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的孩子

自從大學畢業開了咖啡屋後,許六月就沒有了周末的概念。對她而言,每一天都是工作日,每一天也都是周末,一切看她心情。

有時候她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是一種虛度,然而看看曾經同學的現狀,又覺得自己比起他們自在太多了。

大多數同學都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結了婚的有,生了孩子的也有。按部就班,從二十歲邁向三十歲。

這樣的生活光是想想就令人窒息,她不禁開始覺得當年做的那個決定是正确的。只是,太過殘忍,連夢裏都擺脫不掉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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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周日。許六月之所以記得,是因為符湛之認識了一個還在上學的姑娘。

周日晚上,符湛之、何世龍以及張春明湊了一桌三缺一的麻将,符湛之連環call讓她補上那缺。

何世龍理着撲克牌,将不同花色分作四堆,故意把紅桃遞給符湛之,問他:“妹子呢?”

張春明不解,看向符湛之:“什麽妹子?湛哥又有新歡了?”

“回學校了,明天周一有課。”符湛之漫不經心地說着,将紅桃放回去換了方塊。

張春明倒是喜歡紅桃,揀了去增加桃花運。

何世龍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許六月。

許六月老神在在,連個眼角也沒給他,心說,她和符湛之啥事沒有,他操心個屁。

分好牌,一副麻将也已經被麻将桌排好頂上來。四人各自翻一張牌,按照大小決定順序,之後再決定好方位,四人依次坐定,按照逆時針分別是張春明、許六月、符湛之、何世龍。

許六月架勢擺得十足,邊抽煙邊抓牌理牌,看着挺能唬人。張春明對上次輸給她心有餘悸,這會兒看她那熟練勁估計麻将也是個行家。何世龍和符湛之都是能算的,幾個人裏就他最弱,心下不禁嘆口氣,軟着聲兒跟許六月說:“六爺,你讓着點兒啊,好歹給我留條內褲。”

符湛之是莊家,已經迅速理好牌打了張“南風”出來。他看一眼張春明,吐槽道:“出息,連個女人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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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出牌都快得很,一會兒下來已經打出不少。這邊許六月随手打出去一張自覺無用的,卻突然發現剛才好像可以吃張春明的牌,但打都打出去了,也不好意思收回來。這麽一猶豫,符湛之那邊已經和牌了。

他們刷刷刷将麻将翻倒推進桌子裏面,許六月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點了炮,新一副牌又很快上來。

幾次下來,符湛之算看出來了,指着許六月哈哈大笑:“看你架勢擺的,原來是只紙老虎,虧小明還這麽怕你,哈哈哈。”

“和!”許六月一把推了牌。

“真的假的?”符湛之湊近腦袋扒拉了一下許六月的牌,又哈哈哈笑得不能自已,“哎喲六爺您太可愛了,詐和了您造嗎?六八/九條,哈哈哈哈……”

許六月定睛一看,還真是。她撥了一下頭發,淡定地說:“看岔了。”

張春明看許六月的眼神愈發崇拜了,他六爺詐和也詐得坦蕩蕩。下一副牌,到他出牌的時候他湊過去問:“六爺,你要什麽牌?”

“筒子。”

“八筒。”張春明把自己的牌拆了打給她。

“和了。”許六月又推了牌。

符湛之不信,仔細去看:“不會又詐和吧?”

這次還真是和了,符湛之看看傻樂呵的張春明,酸不溜秋:“啧啧啧,狼狽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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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春明故意放水的情況下,許六月贏了一丢丢,符湛之非叫她請吃夜宵不可。四個人來到一家小有名氣的烤餃店,點了一堆餃子啊粥啊餅啊什麽的。

雖然名字叫烤餃,但其實餃子是油煎的,外面一層金燦燦的皮,油而不膩,色澤鮮美。分明是很勾食欲的樣子,許六月卻沒有一點胃口,反而有些反胃。

“怎麽不吃?”符湛之見她拿着筷子不動,把醋碟子推到她面前,“蘸點醋,很好吃的。”

許六月依言吃了一個,卻有些犯惡心,忍了忍咽下去了。

符湛之見她皺着眉強咽,随口打趣了一句:“你該不會懷孕了吧?”

許六月卻是一愣,想想例假确實已經遲了好多天。

她這一愣,何世龍和張春明的表情就微妙起來,看看許六月,又轉過視線去看符湛之。

符湛之起先還沒反應過來,再看何世龍和張春明耐人尋味的眼神,一個激靈,連連擺手:“不是我的啊,我倆啥也沒幹。”說完,還去看許六月,“是不是,六月?”

“這要是你的,孩子上輩子得造多大的孽啊。”許六月表面嘲弄地勾勾嘴角,心裏卻在計算着和徐旺同房的時間,這一算愣是把自己吓了個魂飛魄散。

張春明好奇地去看許六月的肚子,臉上竟露出了類似于慈祥的表情。他說:“六爺你要真懷了就生下來呗,我幫你養。”

符湛之迅速從張春明筷下搶過一只胖嘟嘟的餃子,笑他:“當便宜老爸這麽開心啊。”

張春明瞪他,把一盤烤餃拉遠了不讓他夾。

兩個人都沒當真,跟小孩一樣地鬧着,而何世龍卻看出,許六月的眼裏分明藏着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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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後,許六月坐在黑暗的房間裏發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也透不進。

她習慣性地去掏煙,到得嘴邊又停下了,轉而捏在手心裏狠狠得拽緊,拳頭都在發抖。

手機突然震了兩下,許六月頓覺一陣煩躁,抓起手機就往地上摔。砰,一聲悶響,外殼和電板摔脫出來,屏幕四分五裂,茍延殘喘地閃了兩下,終于歸于沉寂。

控制不住。她又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她将自己扔到床上埋進被子裏,睜眼跟閉眼沒有任何區別,黑漆漆一片,但她卻好像看到那坨紅色的碎肉在她眼前越來越清晰,好像情景重現一樣。她甚至聞到了血腥味。

雙手緊緊地握着,指甲幾乎嵌進肉裏去,不好的情緒在她身體裏面瘋狂地亂竄,攻擊她的五髒六腑。她要爆炸了!

許六月用力錘了一下床,掀開被子跳下來跑進儲物間去。

燈一開,眼睛一下子吃不消,眯了眯,好半天才适應這光線。

她瘋了似的将堆在上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扯下來扔在一邊,沒一會兒腳邊的位置就被堆滿了,空氣中灰塵漫天。疊起來的箱子一個個被搬下來,終于露出最底下的一個,破損嚴重,幾乎被壓得不成箱形。

許六月的動作緩下來,一點一點将箱子的四邊打開,手伸進去,摸索幾下,從最底下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她在雜亂的地上坐下來,盯着那張紙幾乎要将其灼出洞來。

上面是兩張圖,像個扇形,發着光,中間是空的,躺着寶寶。

她的寶寶,已經成型了,能看見腦袋和四肢,她仿佛看見他在動,她好像聽見他咿咿呀呀地想叫媽媽。

活生生的寶寶啊,最後就變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殘骸。

她還清晰地記得冰冷的機器鑽進她的身體,将她的寶寶一點一點吸出來。她想象着,寶寶的小手小腳被無情地扯掉,原本完整的可愛身體就那樣被弄碎了。

她的心也碎了。

許六月的眼睛越來越模糊,滿是淚珠,再也承受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落。她捂着嘴巴,愣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身體卻不住地顫抖着,手臂上劃滿滾燙的液體。

一旦陷進那種情緒裏面,就好像再也出不來了,一直一直無聲地哭泣,涕泗橫流,眼睛腫了,臉部肌肉僵硬了,眼淚卻還是止不住,整個儲物間都被悲傷的情緒淹沒,她覺得她可能會就這樣一直哭着死掉。

太壓抑了,她想要出聲的,但就是哭不出聲音來,好像有人拿掉了她的聲帶,連啊也啊不出,比啞巴還不如。

止不住的,止不住的崩潰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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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許六月發現自己哭暈在儲物間,就那麽睡了過去,手裏依然緊緊捏着那張B超單子。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照了鏡子才知道已經腫得不成樣,沒法出門了。

肚子裏面很空,她胡亂塞了點東西,用舊手機給鄭卡卡發信息說要出去幾天,然後将自己埋進床裏睡覺。

睡了整整兩天兩夜,睡到不知日夜意識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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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許六月将自己好生整頓,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出門去附近的藥店。

她從藥店出來,走到拐角處,猛地撞上一個人,手中的袋子掉落,裏面的東西也散了出來。

“六月?”徐旺見到許六月明顯有些開心,蹲下身去幫她撿東西,卻當即愣住。

地上,掉着幾根驗孕棒。

許六月面無表情地撿起來,裝進袋子裏,繞過徐旺往前走。

“是誰的?”她的胳膊被拽住,徐旺的聲音很是激動,甚至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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