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你若伸手,我願為你駐足,為你停留。
☆、相見
頂着一頭上了三斤啫喱,估計連十級臺風都吹不到的頭發。
純粹為了配合造型,硬拗上的無框眼鏡,以及,不知道從哪裏搶來的一對誇張耳機。
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的薛文謙站在了子衿面前。
此時子衿的心裏只有一句疑問。
薛文謙,你到底想要幹嘛?
你這是要急于向世人展示你吃錯藥的後遺症呢?還是間歇性抽瘋中?
子衿愣在了原地半天不動,正想找個人多擁擠的檔口,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過去,可薛文謙的注意力,顯然要略勝她一籌。
他笑着沖她揮了揮手,跟多年前一樣,他的笑容溫暖宜人。
他若不好,自己會愛上他嗎?
果然,他是在等自己。
子衿有些慌,她還沒做好面對他的準備。
是該微笑着說,hi,你好。
還是該淡漠的問一句,你現在還來找我幹嘛?
最後,子衿選擇的是,淡定的從包裏拿出墨鏡,優雅從容大步向前。路過某人,完全無視,徑直走過。
感受到一陣吹過的薛文謙看着眼前飄過的,眼睛朝天看着的女人,笑容有些尴尬。
“向榮,我長得就那麽沒有回頭率嗎?”
原本站得遠遠地向榮趕忙跑了過來,“薛總,我想可能夫人心情不是很好。”
從飛機上,一下來,向榮便對神秘的“薛夫人”充滿了好奇,他對她的等待,用翹首以盼,一點也不過分。而當這位夫人戴上足以遮擋掉她大半張臉的墨鏡無視地從薛先生面前目不斜視地經過時,向榮便只有一個感想。
——好霸氣的夫人。
“你告訴我,她什麽時候心情好過?”
薛文謙長嘆一口氣,收起臉上那一絲勉強的微笑,摘下耳機一把塞進向榮懷裏,朝着夫人方向,大步跟去。
這樣一番情形,向榮同樣只有一個句話。
——好挫的薛先生。
自從看過他們的結婚照片,向榮已非常自覺的将子衿列為薛夫人一席。對她的好奇之心,就像是小貓的爪子,不停撓着他的心。
——一個能讓薛先生默默守候的女人,能讓他放下所有驕傲只為博她一笑的女人,必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聰明?漂亮?有氣質?
要找到這個傳說中的薛夫人并不難,順着薛先生直白不做作的火辣眼神看過去就行了。
廊橋盡頭,站着一個帶着草編小禮帽,一身棉麻質地素色長裙的嬌小女。
這個薛夫人,确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不同于歐洲女子深邃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子衿面容清秀明麗,五官精致漂亮,膚色凝白如雪,恰到好處的诠釋了典雅精致的東方美。
剛下飛機的薛夫人看來心情不錯,面上笑容甜美,親切可掬。大約是也許沒回國,一雙大眼四處張望着,正可謂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一陣微風拂過,撥亂她柔順長發,她利落地用手将長發撥到一邊,動作妩媚而多姿,風情萬種。
此情此景,向榮很自然地就聯想到she裏所吟唱的那個女孩
She is the one that you never et
She is the heaven-sent angel you met. Oh,
She must be the reason why God made a girl
She is so pretty all over the world
如斯絕色,也難怪薛先生要念念不忘了。
說話間,她那興奮的眼光一個不小心往自己方向射來時,笑容立馬便消失了。
當真是翻書比翻臉快。
美人面,六月天!有道理。
當然,向榮也很清楚,能讓這位美人面露愠色的原因只有一個,他身前的薛先生。
——看來他們的心結,很深。
檢錄完畢,子衿特意朝身後看了看,确定無人尾随這才安下心來推着行李車往前走。
——居然,又碰見了他?不對,應該說,居然又被他發現了。
他到底是為什麽總是要糾纏着自己,噩夢,難道做得還不夠多嗎?
“我認為你這麽忽視我是不對的。”
耳邊,鬼一般飄過一句男聲,子衿還沒反應的過來,手邊便傳來一陣溫熱觸感,吓得子衿趕忙撤回手掌。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個人……
他仗着身高居高臨下,子衿的頭不得不擡頭高高地。
此刻,他的笑顏離子衿不過三十公分。
以前她不也常常這麽看着他。
可現在,同那時,還一樣嗎?
子衿慌亂地推開他幫忙推車的手,兀自埋頭往前。
三年不見,他恬不知恥的精神似乎真是又增進了幾個臺階。子衿快步向前,他呢?仗着腿長優勢,立馬又走到子衿并排位置,雙手還自然而然地搭回到子衿手邊。
“幫助女士是一個紳士應盡的風度,薛太太覺得呢?”
一句薛太太,為什麽從他嘴裏說出來,會這麽的諷刺,這麽可笑?
——她姓季,以後住二樓客房。
——季小姐,我們雖然結婚了,可我希望我們都是自由的,
——他是季明遠的女兒。
季明遠的女兒,季子硯的妹妹,季家的小女兒,他兒子的媽。
可獨獨沒有“薛太太”……
現在這一句,不是諷刺又是什麽?
子衿停下腳步,擡頭,有些激動,卻仍力求穩住自己的語氣。
“薛文謙,請你搞清楚,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前夫,難道不算關系?”
薛文謙彎下腰,湊近子衿滿臉寫滿憎惡的臉龐。
子衿原以為自己經過這麽多折磨,心,不會跳的那麽不由自主。可這一切,只能維持到他出現為止。
他一低頭,一微笑,一切仿佛回到從前。
可從前的子衿,會臉紅。
現在的子衿,臉上只剩一臉冰霜。
“前夫,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薛文謙。”
她的冰冷,臉上的抗拒,讓薛文謙略略一頓。
子衿立馬大力将推車往前一送,脫開掌握的推車順勢往前走了好幾米,子衿快步跟了上去。
“你說過我們可以回到原點,重新開始的。”
半響,身後的薛文謙淡淡地說了句,聲音不大,卻直擊子衿心底。
——原點,他們兩個人怎麽可能再回到原點?
時至今日,他們兩人即便不用走到勢同水火兩敗俱傷,想做到心無芥蒂已是不可能。
又如何做到什麽回到原點、什麽重新開始?
“你記性不好,還是失憶了?我沒失憶,記性也很好。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既不想回什麽原點,也永遠不想再看見你。”
這一段話,子衿沒有回頭,說話的聲音也那麽微弱,那麽平靜,平靜的就像一湖死水,波瀾無驚。
當然,最後一句,是在撒謊。
剛取完行路出來的向榮一出出口便看到這幅情景。
夫人推着行李推車站在前邊一動不動,薛先生則看着她的背影,直愣愣地一言不發。
這是,又吵架了嗎?
他們,真的是夫妻嗎?
“姑姑,姑姑,你到底在哪兒啊。”
軟糯甜美的聲音,在這個熙攘嘈雜的環境裏,總是有那麽些與衆不同。
一個被抱在一個年輕媽媽手中,手拿着一束小小的粉色玫瑰花,搖頭晃腦還撅着小嘴的粉色洋娃娃似的小不點,出現在擁擠的接機隊伍當中。
“媽媽,姑姑到底在哪裏啊?”
“媽媽也在找啊,你等一會哈。”
一不小心,小家夥的腦袋瓜被旅客的心裏包蹭到,一臉不高興的把嘴角撅的老高,扯了扯年輕媽媽的衣領,沒得到回應。那年輕的媽媽正四周張望,像是在尋找着什麽人。
女童沒求得安慰的女童無趣地低下頭,一張嘴咬住玫瑰花辮,小嚼了幾下,大約覺得味道不對,又吐了出來。轉而偏過頭,看着那年輕媽媽的臉,皺着小眉毛,又細細碎碎地埋怨了起來。
“姑姑真是麻煩。”
那女子四周搜尋了一下,最終把目光落在了一直低着頭的子衿身上。
“子衿,子衿!”
年輕媽媽興奮地大叫了起來。
子衿擡頭,看着那女子先是愣了兩秒,随即喜笑顏開。
“大嫂,大嫂,你怎麽來了!”
一晃三年,故人可安好?
三年前,被季子硯匆匆送去德國,她跟嫂嫂喻佩連個正式的道別都沒有。子衿明白,那時她剛小産,喻佩卻懷上了點點,季子硯不讓她們見面,不過只是怕她徒增傷感。
三年間,子衿唯一得到的一些來自家人的慰藉,也只有從這個大嫂這兒。
如今,她們居然還有能再見面的一天。
“大嫂。”
聲音哽咽,像一個受盡委屈的游子,子衿站在喻佩面前,一陣眼酸。
“我們家子衿,終于回家了。”
終于回家了。
喻佩等這一天,亦是太久太久。
單手摟過子衿,此刻的淚水,是重逢後的激動,是喜極而泣。
兩個女人抱在一起,自然是要哭上一會兒的,可憐被她們夾在中間的小不點,一直在被忽視。
“媽媽,我都不能呼吸了。”
聞言,子衿迅速松開喻佩,子衿打量裏她手中這個粉嫩粉嫩的小團子,一臉驚喜。
“大嫂,我們家點點?”
“哦,可不正是你們家點點。”
陷入狂喜中的子衿哪還管得了其他,手中的箱子快速扔掉一旁,從喻佩懷中,一把接過那漂亮寶寶抱在懷裏,一陣狂親。
“點點啊,點點,你都長這麽大了啊。”
小點點看着子衿,顯得對她有些瘋狂的左派有些不滿,小眉毛都皺到了一塊兒。
“點點,這就是媽媽跟你說的姑姑,快叫姑姑。”
“姑姑。”不情不願。
子衿可沒顧慮那麽多,聽到這一聲軟軟糯糯的“姑姑”,對着點點小臉蛋兒,又是一陣熱吻。
“爸爸,爸爸!”
被摟在子衿懷裏的點點,一擡頭便看見了站在子衿身後的薛文謙,小臉立馬陰轉大晴,撲騰着雙手,興奮的大叫了起來。
她這是朝薛薛文謙喊爸爸?
薛文謙怎麽可能會是她的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糾纏
“點點,最近有沒有很乖?”
薛文謙一靠近,小點點便迫不及待地掙脫了子衿的懷抱,直愣愣的撲了過去。
還真有幾分見着了親爹的架勢,這到底是幾個情況?
子衿十分看不懂了。
“好久不見了,文謙,這次出差好像特別久,跟子衿一起回來的嗎?”
喻佩莞爾一笑,說完,還不忘別有深意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姑子。
子衿不自在向後退了一小步,佯裝看向別處,刻意忽略某人,滿臉寫着。
——別看我,與我無關,我跟他不熟。
“處理某些麻煩,耽誤了一些時間。”
至于那麻煩是什麽,不言而喻。薛先生笑得收斂,看着子衿,子衿将将才看着他的眼神,立馬翻到了天上。
見子衿界限劃得分明,薛文謙一點也不惱,只摸了摸點點小腦袋,柔聲說道
“點點,姑父幫你把姑姑接回來了,你喜不喜歡啊?”
瞬間,子衿一個其冷無比的眼神朝薛文謙射了過去。
這眼神沒唬住薛文謙,倒是驚到了旁邊的向榮。
果然,美人的個性都是不怎麽好的。
好吓人,好吓人。
不過,薛先生的話也讓子衿稍稍安心了些。
姑父,姑父,只要不是爸爸就好。
但他憑什麽用姑父兩個字。
“我最喜歡爸爸。”
點點摟着先生的脖子又膩歪的蹭了蹭。
偶然瞟到子衿略顯鄙視的目光,薛文謙輕笑了一聲,“點點,你看姑姑都吃醋了,我們抱抱姑姑好不好。”
小家夥顯然對夫人還有一些抗拒,扭扭捏捏的怎麽都不肯投懷送抱。
向榮看夫人輕咬嘴唇的樣子,頓時覺得點點這可愛大概也是源自家族遺傳吧。
“子衿大概也累了,點點,到媽媽這兒來,我們先跟姑姑回家好不好。”喻佩伸出手。
“我不嘛。”一雙圓滾滾的手,死死的摟住先生,活像是一塊厚厚的膏藥,“我要爸爸抱。”
“沒關系,我送你們回家吧?”
“嗯嗯。”“那多麻煩您。”“不需要。”
異口同聲。
年輕媽媽看了看夫人臉色,夫人霸氣的一昂首,“不用你操心了,我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一時,氣氛變得有些尴尬。
“哇。”
兩秒後,點點機場裏放聲大哭了出來。
…
所以,倔強的夫人最終還是上了薛先生的保姆車。
向榮看出來了,夫人唯一的短肋,便是小點點的眼淚。
直覺告訴向榮,有了點點這一層關系,薛先生對夫人的糾纏,怕真是要無窮無盡了。
一下車,一路上就沒有和顏悅色的子衿自然是開門直接往家裏走,沒走幾步,便被一只有力大手緊緊的抓住。
回頭,便是薛文謙那張笑得張狂妖孽的臉。
“薛先生,請問你這是要幹嘛?”
薛文謙必須得承認,子衿皺着眉頭,微微發怒的樣子,是他心頭最好。
只是萬一真惹毛她,卻又不好怎麽收場。
輕輕放開她的手,薛文謙從口袋裏拿出一直精致的手機遞到子衿面前。
“你剛回來,沒有手機不方便,這是你以前用過的號碼,先用着,不喜歡再去換。”
薛文謙說的在理,可他越是說的在理,子衿便越覺得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這一路,他的閑事着實管的太寬了一些。
手機?她憑什麽用他準備的手機,他又是用什麽資格來為她準備這些東西?
薛文謙顯然絲毫不介意子衿質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掃來掃去,見子衿不肯拿手機,也不多說,只蹲下身子,朝着點點帥氣的一笑,“點點,你幫姑姑收着好嗎?”
點點胖嘟嘟的雙手遲疑的接過手機,又偏着頭不開心的望着子衿,還撅起了小嘴,“姑姑為什麽自己不拿,因為姑姑手疼嗎?”
“點點,姑姑……只是……”
被小侄女一責怪,子衿整顆小心髒都要碎了。
一路上,子衿想法設法也沒能取得小侄兒一星半點的關注,心裏已是挫敗至極。
現在又被她微微一嫌棄,心裏頭對薛文謙的恨意更是不覺又多了幾分。
子衿出國的時候,點點還沒出生。
若不是大嫂喻佩幾乎每天一張點點的萌照,子衿連點點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可正是有了這一張張一幅幅可愛萌照,才讓遠在德國子衿在無數個寂寞孤單的深夜裏,得到了一絲絲難得的安慰。
如今點點都已經兩歲多了,姑侄倆這才見了第一次正式見面,這讓子衿怎麽能不心肝兒寶貝兒的疼她。
可是,可是,這本應該無比美好的初次見面,她就被小天使一般的小侄女讨厭了,這讓自己的心怎麽能不傷,怎麽能不難過?
薛文謙眼見着這一大一小,不由得又是一陣竊笑。
——螃蟹般橫行無忌的季子衿,如今也終于有人降得住了。
只見他湊在小家夥耳邊,悉悉簌簌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小家夥立馬換上一副凝重表情,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認同,又偶而擡頭看了一看旁邊的子衿,眼裏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嗔念。
看得子衿心裏拔涼拔涼的。
末了,小家夥還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薛文謙肩膀,朗聲道,“爸爸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了。”
說完,薛文謙滿意的笑了笑,直起身對着子衿就是一個得意的搖頭,接着便大搖大擺地上車走人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子衿,一臉茫然。
回到家,也不等收拾好行李,也沒空看看房間環境,子衿拉着大嫂喻佩急不可耐的就問起了長短。
“大嫂,那個……那個……”
要從那裏問起?
從他們為什麽會上薛文謙車回家談起?
從大嫂為什麽會跟薛文謙那麽熟談起?
從點點為什麽要管薛文謙做爸爸談起?
這世界太混亂還是子衿腦子太漿糊,那個那個了半天,子衿連個口沒開得了。
最後喻佩懷裏的小人兒實在忍不下去,把手裏的手機往子衿面前一送,“姑姑,你的手機。”
子衿看了看那破蘋果,又看了看點點蘋果似的可愛臉蛋兒臉色已然頗是凝重,這才不情不願的結果了手機。
不得不說,薛文謙這招曲線救國,用得實在很是高明。
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大嫂是有多久沒有收拾過屋子,兩大人裏裏外外收拾了三個小時,房間裏才微微有個住人的樣子。
偏偏喻佩又是個愛幹淨的,子衿眼裏已經幹淨的可以送去評獎的房間,她居然還在來來回回、不知疲倦的拖地板擦門窗。
果然結了婚的女人,是要賢惠些。
說起結婚,子衿好像也……
所以,結論是,結了婚跟結過婚,那還是有區別的!
坐在一旁休息喝茶的子衿漸漸地也不好意思了起來,牽着一旁自己一個人玩游戲玩得正嗨的點點肉墊子般的小手就往廚房走,“點點,跟姑姑一起做給媽媽吃好不好?”
小家夥大約也是玩累了也餓了,本來還有些抗拒子衿的小情緒,也逐漸消退了許多,任由子衿牽進了廚房。
喻佩停下手中的拖把,茫然地看着走進廚房的兩支背影。
小姑子居然會做飯?
遙記得當年她可是煮飯都煮不熟的廚盲,還雄赳赳氣昂昂的揚言,“我季子衿的雙手是用來創造藝術的。”
怎麽,德國的這三年居然也讓這位大小姐學會了洗手做羹湯?
幾分鐘後,她家小姑子成長的成果就放到了她眼前。
三盒香噴噴的,三着熱氣兒的方便面。
為了遷就點點,中間還特意選了一碗海鮮口味的。
果然,她家小姑子的手還是用來創造藝術吧。
“大嫂你冰箱裏只有一些蔬菜,和肉,都沒有找到面包,我本來準備給你做三明治的,幸好還有幾包面,快過來,我們吃面吧。”
喻佩相信,她們家小姑子在德國吃面包吃傻了。
跟家一起吃飯,吃的什麽真的重要嗎?
至少在子衿這兒沒那麽重要。
三個人,三碗面,三雙筷子。
不管曾分離多久,不管曾相隔多遠,此刻坐在一張桌子上,他們就是彼此相愛的一家人!
喻佩捋了捋子衿額前劉海,子衿擦了擦點點滿嘴污漬。
不需要說些什麽,三個人就能莫名其妙的笑個半天。
子衿的承認,這種快樂,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這種幸福,千金不換。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剛剛還纏着子衿讓她講故事,子衿這童話書都還沒有找到呢,回過身,小家夥早爬在喻佩懷裏甜甜地睡去了。小家夥長得真像爸爸,濃眉大眼,秀氣小鼻子,兩片小嘴唇就這麽秀氣窩成一個圈,實在是可愛的緊。
子衿又看了看喻佩,喻佩也看着她,兩秒後,相視一笑,卻又同時捂住嘴噤聲。
這就是默契,名叫關愛的默契。
作者有話要說:
☆、抓狂
洗完澡,子衿走到客廳陽臺上吹風。這裏的夜空很美,柏林的夜晚也很美,卻不是這種美法。
故鄉總是能賦予了迷人景色厚重深沉的附加值,這不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能比得上的。
這一點,出門越久越遠的人,越能體會。
子衿不怎麽念舊,也不喜歡煽情,卻獨獨非常喜歡這種熟悉感覺。
這套房子原本是季子硯送給子衿的二十歲禮物。還沒來得及等裝修完,子衿便閃婚嫁了進了薛家。後來喻佩有孕,季子硯大婚,子衿也就把這套房子轉手贈予了大嫂。
這麽想來,子衿也不禁暗自慶幸,幸好當時沒把這套房子處理掉,不然,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時差還沒倒過來吧。”
喻佩遞過來一杯牛奶,子衿笑着接過,牛奶是溫的,一如喻佩一貫的溫柔體貼。如若不然,季子硯也不可能千挑萬選,最後還是選中了一個注定會讓他更加辛苦的她吧。
“有點,睡不太着。”
“想不想知道我跟薛文謙之間的事?”
子衿這才發現,她手中的是紅酒。
印象中,她幾乎從來不在家裏喝酒的。
此時,她優雅的喝着酒,眼睛眺望着遠方。
那時她眼睛是純粹的,季子硯曾說過,她的眼睛是他見過的,世界上最幹淨的地方。
而現在呢,子衿在她的眼裏看到的是什麽?
沒什麽也看不到,希望,熱情,那些她曾擁有的,全然消失了。
子衿這才認認真真打量起喻佩來。
她變得更漂亮了,不同于三年前的明媚,現在的她畫着不濃不淡的職業妝容,似乎在強調着氣場和自信。可再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眼裏的落寞,深情的憔悴。
——她不在的這些年,大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想說嗎?”
子衿的牛奶杯放到了一邊,喻佩拿着酒杯輕輕碰了一下,一絲苦笑堆在臉上。
“看來你并不像文謙說的那樣,對他的事完全不感興趣。”
文謙?
子衿心裏一陣咯噔。
一陣清風拂過,吹動喻佩漂亮靈動的卷發,她用香水的品位很高,淡雅不庸俗。想想三年前那個外表光鮮,內心質樸的大嫂,子衿也只能感嘆一句,今非昔比。
“你哥一年前失蹤了,你知道吧?”
子衿有些恍惚,她最後一次跟季子硯那厮聯系上确也是一年前。
那時他跟她說他要去環球旅行,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他沒說,子衿便以為他是帶着大嫂、點點一塊兒的。
直到某個深夜,喻佩給她打了那個電話。
電話裏的她,哭得聲嘶力竭。
子衿怎麽也無法将眼前這位氣質白領同她癡情一片的大嫂聯系到一起。
她那時确實不知道季子硯的下落的,若是知道,她必定要第一個親自将他抓回,五花大綁負荊請罪的送到大嫂面前的。
後來子衿收到了一封郵件,郵件只有一句話。
“告訴她,我很好。”
這封郵件,子衿随即轉發給了喻佩。
季子硯自私,子衿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事,他對自己深愛的人,居然也可以這麽自私。
他們那時,便應該是出了什麽問題吧?
“那家夥,到底去了哪兒?”
不敢看喻佩眼裏的傷心落寞,子衿只看着遠處無邊的黑夜,悠悠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也許正抱着某個女人逍遙快活吧。”一杯酒紅,入喉。
喻佩輕蔑的一哼聲,子衿竟無言以對。心裏暗暗想着季子硯雖然糊塗混賬,卻也應該不是那種負心薄幸之人,可在這位大嫂面前,她卻連一句維護辯解的話都不能開口。
“他走後,他以前接下的活全部找上門,沒辦法,我只好拿家裏的存款給他付了違約金,可還是不夠,我只好抵押了這套房子,子衿。”喻佩握住子衿的手,“這房子是你的,你不會怪我吧?”
他們竟然,竟然發生過這樣的事,而她居然一無所知,子衿凝眉,那些債主找上門讨債,大嫂抱着點點躲在家裏瑟瑟發抖的畫面忽地就出現在子衿腦海中。
可想而知,當時的大嫂,該有多害怕,多無助。
丈夫不見了,弱子無辜,身邊連一個可以伸出援手的家人朋友都沒有……
“大嫂,你說什麽傻話呢。”子衿抽出手,把杯子放到一旁,覆上喻佩雙手,“發生了這麽多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那時是什麽情況,我還不知道嗎?”喻佩苦笑。
子衿亦跟着苦笑。
大嫂說的沒錯,她那時,除了跟大嫂一起痛哭一頓外,的确什麽忙都幫不了。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我父母?”
這一句,子衿說得很輕,她不知道這句話會不會激怒大嫂,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該不該問。
“你們家大門,我從來都進不去。”
看到喻佩臉上那一絲嘲弄,子衿很是懊悔,果然,又刺痛她了。
喻佩,是得不到子衿父母親承認的兒媳。
“我在你們家門外等了一天一夜,醒來時,才發現點點高燒了,我本想再求求公公婆婆的,可那時,我的嗓子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你知道嗎?我那時真的有帶着點點一起去死的沖動。”
喻佩一雙烏黑的眼睛看着子衿,聲音陡然哽咽。
她曾受過的苦,子衿感同身受。
那種被全世界都抛棄的無力感,她也有過。
可子衿畢竟比她幸福,她那時,最起碼還有季子硯陪在身邊。
子衿上前,輕輕抱住喻佩,柔柔的拍着她背部,“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遇見文謙,我想,我今天也看不到你了。”
再次聽到那個名字,子衿懷抱一松。
“那是,什麽意思?”
子衿不明白為什麽自家大嫂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那個人。
或者,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看起來同他那麽親密。
她還住在薛家時,薛、季家人除了年節,是很少往來的。而那時喻佩還沒跟哥哥結婚,身份也得不到父母的承認,正式的家庭聚會,他們更是從沒見過面。
記憶裏,他們唯一的交集,便是有次子衿去做産檢,他忙着開會沒時間作陪,子衿只好邀了她陪同。産檢完畢之後,他去接子衿的時候,兩人确有過匆匆地一面之緣。
除此之外,難不成,他們還有着不為人知的交往?
“那天我抱着點點,站在你門家門前不知所措,幸好遇到了文謙。是他把點點送去了醫院,幸虧去的及時,不然……”喻佩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微微有些激動的情緒,“後來,文謙幫我們還完了欠款,還幫點點找了最好的托兒所,又給我安排了工作。我平時工作很忙,他接送點點上下班的時間,甚至比我還要多。現在你知道了,為什麽點點會那麽聽他的話,還叫他爸爸了吧。點點是個敏感的孩子,不會毫無原因跟人親近的。”
說到這兒,嫂嫂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絲笑意。
那笑意卻讓子衿很是不習慣。
喻佩一眼便看穿了子衿的心思,她再老成,終究不過是個二十四的小姑娘。
“起初我也覺得點點這麽稱呼不大好,可你猜文謙說了什麽?”喻佩偏頭,注視着子衿的眼睛,她卻像是怕事鴕鳥一般,慌忙別過頭去。
想聽,又不想聽。
喻佩可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他說,沒關系,爸爸就爸爸,誰說姑父不是爸爸嗎?”頓了頓,喻佩拿着那杯牛奶重新放回子衿手裏。
“子衿,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跟你是離婚了的,你就真的沒想過跟他……”
“嫂嫂你有沒有想過跟季子硯離婚?”
喻佩沒想到子衿會問得這麽突然,看着子衿的眼神茫然不解。
子衿淡淡一笑,“看吧,他那麽對你,你都沒有想過要跟他離婚。可見,離婚不是一件随口說說的事兒。我跟他之間的事,是說不清的。”
那些糾葛,說不清……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喻佩開口,打破了子衿自顧自的沉思,還想開口說些什麽,話到了嘴邊又有些閃爍遲疑,神色上也變得有些局促,“那個,子衿,你現在,現在,還在吃藥嗎?”
子衿一愣。
藥?
藥。
恍然大悟。
子衿粲然一笑,“嫂嫂,你放心好了,我早不用吃了。”
喻佩說的藥,是抗抑郁的藥。
聽季子硯說,子衿懷孕到第六個月的時候,換上了嚴重的産前憂郁症,流産了之後,憂郁症更是演變成了狂躁症。
子衿自己當然是無法想象自己聲嘶力竭,咆哮哭喊的樣子的。她能記起來的,便只有自己流産的那個瞬間,還有醒來時躺在薛文謙別墅裏的情形,中間發生的一切,幾乎全無印象。
想來,那大概算得上是子衿淡定的一生最不堪回首的一段。
不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
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子衿正散着被子,手機熒光一閃,傳來一條簡訊。
子衿一看,是銀行給發給她的轉賬信息,三年間,季子硯每個月都會給子衿賬戶裏轉賬,說是要讓子衿起碼每個月能想他一次。
“真是無聊。”
順手,子衿就準備删掉短信,忽地,手指又停在了屏幕之上。
——若季子硯還記得給自己給自己打生活費,怎麽可能忘了給點點轉生活費?
網上銀行詳細的流水明細,印證了子衿的猜想,從一年前開始,給她轉賬的人便由季子硯,變成了薛文謙,
這算什麽?
對前妻的補償?
又是一陣手機震動,子衿拿起手機,卻沒見有短信或是電話,正奇怪着,又忽然記起薛文謙硬塞給她的手機還被點點塞在自己口袋裏。
拿出一看,卻是薛文謙傳的簡訊。
“睡了嗎?早點睡,希望明天看見你的時候沒有熊貓眼,晚安。”
“瘋子。”
讓子衿抓狂的不是他傳來的簡訊內容,而是他給自己存的命名。
——親愛的老公。
作者有話要說:
☆、計謀
一大早,子衿便自告奮勇的要送點點去幼稚園,可誰知,她這滿腔熱情不僅無人支持,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