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敲了會兒字,繼續窩在被子裏;秦淩的電話已經響了好幾通,催我出來。我把手機關了,故意不理他,困!有時候我就是這麽任性!這可愛的呆子居然不依不撓地把電話一路打到了宿舍,我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哧溜”地爬下床,
“喂,親愛的,我這就下來,等我五分鐘。”
秦淩咬牙切齒地吼,
“蘇曉安!我都擔心死了,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兒!你這個小妖精,下次再這樣,我一定把你吃了,連骨頭都不吐出來!”
哦,聽聽,這哪裏還是那個文雅安靜的王子殿下該說出來的話喲,我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是——下次我一定記得,管家婆媽媽——五分鐘,就五分鐘。”
沒等他作出下一步反應,我“啪”一下,搶先撂下電話。可是,沒等三秒它又響了,我簡直哭笑不得,
“又怎麽啦,親愛的?難道真的變成老太太啦,我耳朵要長繭子啦!”
聽筒裏一片漫無邊際的沉默,我的心突然開始狂跳不止,隐約有種難以确定的忐忑,
“秦淩,怎麽了?秦淩?秦淩?”
許久,話筒裏傳來了聲音,安安靜靜的,
“安安,是我——卓落。”
我腦子裏“哄”一下——塌了——卓落?!
這個名字,于我,恍如隔世。
“安安,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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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出這個已經在心底掩埋了好幾個世紀的名字,我驚訝地發現,我那不争氣的嗓子居然啞了……
“安安,你好嗎?”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只好拼命地點頭,我想卓落一定都聽得見。
卓落在那頭無聲的笑了,
“那就好……安安,我馬上來看你,你在學校門口等我,千萬不要走開……”
我想說等等,可急性子的卓落,已經把電話挂了……
我下去的時候,已經是20分鐘以後。秦淩正倚着扶手懶懶地站着。中午的陽光照着他年輕的面龐,美麗得……近若神明。
聽見我的腳步,他緩緩回過頭來,英俊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這個永遠優雅沉靜的孩子,上帝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他,我想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
秦淩摸摸我的臉,眉宇間的擔憂一重又一重,
“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昨晚睡得不好嗎?”
我伸出手,命令他,
“背我!”
秦淩漫不經心地看一眼我,爽快地笑,
“上來吧!”
他的脊背瘦削而堅硬,硌得我心口一陣陣疼,可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把頭輕輕抵在他項間,一陣淡得幾乎消失的薄荷清香撲鼻而來。這麽多年,他身上的味道從未改變,只是當年那個笑容淡定、優雅沉靜的少年已然長成了面前這個長身玉立、英俊挺拔的偉岸男子。我忍不住陣陣心疼,
“累不累?”
秦淩溫和地笑,
“不累。”
我輕輕抱緊他的脖子,眼淚幾乎控制不住。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我跳下來,斟酌良久,
“卓落……卓落一會兒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飯……”
“卓落?”
秦淩滿眼的茫然。
我撓撓頭,
“是我哥哥……”
秦淩恍然大悟般,
“怎麽一直沒聽你提起過?”
我在心裏嘆口氣,秦淩,我要怎麽告訴你呢?如果可以,我寧願你們永遠不要見面,不要認識。
我含糊其詞,
“哦,他以前一直在北京念書,不常回來。”
秦淩不再問了。
我的眼神左顧右盼,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卓落就會突然出現。
十字街口的紅燈亮了,川流不息的車流一下子戛然而止,整個世界的喧嚣仿佛一下子忽然靜止,哪裏的音樂響起,
“……好像呼吸一樣那麽自然,不需要換算,所以我們相遇在這季節絕不是偶然……”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第一眼認出那襲藍衣,
“卓落,卓落!”
我在心裏喊,不敢讓任何人聽見。他比暑假裏似乎又瘦了,輪廓愈顯分明,頭發好像也長長了不少,軟軟地遮住了半邊耳朵。不過氣色看起來蠻好,他揚起眉眼,朝我們站着的方向微笑,撕裂的朝陽般光彩奪目。
這是那個背着我走在一中宿舍的18歲的少年卓落;
是那個奔波在大街小巷辛苦賺錢幫我買電腦的21歲的成年卓落;
是此刻這個正箭步如飛地向我奔來,徹徹底底蛻變成一個25歲成熟男子的卓落。
我望向他,百感交集……瞳孔裏閃現的全是16歲、17歲……20歲時,那個眼神邪氣,永遠無憂無慮的少年的身影。陽光下他的臉,美好得不真實,宛如中世紀教堂穹頂的大理石浮雕,寧靜然而安逸;他在笑、在跑、在難得安靜的睡覺……
卓落在我們面前站定,輕輕地調勻氣息;眼神不動聲色地凝視着秦淩,秦淩也感興趣地打量他。秦淩的眼睛裏有細微的敵意,我隐隐感受得到。
卓落忽而笑了,一伸手要拍秦淩,眼神親近而大方,
“哦,安安的男朋友。你好!初次見面,我是卓落!”
秦淩的肩膀微微收緊,胳膊迅速向後一縮,已不着痕跡地從卓落的手背下閃過,面上還挂着禮貌而矜貴的笑意,
“你好,我是秦淩!”
卓落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很快恢複常态的撓撓頭發,
“安安,你預備請我到哪裏吃飯呢?”
我張口想說“你選吧”之前,秦淩已經用不容反駁的口氣發話了,是的,不容反駁,
“我和安安商量好了,請你去‘金陵’!”
我詫異地盯着他,那個記憶裏永遠沉靜如水的少年,是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悄然蛻變得如此堅持而執拗……
卓落沉吟一下,爽快地答應,
“好啊,自然是客随主便了,你們做東,到哪裏都好。”
秦淩用力的攥緊我的手,嘴唇緊閉。卓落沉默地跟着,也不大願意開口的樣子。我轉過頭叫他,
“卓落,你想吃什麽?”
卓落揚起眉眼,懶散地笑,
“還記得小時侯巷子口一塊錢一串的豆沙糖葫蘆嗎?我現在特別想吃……”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剛想笑,瞥見秦淩陰沉沉的臉,只好讪讪地回過了頭。
午飯吃得索然無味。我覺得有些冷,不知道是飯店空調打得太低,還是彼此間氣氛過于尴尬。我曾試圖撮合他倆說話,卓落倒是很配合地笑,秦淩卻始終不冷不熱的保持着一段距離,不親近,亦不過分疏離,客套得讓我都感覺不舒服。
吃完飯,卓落說趕着赴一個約會,匆匆忙忙就要回去。我明白這是借口,卻找不出任何理由和立場挽留,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踏上出租,終于絕塵而去。從小到大,他永遠這樣來去匆匆,在我的世界裏稍稍逗留,又轉瞬消失,我終是留不住他,沒有一絲機會……所以,不如放手。
秦淩始終面無表情的凝視着我,看得我不由自主的甚至生出絲絲慌亂,我低下頭,攪着他白皙修長的手指,
“你有點不開心。”
秦淩別過臉,不肯說話。我撒嬌地搖晃着他的手臂,
“怎麽了呀?說出來啊,就算判無期,也得給我個罪名啊,是不是?”
秦淩冷冷的開口,
“豆沙糖葫蘆?你們的回憶還真多啊?”
我一愣,
“你幹嗎啊?”
他冷哼一聲,
“他——真的是你哥哥?”
我有些反胃,
“你什麽意思啊?”
秦淩“哼”一聲,冷冷地撇過臉去,
“你知道自己看他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的嗎……你不知道吧,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說實話吧,他到底是誰?”
我被他這一句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像被人塞進了一只耗子,吞又不能吞,吐又吐不出來,難受極了……
我震驚的緊盯着他,他整個人仿佛凍住了一般,眼底的刻薄一覽無餘;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秦淩嗎?我簡直不敢相信。
我狠狠甩開他手,感覺渾身冰涼冰涼的,那種堕入深淵萬劫不複般的寒冷浸得我好像連牙齒都在不停的發抖。回過頭瞟見他那張依然冷若冰霜的臉,我的手一直控制不住在顫抖,
“不然你以為呢?你希望聽到什麽答案?秦淩,你為什麽不信任我?”
說到最後一句,我的眼淚已經要奪眶而出……倔強地不要他見到我這一刻滿滿的委屈,我一轉身,飛快地跑掉了,跟着,淚如雨下……
一整個星期,秦淩一個電話都沒有來。我早該預料到了,驕傲如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肯低頭呢;可是,我想他,比所有的想念加在一起還要想他。我終于明白,原來這個倔強任性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種在了我的心裏,生了根,發了芽……我确定我在乎他,想和他在一起,直到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了!可是,這個曾給我溫暖感覺的、我想和他共度一生的少年,他不信任我……
秦淩,要如何向你說明呢,卓落,他其實從來不曾存在我的心裏,而是很早很早,就已腐爛在了我的靈魂……這麽多年,不是不想忘記,而是,根本就無法忘記。
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