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不如死

曜撿起地上的‘人不歸“,指腹撫摸過琴角開裂的地方,可惜了這一把好琴。

“你若喜歡,我讓人修好了送過去。”

“這乃是你母妃的遺物,豈能随便贈人?”

“死物而已,送與知音總好過蒙塵。”

玉環虛的聲音很平淡,帶着一股漫不經心,分明方才才因為蕭明燕摔壞琴賜死了她,現在卻又說出這樣的話,這個人還真是……

曜目光看向羽環虛,總覺得此時羽環虛的表情說不錯的古怪,似嘲弄又似悲涼,最終皆掩埋與玩世不恭。

曜無意于揭人傷疤,所以什麽也沒問,只是将琴放回琴案上。

“多謝殿下美意,只是無功不受祿,且它的歸處也不該是我。”

羽環虛眼神幽深的注視着曜。

“你便是一心要與本殿下劃清界限了,可知你已經沒有出宮的機會,或許這一輩子都要陪着本殿下了。”

羽環虛本以為曜經歷了前段時間的冷落,就該知道在這宮裏讨好主子才能活得舒坦,沒想到曜還是如此冥頑不靈。

“罷了,你既然不識擡舉,那便算了,回去吧,這段時間就不要離開落雪軒了。”

這就是禁足的意思了,好在曜性子喜靜,也不是什麽大事。

“……是,曜告退。”

離開了若虛宮,萃雪終于松了一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慨,方才蕭明燕被拖下去的模樣實在吓到她們了,至今心有餘悸,而這件事也很快傳進了整個若虛宮的人耳裏。

蕭明燕這般飛揚跋扈的性子,在若虛宮作威作福多年,誰能想到僅僅是摔壞了一張琴就被處死了,她們自問沒有蕭明燕的份量,所以個個戰戰兢兢,唯恐撞上羽環虛的槍口。

接下來這段時間,曜即便被禁足在落雪軒,也感受到若虛宮人人自危的氣氛,而這種氣氛在羽環虛處死兩個宮女之後達到了頂點。

說起來這兩個宮人曜還知道,正是瞅準曜不受寵從落雪軒離開的的紅櫻和綠桃,兩人倒黴的原因也很簡單,在背後議論六皇子母妃,被六皇子聽個正着。

可見嚼舌根這種習慣在宮裏活不長,曜不跟她們見識,別人可不一定。綠桃和紅櫻的下場極慘,被人生生拔去了舌頭,挑斷了經脈,灑了毒粉,扔在牢房裏等死。

“聽人說這兩人哀嚎了三天才斷氣,有宮女偷偷看了一眼,回來之後就病倒了。”

萃雪在若虛宮做了多年事,還是第一次見到羽環虛發這麽大的火。曜一邊将藥丸倒進玉瓶裏,一邊頭也不擡的回了一句。

“那宮女可是你朋友?若是就去看看吧,你似乎很擔憂的樣子。”

萃雪驚了一瞬,有些慌張的搖了搖頭。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擔憂侍人您被牽連。”

”兩人已經離開落雪軒,有什麽好牽連的,況且我如今尚在禁足中,羽環虛怕是想不起我這號人。”

話剛說完,院中就傳來一連串的行禮聲,随後房門被人推開,醉醺醺的羽環虛出現在門口,步伐虛浮,紅着眼睛走向曜。

“都下去,沒有本殿下的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萃雪簡直不敢相信面前的醉鬼是她運籌帷幄不動聲色的六殿下,一時愣在了原地。

“聽不見嗎?還不快滾!”

萃雪匆忙朝外走去,出門之時飛快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羽環虛将曜壓在床上,心被刺痛了一瞬,離去的腳步淩亂了許多。

曜觸不及防被一個醉鬼撲倒,這會兒倒在床上還有些懵,從羽環虛身上傳來的酒味熏的他難受,偏偏這人還像是空曠了好久一樣瘋狂拉扯着他的衣裳。

回過神來曜一把推開羽環虛,剛從床上坐起來就又被羽環虛壓了回去,羽環虛從背後環抱着曜,嘴唇湊到曜的頸側,吻的毫無章法。

曜皺起了眉,聲音也冷淡下來。

“羽環虛,放開我,我知道你沒醉。”

羽環虛仿若未聞,大力扯開曜的衣襟,露出半片背後的皮膚,曜的皮膚極白,沾一下就發紅,羽環虛從脖子沿着脊椎一路吻下去,留下一連串雪地上盛開的紅梅。

曜沒有再說話,他垂着頭,無人看得見他的表情,墨發披散在肩頭,虛虛實實遮掩露出的肌膚,長長的白色衣擺垂落床沿,被冷白的月光照耀着,滴落出的寒意像水一樣沉在地上。

羽環虛看着曜,近在遲尺,卻又如此遙遠,心口被壓的喘不過氣,他放開曜,從床上站起來,聲音多了幾分嘶啞。

“抱歉。”

曜立起身,如玉的手指捏着衣襟攏上肩頭,緩慢而又細致的規整了衣裳,他看起來平靜極了,連衣裳上一絲褶皺都不忘抹平,羽環虛有時候愛死了他這幅冷清的模樣,有時候又恨不得撕碎他這層表皮。

“既然清醒了,殿下請回吧。”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曜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羽環虛迫不及待吩咐人準備好馬車,伸出手想托他起身,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

本以為有了進一步接觸他便會厭倦,誰知道一時放縱後更加不敢沾染,怕亵渎了他,也怕更加遙不可及。

兩人并肩走出房間,侯在門口的趙公公詫異羽環虛這麽快就出來,目光在曜身上頓了一下,也看不出絲毫異常,難道殿下不是來找曜侍人侍寝的,是他想茬了?兩人就是單純的友人關系?

夜已經深了,兩人乘着馬車離開皇宮,出了京城,到了京郊一座宅邸停下來。曜發現這宅邸修的極大,布置的也好,應該是羽環虛在宮外的一處居處。

而在這宅邸之下,竟然建着一座守衛森嚴的地牢,地牢口被一堵厚重的石牆封着,依靠機關打開,地牢之中還布置着不少危險的陷阱。

曜本以為關在地牢中的是個極危險的人物,卻沒想到見到的人雙眼被挖,手腳被砍斷,肩胛骨上穿着鎖鏈,因為關的時間太久了,鎖鏈和肉都長在一起。

任憑曜怎麽看,這都是個殘的不能再殘的廢人了,不可能逃的出去,羽環虛為何要廢這麽多心思搞座地牢?而且看被囚之人的傷口,有新有舊,有的甚至是今天才留下的,羽環虛一直在折磨他。

“這人是誰?”

“廢太子。”

曜驚了一瞬,傳聞太子因惹怒皇帝被廢,囚禁宗廟,怎麽會在此處?

“想問我為什麽這麽做?”

“你與他似乎有極深的仇恨。”要不是深仇大恨也做不到這個地步吧……

羽環虛走到地牢前,目光注視着牢中的廢太子,臉上流露出奇異的微笑,一字一句說起他的過往——那些幾乎被埋在深宮的事情。

“我的母妃乃是宮裏的樂妓,彈的一首好琴,因一首曲子被皇帝看中,賞下了那張‘人不歸’,可一夜寵幸後就忘在了腦後。

母妃膽小懦弱,不敢去争寵,就在其他嫔妃的欺淩下過着困苦的日子,直到我出生了,就是那麽湊巧,那一夜寵幸她懷孕了。

宮裏的女人再也容不下她,想方陷害她,很快她就被皇帝徹底厭棄,帶着我搬進了宮裏最冷僻,殘破的宮殿。

我長大的那幾年很艱難,宮裏任何一個太監宮女都敢欺淩我,母妃除了躲在屋裏哭,連出來說上一句話都不敢。

我不怪她,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能保護我?我只希望自己能慢慢強大,于是我學會了笑臉示人,獲取周圍人的喜愛,如此可以少受些折磨。

有一次,年幼的太子踢飛的蹴鞠落進了小院,宮人沖進小院掀翻了所有東西,還是沒有找到,太子生氣了,懷疑是我私藏了蹴鞠,要懲罰我與母妃。

我為了保護母妃,在廊下跪了三天三夜,那時的雪冷的刺骨,母妃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當我暈倒被送回去之後,我聽到母妃在哭泣,她說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她就不會被其他娘娘針對,還怪我私藏了蹴鞠,惹怒了太子,以後她在宮裏更加沒辦法過日子了。

那時候我才知道,母妃不僅不信任我,她竟然是恨着我的,恨我這個親生兒子給她帶來了厄運,多麽可笑,本來是她将我帶來這個世界,卻怪我害慘了她。

這次事情之後,我膝蓋差點廢了,太子卻依舊不放過我,帶領宮人以折磨我為樂,我生不如死,但咬着牙不讓自己死掉,這樣的日子我一過就是許多年。”

羽環虛敘述的聲音平靜無波,就是這種平靜才讓人覺得可怕,接着,羽環虛轉過頭,對着曜笑了笑。

“對了,你知道嗎?那個蹴鞠,其實是太子自己藏起來的,他只是想捉弄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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