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七年可以等待呢,可是蘇曉安,一個善良而幸福的女孩子卻執著地用她前半身所有的年歲在守侯那個她整整暗戀了七年的優秀而固執的男生驀然轉身,等愛情轉身.

流年如水,讓愛成灰,等青春褪盡了它所有妖嬈的色彩,那些隐藏在滿目繁華背後的創痍終于露出了他們殘酷的面目:無論多努力,那些相愛的日子終究還是無法守住.

驀然回首間, 她終是恍然驚覺:原來那雙叫做"愛情"的鞋子一直都不曾遠離,它一直守在自己身旁......

周二忙着趕稿子到淩晨三點,第二天一整天都沒什麽精神,結果晚上炖湯的時候,居然能心不在焉把手都給燙了,右手心整個起了水乎乎的泡泡,火辣辣地疼,指頭彎都不能彎一下。蕭蕭和靖男都不在身邊,又怕耽誤了去Blue的時間,我只能自己翻出藥箱,別別扭扭塗了幾遍紅花油就匆匆上路了。

九點零一分。

這個點兒酒吧的人通常很少,幾個紅制服的服務生正各司其職地忙着擦桌椅、拖地板,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托秦淩的福,他們現在都跟我挺熟。我剛進來,紛紛熱情地打招呼,

“曉安,真準時啊!”

“哈哈,是啊,一分不差哦!今天又帶什麽好吃的啦?”

“蘑菇炖雞!宿舍裏沒爐子,我用電鍋做的,不知道爛不爛。”

“不爛也好吃啊……”

我茫然張望,不見秦淩的蹤影。小未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突然橫亘在我面前,鬼鬼地笑,

“哈哈,別找了啊,納夕哥今天來不了。”

“啊?”

“依香姐昨兒摔傷了腿,不出意外的話,嘿嘿,我是說納夕哥現在應該正在醫院裏照顧着呢!”

我呆立半晌,

“摔傷了?嚴不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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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只是蹭破了膝蓋,好像沒什麽要緊的。聽說昨天下樓時不小心摔了,好像沒事了。估計怕摔出什麽別的毛病,所以多住幾天吧。”

我的情緒漸漸黯淡下去,有些不是滋味地點點頭,

“哦。”

“那,他今天來不了了?”

“恩。”

“咦,森懷呢?怎麽沒看見他?”

“哦,森懷哥今兒休息!”

“他還有休息日?”

小未啞然失笑,

“當然!你丫以為他是什麽?工作機器呀,肯定有休息喽好不好?”

“喂,蘇曉安。”

“恩?”我詫異地瞄着他。小未似笑非笑地看看我,

“你不要老想得太多哦。”

我臉一紅,慌忙把罐子遞到他手上,

“我哪有!”

小未繼續玩世不恭地笑,

“給我的啊?”

“大讒貓,想得倒美!他要是回來的話,記得交給他。如果沒有……你們就分了吧。我先走了,拜拜!”

“真走了啊?”

“恩恩恩。”

“納夕哥不在連多留一會兒的興趣都沒了啊?”

“真是……”我佯怒地回頭朝他揮揮拳頭,小未趕緊收斂似地雙手合十,

“哈哈,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嗎!那就明兒見啊,路上小心點兒!”

“好!”

一個人無聊地踱着步,心裏簡直沮喪到了極點;以至與迎面疾步的黑衣人撞了個滿懷,那麽硬的骨頭,我冷不防被撞得趔卻好幾步,然後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雙手毫無預兆地狠狠摁在了堅實的水泥路面上,鑽心的疼痛在剎那間擴散到我的四肢百骸,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糟糕……居然忘記了我的手……

黑衣人露出掩在帽檐下的臉,居然是——秦淩!

“蘇曉安?”

我已經顧不上驚喜了,無以言表的疼痛讓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眼淚汪汪地盯着他。秦淩微微皺眉,

“你至于嗎?撞了一下就哭成那樣!”

我有口難言,手疼得舉都舉不起來,只剩眼睛還能可憐巴巴地圍着他轉。秦淩置若罔聞地繞開,“酷”到凍死人的聲音随後扔過來,

“你夠了吧?玩這種把戲,蘇曉安你幼不幼稚啊,快點兒起來!”

我哭笑不得,然而沒力氣反駁他,聽着背後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我的眼淚又不争氣地往下流。

把手湊到近前,只能自己同情自己:這還是手嗎,巴掌大的水泡都已經擠破了,汁水淋漓的,像剛從鍋裏撈出來的,粉紅的肉穿過支離破碎的皮膚,整個翻到了外面,混着路面的灰塵,又疼又癢,還醜得要命。

“手怎麽這樣子了?”

不打招呼的突然襲擊,吓得我倒抽口氣,半信半疑地回過頭,

“秦淩……`”

來不及竊喜,因為他一直拽拽地糾着眉頭,

“是納夕!”

我趕緊低下了頭,他已經不耐煩了,

“我問你手怎麽了?”

“破了……”

納夕氣呼呼地,像在和誰賭氣似的

“我是問你怎麽破的?”

“哦,蹭破的……”

“蘇曉安你是豬頭啊,真不明白你腦子裏都裝的什麽!蹭破點兒皮能成那樣子啊?”

“哪樣子啊?”我糊塗了。

納夕不滿意地撇撇嘴,已經氣急敗壞了,那模樣好像恨不得馬上沖上來掐死我,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啊!你怎麽整個手都破了?”

“哦”,我總算恍然大悟,“燙了……”

“咝,你好歹這麽大一人了,還能把手給燙了,蘇曉安你能耐啊!我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我委屈極了,換作以前秦淩要敢這麽對我,早被罵得狗血噴頭、體無完膚了,可現在……我拼命忍住洶湧的淚水,還要忍氣吞聲地跟他解釋,

“還不是為了給你熬湯……對了,我的湯!我的湯!還在酒吧呢!現在回去說不定小未那讒貓還沒喝呢!”

想到這層,我的心疼加懊悔簡直有如滔滔江水啊,我的湯啊,怎麽就這麽便宜那家夥了呀!我慌忙爬起來,拔腿就往Blue跑。沒有任何預料地,納夕忽地從身後一把将我拽住,好看的眉毛緊緊地糾結在一塊兒,目光直直的,

“喂……”

我忍着手心的疼痛,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晃晃,這家夥,在想什麽呢?面前就站着一個大活人,他也能開小差?

他像是剛回過神來的樣子,身體條件反射地驚一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已被他拉起來就跑了。他的腳步又快又大,我的身體不由己地追着他的腳步,感覺整個人都要飛起來,這鐘感覺——還是像在飛,

“納夕你幹什麽啊?”

納夕回過頭,皺着眉兇巴巴地吼我,

“我拜托你凡事長點兒腦子好不好?傷口感染成這樣子,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要去醫院消毒包紮的吧?”

我心口一熱,不知不覺開心得出了聲,來不及捂上嘴,納夕的頭已經警覺地扭了回來,眼神怪異,

“你在鬼笑什麽啊?要我說幾遍你才懂,不是為你!不是為你!換作是誰我都會這麽做的!你還真是奇怪!”

我無辜地眨巴着眼睛,

“我什麽也沒說啊……”

這瞬間,我發現納夕的臉居然不知在什麽時候已靜悄悄地紅了。

我的心裏簡直樂得開了花兒。納夕這會兒的樣子,擺明了像個整天躺在錢堆上的人,還一直手舞足蹈地大聲喊叫:我真的沒有錢!

叫什麽來着,對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好不容易等折騰完一切,納夕一屁股攤在走廊的椅子上動都不動了。瞅瞅牆上的挂鐘,時間是淩晨1點27分,我回頭看他,就這麽一會兒時間,他居然都已睡着了,小模樣憨憨的,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安寧。

排隊、挂號、消毒、止痛、包紮、拿藥……在這個瑣碎而漫長的過程裏,我自始至終都安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而他卻實實在在、鞍前馬後地忙活了整個晚上,估計都快累挂了。

我褪下身上的外套,蹑手蹑腳地替他蓋上。四周一片寧靜。我默默注視着那張熟悉而疲乏的面容,不知怎地忽然有壓抑不住的想哭的沖動。

晃晃快要休克的腦袋,無可奈何地想,不曉得今晚又得在哪個犄角旮旯的旅店裏過夜了。心知趕回宿舍已然無望,忙想起得趕緊給她們挂個電話,估計她們都該急得張“尋人啓事”了。

手機顯示有六個未接來電,翻翻時間,最近的一個就在幾分鐘前……

“喂,靖男。”

“曉安,你總算打回來了。怎麽回事啊,都幾點了,怎麽還不回來?我們都——”

我吐吐舌頭,剛想解釋,裏頭“啪”一聲,蕭蕭咋咋乎乎的高音喇叭已經開始廣播了,這丫頭,八成又搶聽筒了,

“哎,蘇曉安,你想死啊!搞什麽飛機啊!學人家夜不歸宿,趕時髦啊!電話也不打一個,你想急死我們是不是啊!臭丫頭,看回來我怎麽收拾你!”

我忍俊不禁,忙抹甜了嘴賠罪,

“是是是……好姐姐,我錯了!我一定帶一籠‘狗不理’回去負荊請罪,你就饒了我這回吧!哎,我還回得去嗎?”

“嗬!你想得還真夠美的啊,宿舍門早八百輩子就關了,怎麽?還妄想宿管阿姨起來幫你開門是不是?蘇曉安,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是吧?”

“啊?難道我今天真回不去啦?”

“你說呢,大小姐?不過你晚上睡哪兒啊?都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身邊還有別人沒有?別告訴我就你自個兒啊!”

“恩……有……你們別擔心了,快點兒睡吧。我在外面可以找個旅館,湊合一夜沒問題的,害你們擔心,對不起哦……”

“臭丫頭!沒事的啦!自己小心點兒!對了,誰跟你一起啊?”

“同……同學……以前的同學……”

“哦,認識就好!那我挂了,照顧好自己啊!”

“好,我知道。”

……

合上手機,赫然發現納夕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目不轉睛地瞅着我,高深莫測的神情。被他看得毛毛的,我居然慌慌張張地有些心虛,

“幹……幹什麽?”

“住旅館?身份證呢?”

“身,身份證?住……旅館要身份證啊?”我瞠目結舌。

納夕的唇角揚起一道優美的弧線,看不出是生氣還是譏諷,

“你這樣的智商也考得上大學?我真懷疑當時錄取你的那幫家夥,是不是都集體腦子進水了?住旅館要身份證,這樣的問題也虧你問得出口!”

我大驚失色,

“那……那怎麽辦哪?”難不成,真要淪落到睡大街不成!

納夕優雅地轉個身,似笑非笑,

“不然你以為呢?”

我欲哭無淚,絕望得恨不能找塊豆腐一頭撞死。

“還有一個辦法……”他忽然壞壞地一笑。

“什麽啊?”我精神不由得一振,滿含期待地望着他。

納夕兩手一攤,

“就這兒啊……”

我激動得一拍腦瓜,

“對啊,對啊,這兒又有暖氣,環境又好,我怎麽就沒想到呢?納夕你真是,真是太聰明了!”

納夕懶洋洋地把玩着手指,

“可是……有一個問題……”

“什麽啊?”

“醫院不留宿非病人員!”

“啊?!”我差點兒沒被他給氣得背過氣兒去!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

納夕一臉壞笑,自顧自地慢悠悠就往大門走,頭也不回,

“還不走!等着護士上來攆你啊?”

我反應過來,慌忙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然而還是戀戀不舍地一步三回頭,這麽好的地兒,還真可惜了!可是怎麽辦啊,離天亮還有四五個小時呢,怎麽過啊,天這麽冷,要睡哪兒啊,愁死了!

我東想西想,“嘭”,伴随着一聲悶響,我眼裏金星直冒。捂着撞得七葷八素的腦袋,怨恨地瞥着不曉得何時收住腳步的納夕。

“你走路都不用帶眼睛的嗎?我這麽大一活人站在面前,你也能撞上來,我真服了你了!”

沒搞錯吧,撞得頭昏眼花的人好像是我吧?

納夕俯視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不急不徐地摸着耳朵,

“不服氣是不是,可是不只有你的腦袋會疼,我的肋骨也痛得要命啊,咱們當然得算扯平了。走吧!”

“上,上哪兒啊?”

“不想睡馬路就跟我來。”

我跺跺腳,心一橫,跟着他往外走。納夕驀地轉身,一把揪住我胳膊,伸手就把一樣東西用力裹在我身上,眼睛卻有意無意地瞥向別處,

“外面冷。”

我頭一低,發現是我剛剛披在他身上的外套。

……

前面的納夕在一幢單元樓前停下,小聲地叮咛,

“過道沒燈……”

我急忙拽住他的衣角,

“去,去哪兒啊?”

“我家!”納夕幹脆地答道。

這三個字落下的時候,我腦子“嗡”一下炸了。

納夕雙手攤開,不耐煩地催促,

“愣着幹什麽,走啊!蘇曉安我可警告你,別又自以為是的把我當成那個‘秦淩’啊!”

“可是,可是怎麽,怎麽……是你家?”

“……我……放一個女孩子睡大街,我只是,只是……哎,你煩不煩哪,哪來那麽多廢話,走啦!”

我根本都忘了接他的話,胸腔裏那顆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方寸大亂。

普通的兩室一廳帶個廚房,淡藍的牆紙、嫩綠的棉布窗簾、少量的家具電器錯落有致,偶而點綴着一些很小然而精致的機器模型,時而堅硬、時而柔和的線條,無處不彰顯着主人的匠心獨運。

秦淩推開左邊的卧室,疲憊地伸着懶腰,

“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再對着他我就要窒息了,我慌不疊地一直點頭、點頭,只等着他趕緊說完好馬上閃人,躲進房裏。

屋子裏最顯眼的地方擺着一套碩大的組合衣櫃,乳白色的,有很大的鏡子,可以照見全身,滿滿地占了北面整張牆壁,加上配套的大床以及兩只矮櫃,使整個屋子看起來略顯擁擠,然而也擠得暖和;垂向地板的床單幹淨而熨帖,兩床印着維尼熊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碼在床頭,似乎很久沒有動過的樣子。

躺在厚實的棉被裏,有陌生的香味迎面撲來,有點迷人也有點過分的味道,刺激着我的感官,有某種奇奇怪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隔壁隐約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我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開始不斷猜測一牆之隔的那個始終不肯承認自己就是“秦淩”的“納夕”此刻正在幹什麽呢?看書?聽歌?還是和我一樣,睜着眼睛等天明……

暑假在家的時候,我和秦淩曾去過一個僻靜的鄉下小鎮,在附近的農家過了一夜。有時候回頭想想,那時的感覺就好像做夢一樣難以忘懷。

我從來都是不肯安于現狀的孩子,在很多年前卓落就已下過這樣的斷言。然而秦淩卻是再循規蹈矩沒有,可即使是這樣乖巧的孩子最終還是被我誘拐來了那裏。

那些經歷即使是今天回憶起來依然是歷歷在目、感覺就好像是昨天的情景。我記得是某天夜裏在浏覽別人博客時,無意間發現了那張小小的圖片:那樣澄澈的天空、那樣清冽的河水、那樣一樹樹轟轟烈烈的栀子花、還有那一張張未曾經歷任何雕琢、完全呈現着原初狀态的純淨無比的臉龐……

那樣純粹、自然到極至的美在瞬間讓我無法自拔,幾乎沒怎麽思考,我在樂不可支間做出了一個決定。

當時的時間是淩晨兩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聽話的秦淩同學此時應該正裹着幹淨的被子睡得正香,可我還是很過分地撥通了他的電話,因為我的興奮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了,再不找人分享一下,我怕我會被自己淹死;而這個點兒能被我揪起來又絕對不會把我生吞活剝了的,思來想去,似乎只有秦淩一人。

所以就是他了。

“秦淩,我發現了一特美的地兒!”

“……”我耐心地等待着,沒反應。

“秦淩!”我不得已提高了嗓門兒。

“啊?”總算有回音了。很好。

明知他看不見,我還是笑眯眯地對着話筒。不是說笑容也是可以傳播的嘛,我要讓他充分感受到我的誠意,

“親愛的,我發現了一特美的地兒。”

“恩。”聲音是懶洋洋的。

“我們——什麽時候一起去吧!”

“恩。”

“那,你說我們明天研究一下路線,後天就去好不好呀?”

“恩。”

“可是你說是坐火車好呢,還是汽車好呀?”

“恩。”

恩!好像不對勁兒啊,這家夥不是在敷衍我吧?眉頭一皺,我計上心來,于是故意說,

“那,你說我們是吃包子好呢還是吃面好啊?”

“恩。”

“那是去‘彙龍’還是‘明月軒’啊?”

“恩。”

果然!膽大包天的家夥!我氣定神閑地吸口氣,默念三遍“氣沉丹田”,跟着一股腦地狂吼,

“秦淩!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只聽聽筒裏“啪”地一聲,幾乎是在同時傳來他慌慌張張得走了形的嗓音,

“怎麽了?怎麽了?你出什麽事了?”

我稍稍調勻自己的呼吸,明知故問,

“沒什麽。可是,你剛剛的電話是不是掉了啊?”

“哦,沒,沒拿穩。不小心……就掉了。”秦淩的聲音聽起來結結巴巴的,看情形臉保準已憋得通紅。他這樣的乖孩子,是不适合撒謊的。我拼命憋住笑,

“那以後記得要抓緊話筒哦。”

他猶豫猶豫的,

“恩。”

我咬牙切齒地笑,

“看來我要給你頒獎哦!秦淩你膽子漸長嘛,我打電話你也敢睡覺!”

“我……”

“還想不認賬是不是?我問你是坐火車還是汽車,你居然回答我‘恩’!我都從包子問到面了,你還是‘恩’!還敢說你沒有?”

“我……”

我捂住嘴偷偷樂。不行不行,得板着臉,不然就漏餡兒了,

“我什麽呀!沒話可說了吧?”

“我,恩,我承認睡覺是我不好。可是——”

要的就是這句話,我樂不可支地趕緊抓住他好不容易才露出的破綻,

“停!你也承認是自己不對是不是?哎呀,早點承認多好,這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嘛!恩,既然你自己都承認錯了,那按規定,你是不是應該滿足我一個願望啊?”

“我……”

“你想賴帳是不是?秦淩你欺負人!你說話不算數!枉費我那麽相信你,你居然辜負我對你的信任,你簡直就沒有……”我可憐兮兮地假裝抹眼淚。

“我投降!”秦淩挫敗地說。

“為什麽呀?”我是一無所知的口吻。

“再不答應我就要被你說得連禽獸都不如了。可是親愛的蘇曉安同學,可不可以也容許我說兩句話啊?不是我不聽你說,而是老大,現在是淩晨兩點,不是下午兩點哎。”

我簡直可以想像得出電話那頭秦淩哭笑不得的樣子了,心裏面別提多爽了,可是面上還要故意裝得很矜持,

“你想反悔啊?”哎喲,這真是個苦差事。

“我哪敢哪……”秦淩有氣無力地笑。

“我就知道。”

“大小姐,你到底想我怎麽樣啊?”

“嘿嘿,放心!不會把你拎給人販子的,就你那瘦得皮包骨頭的,肯定沒人要。我啊,要求很簡單,只要你陪我出去玩兒。”

“玩兒?就這麽簡單?”秦淩看樣子似乎不大相信。

“放心啦,不會害你的啦!就是出去玩!陪我出去玩!就這麽簡單!明白了?”我趕緊澄清。

“哦……那,去哪兒啊?”他依然滿頭霧水的樣子。

果然剛剛什麽也沒聽進去……不過沒關系,反正他現在就是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因為火車晚點,我們真正直到傍晚才到達了目的地。等到了才知道,原來我們兩個探險家考慮來考慮去,自以為什麽芝麻綠豆的細節和麻煩都考慮到了,臨了臨了還是沒料到,原來這個尚未被開發的偏遠小鎮竟是連旅館都沒有的。真是百密一疏啊。

東奔西走了老半天,費勁了唇舌,最後總算是在一個農戶家裏安頓下來。

鄉下的夜晚似乎降臨得格外早,很快,星星亮起來了,月亮也探出了腦袋。月明星稀,深藍的夜空被點點星辰點綴得分外妖嬈。可惜再美的風景我們這會兒也沒心情欣賞了,倒不僅僅是連夜趕路累得散架的緣故,最崩潰的事是,目前正有一個嚴峻的現實問題擺在眼前:屋裏只有一張床!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怎麽看都是個問題。我可憐巴巴地瞄一眼秦淩,

“怎麽辦啊?”

他眉眼低垂,一半的面容輕輕地掩映在柔和的夜色裏,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聲音卻分外堅定,

“你上去吧。我睡地上。”。

我低頭看一眼,濕嗒嗒的泥地上,幾堆稻草正淩亂地堆在床下,上面草草鋪了張涼席,席子的四周大大小小分布着好幾個破洞,看起來好像飽經多年風霜的樣子,相當的慘不忍睹。更要命的是,稻草裏隐隐約約的甚至傳來了“呲”“呲”的響聲。

想到秦淩将要在這樣的床上湊合一晚,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可是,明明只有一張床啊,而且畢竟男女有別啊。我在胡思亂想幾乎抓狂時,秦淩已經幹淨利落地脫下外套預備躺下去了。我顧不上多想,一把提起他胳膊,

“你……還是上來吧……”

面前的人紋絲不動,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

蘇曉安,你到底在說什麽啊,你好歹是個女孩子啊,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他聽了會怎麽看你啊。我在心裏狠狠給自己一巴掌,頭跟着越垂越低,越垂越低,羞澀、懊惱、忐忑、激動,所有的情緒一瞬間占滿我的腦際,心裏頭五味雜陳,鼓不起一絲勇氣擡頭看他的反應。我們就這樣僵持着,過了片刻,頭頂忽然傳來幽幽的一聲輕嘆,

“唉……”

也許就在同時,秦淩忽地翻手,把我整個擁進了懷裏;我毫無準備地就這麽狼狽地貼近了他的心口,聽着他平穩的心跳和脈脈的告白徐徐靠近,

“你別多想,我……我不是不願意……而是……”

“如果……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呢……曉安,我怕我會控制不住……”

我吓了一大跳,身體不由自主輕顫一下,心髒跟着跳亂了節奏,原來他不回答是這個原因嗎?我慢慢擡起頭,認真地迎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秦淩,你愛我,是嗎?”

秦淩的唇角緩緩揚起,他難堪地想別過臉去,

“是……可我怕我會傷害你。”

我看着他,悠悠地笑了,

“我相信你……”

秦淩眼波流轉。他默默地盯着我許久,沉吟,

“你真的想好了?”

我狡黠地望着他笑,一邊動手比劃着,

“要不我們學電視上怎麽樣啊,你睡這邊,我睡那邊,然後我在中間放一杯水,要是半夜你敢有什麽野獸行為的話,我就毫不猶豫地潑你一身,而我呢,會趁着你手忙腳亂的時候迅速逃離魔掌啊!”

“我有那麽糟糕嗎?”他不由地瞥起了嘴。

我一把抱住他,揶揄地笑道,

“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說不定到時候會是我忍不住呢!哈哈……”

“天哪!”秦淩終于忍俊不禁了。

沒有水杯,也沒有禽獸。這一夜前所未有的平靜,我們只是單純地躺在一起,整個夜晚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們就這樣默默地閉着眼睛,安然入夢……

我忽然明白,原來相愛的人只要可以在一起,就已經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

回憶是一件需要消耗太多精力和情感的事情。

我終于沉沉入夢。

那個冗長的夢裏一直在不停地下雨,很大,很大……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我像只落湯雞一樣,狼狽地四處逃竄,找不到一個可以暫時避雨的屋檐。雨幕的盡頭,一個人影慢慢靠近,清晰——齊蕾!她手裏拿着——不可能吧?

用力揉揉被大雨淋得發澀的眼球兒,沒錯,她手裏捧着的——是一個巨大的水盆兒!

她在我面前停下,盛氣淩人地冷笑,

“蘇曉安!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睡的是誰的床啊,是我的!起來,你快起來!”

“啊?”我一頭霧水。

齊蕾忽地托起了水盆,眼睛發亮,面目猙獰,沒等我“別”字喊出口,一大盆冷冰冰的水已經劈頭蓋腦地澆了下來。

我惶然驚醒,背心濕濕的都是冷汗。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指針已指向7點40,天色已漸漸明朗,燦爛的陽光透過鵝黃的印染窗簾,在暖和和的棉被上投下細碎而班駁的影子,又是一天……

我驚魂未定地伸個懶腰,眼睛剛溜向房門,靈魂幾乎被吓得出殼,背心一陣涼飕飕的陰風襲來,讓我不自覺地倒抽口氣,床邊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立着一個修長的影子,直直的烏黑的發絲,依稀露出怨毒的眼神……不會吧?真的是冤家路窄啊,居然是夢裏陰魂不散的齊蕾!

“我還沒叫你鬼叫什麽啊!你怎麽在我家?”她氣急敗壞地質問。

“你家?”我沒聽明白。

“馬上從我床上滾下來!馬上!”齊蕾聲色懼厲。

“你的床?”我更迷惑了。

“哦……”她一臉的猙獰以讓人恐怖的速度飛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秘莫測的笑意,看得我毛骨悚然。她無聲無息地滑到我的耳垂,夢呓似地低語,

“納夕沒跟你說嗎?我們住在一起啊,每天一起起床、做飯、上班,晚上再一起回來……”

“住在一起……”

這個字眼狠狠挫傷了我的自尊。騙人的吧?怎麽可能呢,這也太荒謬了吧?我一下子從床上驚起,

“你的意思是你們在——”那兩個字明明已經到了喉頭,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齊蕾心知肚明地笑,

“對啊,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在‘同居’!”

仿佛晴空裏的一聲炸雷,我被這句不啻晴天霹靂的事實震得腦子一陣發懵:她在說什麽啊,到底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什麽也聽不見了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騙人的,一定是騙人的。我用力堵上耳朵,瑟縮着往牆角躲去,

“騙人的,全是騙人的……”

“你都親眼看到了,還有什麽不相信的呢?你怎麽就是不放手呢,他是納夕不是秦淩!納夕根本從來就不喜歡你,你還這麽死氣白賴地纏着他,有意思嗎?”

“蘇曉安,你還要不要臉啊,回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副德行!哦,你把秦淩弄丢了,現在又想回來跟我搶納夕是吧?門兒都沒有!你最好給我搞清楚了,納夕可不是秦淩,納夕愛的人可是我,不是你蘇曉安!”

“哈哈,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告訴你哦,你知道他每天回來跟我都怎麽談論你嗎……他說從沒見過像你這麽厚臉皮的人哪,說什麽都信,趕也趕不走,跟只蒼蠅似的,哈哈……”

“閉嘴!”我從沒想過自己會用這樣的語調說話,高亢、尖銳!不光是齊蕾,連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哈哈……”齊蕾居然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任眼淚在臉頰肆意,

“你醒醒吧,你以為你每天這麽纏着他,給他送湯送水的,他就會很感動,然後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你以為他帶你回來過夜是因為喜歡你?喜歡你?你一定這麽想的是不是?哈哈……簡直笑死人了,實話告訴你吧,他只是在可憐你而已,可憐你懂不懂?”

“他身邊有多少女孩子你知道嗎?他一天要收多少那些向他獻殷勤的女孩子的禮物你知道嗎?他一周會帶幾個像你一樣的女孩子回來過夜你又清不清楚?你蘇曉安才能排老幾啊,連個腳趾頭都算不上!”

“你以為這算什麽啊!他只是陪你玩玩,只是玩玩而已!玩膩了他自然會回來的……回到我身邊……到我身邊……永遠……你憑什麽跟我争他?憑什麽,啊?我對他付出了那麽多年的感情,我可以容忍他不斷的犯錯,可以不介意他同時和那麽多的女孩子談戀愛,可以為了他連命都不要!蘇曉安,你行嗎?你拿什麽和我比!看看你自己,幹巴巴的一個學生妹,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你哪樣比得上我?只有我才配和他在一起,只有我才配!”

內心僅存的那可憐的一點點尊嚴,終于也被她踐踏怠盡。我捏緊了拳頭,拼命壓制着潛藏心底的那只惡魔。呼氣,吸氣,蘇曉安,你要冷靜!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你不要理她,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我拼命告訴讓自己要心平氣和,然而,一連串兒肮髒惡毒的漫罵還是如跗骨之蛆般一股腦兒地從她扭曲的嘴唇裏蹦出來。

忍不下去了,我毫不猶豫掄起了巴掌,

“啪!”伴随這一聲脆響落幕,我卻跟着懵了,思維瞬間停滞,臉頰火辣辣地疼,頭昏眼花的。對面的齊蕾毫發無傷地斜睨着我,一邊揉揉殷紅的掌心大笑不止,

“想打我?你居然想打我?氣急敗壞了?哈哈,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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