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薄情

“聽說昨夜殿下召了蕭側妃侍寝,蕭側妃怕是要複寵了。”

“複寵就複寵,與我們落雪軒何幹?”

“蕭側妃一向不待見曜侍人,如今曜侍人失了寵,還不知道要怎麽鬧騰呢。”

“曜侍人失寵了?”

“紅櫻姐姐你還不知道?昨日殿下從落雪軒離開的時候臉色可難看了,必定是曜侍人惹怒了殿下,而且昨晚本該是曜侍人去若虛宮,不知怎的很快就回來了。”

“那可怎麽辦,我剛塞了銀子調到落雪軒來,會不會跟着曜侍人一起倒黴啊。”

“蕭側妃那個性子你也知道,曜侍人得罪了她不會有好下場的,我等還是盡早謀個出路吧。”

“說的是。”

兩個宮女在牆角嘀嘀咕咕,這種事在宮裏再正常不過,只是偏偏不湊巧被主人聽了去。

“底下的奴才竟然敢如此編排主子,奴婢這就去撕爛她們的嘴!”

萃雪說着就要去收拾那兩個丫頭,曜叫住了她。

“随她們去吧,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

“可是……”

“你堵的住她們的嘴,難道還能堵住滿宮的?”

“奴婢沒用。”

“行了,去将屋裏那盒襄王世子送的參片拿出來,我等下要用。”

曜一邊将碾磨好的藥粉倒入小盅,一邊吩咐萃雪,萃雪只能壓下怒氣走了。

接下來幾日,曜閉門不出,羽環虛也一反常态,一次也沒有找過他,若虛宮裏的流言越傳越烈。

落雪軒裏已經有不少宮人尋了由頭離開,管事們對待萃雪的态度越來越輕幔,有一次甚至送來了下人吃的飯食,萃雪看到之後在宮裏發了好大的脾氣。

曜倒是沒什麽反應,坐下之後随意用了一些素菜就去搗鼓他的藥了,進食對他只是維持生存必須做的事,山珍海味或是粗茶淡飯差別并不大。

“侍人,這些奴才都已經欺到您頭上了,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我這就去見殿下。”

萃雪氣沖沖的就要離開,誰知拉開門正好和人撞到一起。

“你到底長沒長眼睛啊!”

宮女毫不留情指責起萃雪來,萃雪認出她竟然是蕭明燕身邊的采薇,心裏有些不滿。

“你來這裏做什麽?”

“蕭側妃聽聞曜侍人善劍舞,琴彈得也不錯,叫曜侍人過去解個悶。”

“這是什麽意思?我們侍人又不是藝妓,憑什麽去給她解悶。”

“可不就是妓嗎?聽說曜侍人以前在玲珑坊的時候這樣的事可沒少做,販夫走卒都看得的東西,我們蕭側妃看不得?讓他過去還是蕭側妃擡舉他了。”

“你——”

“快些吧,免得讓我們蕭側妃等久了,到時落雪軒的人還能保住幾個就不好說了。”

萃雪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曜制止了。

“勞煩姑娘在外間等候片刻,我換身衣裳就來。”

曜的聲音和他人一般清冷,聽起來卻不覺得傲慢,采薇見他這般好說話,又長了一張俊朗的面孔,面上的嚣張收起來幾分,去外面等着了。

等到房門合上,萃雪立刻走到曜面前。

“一會兒侍人您先找機會拖住采薇,奴婢去找殿下。”

“你以為蕭側妃解禁數日了,為何今天才找上我?”

“這……”

“走吧,去見見羽環虛。”

萃雪總覺得曜的表現說不出的古怪,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這些日子她一直和曜待在一起,不該曜知道的事她不知道啊。

曜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跟着采薇離開了落雪軒。聽說能見羽環虛之後,萃雪一改之前的擔憂,竟隐隐有期待之色,曜見了心裏産生了微妙的違和感。

果然,采薇将曜領到了若虛宮。

大殿之內,羽環虛斜靠在上首,發冠歪斜着,衣襟松散開,露出大片胸膛皮膚,姿态比之往日懶散許多。

蕭明燕坐在他身邊,玉手端着一杯酒送到羽環虛嘴邊,羽環虛就着她手喝了,她立刻歡喜笑了起來,靠進羽環虛懷裏。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場景,何必要再叫一個人來煞風景,曜嘆息一聲,走到殿中行了一禮,态度不卑不亢,羽環虛垂着頭沒理會他,蕭明燕則趾高氣昂指着放在一旁的琴說到:

“琴已經備好了,曜侍人請吧。”

“不知蕭側妃想聽什麽曲子?”

蕭明燕冷笑一聲。

“就彈一首‘不得好死’吧。”

“諾”

曜撩開衣擺在琴後坐下,素手撥動琴弦,一陣梵音響了起來。

“你彈的什麽鬼東西?”

“回蕭側妃,是《往生咒》。”

“你故意咒本宮死?”

“曜是為側妃着想,上天尚有好生之德,側妃出口便是殺生,恐不得善終。”

“大膽!你竟然詛咒本宮不得善終,來人啊,把這個賤-人給本宮抓起來!”

侯在殿裏的宮人看了一眼上首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羽環虛,有些為難。蕭明燕氣的站了起來,指着最近的一名宮人。

“怎麽?沒聽見本宮的話嗎?還不快動手!”

依舊沒有宮人動手,蕭明燕順風順水慣了,哪曾想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你們反了?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信不信本宮将你們都處置了!”

曜看蕭明燕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才明白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也不再勸說,卻沒想蕭明燕指使不動人,惱羞成怒之下竟然走到他面前,不依不饒要扇他一耳光。

曜退後一步避開了,蕭明燕的腳不小心踢到了琴案,桌上的琴摔到地上,裂了,這行為無疑是往自己墳頭上添了一把草。據曜所知,這把琴并非普通的琴,而是樂器榜上排名第八的“人不歸”,羽環虛留着它必然是有原因的。

樂器榜乃是曜在玲珑坊知道的,風澤息收藏有其中排名第五和第六的一簫一笛,分別叫做“三世劫”和“半生緣”,取“願渡三世劫,換取半生緣”之意,曜曾經有幸見過一次。

“夠了!”

羽環虛的聲音自上首響起,蕭明燕才驚覺太莽撞了,就算急着除掉曜也不該做的這般明顯。

“殿下,臣妾并非有意——”

“這琴本是我母妃唯一的遺物,如今卻被你摔壞了,蕭明燕,你可知罪?”

蕭明燕沒想到這琴還有這麽大的來頭,臉色白了一瞬。

“殿下,你聽我解釋——”

話未說完,便被羽環虛打斷。

“蕭側妃心思狠毒,德行有虧,帶下去,賜白绫。”

蕭明燕猛然擡起頭,殿下竟然要因為一張琴賜死她?這在以前她想都沒想過,對了,一定是因為殿下太生氣了,她只要服個軟認個罪就好了,這種事在以前不是沒發生過,蕭明燕壓下心裏的不安,立刻跪在了地上。

“殿下,臣妾錯了,請您再給臣妾一次機會,臣妾真的知錯了,這琴我會找人修好的。”

“犯下的錯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彌補的……”

羽環虛幽幽然開口,眼中再不見半點溫柔,仿佛剛才的柔情蜜意只是錯覺,蕭明燕終于明白這琴不過一個借口,羽環虛早就決定要除掉她了。

“殿下,臣妾侍候你多年,一心一意對你,你非要如此狠心?”

羽環虛沒有回答,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寵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舍棄的時候也可以毫不留情,這便是帝王家了。

想到前幾日母家的來信,她還勸說父親主動向殿下請罪,蕭明燕覺得自己簡直蠢的無可救藥,只恨自己看透的太晚,把負心人當作有情郎,賠了自己,還連累家族!

在被侍衛拖下去的時候,蕭明燕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羽環虛,她要記住這個人,做鬼也不放過。

“羽環虛你這般薄情,我詛咒你永遠也得不到所愛!”

蕭明燕的模樣實在太怨毒,聲音太凄厲,殿裏的宮人都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似是不忍心,只有曜冷冷清清的站着,絲毫不受影響。

“永遠……得不到……麽?”

羽環虛呢喃了一句,自己都笑了起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要能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什麽是得不到的!

羽環虛又看向一旁的曜。

“你也覺得本殿下薄情嗎?”

曜沒說話,羽環虛已經自顧自接了下去。

“本殿下給了她寵愛,她便肆無忌憚殘害宮嫔,給了她母家信任,他們卻在本殿下落難之時另投他主,現在竟然怪本殿下薄情?這是何道理?”

“這難道不是殿下你想要的結果嗎?”

曜不信這些事羽環虛不知道,但他選擇了冷眼旁觀,甚至在蕭家的事情上加了一把火,這個男人将所有人推到必死結局,還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敘述出來,已經是浸透到骨子裏的薄涼。

羽環虛笑了,這笑容有些複雜。

“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你啊,現在你是不是對本殿下失望透了?面對着一個如此冷血無情,連枕邊人都算計的人,你不該感到害怕嗎?”

曜默然,早在厲延庭派人給他送參片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六皇子近段日子惹了老皇帝不滿,多半是因為那晚闖紅鸾宮的事,上早朝的時候被老皇帝多次申斥,朝中威望一落千丈,不少門客都暗地裏投向了四皇子陣營,蕭明燕的父親蕭權便是其中之一。

蕭明燕多年未有孕已經讓蕭家對羽環虛不滿,加上羽環虛還故意禁足了蕭明燕,是以一發現羽環虛有失勢的苗頭就順水推舟反了。

這段時間厲延庭沒有進宮就是在處理蕭權的事,就現在結果來看,蕭家已經完了,這本是曜預料中的事,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羽環虛對蕭明燕的态度。

蕭明燕雖然是蕭家人,卻對羽環虛用情至深,羽環虛本可以留她一命,随便找個偏殿養着,但是他沒有,一尺白绫賞下去,幹淨利落的堪稱冷酷。

曜無意于同情蕭明燕,蕭明燕手上的人命都不知道有多少條,現在不過是輪到她自己,也對羽環虛的手段不在意,所以只是在最初詫異了一瞬便恢複了正常,這種表現讓羽環虛有些失望,又很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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