杯,忽然停下說話。

他發現教授正看着他,那目光與姿态不同以往。年輕人猛然被酒精沖昏頭腦,小心翼翼地提起一個話題:女教授去看的是《唐喬凡尼》。

教授說:是的,一個花花公子的故事,曾經是我的最愛。

年輕人傾身向他,說:那麽教授,可不可以告訴我,現在講到了哪裏,又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燈光下,年輕人的眼睛如酒水閃光,嘴唇上也浸潤白蘭地的香味。教授說:或許在第一幕,第二場,如果你做了你的功課,歷數唐喬凡尼的情史,在意大利,有六百四十個情人,德國,二百三十一個情人,法國一百人,土耳其九十一人,西班牙一千零三人。他不介意情人的國家,膚色,年齡。

年輕人的手摸上教授的大腿,搭上蘇格蘭裙布料的那一刻,他心裏在瘋狂吶喊。

年輕人做了他的功課。唐喬凡尼有名的一句話,誰都可以成為他的情人,教授說:——只要她穿着裙子。

年輕人嘴角揚起,抿着唇,意有所指地問:只要“他”穿着裙子?

他們的臉幾乎貼在一起,教授又聞到白蘭地的味道,年輕人的手仍按在布料上,緩緩下滑,掌心顫抖,手指碰觸膝蓋。教授看着他,有力剛正,卻暗藏邀請地說:這是一件蘇格蘭裙,我可以向你保證,它并不能被劃分為一條裙子。

年輕人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眼裏有一種無辜,正直地問:可是我聽說,凱爾特人在蘇格蘭裙下面是什麽也不穿的……如果您也這麽做了,這與您一貫的形象不大相符?

年輕人的手沿着他的膝蓋一路向上用指腹窺探。教授拉過他的後頸,低頭吻了他,說:年輕的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教會你,在這種時刻,尊重傳統。

END

《教授與年輕人劇場的最後一場戲》

室內,燈光昏暗暧昧,兩個人都微微喘着,年輕人擡起身,帶着歉意從教授後頸吻他的背。

他的背脊寬闊起伏,滿是汗水,年輕人懊惱又甜蜜地想:做得太長了,太久了。

教授低沉地呼吸,卻帶着縱容說:你什麽時候…才從我身上下去?

年輕人臉色通紅,他感覺下身一片濕熱黏膩,自己的某個部位貼着教授股縫間那個地方。他把顴骨靠上教授肩頭,遮擋住雙眼,緊緊抱住教授的身體,而那個地方又控制不住地硬了起來。

為什麽肉體不能由大腦主導,這真是太絕望了,年輕人閉着眼吞咽唾沫,無力地辯解說:或者這就是由大腦主導的,因為……有一個人……太愛太愛你。

教授感覺到他的勃起,既是寵溺,也是玩笑,說:“他”像一個橫征暴斂的暴君。年輕人面紅耳赤,用手指頂開他的身體,喃喃說:你不是“他”的子民,你是“他”的神殿。

他讓教授換了個姿勢,感受教授的肌肉繃緊又放松,血肉與血肉相貼。這感覺幾乎讓教授眩暈,笑着說:神殿已經老去,你該體諒那些經歷歲月風雨的高牆。

在再一次插入之前,年輕人虔誠地低頭,一邊吻他額頭的紋路,一邊溫柔地推入,說:神殿已經經歷歲月,卻依舊莊嚴美麗,我相信它還可以屹立許久。

教授不得不接受年輕人的身體力行的熱烈贊譽,第一次就太過頻繁的狂歡使他難于承受,他發尾汗濕,像一只決意收起爪子的獅子,一只手虛虛握住年輕人的手臂。年輕人不敢再動,赧然地望着他的眼睛。

教授用一種微妙的語氣說:不要把所有慶典都安排在同一天——

那語氣又像一種保證和引誘,他說:神殿已經臣服在你的腳下,一切仰仗你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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