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七年可以等待呢,可是蘇曉安,一個善良而幸福的女孩子卻執著地用她前半身所有的年歲在守侯那個她整整暗戀了七年的優秀而固執的男生驀然轉身,等愛情轉身.
流年如水,讓愛成灰,等青春褪盡了它所有妖嬈的色彩,那些隐藏在滿目繁華背後的創痍終于露出了他們殘酷的面目:無論多努力,那些相愛的日子終究還是無法守住.
驀然回首間, 她終是恍然驚覺:原來那雙叫做"愛情"的鞋子一直都不曾遠離,它一直守在自己身旁......
不想離家太遠,權衡再三,最終選擇了南京的一所大學。
暑假裏,爸媽在“天上人間”請客,一來為我考上大學,二來也是提前為我慶生(我生日原本是在12月24號,比卓落剛好提前一個月)。
一切仿佛倒回到三年前,只不過杯盞應酬的人,從卓落變成了我;卓落在電話裏一直道歉,說正在實習,實在走不開。其實我真的理解,他馬上大四的人了,可我還是一聲不吭直接挂斷了電話。
一杯接着一杯的敬酒,好像又喝多了。胃裏一直難受。偷偷避開衆人,溜到停車的院子,選個舒服的姿勢倚着冰涼的石階,一邊擡頭望向天空,月光真好……
頭又開始昏昏沉沉了,好困啊……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有人輕輕地搖晃我的胳膊,心有不甘地睜開惺忪的睡眼,
“卓落?”
不可能,又出現幻覺了。卓落這會兒正離我十萬八千裏呢。我暗笑自己傻,又想閉眼。
“安安,我趕了整整兩天兩夜的火車,你就這麽迎接我的啊?”
冷不丁渾身像被注入了一劑強心劑,我一激靈,急忙張眼,卓落?真的是卓落?
“卓,卓落?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我語無倫次,壓抑不住心頭的狂喜。
卓落揪着我的鼻子,壞壞地笑,
“小傻瓜,當然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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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興奮地抓起他的手,眼眶一下子就濕了。他眼圈黑黑的,一臉的憔悴難以掩飾,我看着他暗淡的臉頰,然而餘光卻突然瞥到樹影裏的一個人,不由愣住了。卓落恍然大悟地笑笑,回頭朝她招手,
“小湮,過來。”
女孩子聽話地走近。
我被動地打量她:長長的黑發,粉色的棉布裙子,皮膚白白的好像透明,長得不是漂亮,而是很好看啊。
我在腦子裏盡力搜索着,這張臉,仿佛在哪裏見過?
卓落伸手攬過女孩纖細的肩膀,笑得志得意滿,
“駱湮,我女朋友!我妹妹蘇曉安。”
女孩禮貌地向我伸出掌紋細膩的手指,櫻紅的小嘴始終擎着一抹甜蜜的笑意,
“曉安,你好。你哥經常提起你呢!”
我哥?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哦,她是說卓落。
我眯起眼睛看她小鳥依人地偎在高高的卓落身旁,剛想沖他們微笑一下,順便誇獎說“你們真般配”之類應時應景的話,胃裏突然一陣翻江倒海,于是我只能急中生智地飛快地朝他們擺擺手,轉身“哇”地吐了出來。
女孩兒仿佛受到了不小的驚吓,呆立原地。倒是卓落反應蠻快,從懷裏迅速掏出手帕,一邊用力擦着我的嘴巴,一邊不住口地埋怨,
“叫你別喝,你偏不聽,胃又不好,每次喝了都吐。你就是成心和我對着幹是吧?”
我沒力氣反駁,只能怨恨地盯着他,眼淚就要掉下來。卓落吓壞了,慌忙伸出袖子擦我眼睛,一個勁兒地道歉,
“哎喲,你別哭啊,算我錯了,不!就是我錯了行不行!我不訓你了,你先別哭啊……好不好,咱們回家。”
我趴在卓落背上,他的脊背寬大而柔軟,暖和和的真舒服;卓落回過頭,看一眼清純無比的嬌小女朋友,遲疑一下,有些為難地說,
“小湮,幫忙告訴一下我爸媽他們,就說安安醉了,我先送她回家,你呆會兒和他們一起回來,好嗎?”
“你都還沒見他們呢,就這麽回去了?”
“回去再見吧,安安這會兒不舒服。”
我趕緊閉上眼睛,耳朵裏聽着女孩移動腳步的聲音,踢踢嗒嗒的,真好聽,一定是很漂亮的高跟皮鞋,等我長大了,我也要穿……
卓落重重地嘆口氣,
“安安,你剛剛,是故意的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上帝作證,我沒有。所以我不理他。卓落也沒再說話。
卓落把我靠着毛毯,自己就急急忙忙跑了。毯子是大伯前幾年去澳洲出差帶回來的,毛茸茸的,又漂亮又暖和。
很快,卓落光着腳丫晃晃悠悠地過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在我身邊坐下。我眼睛眯開一條縫,看他先笨手笨腳地擰毛巾,然後開始笨手笨腳地擦我的臉,整個過程他始終都輕手輕腳的。
他的頭發又長了,調皮地遮蓋着明亮的眼神;臉上的神情有我從未見過的專注與柔和……是足以讓人安心的眼神……可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卓落的臉上,多多少少總有些別扭,好像安錯了地方。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卓落手輕顫一下,臉忽然靜悄悄地紅了,一伸手拼命揉亂我的頭發,故意捏起鼻子,
“大酒鬼,快起來!把嘴刷一下,臭死了…..”
我對着鏡子足足上了三遍牙膏。
卓落正盤腿靠在沙發上,手裏百無聊賴地把玩着一串黑亮亮的念珠。我不聲不響地挨着他坐下,卓落偏過頭,不由分說給我戴上,嘴裏念念有詞,
“小湮一直惦記着你的生日,在北京的時候,跑遍了王府井的大街小巷,也沒買着一件中意的東西送給你,昨天在車上的時候——”
哦!原來是她買的!
我的心疼得像要四分五裂,手上的念珠火燒一樣,燙得皮膚、骨骼仿佛都在“茲茲”生煙,這種感覺讓我無論如何一秒鐘也忍耐不下去,我“忽”地站起,一甩手狠狠撂開卓落,跟着就開始拼命撕扯那串黑色的珠子。可是它那麽緊,我用力得全身發抖,腕上滿是一道道勒紅的印子,可它仿佛有某種神奇的庇護般巋然不動。我都要哭了,氣急敗壞地在毯子上跳來蹦去!
我知道,我不喜歡它,我死也不要戴着它。
可是,它宛然在臂上生了根,怎麽也褪不下來……
卓落的嘴唇抿成一道細細的線,他什麽話也不說,泥塑一樣,冷眼看着我發瘋。等所有的法子都用盡了,我終于不顧一切地開始拿牙齒咬……
卓落總算火了,他“騰”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像頭暴怒的獅子,氣勢洶洶地對着我一陣劈頭蓋腦的咆哮,
“蘇曉安,你鬧夠了沒有?!我給你的東西就那麽不想要嗎?那是我去山東,爬了那麽高的山給你求回來的!是我的!我的!”
他的眼神痛苦壓抑,像一頭受了傷的獸,
“你為什麽總不肯聽我說完……”
這是記憶中卓落頭一次發火,我懵了,直視着那張一下子完全陌生的臉,頓時感覺心如刀絞。
燈突然熄滅了,一片死寂在漆黑的屋子裏肆無忌憚地蔓延。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有聲音響起來,
“停電了,停電了!”
與此同時,玻璃茶幾上傳來“叮咚叮咚”幾聲脆響,我的手一下松了……
那串珠子,卓落給我的珠子!我想也沒想,立刻就跪了下去。這一刻,我腦子裏奇怪地只剩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到,一粒也不能少,那是卓落的!
可是我用力地摸啊摸,到最後,手心裏只有寥寥的四顆,剩下的,全部無影無蹤。我無能為力地朝牆角縮去,抱着頭,沮喪地哭了。
夜沉如水,黑暗中,卓落靜靜地俯下身,把我小心地擁入懷裏,像孩提時代一樣安慰着淚流滿面的我,
“你不要哭啊,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好不好?燈亮了再找,不會丢的……”
他的寬容又一次縱容了我的任性。
那一剎那,我突然覺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想也沒想,就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哇哇大哭起來,像個真正被冤枉的孩子。
卓落的手指粗糙而溫暖,修長的指節在我淚水縱橫的臉上慢慢地游移,他緩緩捧起我的臉,暗夜裏,他的眸子亮得好像天上的星辰……我聽得見來自他喉嚨裏寂寞的聲音……這時刻,卓落離我那麽近,他氣息裏有淡淡的白芷香,在他紊亂的吞吐間,輕輕吹佛我的臉龐,癢癢的,熱熱的。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那是從沒經歷過的節奏……一種莫名的恐懼,混合某種不可知的期待,鋪天蓋地地侵襲而來,我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感覺中卓落離我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恍惚間有種就要溺死的錯覺,即将窒息;我費力地張開嘴唇,只一秒鐘,卓落迅速咬住了我的唇瓣,那麽用力——我的大腦“哄”一下,一片空白!
緊貼着我的嘴唇柔軟卻仿佛沒有絲毫溫度。我的心疼痛不已,淚水,不自禁地流下,鹹鹹的,慢慢地滑進彼此的唇沿。
……
卓落松開我,輕聲地喘息,
“你哭了?”
我搖頭,盡力蜷縮在他懷裏。卓落小聲地嘆息,
“我愛你,安安,真的……可是,這樣不行啊……”
我不出聲地流淚,
“沒事的,我喝醉了,明天一早醒來,就什麽也不記得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卓落?”
卓落望着我,眼底翻湧着無盡的絕望與哀傷。他的淚落下來,滴在我唇齒間,苦澀得難以下咽……
我愛你,當這些字都成灰燼時,我就在你心口了……
我的初吻啊,那麽疼那麽疼,在這個寂靜而潮濕的城市午夜,就這樣給了我最愛的卓落。我不後悔,永遠也不會……
陽光照進二樓窗口的時候,我正蜷在自己被窩裏。一切似乎只是我一個人的一場夢。櫃子上,那串珠子,閃着奇異的黑色光芒,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裏,好像從來就不曾斷開過——
我把它戴起來,在心裏默默念叨,
“卓落,謝謝你……”
樓下他們已經準備吃飯,爸爸,媽媽,大伯,大伯母,卓落,以及,駱湮。
大伯母憐愛地看看我,
“囡囡,怎麽下來了,頭還疼不疼啊?我沒讓小落叫你,還想讓你多睡會兒呢。”
我轉頭看卓落,依舊白色的棉布襯衣,袖口随意地捋起,還是那麽的英俊。他望着我,瞳孔裏擴散着幽暗的哀傷。我心一虛,眼神飛快掃過桌上的人,還好,沒人在意。
我笑,如釋重負,
“嘿嘿,昨晚又喝多了,卓落什麽時候回來的?呀,這麽漂亮的美女是誰啊?沒見過呢。”
卓落的眼神黯了又黯,風平浪靜下幾欲暗流洶湧……
許久,他恢複正常。
他親昵地扳過駱湮嬌小的肩膀,滿不在乎地笑,
“這是小湮,我女朋友。”
我誇張地朝她擺手。同時,在心裏默默地說:卓落,再見。再見了,卓落……你聽見了嗎?
我堅持一個人去上學,不肯要他們送。人與人之間,離得再近愛得再深,終究還是要分開的。想一想,誰能陪誰一路同行到天地洪荒的盡頭呢?還是早早習慣了好。
我和游游依然三天兩頭地相互騷擾,打電話啊,進□□啊,發MSN啊,怎麽着都行。熬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挖掘到一個可以在彼此心坎裏說話的人,我才不要放手。
開學一個月左右,快遞公司差來一份分量十足的包裹,拆開來看,竟然是臺筆記本。我簡直懵了,誰這麽大手筆,擺明了是想出來吓人嘛!
等一切安裝完畢,我習慣地開始清理每天的郵件,郵箱裏有封信,日期是今天。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安安:電腦今天應該已經到手了吧?還喜歡嗎?我可是挑了你最感冒的銀灰色啊。三年的寒暑假,我都沒有回去,你們都怨我了吧?呵呵,因為一直想給你買臺電腦,用我自己賺的錢。
北京的天空很高很藍,常常看不見一片雲彩,我在移動公司做售後的時候,在麥當勞兼職的時候……擡起頭,就能想起你,想起爸媽……
這份是獎勵你考上大學的禮物,雖然遲到了點,可我好歹準備了整整三年呢,所以給個面子吧——不許不喜歡!
哈哈……
安安,你一定要幸福!
哥哥 卓落”
我愣愣地盯着最後一行的署名,一時忘了說話……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沒有再和秦淩聯系,聽說他落榜了;打電話過去,不知道可以安慰他些什麽。莫名其妙地暗戀了他這許多年,我想我早該清醒,其實他一直以來只是我遙遠時代的一個夢,可以遠遠地觀望,卻永遠都走不進去……可是,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再見卓落;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誰都回不去了……
大一的課程,空得讓人不習慣,我漸漸迷上了逛街,常常把一下午一下午的時間消磨在城市近郊魚龍混雜的小古玩市場,只是放不下那只胡桃木箱子上複古的銅扣。也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奔波于街頭巷尾各式各樣的布店,淘廉價的棉布,盡管價錢不高,質量與花色卻毫無疑問都是上成的:杏黃色的底,交錯着水藍的蘇格蘭格子,上面零星地點綴些粉紅花瓣兒,不張揚,然而靜悄悄的美。把棉布洗淨,晾在大操場和風徐徐的欄杆上,等陽光把它曬得香噴噴的再收回來,熨平了,仔細地鋪在書桌上,靜靜地欣賞……那種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
宿舍櫃子的最上層,擺着兩只日本碗,是偶然逛商場看到的:米白的底色上是一樹一樹妖嬈盛開的粉紅櫻花,碗的外圍隐約有參差的紋路,灰藍色。這樣鮮明的美,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打過折後雖然依然昂貴,但還是買了兩只,只舍得用來喝湯,盛上大半碗,別具風味。
我給游游打電話,纏着她教我烘制幹花的程序。真失敗,到這一刻為止,我真心的朋友,好像還只有游游一個,除了他,我不知道還有誰,能聽懂我說話……
“游游,你來看我吧。”
游游在成都,離我有點兒遠。
“曉安,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啊。”
我從來不瞞游游,只不過關于卓落,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她說明白。
游游的聲音有些猶豫,
“那,不管怎樣,曉安,你都要活得快快樂樂的,每天可以吃下很多很多飯,身體棒棒的,好好的睡覺,還有,一定要經常笑。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的樣子呀,是最好看的。”
“恩,我沒事,就是挺想你的……”
“我也是啊。曉安,還記得操場那棵梧桐樹嗎?”
“怎麽會忘呢……”
“你現在閉上眼睛,那樣,我們就和從前一樣了,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
我的思緒随着她的描述,飄到那個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時光,那個擁有着前半生中最單純微笑與哭泣的年紀。
嗓子突然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響,任淚水吧嗒吧嗒,打濕了聽筒。
“曉安,你哭了?”
我拼命搖頭,
“沒有沒有……游游,我挂了,你晚上不要忘了來看我……”
“好,我保證,11點好不好?我就在那棵梧桐樹下等你,咱們不見不散啊!我給你帶我們這兒最有名的醬菜。”
……
擱下電話,順着牆角慢慢蹲下,游游不在身邊,卓落也不在,我倏然發現,原來自己和《彼得 潘》裏那個永無島上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都是那麽孤獨,都是那麽地——害怕孤獨。
沒想到會再見到秦淩。
暑假的一天,我正躺在床上看書,老掉牙的趙玫的《朗園》,不記得看過多少遍了。電話突然尖聲響起來,我被吓一跳,神經質地蹦了老高——像我這麽懶的孩子,還有誰會沒吃夠苦頭,以身犯險呢?
摁下通話鍵,
“喂?”
“蘇曉安嗎?我是秦淩。”
他說得相當幹脆。
這個聲音遙遠得似乎來自下世紀,我腦子開始短路,傻傻地握着聽筒,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我在蘇中廣場,給你二十分鐘,夠嗎?”
我稀裏糊塗地“恩”一聲,那頭“卡”一下已經挂上了。依然感覺雲裏霧裏,我迷迷糊糊地從床上跳起來,恍惚着就往洗手間跑。
我掐準了時間出現在蘇中廣場中心的噴泉邊兒上。
我的頭發已經長長,就快齊腰了,卷得彎彎的;穿一件淡色的牛仔背帶短裙,光腳套涼鞋。
一個男生正背對着我,斜斜地靠在燈柱上,橙色的格子襯衫,袖口高高挽起,米色的帆布褲子,利落清爽的短發……三四年過去,秦淩比記憶中高多了,但還是那麽幹淨挺拔,像——王子。
我陶醉地注視着他的背影,連呼吸也忘了,就這麽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等待他後知後覺地忽然回首。他低頭看表,跟着驀然轉身,那一瞬間,整個下午的陽光仿佛一下子全都明媚起來。
我不露痕跡地淺笑。
他似乎一點兒也沒料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我一番,不确定地問,
“蘇曉安?”
我調皮地吐下舌頭,算是默認。
他好像還沒轉過彎來,有些茫然地笑,一如既往的溫和而腼腆,
“你比印象裏變了一些……”
我望向他,心口“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可表面上還要故作鎮定,
“是嗎?人總是會變的。就像雞蛋會孵出小雞,花兒會結出果實,耗子會……”
我猛地戛然而止。天!腦子進水啦?我到底在胡扯些什麽啊?
秦淩驚訝地看着我,眉頭輕鎖,轉而展顏一笑,
“走吧,我請你吃冰激淩。”
“好啊。”
我坐在秦淩的單車後面。這麽多年,這樣的情景只在我的夢裏出現過。胸口那顆心不停在跳,打鼓一樣,轟隆隆的,我真怕他會聽見。秦淩的車騎得飛快,這個外表溫和而瘦削的男生,他的骨子裏一直流淌着驕傲而不肯認輸的血液,我想,我感受得到。
仰起頭,安靜地注視着他漸漸濡濕的後心,心底忽然湧起一陣異樣的悸動……這個我曾經喜歡了整整六年,卻從來不敢靠近一步的男孩啊,我知道,無論再過多久,我們再分開多少次,只要再遇上他,我依然會第一眼就喜歡上他……
秦淩點了兩份聖代,一份鳳梨味的,一份香草的。我始終沒勇氣看他,一看,心髒就會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于是只好一心一意對付我的冷飲。他就在我頭頂45度,不慌不忙地說話,
“我報了南京XX大學,10號去報到。”
“恩。”我點頭,“挺好的啊……”
說實話,我沒料到。據說他去年第一志願填的是天津大學,結果因一分之差,被涮了下來;以他如此心高氣傲的個性,我以為他一定會堅持到底,不達“天大”不罷休的。
他看着我面前狼籍的杯子,順手把他那份推給我。居然一勺未動,定力還真好!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接受了。從小到大,卓落一直笑我,說冰激淩對我殺傷力簡直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一般情況下,不,是任何情況下,我都抗拒不了。
“咦?”
他突然輕呼。
我莫名其妙地擡頭望他,他詭異地盯着我一直笑。我一頭霧水。他倒氣定神閑,慢悠悠地掏出紙巾,有條不紊地擦着我嘴角的奶油,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我傻傻地愣在那兒,眼睜睜看着他一點點擦幹淨,卻動也動不了。
秦淩左右看看,突然湊上前,迅速在我臉上“啵”地親一下,大聲說,
“蘇曉安,做我女朋友吧!”
聲音大得恨不能讓全世界的目光朝我們聚焦。我有一分驚愕,九分興奮,臉“騰”一下子火辣辣地竄紅了,根本都來不及答複,就慌慌張張地拉起他,簡直是倉皇地逃出了冰激淩店,活像,我們是身份暴露的通緝犯。
上帝作證,我其實,是個很容易臉紅的好女孩兒。
這個假期,我過得非常愉快,因為可以和秦淩在一起,因為,終于擁有了這份夢想了許多年的愛情,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秦淩是很溫柔體貼的人,他從來不會和我吵,哪怕我明明就是無理取鬧,他都會盡量讓着我、寵着我。我曾說過,他是習慣把深情掩藏的人,不知以後誰會幸運地成為那個可以讓他心靈解凍的女孩,承受他最真摯熱烈的關懷與愛情。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是我!我是不是太好運了?
重逢後的第八天。
吃過晚飯,我們平躺在街心花園的大草坪上。我的十指一直緊緊地扣住他掌心,貪婪的不肯放手。不記得誰曾說過:戀人之間只要十指緊扣,就永遠都不會分離。我信!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
“秦淩,你知道我從什麽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嗎?”
“恩……應該是初二那年,你在外面罰站,我捧着作業本經過的那次,是不是?”
我吃驚不小,
“你怎麽知道的?那可是我們第一次遇到啊!”
“哈哈,我長得這麽帥,仙女見了都會動心啊,更何況是凡夫俗子的你呢!你知不知道你那次眼睛一直緊盯着我,閃閃發光,我都看見了!”
秦淩洋洋自得。
我的臉狠狠地紅了,趕緊掐他,
“哪有?我什麽時候……盡會瞎說…..你丫就是欠揍是不是啊?”
秦淩一面裝模作樣地左躲右閃一面不住地讨饒,
“哎喲哎喲,癢死了癢死了,你饒了我吧……哈哈……我承認是我兩眼放光,是我一直觊觎你,哈哈…..我錯啦,你快放手,放手啊!哈哈……我保證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我故意不依不撓,
“壞家夥!什麽時候學得這麽油腔滑調的?還是該打!”
秦淩捂着頭東跑西藏,不讓我打到。我明白他是在讓我,下手不覺慢了一拍。這一瞬間,他猛地抓緊我的手,面上的神色忽而變得非常認真,
“曉安,其實初一入學沒多久,我就注意到一個女孩子……她每天下午都會坐在操場東面的梧桐樹上,毫無顧忌地光着腳丫,晃來晃去,像個小男生……她總是穿藍色的背帶短褲,好像一只鳥兒……是那麽的與衆不同,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她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喜歡我?可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秦淩笑笑,英俊的臉上表情苦惱,
“你只顧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哪裏還顧得上你世界以外的人?我足足在你面前晃悠了一年多,你才反應過來……”
我想狂笑出聲。
秦淩看看我的樣子,也忍俊不禁起來。
伸手捅捅他,
“那時候你總去外面打水,我每天都偷偷跟在你後面,知道嗎?”
出乎意料的,秦淩笑了,
“你說呢?你不記得我每次都走在他們最後面啊。”
原來如此,我那時侯就奇怪他怎麽老落在那幫男生的後面呢。
“……那我有回打飯,為了排你後面,結果撞翻了一票人呢?”
“哦……原來你到了今天都沒反應過來啊!哎呀,蘇曉安,你的腦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哪!當初要不是我幫你收拾殘局,你以為那些被你的熱湯撒了一身的男生會這麽輕易就饒了你啊?笨!”
我的嘴已經合不上了,好一會兒腦子才轉過彎來,一把把他從地上拖起來,
“到底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啊?”
秦淩假裝很費力地想,然後一本正經的掰着手指頭問我,
“你半夜潛進我位子;每天在老毛那裏蹭到4點半;借口鋼筆沒水,跑到我前座那裏;語文——”
我眼疾手快趕緊捂上他的嘴,再這麽說下去,還不知道要被他爆我多少糗呢!我難以置信地盯着他,都哭笑不得了:地球上怎麽會生出這樣的怪胎呢,也太沉得住氣了吧,明明什麽都知道,卻裝得好像——白癡!
趁我分神的時候,秦淩忽然捉住我的雙手,認認真真地說,
“曉安,其實這麽多年,你注意了我多久,我就注意了你多久。只是驕傲如我們,誰都不肯最先說破……六年了,我們錯過的時間,還不夠多嗎?我們都別再浪費時間了,好嗎?”
我淚流滿面。
大千世界,芸芸衆生,每天有多少人相遇,多少人分離,悲歡離合的劇情天天上演,又有幾個人可以找到屬于自己完滿的結局?
有的人你看了一輩子,卻忽視了一輩子;有的人你看了一眼,卻銘記了一生;有的人熱情地為你而快樂,卻被你悄悄冷落;有的人讓你擁有短暫的快樂,卻得到你永遠的記憶;有的人一廂情願了N年,卻被你拒絕了N年;有的人無心的一個眼神,卻成了你永恒的思念……
這樣光怪陸離、瞬息萬變的人生,刻骨銘心的相愛最終有幾人可以相守到老?能找到一個互相喜歡、彼此陪伴一生的人,談何容易?幸運如我們,哪裏還有理由繼續說“不”呢?
這一刻,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男孩子,我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這回,我和秦淩的感情真的開始突飛猛進、一日千裏了。我給游游打電話,她在那頭興奮地尖叫,
“真的呀!哇!實在是太好了!不行不行,一定得開香槟慶祝啊!”
看樣子簡直比我還高興。
但這一切,我都沒有告訴卓落,不想,也沒有勇氣。
已經很久沒有和卓落聯系了。真的,很久很久了……
想到一個從小生活富足的男孩,在遙遠的他鄉,為了給所愛的人買臺電腦,沒日沒夜的打工賺錢,甚至過年都回不了家,而當事的雙方卻注定永遠無法為這段感情許下任何承諾……想到這兒,我的心就無能為力地疼……
卓落,我愛你……
卓落,你明白我是愛你的……
這麽多年,只要一個微笑、一個手勢,我們總能那麽默契地立刻明了彼此的心思,這個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比我們更了解對方,真的不會有了。從小到大,我從未想過要和你分開,我多麽希望就這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卓落,這不行啊,我們都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而已,我們承受不了天下的悠悠之口。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正常的生活、需要擁有一份最平淡的愛情,所以我想和秦淩在一起。我知道其實你也是一樣的,所以你會那麽頻繁地換女朋友。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真的,因為……總有一個,會是适合你的,只是無論怎樣,卓落,你一定要幸福……
到南京以後,我們開始明目張膽的“雙宿雙栖”了: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南京的大街小巷帥哥如雲,可無論走到哪裏,秦淩還是會引起不少女生的尖叫,沒辦法,他就是那麽帥!
可是我呢?對着鏡子照照,除了眼睛大點兒,脾氣古怪點兒,渾身上下好象壓根就找不出任何優點的樣子。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纏着秦淩,
“到底你喜歡上我哪一點啊?”
秦淩無辜的聳聳肩,笑得得意,拐着彎兒氣我,
“我說過喜歡你嗎?由始至終,好像都沒有吧?”
我嘟着嘴,用力掐他。秦淩裝模做樣的“嗷嗷”怪叫,
“看看看,青了,青了!”
思緒不由自主地随之一閃——很多年以前,有人也說過同樣的話。只不過轉瞬鬥轉星移,物我兩相忘,一切,恍恍惚惚,宛然一場夢。
秦淩看出我的失神,湊過來,好脾氣地逗我,
“怎麽了?還真生氣啦?”
我搖頭,笑,
“怎麽會呢……”
秦淩意味深長地凝望着我的眼眸,一個字一個字,緊緊地咬着,
“曉安,你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女孩子,也會是最後一個,我想好好地愛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記得我今天說的話……”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
秦淩攤開手,掌心有一枚銀色的戒指,他笑着示意我戴上。可連着換了四個手指,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居然沒一個合适的。
秦淩有些垂頭喪氣地把頭低下去,
“算了,別折騰自己了,回頭我去換個大點兒的。”
我一把把它攥入懷裏,
“才不要,給你你就不會再給我了……嘿嘿……我要把它串起來,挂在脖子上……”
秦淩的嘴巴彎成一個可愛的“O”形,無可奈何地笑,
“你啊,像個孩子似的……”
卓落順利的考上了南大的公費研究生。媽媽說,本來他是可以直接接受本校保研的,可他不願意,執意要回南京,說離家近,可以随時回來看看。這麽多年,他一個人在外漂,累了,想家了。
媽媽在電話裏絮絮叨叨,
“現在你們又在一起了,不管是上學還是回家都有了照應,我們也就放心了。”
十月下旬,南京的氣溫仍然居高不下,山西路、湖南路、新街口……滿大街都是細肩吊帶的美女,晃得人抹不開眼。
今天是周末,早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