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突厥的鐵騎很快便馳到了城樓之下,他們的首領柯古可汗正待下令攻城,可突然間,卻見緊閉的城門轟然大開。

柯古可汗眉頭一蹙,揚起手,身後的騎兵齊刷刷停下了腳步,浩浩蕩蕩數萬騎兵整齊地列陣開來。

數丈高的城門緩緩打開,無數銳利的兵器在陽光下泛着冷光。柯古和柯利以及其餘突厥将領,均是滿面疑惑地盯着城門,卻見一名身穿明光铠的少年一馬當先,身後千餘騎兵簇擁着出了城。

那少年似乎還未及弱冠,身形看着還有些瘦弱,面容卻出奇的俊美,白皙的皮膚頗有江南人的感覺。衆突厥将領見狀,不由人人面露輕視之色。

許巍洲于一箭之外勒馬,平靜地看着前方氣勢浩大的軍隊,黑壓壓望不到邊界的突厥鐵騎正陳列在不遠處。然而他神色淡然,微揚着頭,似道旁信步,毫無懼色,那神色之間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讓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

“你們柯古可汗在何處?”許巍洲洪亮的聲音回蕩在高空之中。

柯古領着柯利以及幾名副将排衆而出,問道:“來者何人?”

許巍洲積蓄着內息,高聲道:“我乃鄌皇之子許巍洲,奉命前來取爾等首級!”

突厥将領聞言轟然大笑,其中一人喊道:“不過區區黃口小兒,竟敢放此大話,待爺爺一會兒教你如何做人!”

許巍洲淡淡一笑,并未惱怒,他緩緩掃視一圈,視線最終停在了柯利的身上:“柯利可汗,好久不見,我們曾有一面之緣,你竟不記得了?”

柯利聞言愣了愣,柯古則是微微一驚,看了柯利一眼。

許巍洲繼續道:“柯利可汗言而有信,我父皇非常欣慰。此次派我前來,是讓我帶話于你,事成之後定會依盟約而行,不會少一分一毫,還請柯利可汗與我等齊心協力……”

柯利聽到此處,才明白許巍洲的意思,頓時大怒道:“你是何人?!我從未見過你!你……你竟敢如此污蔑于我!待我親手取你首級,看你還敢如此胡言亂語!!”他回頭見柯古眉頭緊鎖,急道,“大哥!休要聽他胡言!我從未見過他,也從沒跟他們的狗屁皇帝有什麽盟約!”

許巍洲冷笑一聲,厲聲道:“柯利,我大鄌泱泱國土,精兵良将無數,你以為憑爾等區區數萬騎兵,能成什麽氣候?!你跟在柯古身邊不過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父皇許你如此豐厚的條件,莫不如歸順我大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放屁!”柯利勃然大怒,啐道,“許巍洲!你他娘的再胡說八道,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許巍洲牽動嘴角,将手一揚,城內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鼓聲。城樓上幾口沉重的牛皮大鼓接連被敲響,急促的鼓點響徹天際,正是進攻的鼓聲。城內旌旗飄搖,從城門內接連沖出無數重盾步兵,圍繞在這數百騎兵前方。

柯古對左右将領使了個眼色,突厥騎兵也開始變幻隊形,準備沖擊。

沉重冗長的鼓點聲如同催命的魔咒,回響在城樓上方。城內的步兵源源不絕地從城門處湧出,仿佛一條永不止歇的長河,□□手也緊跟其後。

柯古身邊的副将問道:“可汗,若真照陳凜所說,鄌軍兵力只有三萬,騎兵才數千,他們怎麽敢和我們正面相抗?莫不是其中有詐?”

另一名副将道:“恐怕只是虛張聲勢罷了!我們突厥數萬鐵騎,個個都是英武兒郎!難道還怕這一個個瘦弱不堪的南國人?!”

話音未落,已有幾人應道:“對!殺光南朝人!讓他們再不敢和我們相抗!”

短短幾句對話之間,突厥和鄌軍均已布陣完成,鄌軍激烈的鼓聲卻驟然一停。

正疑惑間,後方突然傳來不小的騷動。柯古朝後方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卻見後方的沙丘上不知何時沖出了一隊騎兵,那漫天黃沙,紛紛揚揚綿延數裏,竟似乎有一兩萬之多!

“快!回防!”

騎兵沖得極快,幾乎是轉瞬之間,兩軍便已短兵相接。後方的突厥騎兵陣形尚未列好,被殺得措手不及,瞬間被沖散。遠遠一面巨大的黃色大旗迎風展開,即便隔着很遠,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上面赫然寫着一個大大的“黃”字!

“黃家軍!是黃家軍!!”不知是誰突然叫了一聲,一時間敵軍震動!

這對于突厥騎兵的沖擊,完全不亞于這場突襲。八年前黃家鐵騎的威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突厥鐵騎雖在草原上鮮有敵手,但也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虧,甚至有一支騎兵被全殲。如今驟見這面大旗,倉皇見不及細想,後方越發被沖擊地七零八落。

騎兵之所以威力強大,貴在速度上的優勢,速度越快,沖擊力也越大。李瑾帶領的數千騎兵,借着城樓上巨大鼓聲掩蓋住馬蹄聲,以至于敵軍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後方的異常。而等鼓聲停歇,對方發現他們的行蹤時,他們已經借助沙丘高坡加速到了極快,突厥騎兵發現時已然不及回防。

并且,為了迷惑敵軍,黃璟瑜讓他們在每匹馬的身後都綁上了一把樹枝。樹枝被急速拖動的同時帶起了漫天黃沙,幾千騎兵生生讓他們營造出了一兩萬的效果來。

李瑾帶着數百親衛率先殺入,一杆□□信手舞動,帶起漫天血霧,如同一柄利劍,生生撕開了敵軍的防線!

“殺——!!!”

齊整而高昂的沖殺聲響徹天際,無數血光染紅了漫漫黃沙,叫喊聲、厮殺聲、馬鳴聲混雜在一處。驕陽烈日,在沖殺聲中愈發耀眼!

後方這諸多安排,突襲時卻也只是轉瞬之間,這一瞬間的混亂,頓時将所有突厥将領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包括柯古。

幾乎是同時,黃璟瑜褪下長弓,抽箭挽弓,羽箭射出的那一瞬,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柯古便應聲倒地!許巍洲的箭到的慢一些,但那一箭也成功射中了另一個副将。

許巍洲于一箭之外停下,出于輕視,誰都沒将這個白淨的少年當回事,怎料他和他手下那人居然能射得如此之遠?!簡直是陰溝裏翻船!

兩聲慘叫聲中,敵軍中亂成一片:“可汗!可汗!!快!護駕!!”

沒有給他們太多的反應時間,黃璟瑜第二箭幾乎是瞬間而至,“啪”的一聲裂響,突厥帥旗的旗杆硬生生炸裂,在狂風中倒下!

這接連的突變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前方看見主帥副将中箭的突厥騎兵神色大變,而後方沒有看見的人,卻只見帥旗倒塌,加之後方又遭突襲,軍心已亂做一團。

然而突厥騎兵到底是百經沙場,在經過了這短暫的混亂之後,将領們立刻大吼着守住陣型,組織反擊。

“撤!!”見效果已經達到,黃璟瑜對許巍洲示意,兩人立即駕馬回沖,重盾軍上前,将無數箭雨攔在了外面。

待衆人退回盾陣之間,許巍洲揚手一揮,城樓上□□手立即從暗處齊刷刷上前,帶着火的箭雨對着下方狂射,雖然射程不夠遠,但足以逼得對方不敢再上前。

箭雨一落,許巍洲揚起□□,高聲喝道:“大鄌的将士們聽好了!取柯古首級者,賞黃金百兩,封萬戶侯!!殺——!!”

這一聲借着內力喊出,響徹雲霄,聲震三軍,鄌軍氣勢如虹,齊聲高和:“殺——!!!”

被突厥欺壓多時的鄌軍将士們人人心中都積着一團火,如今有機會一雪前恥,這數萬七尺男兒,有誰不是熱血沸騰,慷慨激昂?!

被一個接一個意外沖擊的突厥軍哪裏還有空反擊,主帥和将領傷了好幾個,加之後院起火,數萬騎兵竟是被鄌軍的步兵追趕着敗逃。

許巍洲和黃璟瑜率領千餘騎兵緊追其後,手中弓箭如猛虎,箭無虛發,跑得慢的敵軍接連被射殺,沒射死的墜下馬來,也在萬馬奔騰中被踩踏致死。

後方李瑾的騎兵此時已殺入敵軍中軍,與許巍洲成犄角之勢,前後夾擊,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血流如河。

柯古忍着肩上劇痛,指揮撤兵。柯利未受傷,為示清白主動殿後,然而鄌軍的箭矢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怎麽都射不到他身上,簡直要被氣個半死……

兩股騎兵合而為一,士氣大振,“鄌”字大旗在風中飛揚着。後方城樓上鼓聲再起,數千騎兵的沖殺呼喊之聲與震耳欲聾的鼓聲融合一處,直可穿雲裂石!

負責殿後的突厥騎兵且戰且退,努力拖延着時間,為中軍的撤離贏得時間。

豔紅的鮮血在陽光下飛濺,無數人倒下,被踏入黃沙之中,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猙獰,每一個人眼中都帶着幾分瘋狂。在這戰場上,生的本能催使着每一個人瘋狂地殺戮着,嘶叫着,吶喊着,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其他。

這是一場盛大的屠殺……

直到突厥中軍已逃得遠了,後方步兵也已落到後方,黃璟瑜用力一扯缰繩,喊道:“不用追了!”

許巍洲一槍掃落眼前的那名突厥騎兵,揚聲道:“鳴金收兵!”

是役,鄌軍斬殺敵軍萬餘,大獲全勝,突厥大軍敗逃,連夜拔營撤離。

菱州城內一片歡呼,許巍洲很高興地犒賞三軍,舉行慶功宴。除了當值的兵士們,今晚可以盡情吃喝慶祝。為體諒長期駐紮邊關,禁酒禁得辛苦的将士,許巍洲拿出了不少美酒。但下了嚴令只能少量薄飲,絕不能醉酒,雖然敵軍敗退,但全軍仍要時刻保持警惕。

将士們端着久違的美酒,在帳中大肆慶賀。

“曦王殿下。”李瑾滿面紅光地端着酒碗來到許巍洲身旁,“末将敬您一碗!多謝主帥帶領我大鄌三軍大獲全勝!”

此言一出,餘下的将領們也都圍了過來,都要向許巍洲敬酒。

許巍洲笑道:“若非李将軍在後方突襲,導致敵軍陣腳大亂,我們也無法得手,我也敬李将軍!”

李瑾哈哈大笑道:“主帥如此謙虛,可讓我們如何是好?曦王殿下少年英傑,陣前臨危不亂,先是反間之計擾亂敵軍軍心,後又發箭射中敵方将領,若非柯古中箭,突厥怎會迅速撤軍?末将可不敢搶功!”

其餘将領立即應和道:“敵軍敗退後,主帥帶着千餘騎兵身先士卒地追擊,和李将軍夾擊,若非如此,怎會斬殺如此多敵軍?”

“是啊!主帥您今晚可要跟我們好好喝一輪!”

許巍洲會心一笑,知道李瑾是趁此機會讓他在軍中立威,他轉頭看向身邊的黃璟瑜,道:“說起柯古中箭,那一箭卻不是我射的,是子瑜射的。”

“哦我知道他!”馬上有将領叫道,“這不就是那日在城樓上射中陳凜的那人嗎?”

帳內頓時炸開了,都湊過來想看看那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神箭手是何許人。黃璟瑜有些無奈地看了許巍洲一眼,卻見許巍洲正色道:“此人名叫許子瑜,是我府中的的親衛。今日立下如此軍功,本帥決定升他做個副尉。”

衆人自然是轟然應好。

許巍洲微挑眉毛,有些得意地暗自對黃璟瑜擠了擠眼。

黃璟瑜對許巍洲行禮道:“多謝主帥!”

許巍洲拍了拍黃璟瑜的肩,笑道:“不必謝了,今晚還是到本帥帳中值夜。”

“是。”黃璟瑜低垂着頭,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唇邊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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