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一個勁地央求我,
“曉安,去吧,去吧,曉安……”
我說過自己不會拒絕人,所以最後——妥協。
溜冰場在國貿三樓,裏邊打電玩的、蹦迪的、喝酒的、唱歌的……玩什麽都行。
閃爍暧昧的燈光,驚天動地的音響,轟得我頭都要炸了,我這會兒幾乎要悔死,如果給個機會重新選擇,我現在寧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窩在沙發上看書、敲鍵盤!
一進場子,大家就做鳥獸散。
左顧右盼,卓落已在全神貫注地打電玩,完全興奮得像個孩子;估計是打得不賴,他身邊陸陸續續開始圍了一些人。他一直是個中高手,我卻恰恰相反,從小到大,卓落不知道教過我多少回了,就是打不好,為這,卓落沒少取笑我。
林冉在跳舞!
眩目的閃光燈裏,她盡情地舒展開腰肢,身子不可思議地柔軟,像一條蛇,呃,美女蛇。她臉上閃耀着一抹奇異的光澤,混合着一種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間的妩媚,清純而略帶性感,美麗得如同《創世紀》裏的魔女貝莉亞。
我在角落裏随便尋個位子坐下,要了杯卡布其諾,一個人靜靜地吮着。咖啡甜甜的,有濃濃的奶香和巧克力味,正對我的胃口。
有短信,秦淩的頭像在裏面可愛地閃:曉安,我想你。
這個可愛的家夥,我的幸福已經忍不住漫了出來:親愛的,我也很想你啊!
服務生端來一杯檸檬汁,我奇怪地看着他,他很腼腆的笑,裹在制服裏的臉很年輕,甚至稍顯稚嫩;然而,舉手投足間卻過早地透着一種職業化的老練,然後禮貌地向我解釋,
“這是對面那位小姐替您點的。”
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正滿面春風地朝我笑,她穿着黑色的緊身毛衣,頭發長長地垂在胸前,尖尖的瓜子臉上略施粉黛,細長的眉眼顧盼生輝,有一種妖嬈的美。
我努力地在腦子裏搜索,最後确定我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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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探過身子,往對面男生的臉上迅速親了過去;男生讓了一下,沒有閃開。我臉一紅,猝不及防想移開視線,然而,那麽輪廓分明的側臉,一下子把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那一張臉,即使再過去一萬年,哪怕在一萬個人當中,我也能第一眼就把他認出。
我的腦子頓時兵荒馬亂成一片,像在打仗;我費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他們的樣子,可胸腔裏那顆心髒突然開始拼命地疼,好像被人生生撕開了兩半,血淋淋地抛到了地上。
那是秦淩啊,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秦淩啊,是我認定了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秦淩啊!我眼前禁不住一黑,記憶中最後一個畫面是卓落驚恐萬狀的臉……
好容易張開眼睛,床邊正亂糟糟地圍着一群人,屈指數過來:爸爸、媽媽、大伯、大伯母、爺爺、姑姑……
看我醒過來,媽媽頓時泣不成聲,
“曉安,擔心死媽媽了……你知道你昏迷多久了嗎?整整一夜,吓死我了……”
我伸手輕摸媽媽的臉,淚水把她原本精致的妝容沖得一塌糊塗。
鼻子一酸,低聲說,
“對不起……媽……”
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問候,可是,熱鬧的人群裏,我卻沒看見卓落和他漂亮女友的身影。我茫然地望向門外,大伯母最是心領神會,
“小落出去買你最喜歡吃的雞肉馄炖了,他說你呆會醒了肯定會餓……”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回來了,喉嚨裏感覺像被什麽堵住了,說不出話。
爸爸起身,招呼着近旁的親友,
“既然曉安已經醒了,大家就都散了吧,我和她媽媽留下來就好。折騰了一夜,也都困了,回去洗洗,好好睡一覺吧!真是麻煩大家了……”
“你們都忙吧,還是我留下來。”
卓落的聲音突然闖進來。
他拎着保溫瓶,長長的劉海淩亂地耷拉在額頭,一臉的憔悴與困倦,然而語氣堅定,
“我留下來!”
“二叔,你早晨不是還有個會嘛,再不去,小心領導扣你獎金啊!嬸兒,你和我媽不是都約好了張姨去杭州了嗎?難不成預備退票啊!”
他們面露難色地望望我。我趕緊坐直身子,擺出健康的笑,
“沒事兒,你們忙自己的去吧,卓落在呢,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呀!”
……
單人病房裏一下子就只剩我和卓落,安靜得有些空曠,我好像可以聽見空氣四處亂竄的聲音了。
卓落在床邊坐下,不聲不響地盛馄炖。
誘人的香氣一下子在整個屋子裏彌漫開來。好香哦,還熱乎乎的呢。
“咕咕……”
我的肚子立刻快樂地唱起歌,伸手不客氣地接過來就狼吞虎咽起來……确實餓了,我整整吃光了一碗,才發現卓落一筷子未動,
“你怎麽不吃?”
卓落語氣淡淡地,
“吃不下……”
我望着他發黑的眼眶,有些不确定地問,
“卓落,你吸煙了?”
卓落的眼光落在手心裏,漫不經心地點頭,
“恩,一下子放松了,不習慣……”
我無話可說了。我一點兒也不敏感,但總算不遲鈍,所以我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卓落把頭埋在頸子裏,聲音壓得不能再低,
“昨天,我就看着你在我面前倒下去……臉色慘白慘白的,我拼命叫你,可你怎麽都不肯答應……安安,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往醫院的路上,我真恨不能替你去死……安安,我想都不敢想,如果你就這麽沒了,我……”
卓落說不下去了,他的臉整個埋在手心,極力壓抑住哭聲。
我的心絕望而無助地疼……這個曾經那麽玩世不恭地開心着的大男孩,他,又哭了……因為我……
我的理智告訴我,要假裝無動于衷,為了……秦淩,也為了……我們約定好的美好人生。可是,卓落在哭啊,他在哭啊,而我,根本舍不得讓他難過,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用自己所有的東西來交換他這一刻的不難過……
我朝他伸出手,想告訴他,我不會離開他,永遠都不會……
可是,不行啊……卓落,我們是不會有未來的……
我想你幸福,想我們都幸福,我想和秦淩一起得到幸福,我答應過他的,無論發生什麽,都一定要相信他……
我硬生生地抽回手,努力把臉別向窗外,清晨的微曦暖暖照耀着窗臺,透明的玻璃杯裏正插着一把小雛菊……
我的淚落下來,無聲無息,滾燙滾燙,燒灼着我的掌心和整顆心髒……
這樣無所顧忌地放縱自己的感情,一生只能有這一次,我們倆都心知肚明。卓落從此絕口不提……
日子還是要繼續……
一切都會過去的……
不管是否發生了什麽,一切終将過去……
醫生說我只是輕微的心髒紊亂,醒過來就沒事了,只是以後注意情緒不要起伏太大。卓落辦好手續,帶我回家。
走在他的身旁,突然想起來,
“林冉呢?”
卓落輕描淡寫地把臉別向一邊,
“回去了……”
這樣啊……
我們沿着東進南路步行街,慢悠悠地往家走。真的好多年沒走過這段路了,一切都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印象裏這裏原本有一座立體電影院,我們那個年代的小學生,放假了都會湧進這裏看電影;馬路對面,曾經擠滿了天南海北的小商販,舊貨、蔬菜、服裝……什麽都賣,那些南腔的、北調的,奇異而熱鬧的吆喝聲,雖然時隔多年,依然記異常清晰。
而今,世事變遷,連物都不複最初的模樣了,更何況是人呢?
光陰流轉,改變了幾多人世滄桑,也将多少年少的記憶與情感統統掩埋;流年如水,過去了,就永不能再回來……
卓落見我不走了,以為是累了,急忙轉頭,
“累了啊?上來吧,我背你!”
我順從地趴在他背上,像小時侯那樣,安心地閉上眼睛……時光倒轉,一切又突然變得熟悉起來,眼前全是記憶中的人物,在街道的兩邊,下馄炖的、做大餅的、賣豆沙糖葫蘆的……拉着南腔北調響亮的吆喝聲……13歲的卓落背着我,東張西望地晃悠在散發着奇怪味道的柏油馬路上……
大年初一的下午,爸媽出去串門子,我懶得動,一直躺在床上看碟——馬特韋伯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兩個為愛掙紮的人——女傭葛麗葉和畫家揚維梅爾,一段注定不能被成全的愛情。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我死死盯住屏幕上那兩個閃爍不定的熒光字“秦淩”,心口又開始用力地疼。卓落安靜的腳步聲在門外緩緩停住,他在家從來不肯穿襪子,整天光着大大的腳丫踩來踩去,一丁點兒聲音也沒有。可是從小到大,不論他靠近這個屋子的哪個角落,我總會第一個聽見。
我條件反射地抓起手機,
“喂?”
“曉安,晚上有時間嗎?可以出來嗎?”秦淩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健康。
“什麽事啊?”
“呃——”
他停頓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朋友們都吵着要見你,已經訂好了飯店……我事先也不知道……”
我想了一下,
“好的。”
說實話,我不喜歡先斬後奏,然而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讓秦淩難堪。
秦淩的聲音透着喜出望外,
“那我什麽時候來接你?”
“我在家等你,你到了給我打電話。”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可以帶游游吧?”
放下手機的時候側耳傾聽,門外的人已然走遠——卓落,我不知道昨天你有沒有看到什麽,也不知道關于我和秦淩,你又已了解了多少,但你從來不問,所以我什麽也不能說;我知道倘若你明悉這一切,一定不允許我如現在這般懦弱與委曲求全,可是卓落,我答應過秦淩,不管發生什麽,都一定要相信他,站在他這邊的……這個從少年時代就一直住在我心底的男孩兒,他沉靜如水,眼神明亮而溫柔,我想要相信他……
我坐在沙發上等秦淩。
卓落赤着腳,懷裏抱着枕頭,正從容不迫地選着臺,他幹淨的臉龐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劉海又長了,已經漫過了眼睛,
“卓落,你該剪頭發了……”
卓落仿佛沒有聽見似的紋絲未動。
我吞一下口水,
“卓落?”
這次他點頭了,
“好,我明天就去。”
不知道還可以接着說什麽,我們都沉默下來,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丁零零——”
電話适時地響起,我看一眼卓落,
“……我出去了,午飯在冰箱裏,中午的時候熱一下……記得一定要吃……”
“……我可能會回來得比較晚,你就不要等我了……”
“……對了,電視別看太晚了,記得早點兒睡……”
卓落“恩”一下,沒有擡頭。
在別墅的門口,驚異地看見游游和秦淩竟然站在一起——他們根本不認識啊!游游頑皮地做個鬼臉,笑呵呵的解釋,
“進小區的時候碰上的,當時見一個男的在我前面走,腰挺得筆直,我就猜會不會是秦淩。結果一叫,還真是!哈哈……”
跟着湊近我,神秘兮兮地調侃,
“可是,他都不說話,我問十句才答我一句,然後笑九下。”
游游還是瘦得好像只有骨頭,只是長發剪了,換了一頭淺亞麻色的短發,亂糟糟地頂在腦門兒上,要多招搖有多招搖!
我輕輕地抱住她,眼淚禁不住落下來,
“游游,我好想你……”
游游笨拙地擦着我的眼睛,手指粗糙然而溫暖,
“瞧瞧你,什麽時候那麽能哭了啊?是不是他老欺負你呀?”
她伸手戳戳秦淩,擺出一個标準的招式,游游學過跆拳道,目前是黑帶八段,
“你自己看着辦吧,要我怎麽收拾你?”
我不得不破涕為笑。
秦淩自始至終都在旁邊站着,安靜地微笑,什麽話也不插。
游游奇了,跟我咬耳朵,
“你家帥哥都不和女生說話的嗎?還是,只和你說啊?”
秦淩也聽見了,苦惱而無辜地笑。
他們訂好的地方,是市中心的“維多利亞”旋轉餐廳,不便宜,但也不算特別貴,大家湊湊份子,剛好承受得起。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五個男生,有兩個我見過,是當年和秦淩并稱“□□”的英華四大才子裏的兩位——陳川以及趙蘇杭。這麽多年沒見,沒想到他們依然是這麽鐵的哥們兒。
陳川明顯比記憶中胖了一圈兒,但依然斯斯文文,架副黑框眼鏡。倒是趙蘇杭的變化,簡直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了,初中時還是個猴子樣活蹦亂跳的小P孩,一眨眼竄得又高又壯。另外三個都是生面孔,秦淩一一介紹,原來都是他一中的同窗。
我心裏有些不安,男生們倒是很熱情地上來跟我打招呼,趙蘇杭更不忘打趣我,
“蘇曉安,幾年沒見,越長越漂亮了啊!現在可貨真價實是女孩子了吧?我可清楚的記得初中的時候,你光着腳爬在樹上,簡直就是個小男生啊!那個時候,我們在遠處看着,秦淩就說——”
他瞥一眼秦淩,故意模仿起他說話時的腔調,不緊不慢,抑揚頓挫的,
“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哈哈哈哈……”
他的一席話,逗得大家笑成了一團兒,屋裏的氣氛也跟着輕松起來。
“是嗎?”
我幸福得要命。
只有秦淩還在裝傻,他玩笑地揮趙蘇杭一拳,跟着低下頭腼腆的笑了,臉紅撲撲的。
門突然“呲啦”一響,人還未至,銀鈴樣清脆的聲音已經搶先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嗨!各位,我沒來晚吧?”
條件性地把頭扭向門邊,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正風風火火地往裏沖,一見她的模樣,我的臉“唰”一下慘白,這張臉我太熟悉了,是那天那個給我點檸檬汁的女生!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秦淩,他居然也正狼狽地看着我,臉上的表情好像比我還驚訝,不,是驚恐!然後迅速掃一眼在座的一個男生。男生尴尬地搓搓手,面帶歉意,
“蕾蕾知道我們今天請曉安,想來看看你女朋友長什麽樣子,所以……”
蕾蕾!齊蕾!原來她就是那個攪得我和秦淩天翻地覆不得安生的傳說中的齊蕾!
我冷冷地瞟她一眼,不想說話。齊蕾倒是好興致地直接跳到我和秦淩之間,不由分說一把挽住了秦淩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說,
“秦淩哥哥,她就是曉安姐啊?哇,長得好可愛啊,好像漫畫裏的人哦!”
跟着伸過手來就想拉我。
秦淩哥哥,她叫他秦淩哥哥!這一句話喊得我火冒三丈,氣簡直不打一處來。實在沒辦法對她和顏悅色,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閃到一邊,有多遠就離她多遠!可惜小妮子手那叫一個快啊,我打退堂鼓的念頭剛探出了頭,她“唰”一下就拽緊了我的手,硬生生把我的想法給摁死了下去,什麽叫“閃電俠”啊,我今天算是徹頭徹尾的領教過了。
秦淩的表情有些可笑,他一面手忙腳亂地直想甩開齊蕾緊箍的手臂,一面又患得患失地不停望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沒有人說話,屋子裏的氣氛就這麽不動聲色的忽然詭異起來,。
沒想到結果會是游游忽然橫空出世沖上來打破了僵局,我只看見她不由分說就拆開了齊蕾的手臂,狠狠的兩下子。然後咧開嘴,不懷好意地朝她直撇嘴,
“嗨!美女,該吃飯了吧?咱倆以前是不是認識啊,怎麽我一見你就覺得那麽眼熟呢,要不咱倆坐一塊兒,好好聊聊?”
齊蕾莫名其妙地盯着這個半路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白花花的胳膊上是觸目驚心的一道道紅印子。
游游這丫頭,下手夠狠的啊!不過,嘿嘿,好爽哦!
游游忽然指着齊蕾發紅的手臂,明顯是大驚小怪地叫,
“哎喲,對不起哦,美女!剛剛忘了,我目前是跆拳道黑帶八段,沒扯壞你吧?”
齊蕾面色慘白地瞪着她,啞口無言,相當少見地露出“不明白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的遲鈍模樣。而我呢,剛才還萦繞在心頭滿得快要吐出來的陰霾在游游這一驚一乍間一掃而空,我有自知之明的趕緊捂上嘴,生怕自己會不小心笑得噴出來;再環顧四座,幾個男生也全都帶着面如土色的表情呆立當場。
只有游游,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容不迫地繞到秦淩身邊,摸着肚子,沖我擠眉弄眼,
“哎喲,餓死了!帥哥,還不開飯嗎?不怕餓壞你天下最最可愛的老婆的閨中密友嗎?”
秦淩這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趕忙招呼,
“哦,吃……吃飯吧,吃飯吧!菜……都涼了。”
我憋了一肚子氣不想理秦淩,直接往游游身邊靠。桌子下面,秦淩忽然捉住我的手指,緊緊的,我用力甩甩,心知掙脫不了,只好氣鼓鼓地瞪着他;他手指加力,然而安安靜靜地望着我,黯然的眸子裏,籠罩着一層白茫茫的歉意。
這麽脆弱的秦淩,似有千言萬語,卻終于只能緘口不言……
我的心,疼極了……
飯後,有游游保駕護航,我和秦淩順利地和齊蕾一行分道揚镳。游游執意要打車先走,我明白她是想給時間讓我和秦淩談談。
深夜的十字街頭,冷清而寥落,路邊的鋪子基本都打烊了,只疏疏落落亮着幾盞昏黃的光。一陣風吹來,透着可以穿刺進骨髓的寒冷,我下意識地拉緊羽絨服的領口,低着頭,一聲不吭地跑在前頭。秦淩不說話,但一直固執地緊随我的腳步。
脖子裏忽然一陣冰涼,我仰起頭,
“下雪啦!”
藍絲絨樣光滑的天幕上,一朵朵晶瑩的白色雪花,像一個個頑皮的精靈,跳着輕靈的舞蹈,穿越不知道多少個世紀的晨曦黃昏,翩跹着來這人間,與這塵世上卑微或高貴的靈魂不期而遇,然後義無返顧地分離。
“哧”幾聲輕響,天空中倏地炸開了花,深藍的夜幕一下子被點綴得五光十色,滿目絢爛。今天是新年,還沒到午夜呢,人們已迫不及待地燃起了煙花。
我震驚地駐足,默默遙望着此刻天邊那盡情綻放着的花火,所有的語言在瞬間都仿佛失卻了顏色。記得誰曾說過,煙花是女子,那麽,午夜的煙花,該是如空谷幽蘭般遺世而獨立的女子吧?
眼前是紛紛揚揚的大雪,早已如火如荼地盛開,我就這樣不出聲地被包圍其間;腦子裏卻不自主地浮現出《剪刀手愛德華》結束時的畫面:已經白發蒼蒼的薇諾拉撫摸着小孫女粉紅的臉頰,渾濁的眼睛望向窗外如約而至的皚皚白雪,喃喃自語:
“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小鎮是沒有雪的,可從愛德華離開的那個冬天起,每年的這個時節,天上都會飄很大很大的雪……”
幾十年的光陰,倏然已逝,曾經相愛的兩個人,早已被遺忘在了時光的兩端。大雪,是最初的見證,也抹殺了所有的曾經,包括愛情,包括誓言……剩寂寞,用大手撫平一切創口……
“阿嚏”一聲,把我從冥想中驚醒,擡起眸子,卻驚訝地發現,秦淩不知何時就已脫下了身上的大衣,正高高地擎在我們的頭頂。不知道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了,他的嘴唇已微微泛青……
我鼻子不由得一酸,這個傻孩子……無以名狀的感動跟着鋪天蓋地襲來,這樣的秦淩,還有什麽是不可原諒的呢?我禁不住熱淚盈眶,再也不想理會別的,不顧一切地撲進他冷飕飕的懷抱,仰起臉,貼緊他慘白的肌膚,淚如雨下。他的嘴唇近在我的耳垂,聲音哆哆嗦嗦的,
“我愛你……”
我的淚落下來,打濕他冷冰冰的臉龐,滾燙滾燙的;這一刻,我縱容了自己的眼淚,也縱容了自己恣肆的情感在一瞬間泛濫成災,
“秦淩,我也愛你……真的,很愛很愛你……”
秦淩的身體,散發着淡淡薄荷味;隔着厚厚的毛衣,依然感覺他胸前的骨頭那麽硬,硌得我心口疼;他把臉輕輕埋進我卷曲的長發裏,一邊悄聲地呼吸,暖暖的,麻麻的……
“曉安,如果你現在問,我一定把齊蕾的事都告訴你,原原本本都告訴你……”
我默默地搖頭,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知道,什麽都不要知道,我只想抱着你,就這麽抱着你……”
在這個冰涼如水的深夜,我只想就這麽靜靜地抱着他,哪怕下一秒是世界末日,将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趁他不注意,我把上次給他買的手表塞進他外衣口袋裏,同時,在心裏輕聲說:
秦淩,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