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泡妞新技能
春末夏初之際,這座城市中心最好地段的一家咖啡屋內坐滿了年輕的情侶。女人們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塗着鮮豔指甲油的腳趾,男人們的眼神也沾染了盎然春意。
而在進門向左,最裏邊靠窗的角落,坐着一個與周圍氣氛格格不入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無袖長裙,腳下是一雙玫紅色豆豆鞋,露出的腳踝白嫩纖細,眼神有那麽一點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意思,透着涼意。
她是這家咖啡屋的老板之一,許六月。
昨晚她的男友徐旺跟她求婚了,她說要再考慮考慮。徐旺大她五歲,與她交往兩年,期間提了好幾次,說可以先訂婚,她不喜歡辦婚禮的話他們可以旅行結婚。但每次都被她敷衍了過去。
“六月,我看上個月的反饋,很多客人說我們店裏的雜志太老了,我做了個需訂清單,你要不要看看?”咖啡屋合夥人鄭卡卡在服務臺後面探着頭對許六月說道。
“不用,你決定就好。”許六月從包裏翻出一盒煙來,卻瞥見牆上貼着的無煙标志,不禁失笑,又将煙盒塞了回去。
這标志還是前不久她自己貼上的,有點歪,她懶得擺正,就幹脆讓它這麽歪着了。
煙瘾犯了難受,她又在包裏翻了翻,找出顆巧克力來,剝了糖紙放進嘴裏。
前面與她隔了兩桌的位置,背對着她的女人突然站起來,手中的咖啡猛地被潑向對面的男人。
男人抹了把臉,一言不發。
“你混蛋!”女人捂着臉坐下來嗚嗚地哭。
男人淡漠地将紙巾盒推到她面前,女人一邊抽泣一邊抽紙。
見女人沒有停止的意思,男人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挪開椅子,放下兩張紅票子就走了出去。
女人大約也覺得自己丢人,拎了包包就跑了。
許六月看看都忙着的服務員,起身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
咖啡屋開了兩年,她在這家店裏聽了無數的愛情故事,見證了許多情侶的開始與結束,實在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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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見旁邊都沒有空位,就在許六月邊上等着。許六月彎着腰,聽見她在打電話:“我不管,你馬上去和她說分手啦。都拖了這麽久了,我可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你。去嘛去嘛,回來我獎勵你好不好?”
語氣撒嬌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許六月收拾好,看了她一眼。那女孩也看過來,眼裏竟然有一絲得意之色。
許六月沒在意,到廚房間去琢磨新産品。
“服務員!你們這咖啡怎麽回事,喝出來這麽長一根頭發!”外面突然間傳來女孩尖利的叫聲。許六月手一抖,鮮奶灑了一片。
其他的客人也開始騷動起來。
許六月走出來的時候,看到鄭卡卡已經過去處理。是剛才打電話的那個女孩,穿着一身俏皮的連衣裙,長得清清秀秀,嘴巴卻不饒人。
“你們說得輕松,換一杯就能解決事情了嗎?我要是喝壞了肚子怎麽辦?衛生這麽差誰還敢來你們店裏喝東西?”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大。
許六月上前查看,那杯咖啡杯沿趴着根金黃色的頭發。許六月擡頭看了一眼女孩,金發,神色挑釁。
“你好,我是這裏的老板,有什麽問題我們進貴賓室談可以嗎?”許六月臉上挂上職業笑容。
女孩看着許六月,輕蔑地笑笑,倒沒反對。許六月使了眼色讓鄭卡卡安撫其他客人,帶着女孩進了貴賓室。
說是貴賓室,其實就是許六月和鄭卡卡的休息室,基本沒什麽機會帶人進去。進門正對面靠牆擺着一組真皮沙發,前邊是茶幾,上頭擺放茶案及茶具。房間左側則放置棕紅色書櫃和書桌,整間貴賓室完全是中式設計,連天花板上的燈也是古樸派的,與外面的西式咖啡屋完全不同。
女孩毫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來,一條腿翹起搭在另一條大腿上,晃了兩下,笑裏藏刀:“你就是老板啊。說說看,你們準備怎麽解決。”
許六月笑了一下,言笑晏晏:“不如說說你想要什麽。”
“哈?”女孩好笑道,“我想要什麽?我一個來喝咖啡的能想要什麽。要不是你們做不好,我吃飽了撐的找你們茬啊?”
她盯着許六月,盛氣淩人。
許六月卻看出她些微的局促,掩飾得挺好,不仔細看發現不了。
“先喝杯茶吧。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出來,我們再看看怎麽個解決法。”許六月好脾氣地給女孩沏了一杯茶,輕輕推到她的面前。
女孩沒說話,打量許六月,眼裏有疑慮。過了會兒,她開口了:“我不是想訛你們,我來這裏是享受服務的,你們沒做好,那就給我鞠個躬道個歉。只要誠意夠,我就不追究了。”
許六月與她對視着,心思轉了一個來回,一時也想不透她是怎麽個意思。她站起來,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張卡,正對着女孩一個深鞠躬,将卡遞到女孩面前:“非常抱歉讓您覺得不滿,這是我們的貴賓卡,憑卡消費一律打對折,希望您能夠接受我們的歉意。”
“當然,如果您非要争個清楚,我們也一定奉陪。”許六月直起身子,将打開監控回放的手機屏幕對着女孩。
女孩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她接過貴賓卡,語氣不善:“卡我收下,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她挺了挺腰杆,轉身蹬着高跟鞋走出去。
許六月坐下來,将兩只腳/交叉搭在茶幾上,終于點了一支煙,表情慢慢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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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六月大學畢業後跟家裏申請搬出來住,許母出錢給她買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男友徐旺在知道她不會做飯以後就毛遂自薦當她的大廚,因為住處離咖啡屋近,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她每天都會走上一段回去吃飯。
到了晚飯的點,路燈亮起來,許六月沿着街邊往家裏走去。站在樓下可以看到她的房子亮着燈,暖暖的,像個家的樣子。
其實許六月不喜歡別人侵犯她的領地,但在徐旺猛烈的攻勢下,她還是為他開了門。而結果,似乎還不錯。她想,她也許可以認真考慮一下他的求婚。
家裏,徐旺正圍着圍裙在廚房裏忙活,裏頭飄來一陣陣魚的香味兒。
“剁椒魚嗎?”許六月将腦袋探進廚房,露出喜色。
“嗯,馬上就好了,過來洗手。”
餐桌上已經擺好幾樣香噴噴的菜,許六月進廚房洗了手,盛了兩碗飯率先吃起來。
徐旺将剁椒魚盛好端出來,在許六月對面坐下,面色凝重。
許六月沒有發現,專心致志地吃飯。徐旺做的菜都很下飯,她吃完一碗又去盛了第二碗,夾起一塊刺多的魚肉正細細地吃着,突然聽見徐旺的聲音從霧氣缭繞中傳來:“我們分手吧。”
許六月愣了,筷子懸空停住。頓了幾秒,她嘴巴無意識地嚼了兩下,魚刺卡進了喉嚨。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徐旺吓了一跳,急忙繞過桌子擡起她的下巴想要查看:“張嘴我看看。”
許六月眼神發冷,一把将他推開,猛吞了幾口白飯,把魚刺給咽了下去。
徐旺被推得踉跄,也發了怒:“許六月,你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豎起刺,也不管別人會不會疼!你到底把我當什麽?炮/友?還是廚師?你說,你有沒有在乎過我?”
許六月沉默地又咽了兩口飯,筷子在碗裏搗來搗去。
徐旺更加失望,頹唐地坐回椅子上:“六月,我真的累了。但凡你有一點點回應,我都能說服自己堅持下去,可是你呢?我三十歲了,想要一個家,有錯嗎?”
他哀哀地看着許六月,希望她能夠有所回應,即使是打他罵他也好。然而他只聽到她冷漠的回答:“你走吧。”聲線很平,似乎沒有情緒起伏。
看來她是真的沒有一點在乎他。
“許六月,你沒有心。”徐旺指着她的心口這樣說。
門口被用力地甩上,她甚至能感覺到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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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旺走了,許六月僵硬的身體瞬間癱軟下來。她靠在椅背上,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抿起嘴,沒有一點胃口。
右手習慣性地去掏包裏的煙,打火機在指尖快速轉了幾個來回,然後噗一聲,火苗竄得老高,在白牆上留下一道搖曳的長影。她湊近深吸一口,表情放松下來,像瘾君子終于滿足的樣子。
知道不可靠,因此牢牢地管着自己的心,不依賴任何人,但她的身體卻依賴着這樣一支細細的玩意兒,怎麽也戒不掉,也是可笑。
但好歹,香煙不會離開自己,想要就有。
許六月抽完一支煙,起身收拾碗筷。她打開水龍頭要洗碗,卻盯着那雙綠色塑膠手套有些失神。
手套是徐旺買的,洗碗巾也是徐旺買的。她不會做飯,只會沖咖啡做甜品,這廚房裏許多東西都是徐旺添置的。他人走了,卻留下了一堆他的東西。
她還是太放縱別人進入她的世界了。
許六月洗好碗筷,開始收跟徐旺有關的東西。鍋碗瓢盆,反正她以後也用不到了;衛生間裏他的剃須刀、毛巾以及浴室櫃角落裏塞着的岡本;客廳沙發上的抱枕;房間裏他的衣服電腦,哦,還有床單也是他買的。所有的東西,統統打包好丢到那五平米的儲物間。
看着瞬間空蕩起來的房子,許六月勾了勾唇角,拿起拎包出了門。
她家的地段很好,位于市中心,周邊有大超市、廣場、商場和電影院,生活非常便利。
許六月晃到電影院,站在外面幾幅巨大的海報前面抽煙,地是水泥地,落了煙灰也看不太出來。
她覺得她應該看一部災難片,結果眼前出現了兩張電影票,她眯了眯眼,是喜劇。票的一角是節大拇指,指甲圓圓的,短而整潔,指甲根處有一個彎彎的白色月牙兒。
“我多一張票,一起看吧,別浪費。”她聽見頭頂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把這段放一個單獨章做楔子的但是據說很出戲,并且不是很看得懂,其實就是個諧音文字游戲,作者君就愛玩這種東西。就放作者有話說逗逗樂子好啦。╮(╯▽╰)╭】
許六月剛成年那年,許母聽聞白彥山上有座白彥寺,寺裏有位白彥高僧算得一手好卦,遂帶女前往,一路登高而上。
那位白大師生得一副好皮囊,腦袋圓眼睛大鼻子高,光亮的頭頂宛若一盞名貴的燈泡。白彥一身白色袈裟,負手立于山巅之上,大風拂過,衣袍簌簌,神色淡淡,仿佛下一秒便會羽化登仙而去。
“大師,我算卦。”向來秉持無神論的許六月仰望白彥,幾乎為他的英姿所傾倒。這一秒,她想要相信他。
白彥以普度衆生的高貴眼神打量她,随後轉身朝寺裏走去,聖潔的聲音回蕩在山間:“跟我來。”
進入寺內,白彥從袖裏掏出五粒骰子,遞給許六月,說道:“擲吧。”
許六月驚呆,如今大師也懂得與時俱進了。随手擲下,一、一、一、二、三。
白彥問道:“算什麽?”
許六月猶豫片刻,許母搶聲道:“姻緣!”
白彥看了一陣案上五粒骰子,神情莫測,雙手合十面向許六月:“阿彌陀佛,施主會幸福的。”
“什麽意思?”
“言盡于此,天機不可洩露。”
許六月張嘴愣怔,回過神後拉了許母就走:“和尚長得再帥還是禿驢,滿嘴胡說八道,就會騙錢。”
“我沒給錢。”許母道。
不知怎的,當晚許六月做了一個夢,夢裏爾康張着大鼻孔與她訴說款款深情:“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不!”許六月毅然決然跳下山崖,爾康即刻跟上,天地間,兩人化為一雙蝴蝶翩跹而起。
在花間落下,許六月溫柔地凝望花莖上幾條翠綠的毛蟲,輕輕撲閃着翅膀:“孩兒,為娘帶着爹爹回來了。”
“不要!”天光大亮,許六月驚覺而起,拍拍胸脯,暗罵道:“死禿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