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圍繞我的卑微,也許能消退

景遙抱着胳膊,斜睨着低頭不語的潤安,臉上寫滿不相信。

靈體的能力是有限的,對于現世的物體,他們可以“搬運”,可以“使用”,但想要“無中生有”或者“将有變無”地進行修改,卻是極難的事。即使是他,面對被弄髒的木片,也只能選擇像人一樣去用“水”或者別的什麽來将其洗淨;而想要直接将其存在抹去,那起碼也得是夏時級別的吧,他都做不到,眼前這位,哈?

潤安跪坐在地上,眉眼低垂,怔怔地望着自己寫下的那幾個字發愣。景遙扁着嘴看他,過了好會兒,終是忍不住“啧”了一聲,伸手去揪:“行了行了,起來吧,做這副樣子給誰看……等等我自己出去找水,不用你了,邊兒待着去吧。”

潤安嘴角微微抽動,開口似想要争辯什麽,無聲地開合幾下卻又放棄,擡頭朝蘇閑床頭的方向按看了一眼,默默地去撿卸妝水瓶蓋。景遙不解地挑眉,循着他方才的視線轉頭,目光落在懸在床頭上方的一張結婚照上,照片上一個妙齡女子巧笑倩兮,倚在男人的懷中,看上去幸福無比。

照片老舊,多半是蘇閑長輩留下的東西。景遙撇撇嘴,不知道潤安看這玩意兒做什麽——總不能他還暗戀過這家曾經的女主人吧?

正在揣測,蘇閑枕邊的手機忽然開始嗡嗡振動。景遙楞了一下,旋即跳起:“快!快把東西收好,那女的要醒了!”

潤安正在努力地旋緊卸妝水瓶的蓋子,被景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瓶蓋也給旋歪了。他不悅地轉頭,正見景遙背着木片急急地跑了過來。耳聽着蘇閑嘤咛一聲悠悠醒轉,他也顧不得什麽難聞惡心了,沖到梳妝匣前就将木片塞進了匣底,又去收拾潤安打開的指甲油瓶,将瓶蓋胡亂塞好後丢進梳妝匣,身後潤安這才慢悠悠地抱着卸妝水走過來。

【不急的。】他放好卸妝水,轉身在景遙的手上寫字,【蘇閑還要再睡五分鐘。】

羽毛般的觸感劃過掌心,景遙冷哼一聲,不自在地收回手:“這樣最好。”

實際上,蘇閑多睡了不止五分鐘——她與床多糾纏了近半小時才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臉上依然一臉困倦。眼瞅着她打着呵欠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房間,景遙從梳妝匣背後閃了出來,沖潤安道:“你家主子看着像是沒睡好。”

潤安正抱膝坐在自己的本體之間,聞言點點頭,在玉珠上寫字給景遙看。景遙翻了個白眼,走過去将手遞給他:“諾,寫吧。你在珠子上寫誰看得懂。”

潤安從善如流地執起了景遙的手,在其掌心中寫道:【不是沒睡好,是沒睡夠。精氣有失,補不足。】

“确實。”景遙點頭,感到手心涼涼的又癢癢的,十分舒服。“印堂都發黑,多半是被什麽邪物纏上了。你看到她的白頭發了嗎?”

潤安睜大眼睛,茫然地搖了搖頭。景遙嗤笑一聲:“要你何用。”

潤安的目光因為這句話而黯淡了一下,旋即又抓起景遙的手,認真寫道:“那你會保護她嗎?”

景遙哭笑不得:“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當我是看家蛇嗎?我又沒這個義務!要說多少遍,我是自由身,我的本體現在可是幹幹淨淨,上面一個人的名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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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住,然後才慢半拍地想起來,自己的本體,現在真的算不上是幹淨。

“總之……就是這個意思。”他咳了一聲後道,“我看我還是走……”

話未說完,房門再次打開。蘇閑揉着眼睛走了進來,坐在梳妝臺前開始化妝。說是化妝,也不過是随便拿了只口紅薄塗了一下而已,然後就見她打開梳妝匣,在裏面翻找了一下,拎出一根沾滿指甲油的銀色手鏈,一臉卧草。

景遙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轉過臉去。這事其實不能怪他,主要是那指甲油的蓋子不牢,還有就是這女孩太不會放東西了。哪有把指甲油和手鏈放一個匣子的道理?

蘇閑對着手鏈嫌棄地“噫”了一聲,将它放在桌上,一錯眼看到丢在角落的玉珠,便順手拿了起來。潤安原本正乖乖地坐在珠串中間,見狀立刻站起了身,仰起脖子望着蘇閑,一臉期待。

只見蘇閑拿着玉珠在手腕上比了一下,又看了看珠子上的缺口與裂縫,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将珠串放了下來,轉而拉開抽屜,取出一串草莓晶戴上,理了幾下頭發後便匆匆離去了。

潤安失落地垂下腦袋,瞟了眼珠串,默默地走到了桌沿,雙腿懸空地坐下。景遙冷眼旁觀,但見那玉珠串與方才的銀鏈放在一起,一個半身染紅,一個支離破碎,就像是并排放着的兩具屍首,看着說不出的滑稽。他搖頭嗤笑,擡眼卻見坐在桌沿的潤安,消瘦的背影籠着巨大的失落,腦袋正對着蘇閑床頭的照片,一副一個想不開就要往下跳的頹喪模樣。景遙心頭一跳,趕緊往前走了兩步,以便在他跳下的剎那能第一時間撲過去,視線在照片上漫不經心地一掃,旋即停住。

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再細細打量,這回他終于看清楚了——那張照片上,一對璧人雙手交疊,妙齡女子的皓腕上綠意玲珑,正是一串晶瑩碧透的翠玉珠串。

相片泛黃,那抹綠意卻青翠不減。即使隔着時光,他依舊能感覺到那個玉器中所蘊含的蓬勃靈氣,自在流轉宛如呼吸。再看一眼身後爬滿裂縫的珠串,他轉頭凝視着潤安頹喪的背影,一個弧度僵在嘴角,卻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過了良久,他忽然嘆了口氣,走向潤安,右手在空中遲疑了兩秒,終究還是拍上了對方的肩:“你……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潤安瞟他一眼,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又聽景遙道:“沒人會喜歡壞掉的東西的,你也基本沒什麽力量了,就別操心那些力不能及的事了,沒用。”

潤安撇撇嘴,不高興地拍掉了他的手,在桌面上一筆一劃地寫道:【我要保護蘇閑。】

“诶,不是都說了你這樣沒用。”景遙哂道,“你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你還想保護誰?你還能護得住誰?”

【我會盡力。】潤安一臉嚴肅地寫道,【至死方休。】

“……有病。”除了這個,景遙也是找不出別的評價了,“沒有力量的保護,就算粉身碎骨也毫無意義。”

【我會盡力。】潤安還是在寫那句話,【至死方休。】

“好吧好吧,你高興怎樣怎樣。”景遙無奈地搖搖頭,想想又道,“或者幹脆這樣吧,你不如跟着我去找夏時?他很強大,說不定能修好你。”

潤安不解地看着他,在桌上寫道:【夏時?】

“他是我見過最強大的靈。”景遙篤定道,“讓他把你修好,你就能回來繼續當你的看家蛇,多好。到時候修得漂漂亮亮的,蘇閑肯定也喜歡。”

【聽着不錯。】潤安回應道。景遙一錘手:“是吧,而且夏時很好哄的,你給他講兩個段子他就會很開心……”注意到潤安的臉上因為“講”這個字而浮現出一絲不安,景遙立刻住了嘴,默默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後轉而道:“正好我也想去找夏時,我想他教我化人的辦法……這樣,我們現在就把門外那個會化人的盒子叫進來,讓他帶着我們去找夏時,怎麽樣?”

潤安一副被說動的表情,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走。】

景遙:“……”

【我擔心蘇閑。】潤安繼續寫道,【她現在不安全。】

“啊,也是……”景遙撇了撇嘴,抱着胳膊陷入沉思。過了許久,他終于下定決心般地呼了口氣,一掌拍向潤安的肩膀:“既然這樣,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幫幫忙吧。”

潤安:“???”

景遙:“這次纏上蘇閑的邪物,我幫你搞定。然後就由你出面去找外面的盒子,讓他把我們送到未秋中介,怎麽樣?”

【未秋中介?】

“就是夏時工作和養男人的地方。”景遙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你就說,行不行?”

潤安偏頭想了片刻,重重點頭。景遙長出口氣,又是一掌拍了上去,差點把潤安那小身板給拍折了:“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不,今晚,今晚我就去把那邪物收拾了,明天就一起去未秋中介!”

潤安再次點頭,景遙愉快地跳了起來。計劃敲定,他心情大好,從梳妝匣下面拖出自己的本體木片就要去清洗,然而騎着飛到空中後又覺得有點麻煩,盤旋兩圈,不怎麽想動。剛巧看見桌上潤安正在踩遙控器,景遙立刻來了興致,什麽指甲油的也不管了,跳下來就開始跟潤安搶遙控器:“你怎麽又看這個?哪來這麽多撒貝寧,今天不是已經說過法了嗎?不看了,換臺換臺。”

他一手抵着潤安的腳,一手在遙控器上拍了下,畫面立刻從撒貝寧切到了一張畫着韓式大平眉的臉——

“夫君!”屏幕裏,面部肌肉僵硬的古裝女主正抓着男人的衣袖嘤嘤哭泣,“那藥不是我的,我真的沒有給妹妹下藥,我沒有要害妹妹的孩子!我是被陷害的,是被陷害的啊!你為什麽不信我,為什麽——”

潤安:“……”

景遙:“……”

“嗯,那打胎藥的事情确實不關這女的事,是女四想害女三,結果被女三利用,反而打掉了女二的孩子。女二就跟男主說這孩子是女一打掉的,但實際上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男主的,那是男二的,而男二之所以會跟女二有孩子是因為他把她當成女一給睡了……”

幾個小時後,在另一臺電視機前,周夏時邊嗑瓜子邊對着電視點評道。周傥拿着哈密瓜進來,瞟了眼電視機:“你怎麽又在看這個?這段昨天不是播過了?”

“後面男主就要踹掉女主的孩子了,我想看那個。”周夏時面不改色道,“啧,這女二真讨厭。她怎麽還不死?”

“如果一個反派反到讓人只盼着死,那也算是挺失敗了。”周傥将哈密瓜放在桌上,喂了夏時一塊,又沖一旁招呼道:“你也來了?來吃點?”

“別老你你你的,我有名字,我叫景遙。”浮在空中的木片上,景遙盤腿坐着,左手緊緊握着右手的手指,一臉不滿。周夏時嘴裏咬着哈密瓜,抽空看他一眼:“對,你剛才說到哪兒了?你和那個玉靈約好,解決邪物後就來找我,然後呢?”

右手的指尖刺痛如烈火炙烤,景遙垂下眼簾,聽着電視裏女主假到不行的哭聲,許久才道:“然後……然後我就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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