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柔情蜜意
靜谧的寺院廂房裏,彥璋坐在一側榻上,神色淡漠如初。江月則割了一塊衣擺下來,此時蘸着雪水将牆上熏黑的五個字一點點仔細擦去。她用力擦着,生怕留下一丁點痕跡。弄完一遍,又偷偷跑出去拿清澈的雪水絞一趟,回來繼續對着牆使勁。
看着江月來來回回折騰,又洗又擦,再看她的手又凍成蘿蔔一樣,彥璋淡漠的眸色便多了一分黯然,心裏很是疼惜。他淡淡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別弄了。”
“那怎麽行?”江月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大的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于是又連忙壓着聲,悄悄道:“大人,三人成虎的道理您應該知道——既然紀将軍是清白的,那為何還要留着這些東西,白白糟踐紀将軍的名聲?不如現在就擦了,讓旁人無從誤會!”
見紀大人不理她,江月一急,又竄到他跟前:“大人,這定然是有人要陷害将軍!”
她蹲在彥璋跟前,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一臉的焦灼,怪招人疼的。
彥璋苦笑。
他怎麽會不知道有人想陷害父親?可牆上五個字分明就是何忠明的字跡,他仔細分辨過,不會認錯的,可何忠明原是父親麾下的心腹大将,怎麽會寫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污蔑之言?
彥璋想不明白何忠明的用意,只覺得腦中混亂不堪,怎麽都理不痛。
而且,眼前這一切擺明了是個局,一個要陷他兩難的局!
彥璋十分清楚,之前那個和尚與何忠明一樣,也是幕後之人的棋子,和尚定然會領着提刑司衙役過來指認何忠明的字。
那麽,如果擦去字跡,屆時和尚領着人過來沒看到,就擺明了告訴幕後之人,彥璋已經知道他的陰謀……如此一來,旁人就可以順勢在聖上面前參他徇私失職,再派旁人來調查,就更陷父親于危難——朝堂裏,內閣首輔劉廷和與父親已經不合數十年,劉廷和時常在陛下跟前吹風,什麽功高蓋主,什麽大權在握,如今逮着這個機會,怎麽可能不狠狠整父親一通?說不定還會栽贓一個通敵賣國的大罪,到時候,他們紀府上下就都糟了……
可是,如果不擦掉自己,等和尚領着人過來,還是等于将父親拱手推到風口浪尖,推到一個陛下懷疑的地方,到時候,劉廷和在陛下跟前煽風點火,就更難說清了……
兩個結局都是極差的局面,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應該是搞清楚何忠明此舉背後的深意,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彥璋擰了擰眉,又扶着江月起來,從她手裏接過那抹髒兮兮的衣擺,自己親自去擦。
“大人,這種粗活讓卑職來吧。”江月連忙去搶。
彥璋搖頭:“你歇着,別把手凍壞了。”強勢又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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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人關切的這樣坦然,江月不禁一怔。她絞着手,看着凍着紅通通的手指,心頭只覺暖意融融,又想到先前這人還替自己捂手,江月耳根子又紅了……默念了幾遍“紀大人是個真君子”,她才定下心神來。
“大人,卑職做慣了的。”江月低低說道。
彥璋頭也不擡,回她:“以後不許再做。”
有一些男人的霸道在,江月又是一怔,心頭怦怦直跳。默默退了幾步,她道:“大人,那我再去看看其他牆上有沒有這種機關。”她說着,一手舉着燭臺,一手虛攏着火苗,在其他牆上來回熏。
彥璋側目,望着身後忙碌的身影,抿唇一笑,沒想到她真是心細!
收拾完這一切,兩人默默下山,一路無言。
回到驿館,彥璋因為心裏藏着事,沒說什麽話便回自己院子去。
望着紀大人的背影,江月突然生出一些落寞之意。朝堂裏面的彎彎繞繞,她不太明白,可是,她真心覺得紀大人還有紀将軍都是好人!
這麽一想,她就坐不住了,一溜小跑走到紀大人院中。兩扇門虛掩着,她上前敲了敲門,又喚了一聲“大人”。
“嗯……”裏面輕輕應了一聲,還沒說讓她進來,江月徑直推門而入。剛跨了一步,她旋即滞住步子,慌不疊背過身,弱弱道:“大人,卑職想到一個辦法。”
房內,彥璋僅着中衣,早上在梅林裏蹭髒的長袍已經脫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偏頭看了江月一眼,他又拿起另一側幹淨的長袍,“什麽辦法?”
江月盯着外面的月門,聽着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故作鎮定道:“大人,既然有人想陷害紀将軍,那咱們不如将牆上幾個字改成那個人要害何忠明?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又能混淆視線,一舉多得呢!”說到最後,她隐約有些小得意,嘴角勾起,好看的眉眼彎彎,透着姑娘的聰慧。
紀大人不接話,江月不免有些心焦:“大人,您若是同意,卑職這就去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已經失了……”彥璋淡淡道。
“啊?怎麽快!”江月不可思議。身後傳來男人沉穩的腳步聲,應該是穿好了,她這才尴尬地回過身。
只見紀大人穿了件繡竹紋的青布長袍,襯得整個人玉樹臨風,格外清隽。他踱步走到門前,定定望着她,劍眉星目,豐神俊朗,越發好看。
江月不自在地垂下眼,又問:“大人,什麽叫已經失了?”
彥璋耐心解釋:“抓那和尚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後來才想明白,那和尚今日是故意漏馬腳給咱們,等着被抓呢。”他說到這兒,頓住了,墨黑的眼眸浮現一股淩厲。
“大人,您的意思是這和尚一門心思想要被抓,然後去提刑司,順勢領着別人過來看那五個字,好栽贓紀大人?他們現在已經去了?”江月這才恍然大悟,将兩件事聯系上。
彥璋不答,只靜靜望着她。江月眉頭一皺,萬分懊惱:“大人,我不該認出他來的!”她一急,臉色一紅,又快哭了。
彥璋心疼她,于是趕忙安慰:“這怎麽能怪你呢?是我不好……沒想到這些。”
聽紀大人這樣說,江月越發難受:“大人,都怪我,害了紀将軍。”她的雙眼紅紅的,惹人垂憐。
指尖顫了顫,彥璋終将她虛攬在懷裏,拍了拍她的後背,好似安撫,又問:“你為何如此信我爹?”彥璋确實好奇,江月一口一個栽贓嫁禍,根本沒懷疑過父親。
困在男人的懷裏,江月不敢動,她的頭垂得越發低,恰好紀大人及時松掉手,江月默默舒了口氣,回道:“大人,卑職很小的時候,就聽我爹說過,紀将軍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從不屑小人行徑,卑職早就傾佩将軍的為人……”
彥璋聞言,不禁抿唇淺笑,真是個單純的姑娘!
他對江月道:“我現在要去一趟提刑司,你留在驿館,哪兒都別去,知道麽?”好像交代小孩。
“大人,您去提刑司做什麽?”江月一驚,擡眸問他。
“去看看咱們捉到的那個和尚,是怎麽栽贓嫁禍的!”彥璋冷冷道。
江月也想去,哼哼唧唧了一會兒,小聲地問:“大人,咱們真不去昭熙寺?”她自己心虛,說到最後,聲音跟蚊子似的。
“別給自己惹禍上身。”彥璋回道。
他平時那麽清清冷冷的聲音,現在卻這樣溫存,江月又是一怔,心裏有些羞赧。她偷偷觑他:“大人您一個人去提刑司,沒事麽?”
“當然沒事。”聽到這種關切之言,彥璋心底很軟,揚起的嘴角俱是笑意,“我案上有一封要緊的信函,你幫我親自交給驿丞,千萬別經旁人的手。”
這般鄭重托付,江月亦臉色凝重地點頭,見他提步往外走,她又急急忙忙說了句“大人小心”。
彥璋側目淺笑,一雙漂亮的長眸裏全是柔意。他一笑起來,就宛如天上璀璨的星辰,明亮又奪目,讓人移不開眼。江月好像還從未看過紀大人這副樣子,不覺一呆,待反應過來,就忍不住面紅耳赤。
紀大人離開後,江月才走進他的房裏,案上果然有一道封好了的信函。她望着上面紀大人的自己出神。只覺得紀大人的字也和他的人一樣,骨氣勁峭,透着一股浩然正氣,格外好看。再見上面寫得地址并不是送到京城紀府,而是鎮江楊府。江月心頭嘀咕,也不知這楊府是紀大人哪門子的親戚……
靜靜看了一會兒,視線又落在紀大人換下的那件髒了的長袍上……江月心念一動,一手攥着信,一手将男人的長袍抱在懷裏,這才掩好門離開。
江月此意當然是想替彥璋洗衣服。
打了井水,她手指伸進去試了試,又立刻縮回來。冬日的井水冰涼刺骨,凍得厲害。她搓了搓手,忽然,沒來由地想到紀大人的話。
“你歇着,別把手凍壞了。”
“以後不許再做。”
……
這麽一想,她心裏便覺好甜,跟吃了糖棗似的,嘴角一直翹着,這水也不覺得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寫得我自己都心神蕩漾~~~給我來一沓紀大人!!!劇情如果有bug,請無視,這個不是重點,你們懂得!
PS:昨天真的抱歉,實在太忙了,沒來得及更新,謝謝大家的體諒,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