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般的生活就要結束了?

一畢業,子衿也不得不像國內的大學生一般,面臨着就業還是繼續就讀的雙向選擇。

坦白說,她就讀的學校并不是她的理想所在,當初之所以選擇就讀,也純粹是為當時情勢所迫,可如果她放棄本校讀研的話。

難道她要回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常在路口徘徊

理智告訴我要向左,可腳步卻總是帶領着我往右

我的心裏住着兩個矛盾的靈魂,他們整日争吵,不眠不休

回頭,已沒有退路。

向前,都是迷茫

世上有沒有這樣一個路口

靈魂和身體,再也不用

左燈右行

☆、懷疑

現在季子硯那家夥又失去了聯絡,她這個時候回國又能幹些什麽?說到季子硯的那家夥,子衿的心稍稍擰巴了一下。

一晃,他們已三年不見。

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從大嫂那兒。

某個深夜,大嫂哭着裏打了越洋電話給她,問的是那厮的行蹤。

那時,子衿都很少能接到他的電話了。

更別說大嫂……

想都不用想,季子硯又鬧失蹤了。

從子衿有記憶以來,季子硯便一直在鬧騰。

弄花母親的表演服,撕碎父親的寫作稿,季子硯有着惡魔一般的童年。初中高中倒也安分了些,除了時不時讓父母去學校陪同老師們商量一下他與衆多女學生的終生大事,好像也沒闖什麽大禍。

真真讓人頭疼的是高中畢業後的那段時間。

他那時是考上中央美院的,對于繪畫,他也确有自己的一番才華跟獨到理解。

不算上爺爺的啓蒙教育,季子硯那會已學了十五年的國畫。

可最後,他還是選了一個導演專業。

他說,特長與愛好是不一樣的。

前二十年,他為父母學特長;後二十年,他為愛好獻青春。

子衿問過他,那你四十歲以後呢?

他卻蒙着眼說,“到時候再說。”

到時候再說~~

這句話,他說過太多太多次。

他比子衿年長七歲,心理上卻像是子衿年長他七歲。

子衿從小就是個安靜聽話的孩子,至少,在薛文謙出現以前是這樣。

而季子硯呢,用姑姑的話來說就是,一直都活在青春叛逆期的少年,所以,他的荒唐無知全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這當然只是姑姑的一廂情願。

在季家,長不大的小孩要被丢掉。

季子硯已經半只腳踏上了那條路,現在他的走失,注定了他以後的孤獨。

就跟現在的子衿一樣。

“子衿,你會考研嗎?”

一聲軟糯糯的呼喚,打破了子衿的沉思。

擡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奈奈子已湊到子衿書桌旁。

見子衿看着桌上擺好的畢業申請表發呆,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還用問,子衿肯定會考研了,你以為向你頭腦那麽笨,光修個學分都得修個五六年,你啊,就等着簽證過期,被警察叔叔遣返回你的老家吧。”

程琳走了進來,以淡淡的一句毒舌,勾起了戰火。

兩人一如往常,見面必得争個你死我活。都三年了,從未間歇。

“你才笨,程琳,你全家都是笨蛋!”

奈奈子瞪着眼睛,踮起腳尖極不禮貌的手指着程琳鼻尖回贈道。

主人公還沒開口,一高一矮兩個活寶又要鬧得人不得安寧了。

耳根子就沒有清靜的一天。

無奈,子衿只好搬起電腦躲進了陽臺,順便,鎖好了落地窗。

還好,還好,再等兩月,她倆就能消停了。

他們學校放假比較早,七月中旬一到,暑假便開始了。

奈奈子暑期都會去慕尼黑的姑姑家度暑,每次都會邀請子衿一起,可子衿每年都是委婉拒絕的,今年要忙着畢業,更是沒有時間了。

程琳這個小富婆則每個暑期都會回國跟父母團聚。

能有時間有條件跟父母多聚聚,不是件壞事。

老太太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跟家人一起進行他們的環球旅行計劃。

而這一年,計劃剛好定在了程琳的故鄉中國福建。于是他們也就約好結伴同行了。

子衿這頭忙着準備畢業材料,程琳奈奈子卻并不着急,畢竟學分是硬傷。

以他倆現在的水準,想要跟子衿一起畢業是不可能了,最早還得要再上等一年。

這也意味着,即便子衿放棄讀研,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有他們的熱熱鬧鬧的陪伴。

有人鬧着,真好。

但起碼,現在先得讓她安安心心準備好畢業材料。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暑期,子衿注定又是一個人度過了。

除了兩個月的時間吃不到一頓像樣的飯菜。

大抵上,子衿并不認為暑假是一件壞事兒。要知道,有程琳奈奈子在身邊的日子随便很好,但有時候,耳根子也确實需要一段時間的放松,而她們倆,實在是有些~~

太吵~~

再說了,今年這個暑期應該還是會有一些不一樣的吧,子衿填着注冊表的手莫名的便停下了。

轉頭,看向窗外,而窗外的陽光,溫柔到剛好。

宋濂說,他可能會回來。

他們是如何快速的由陌生人轉變成無話不談的知己的這一過程,子衿自己都說不太清楚,可事實的發展就是如此。

幾封往來郵件,子衿只了解到他是一名商人,而并非她之前所猜測的那樣,是個文化藝術工作者。

他對藝術的了解,也并非同他的收藏品一般,有着深厚底蘊。通俗點來說,他的水平就是比文盲稍微懂得多那麽一點點。

他已婚,并且十分迷戀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也是一名攝影師,不過,并不是很有名氣。

他的妻子是個追求完美,還有些神經質的女人。

對于他們倆是怎麽從藝術從攝影談到他的私生活問題的,夏天依舊無從知曉。可意外的是,聽他嘴裏說起他與他妻子之間的點點滴滴,子衿卻并不感覺到厭煩。

相反,她還覺着,很有意思。

也許有的時候,有些事情,自己經歷的時候像是煎熬苦楚,看着別人經歷,卻又只覺得是個玩笑。

世事從來如此。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那位宋濂先生沒有問她,如果她是他的妻子,最終會如何選擇。

子衿卻會心的送上了自己的答案。

——我認為您與您妻子的做法都有失妥當,若你們之間仍有感情,就應該雙方都試着努力挽回,而不是同時選擇逃避。分開的時間久了,任何感情都會變淡。我認為,你們不如嘗試一下格式化一下你們之間的過往,讓一切重新回到原點。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發展。

“一切,回到原點嗎?”

子衿,我們之間,還有可能讓一切回到原點嗎?

那一頭的薛文謙,喃喃自語。

當奈奈子不住抱怨自己冷落了她時,子衿才忽地發現,她最近跟這位宋濂先生互通郵件的時間,的确是太多了一些。

起初以藝術線上為名,到後來他的感情糾紛,再到後來雙方的日常生活……

他倆已幾乎發展到了無話不聊的地步,這絕對是在子衿的計劃之外的。

她一直不喜歡與人保持過密的關系,同他,早已越線。

“哎,我說,你該不會是看上那救美的英雄了吧?”

程琳轉悠着狡黠的黑眼珠子,咬着蘋果,抱着電腦,大大咧咧的坐在子衿的床上,時不時地偷瞄起子衿的表情。

她在宋薇薇那兒見過薛文謙的照片。

她實在是想象不到,明明看上去很是溫和的一個安靜美男子,到底是做了些什麽,才能性子寡淡的子衿生氣成這樣。

三年,整整三年,她竟也能狠得下心,放得下心抛下那麽搶手的帥老公。

“對啊,季小姐,說起來,你什麽時候對男人這麽熱情過,趕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對人家真有意思啦?”

程琳輕佻話音剛落,奈奈子更是一把撲倒子衿,一個勁兒抱着子衿脖子,問是不是真的。

子衿有些無語,她甚至連宋濂長什麽樣都沒見過,又何來“意思”一說。

程琳這說法,着實荒唐。

推開奈奈子,子衿合上電腦,一臉嚴肅正經的看着眼前兩人。

子衿一旦嚴肅,便是心內不悅。

她若是不悅,便是程琳也不敢放肆。

八卦不成,反吃癟,程琳低聲囔囔了幾句,接着抱起蘋果,幹啃了起來。

奈奈子卻始終慢半拍,仍舊趴在子衿辦公桌上,絮絮叨叨。

“你們說的是宋濂?就是那個薇薇的哥哥?他妹妹那麽有錢,那他一定是個有錢人咯,有錢還長得那麽帥,子衿你要是對他有興趣,可以考慮一下啊,到時候還能讓薇薇牽個線搭個橋。”

程琳瞟了奈奈子好幾眼,她卻好像沉迷在自己的唠唠叨叨世界裏,一刻也不能自拔。

救人不自救,自取滅亡,程琳哀涼中。

明知她們倆是有口無心,子衿倒也不曾真生氣,只想着這風氣要是一開,她們倆往後是少不得總要拿這件事拿與她開涮的。

她倒沒什麽,左不過左耳進右耳出,全當她倆胡說八道。

可這程琳跟宋家小姐是走得親近的,若她這口無遮攔傳到了宋家,到時候,還不知道得給人家惹去什麽事端。

“這本是人家私隐,若非萬一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多說什麽。奈奈子,宋濂先生已經結婚了,據我所知,他跟他妻子還十分相愛。”

程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想着,這個薛文謙,竟能想着這麽一個損招來,也真是用心了。

“不可能吧,他看上去那麽年輕。”

奈奈子則是一臉不可置信。

看上去年不年輕,跟實際上年不年輕沒什麽關系,比如老太太,年近六十,看上去最多不過四十出頭;

人年不年輕,跟結不結婚沒有什麽關系,比如子衿,剛滿二十,就整得跟掐着日子算好了似的,匆匆結婚了。

“子衿,會不會是你弄錯了,我好像沒聽薇薇提起過他哥哥結婚了啊?”

冥冥中,程琳還是覺得季子衿的幸福,是需要旁人在身後推一把的。

而她,當仁不讓。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麥田裏孤獨的稻草人,矗立在你消失的方向,孤獨的眺望。

眺望不可及的幸福,眺望不可知的未來。

你從未說過你歸來的日期,從未給過我等待的希望。

可我還是執拗的選擇在這裏守望。

你走過的每一步,腳下的每一步,未來的每一步

都帶着我深深的挂念

而當你偶爾回頭

我依然,站在這裏,對你微笑

☆、去留

比起不靠譜的她們倆,子衿斟酌之下還是決定相信宋濂。

畢竟他并沒有欺騙自己的動機,原本他們就是不熟的。若他真是未婚,想必也只是為了避嫌,如此一個紳士的謊言,倒不是那麽突兀。

見子衿不為所動,程琳決心下一劑猛藥。

“奈奈子,你快過來看一下,谷歌上的這個宋濂是不是跟我們那天見到的不太一樣?子衿,你是不是搞錯了人啊?”

不太一樣?

子衿這才有些疑惑。

她沒有見過那個戴着黑色假面男人的真面目,可奈奈子程琳是見過的。

即便她們一時眼花,時間也騙不了人。

谷歌上,有關宋濂宋先生的新聞寫得很清楚,宋大小姐生日那天,他人确确實實是在印度參加考古挖掘工作。

那個宋濂,是一個考古學家,而不是個對文物收藏品一無所知的商人。

那個宋濂,從沒結過婚。

那麽,這個“宋濂”又是誰?

他為什麽要冒用他人的身份跟自己互通往來?

為什麽屢次邀請自己去古堡參觀,卻又從來不肯現身?

子衿陡然記起,那日在醫院,問起老管家那個男子情況時,他臉上的異色。

他作為宋家的管家,又怎麽可能會不認識自己小姐的哥哥,宋家的男主人?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認識這個男子。并且不得不聽從于他,甚至于,不得不替他說謊。

這個神秘的男人。

能讓宋家上下配合他演戲的男人,他到底是誰?

子衿多少有些慌張,即便是心裏覺着他是無惡意的,可還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這個男人的用心她不了解,但目的,卻好像是沖着自己來着的。

他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

一個有錢的商人,一個有深愛妻子的男人,他到底還缺什麽?

一把推開落地窗,柏林特有的清冷空氣瞬間湧入子衿鼻腔,下意識的,子衿把頭往外套裏縮了縮。今夜天空黯淡無光,一如她此時的心情沉悶。被一個自己信任的人欺騙,總歸還是有些難受。

信任?

這個詞竟然會用在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身上,連子衿自己都有些詫異。

也是,他說的那些話,原本就是漏洞百出的,若非信任,自己怎麽可能會絲毫都沒有察覺。

若非信任,此刻心中怎麽會一股莫名的失落。

她原本是開始慢慢信任他了的。

長這麽大,能被她信任的人,伸出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而他,終究是差了點,跟某些人一樣。

先是一點點走進她的心,等她的心也試圖嘗試着慢慢靠近他的時候,狠狠地摔碎,不留餘地。

果然,又想起他了。

按照季子硯的說法,她是應該恨他的,便是恨得咬牙切齒也不足為奇。

冷漠,忽視,外遇,緋聞……

所有一個渣男該做的,他悉數包攬。也難怪好幾次,季子硯都要帶上家夥去他家找他單挑了。

話說回來,那時到的季子硯也忒不識擡舉,也忒看得起自己了些。

就他那骨瘦嶙峋,弱不禁風的身子,也想跟身材高大的薛文謙武鬥,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薛文謙确實高大,子衿将近一六五的個子雖不算矮,可一往他身邊一站,便立馬小鳥依人了起來。那時子衿有着身子,只能穿平底,每次與他交談都需要仰着頭。久而久之,脖子便會酸漲的厲害,因此每次發覺他有話要說時,總機靈的暗示他先坐下,爾後再進行平等交談。

“你為什麽會這麽高啊,該不會是混血兒吧?”

“雖然德國有幾個親戚,但很抱歉,薛太太,您的先生是血統純淨的中國人。”

他當時是這麽說的吧。

等等!

他那時,分明說的是德國吧!

慢慢再回想一下那天自己昏倒前一刻的那模模糊糊的片段。

熟悉的下巴線條,熟悉的範思哲香水味。

他說他是商人。

他還提起了他的妻子。

……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只是巧合,一定只是巧合。

子衿不會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此刻有多麽的滑稽,握着欄杆兒的手指有多蒼白。

零碎的片段一點一點拼湊連貫,她的身子逐漸變得無力,順着牆壁往下,最後終于癱倒在冰涼地板之上。

得出的結論是,不是他,會是誰?

原來,那天的遇見,竟不是巧合嗎?而是他打定主意,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這麽一想,那天那個挽着他手臂的俏麗女子,不正是宋家大小姐宋薇薇嗎?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為什麽,為什麽?

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貓捉耗子的游戲就這麽好玩嗎?這麽愚弄一個被他遺棄的女人,就這樣好玩?

她回避了他三年,整整三年。

三年間,她承受了多少,他到底明不明白……

雙手抱頭,子衿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努力地想要找出這一切都只是巧合的證據,一陣手機幽幽閃光亮起。

是一條郵件接收提醒,發件人是宋濂。

宋濂,你是宋濂嗎?

可笑。

要不要打開這封郵件,子衿顯得有些猶豫。她想知道是不是他,可又害怕那個人是他。想見他,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樣子面對他。

——周六,有空嗎?一份特殊的禮物,也許你會喜歡,帶上你的相機,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他終于是要跟自己見面了嗎?終于打算以真實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面前了嗎?

要去?不要去?

子衿再看了一眼他附上的約會地址,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那一塊是一片農場。他會選在那見面的理由,子衿也無心再猜。他的心思,原本也不是她猜得透的。

薛文謙的心,是這個世界最深不可測的地方。

最終,子衿還是按照他的要求準時赴約。

去的路上,她想的很清楚,他們倆之間的感情也的确是到了該做一個幹脆了斷的時候了。

三年了,再大的錯,也應該被饒恕了。

于他,于她。

一路上不斷給自己加油鼓氣的子衿,卻在踏上那片矢車菊草地的那一刻打了退堂鼓。

那片矢車菊草地,像極了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那是他所有的住所裏,最隐秘最不為人知的一個。

他這麽做,是為了要把她藏起來吧,因為她是見不得光的,登不上大堂的,便只能金屋藏嬌?

不,還不能用上金屋藏嬌。他們家沒有金屋,她也不嬌貴,甚至有一些寄人籬下。

初至到他家,沒有人把她當成他的夫人。

他的傭人司機管家,全都稱呼她,季小姐。這是一個禮貌又足以劃清界限的稱呼。而他的所作所為,也确實沒夠得上一個領了結婚證的丈夫理應做到的行為準則。

朝去夕歸。

她在那群人的眼中,最多也就是一個拿着肚子裏孩子要挾他們家主子的輕佻女子而已。得不到尊重,理所應當。所以,她流産後甚至連栖身在那兒的權利都沒了,就被直接送進了療養院。

薛文謙,這人就是太過現實。

往前走了幾步,子衿大約知道薛文謙要送她的禮物是什麽了。

夕陽時分,落晖将将好散在遍地矢車菊之上,大地披上一層紅色霞光。的确美輪美奂。他曾說過,他見過一片這世界上最美的矢車菊花田,有機會的,希望能讓她也能親眼看看。

而如今,她看到了。

子衿舉起相機,卻只留下了一張留作紀念。

既然是他的最愛,還是留給他獨自欣賞得好。

他并不知道,她并不喜歡矢車菊。

繼續往前,子衿的眼前出了一條分叉路口,左邊挂着提示,而右邊空空如也。

子衿的腳步,停頓了……

七月,程琳奈奈子不得不把自己的行程稍微往後挪一挪了。因為他們的子衿姑娘,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研考,并離開德國。

這是一個突然的決定,甚至連子衿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她的潛意識裏,總還覺得,自己是還會在德國,跟他們幾個待上一陣子的。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一輩子。

可惜,沒有。

拿到畢業證後的一星期,子衿訂好了回國的機票。回國的前一天,才臨時通知的程琳跟奈奈子。

其實,她們倆是早就知道了的,在這件事上,老太太并沒有選擇為子衿保密。裝作若無其事,只是為了不影響了子衿的決定,畢竟,人都是要回家的。

子衿不屬于柏林,這一點,大家都很明白。

她可以更好,大家也很明白。

這些年,從未聽她提起她的家人,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她是過得是很好,可也很孤單。越是隐忍堅強的女子,越是引人憐愛。

子衿她……

太需要一個愛她的人了。

送她去機場的那日,程琳奈奈子哭的像大花貓,連老太太都默默地帶起了墨鏡,掩飾自己的不舍。子衿呢,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跟每一個人流水線似的擁抱,祝福,告別。臉上絲毫沒有半點不舍與憂傷的痕跡。

程琳說,子衿是個沒有心肝兒的人。

其實子衿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席慕容曾說過,幸福的愛情大都相似,悲傷的愛情各不相同

原因大致有兩點,太早或太遲……

子衿對杜凡的愛戀來得太早,那時的她還來不及認清愛情的模樣。

白如許對子衿的表白又來的太晚,此刻的她對愛情只剩下坍塌後廢墟的認知。那僅有的一絲幸福,快樂,也跟着變得暗淡無光。

也許,一切回到原點,會給大家一個更客觀的答案。

☆、逃避

子衿的一生中遇見過太多太多的人,經歷過太多次的別離。若每一次離別都要死去活來,那她的眼淚怕早就要透支了。

情緒,與她而言,過于奢侈。

子衿的內心,已足夠強大,悲傷,成不了她生命的主題。

她跟自己說,人,還是不如灑脫一些……

離開之後準備去哪兒,子衿沒說。只潇灑地留下了一句,有緣還會再見的。

可當子衿灑脫的走進候機室,灑脫的沒有回頭,灑脫的站在機場航站樓前跟自己生活過三年的地方揮手道別時,她再也灑脫不起來。

是那些人,陪伴她走過人生最低谷最黑暗時刻。

若沒有她們,現在的季子衿将會是怎樣?

像個活死人一樣整天躺在床上裏發呆,等死?

或是帶着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整日游蕩?

也許,也許,這個世上早就沒有季子衿這個人了吧。

她,最終還是欠她們一句感謝。

“謝謝你,謝謝你們,我最愛的朋友們,願我們還有重聚的一天。”

空姐甜美的聲音響起,收拾好情緒的子衿慢慢地走向登記入口,頭腦還未清醒的她,卻沒有發現。不遠地前方,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天,在那個農場薛文謙等了子衿很久很久。

就跟以前,子衿在家等着他回家一樣。

可還是不一樣,比如說,子衿等着等着會慢慢的蜷着身子睡着,他不會。他只會睜大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入口,期待着她出現的那個瞬間。

直到黃昏,直到日落,直到連星辰都被黑夜淹沒,她始終沒有出現……

其實,要真算起來,他等她的日子、失落的日子,已經太多太多。

多到他都數不清了。

很早的時候,薛文謙便到了一封回信,子衿發的,三個字。

——別等了。

可他還是選擇等待,即使明知道,她可能不會來了……

她的爽約沒有原因,沒有解釋。應當是發現了什麽吧?薛文謙看着手機上那三個字,臉上的笑,有些怪異,還有些苦澀。

就像是刻意讓她發現一般,留下的種種破綻,終于還是如願以償地,被她察覺到了。

想要被她發現,發現他在等着她;發現他,其實,一直陪在她身旁。

可自己冒險的成果是什麽?是她的逃離,又一次的逃離。

——季子衿,你就那麽恨我嗎?憎惡到,連讓我見一面都不肯?

早班機,機艙裏的乘客出奇的少,三三兩兩的,加起來也不足十人。也難怪一開始登機的時候,子衿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航站樓了。

她這人就是這樣。

人多的時候,她會厭煩。

人少的時候,她會不安。

飛機飛行沒有多久,一位漂亮的空姐走到了子衿身邊。

“您好,請問是薛太太嗎?”

——薛太太?

子衿一愣。

“不是,我……”

她應該好像曾經是過……

在她還是薛太太的時候,她總被人喚作季小姐。

現在本應被稱為季小姐的時候,她居然破天荒地第一次,被人喚了一聲“薛太太”。

“請問有什麽事嗎?”

突然之間,子衿不想解釋了,就偶爾讓她享受一次吧,就當作是對過往的補償。

“這是前面的先生給您的。”

空姐指了指機前邊的頭等艙,遞給子衿一張便簽。

一臉納悶的攤開,一行龍飛鳳舞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們好好談談,過來。

薛文謙的字,子衿是認得的。那時,她還曾經模仿過很長一段時間。他簽的字,真的很漂亮。随意地寫下的“子衿”二字,也很漂亮。

可再漂亮,也沒有漂亮到可以讓子衿收藏紀念的地步。

趁那位漂亮的空姐,還沒有走遠,子衿一招手。

“您好。”

“您好。”空姐一回頭,“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我很抱歉,我想那位先生認錯人了,請幫我還給他好嗎?”

空姐面露驚異之色,遲疑着接過由片狀變成球狀的便簽,朝頭等艙走去。

兩分鐘不到,重新走到了子衿跟前,子衿擡頭,看着她美麗的臉龐有些發呆。

是她沒聽懂呢?還是自己沒說清楚?

“我很抱歉,薛太太,薛先生請您務必看完。”

說完,不由分說,将剛剛被子衿揉成一團便簽重新放回了子衿的餐桌之上。人也不走,就這麽站在子衿身後,神态上頗有幾分,“我就站在這裏等你發飙”的意味。

子衿自然不會發飙。

她只是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麽做到,讓這空姐這麽肯定她就是薛太太的。

那張幾乎沒怎麽被抹平的便簽上,被加了一行字。

——季子衿,你也知道你是逃不開我的手掌心的吧?

子衿悶哼了一聲,随即一對二,二對四,一張可憐的便簽,就這麽死無全屍。

而後,撕碎的便簽被優雅的放進那空姐的掌心。

子衿笑得甜美。

“麻煩,幫我扔進垃圾桶。”

——薛文謙,為何還能如此自信?

為何還能如此坦然地出現在我的人生裏?

可憐空姐踏着小高跟,就這麽往還兩個艙位之間小跑着,一次兩次很多次……

再次看見那空姐的臉,子衿都有些替她委屈了。

這都是遇到的一群什麽人啊!

所以,也沒等她開口,子衿就頗大方的伸出手,接過一張新的便簽。

——還是說,你一再逃避,是為了享受我追你的過程?

噗。

有誰可以告訴子衿,薛文謙他這三年裏,到底是被車撞了還是被雷劈了?

莫非是吃錯藥了?

子衿拿起筆,大筆一揮,落下一行字……

那邊,薛文謙正淡定地看着最新一期的財經雜志,偶爾也會回頭看看後面的情況。

以他對子衿的了解,她的耐心,應該也用得差不多,也是到了要反擊的時候了。

正想着,空姐的便簽放到了他桌上。

——你知道李玖哲最出名的一首歌是什麽嗎?很适合你。

李玖哲?是誰?

薛文謙皺眉,随即敲了敲旁邊帶着耳機聽音樂的年輕小管家,“你知道李玖哲是誰嗎?”

“李玖哲?是不是那個唱‘想太多’的李玖哲?”

薛文謙籲了一口氣,“應該,就是那個‘想太多’的李玖哲吧。”

那日,他心灰意冷的從農場回家,回家路上,自言自語的問了一句。

“你說,我怎麽才能抓住一個一心只想逃避我的人?”

開車的年輕管家卻以為他這話是問得自己,便也随意的回了一句。

“抓住她的手,不就逃不了了嗎?”

抓住她的手?

薛文謙一愣。

于是乎,這位年輕的管家因為自己一時的無意,得到了拔擢。由薛文謙的私人管家,變成了貼身助理。所謂貼身,就是薛文謙去哪,他也得跟着去哪兒。

那位子衿的小姐要回國,所以薛先生也要回國。作為貼身秘書的他,自然也要一同回國。

向榮20歲從中國來到德國學習酒店管理,畢業後成了薛家的管家。

這跟他的理想有很大的出入,但薛文謙給出的薪資實在是太過誘人。在加上他待人寬厚随和,所以即便他一直彷徨猶豫,卻仍舊沒有離開薛宅。

現在有機會跟着薛先生回國一展拳腳,他自然是樂意萬分。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回國的第一天,不,在準備回國的航班上,就見到了讓薛先生心心念念的子衿小姐。

雖然只是照片兒,但那照片兒放在結婚證上,也足夠他震撼的了。

原來,這位子衿小姐竟是薛先生的太太。

薛先生竟然結婚了。

就在空乘怎麽都不願再給他當信差的時候,薛文謙拿出了一本嶄新的紅本本,上面确然是他的照片,而他身邊,也确然有個面容姣好笑容甜美的女子。

那為什麽?三年間,這個薛夫人,從未去過薛宅一次?

不懂不懂,本以為見到了這個轉說中的子衿小姐,一切關于薛文謙的謎題,都能得到答案,誰知,一切倒變得更加複雜了。

他們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身唐納.卡蘭經典銀灰色套裝,金色邊框眼鏡,再配上蹭亮的皮鞋。這麽一個都市精英商務男的裝備,再配上一對兒誇張朋克耳機。

庸俗,文雅?不倫不類。

……

如果你在機場廊橋通道上遇到這麽一個高大帥氣的極品裝13男,你會怎麽想?

這人,莫非是腦子燒壞了?

至少子衿是這麽認為的。

走近一看,這個腦袋有點那個的“炫富男”卻有些眼熟。

難道真的是太久沒有這麽近距離見過他了嗎?

還是說,時間真的能讓一個人改頭換面?

總之,如果子衿不是眼花的話,這個穿着西裝戴上耳機聽歌的,略顯秀逗男青年,正是薛文謙。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曾在大海上将自己放逐

随着風,随着浪,飄到不可預知的未來

而這一切,只為逃離有你的地方

逃離你殷切的目光,逃離你冷漠的責難

我以為,分離是我們最好的救贖,告別是我們最終的篇章

可當我回頭,當你哭泣

我的心,猶豫又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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