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傀儡謝幕
陳狄轉了轉手腕,活動活動脖子,搖頭晃腦地說:“看我給你打一個單杆148。”
莊寧撲哧一笑道:“你小心點我的吊燈倒是真的!”
兩個大男人,各持一根球杆,在客廳裏圍着斯諾克球桌,孩子似的邊打邊鬥嘴。
“不跟你玩了。”莊寧連輸三局,把球杆一扔,伸了個懶腰。
“沒事讓安然給你當陪練,你就有信心了!”陳狄笑着問,“哎?安然好像好久沒來了。”
“嗯。”莊寧應了一聲鑽進衛生間。
門鈴突然響起來,莊寧很快便從衛生間裏出來。不見來人,轉頭問陳狄:“誰啊?”
“快遞。”陳狄指了指茶幾上的小紙箱。
“什麽東西啊?”莊寧好奇地走過去,是曾黎寄過來的。
“安然又給你送吃的了吧?”陳狄笑着流口水。
拆開箱子,裏邊躺着四本書,一封信,一個存折和一瓶Tiffany香水。
莊寧心一沉,連忙從信封裏抽出信紙,信很短,只有幾個字:
莊寧:
這一次是真的不做安然了。
對不起!謝謝你!
再見!
曾黎
“怎麽回事?”陳狄有點摸不着頭腦。
莊寧扔下信紙,沖到電腦前,搜索安然二字。果然,她昨天在一個活動中宣布暫時封筆了,不參加任何活動,不接受采訪,不接受約稿,也不會拍那個電影。她說也許以後會寫,但是現在她最想做的是回歸安靜的生活。
莊寧猛地把書桌上的一盆仙人掌掃到地板上,啪的一聲,花盆碎成兩截,仙人掌歪在地板上。二鍋頭撒腿逃出書房。
“你幹什麽啊?”陳狄趕忙過去拉起他的手,幫他把手上的刺拔掉。
莊寧呼吸明顯加快,瞪着陳狄大聲說道:“我到底哪裏對她不好了?她竟然這樣對我?她怎麽能宣布封筆呢?”
“女孩子不就是這樣嗎?別生氣了!也許是她厭倦了,随她吧。”陳狄一邊勸他,一邊用棉簽沾酒精幫他消毒。
“不行!我得去找她!”莊寧抹掉手中的酒精,換下拖鞋,揣上鑰匙便出了門。
莊寧敲開了曾黎的家門,沖進去抓住曾黎的肩膀用力地搖了起來,他必須讓曾黎清醒起來!立刻!馬上!一秒鐘都不能耽擱!
“安然!你到底在想什麽啊?”莊寧一遍一遍地問她。
“你已經看到了?”莊寧的抓狂令曾黎有些不忍,但她還是咬了咬嘴唇說,“別叫我安然了,叫我曾黎吧!”
“你什麽意思?你告訴我為什麽?”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當安然了!”
“你到底想要什麽?錢?我給你了,名,我也給你了。我把我自己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麽?”莊寧越說越激動。
“我覺得一點都不自由。”曾黎卻出奇地安靜。
“別在提什麽自由了!現在哪裏有自由的職業?你以前做記者就自由嗎?”
“至少可以做我自己!做曾黎!”
“誰不讓你做自己了?你只是暫時還需要鍛煉。”
“把我培養成你想要的那樣嗎?我吃什麽喝什麽做什麽穿什麽都是你說了算!好!我都聽你的!就連用什麽香水都是你說了算!你為什麽要送我那瓶第凡內?你為什麽要讓我用陳婉喜歡用的香水?莊寧!你讓我做安然的替身還不夠,還要做你的陳婉?難道你不明白嗎?陳婉已經死了!”曾黎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你說什麽?你……”莊寧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緊緊地攥着拳頭,強忍住沒有揮出去。
“莊寧……”曾黎害怕了,不自覺地往後退,莊寧看起來好像一頭發狂的野獸。
過了許久,莊寧嘆了口氣說:“我給你約兩個記者來,你就說昨天只是開個玩笑!好不好?”
“不!”曾黎堅定地搖頭,“不可能!”
莊寧抓了抓頭發又問:“你不是很喜歡這種生活嗎?你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們再溝通,你如果覺得錢不夠花我可以再給你。”
“跟錢沒關系!只是我……”曾黎頓了頓又說,“不想再做你的傀儡了!我受夠了!”
莊寧愣住,兩個人對視許久,莊寧垂下了頭,低聲說:“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曾黎投降了,她要的似乎只是這句話。
“曾黎!”門口傳來了左丘明的聲音。
莊寧望了曾黎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講,最後還是閉上嘴轉身往外走。他與左丘明擦肩而過,饒有深意地對看了他一眼,然後安靜地離開了。
看到左丘明,曾黎的心中略微好受一點,他好像太陽光一樣瞬間就照亮了整間屋子,也令曾黎陰郁的心情瞬間明朗起來。但她突然想到左丘玟,她答應過她離左丘明遠遠的。曾黎轉了個身抹掉臉頰上的眼淚說:“你來幹什麽?”
“我看到你宣布封筆的消息了。”左丘明說。
“不是我封筆!是我不當安然了!”曾黎怒吼,她真不想再提這件事了。
“是!一個意思!”左丘明吓了一跳。
“不是一個意思!”曾黎又喊。
左丘明拗不過她,點頭說:“要重新開始嗎?”
“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落井下石的?我用不着你安慰,還是去安慰你姐姐吧!你親姐姐你都不理了,你理我幹什麽?”曾黎故意發脾氣下了逐客令,将左丘明往門外推。
“你跟我一起去。”左丘明拉住門說。
“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去?”曾黎一瞪眼。
“你不是已經和莊寧分手了嗎?”左丘明說。
“我分不分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趕緊走!我現在很煩!說不定一會兒會誤傷你!”曾黎使勁推左丘明。
“心情不好就罵罵我吧,我聽着。”左丘明一閃身,鑽回屋裏來。
“真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啊!呵呵。”曾黎苦笑。
“繼續!”左丘明抱着肩洗耳恭聽。
“不想跟你說話了!趕緊走吧!”曾黎沉着臉說。
左丘明繼續說:“我很佩服你能抛掉名利,如果是我,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做到。”
曾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說:“那你要失望了!我現在很後悔在發布會上說那種話!我真是一點壓力也頂不住!我後悔了!我一會兒就發消息說我取消封筆!我還要去拍電影!和那個大導演潛規則一把!你趁早躲我遠點!免得又傳緋聞!我可不想跟你這個不求上進一點新聞點都沒有的小朋友傳緋聞!很丢臉的!”
“你少說氣話!”左丘明皺眉。
“誰有空跟你說氣話!你走!走啊!”曾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将左丘明推了出去,然後重重地甩上門。
“不認識了?”一個禿頭胖男人站在曾黎門口說。他身後還站着一個戴墨鏡的又高又黑又胖的男人。
“你?”曾黎沒想到的,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企圖強奸她的胖子在一個寧靜的下午竟然恬不知恥地敲開了她的門,她大聲警告他,“你來幹什麽?你敢亂來我就報警了!”
胖男人眯着彎彎的月牙眼說:“報警?好啊!報吧報吧!你不報我還得報呢!”
“你什麽意思?”曾黎不解地問。
胖男人身後那名粗壯的黑大個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開口說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砸我們寬哥?你知道他是誰嗎?寬哥!大號趙子雲!趙子龍的弟弟。你出去打聽打聽!”
叫寬哥的胖男人沖他使了個眼色,皺着眉說:“高黑胖,你給我閉嘴!”
“趙子雲?”曾黎拍了拍腦袋說,“鬼鬼的《誰是誰的周傑倫》裏那個趙子雲?”
高黑胖喜笑顏開說:“哎呀,你看過!不愧是知識分子。男主角趙子雲,正是我們寬哥!”
“高黑胖!你!”趙子雲徹底崩潰了。
“你怎麽……別逗了,鬼鬼和我認識的啊,我告訴你!趙子雲怎麽可能……”曾黎突然停了口,眼前這位似乎是真的趙子雲,禿頭,胖臉,兔牙,左邊臉蛋上還有顆小米大小的黑痣。只是,他不口吃。
“別套近乎!我根本不認識什麽鬼鬼祟祟!”趙子雲瞪着曾黎,然後低下頭指着自己的頭頂上的一條蜈蚣似的新傷疤說,“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幹的好事?你在一個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砸破了我的頭,搶走了我的錢包和手機然後就溜之大吉了?”
曾黎急了:“你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搶你錢包和手機了?你還是不是人?”
“挺好看的小姐,說話怎麽這麽不幹淨?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但醫藥費、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你得賠我吧?我也不跟你多要,一共十萬塊錢,你趕緊給我準備出來,我過兩天來拿。” 寬哥撇了撇嘴,露出兩顆兔子牙。
“妄想!你這是敲詐!”曾黎氣結。
“敲詐?你還別吓唬我!我懂法!你要是不配合,那我只能報警了,賠錢不說,再判你三年五載的,年紀輕輕就進去,多可惜是不是。”趙子雲伸出熊掌似的的大手摸了摸曾黎的臉蛋。
曾黎打掉他的手,大聲警告他:“別動手動腳的!”
“動手動腳也比你對我動粗強吧?”趙子雲回手從高大男人手裏接過一個超市的購物袋,沖曾黎揚了揚說,“這塊石頭怎麽辦?認識嗎?就是你砸我頭那塊,上邊還有血呢!我交給警察叔叔了?這上邊可是有指紋的。”
曾黎百口莫辯,她拿不出那趙子雲企圖強奸她的證據,但是她用石頭砸人是事實,人家把那塊帶血的石頭也裝在袋子裏帶來了。
“別愁眉苦臉的!十萬塊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你是名人啊,應該不差這點錢。”
“你想錯了,我真的沒錢!”曾黎想哭,誰會信她的話呢?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十萬!否則法院見!”趙子雲對高黑胖說,“你留下,盯着她,別讓她跑了。”
“好!”高黑胖點點頭。
“算了!太麻煩!”趙子雲沖高黑胖努努嘴。
高黑胖點點頭,一把推開曾黎,沖進客廳亂翻起來。
“你幹什麽?”曾黎慌了神,站在門口直跺腳卻不敢沖進去。
趙子雲撇了撇嘴說:“別緊張,我們不搶劫!只留你的證件!免得你跑了!”
高黑胖在櫃子裏翻出了曾黎的戶口本,交給趙子雲,他沖曾黎晃了晃說:“這個我拿走了!身份證你取錢恐怕得用。”
“錢準備好就給我打電話!別耍花樣啊,好了好了,咱們不打不相識,我也不瞞你,我就是你說的那個趙子雲。木桦知道吧,我哥們兒!南城刑警大隊的隊長!我是不太想麻煩他。”趙子雲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寬哥,我們走吧!”高黑胖說完,牛皮烘烘塞給曾黎一張字條,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
揮一揮手,趙子雲和高黑胖大搖大擺地走了。
曾黎狠狠地甩上門,沖到衛生間幹嘔了半天,只覺得那胖子惡心,也覺得自己惡心,和流氓讨價還價。她看起來很好欺負嗎?為什麽所有人都來欺負她?
曾黎窩在家裏生了兩天悶氣,垃圾堆成了山,當臭氣開始阻塞她的鼻孔時,終于受不了了。
她收拾了垃圾袋,揣上鑰匙,趿拉着拖鞋下樓丢垃圾,順便開信箱收信。
果然,郵箱裏又是厚厚的一摞樣刊樣報,還有幾張彙款單。曾黎嘆了口氣,打算取出來如數交還給莊寧。她轉身剛要上樓,突然沖出來幾個人攔住了她。
“走開!”曾黎吓了一跳,以為是趙子雲的人。
“安然小姐,請問你封筆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聽說你已經和莊寧分手了,是真的嗎?”幾個記者口吻的人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抱歉,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曾黎松了口氣,急匆匆地往回走。
“你封筆是不是和那晚在街上哭有關?”記者又問。
“能告訴我們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嗎?是不是有壞人強……”
“請不要再問了好嗎?沒有根據請不要亂說!”曾黎生氣了。
“安然,你封筆是不是因為江郎才盡了?”
“你封筆?你是不是瘋啦?”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所有人都轉頭看是誰吃了火藥。
“小蚊子。”曾黎被左丘玟吓了一跳。後者拉上她迅速逃離人牆,出小區上了一輛出租車。
看記者們都被甩掉,曾黎松了口氣說道:“幸虧你來了。”
“吃飽了撐的為什麽要封筆?”左丘玟大聲問。
曾黎苦着臉說:“啊!拜托!剛甩掉他們,你又來問!”
左丘玟不解地說:“你是不是嫌錢多花不完啊?我已經想開了,你花不完我幫你花!”
曾黎搖頭道:“晚了!不能反悔的!”
左丘玟突然又認真起來:“到底為什麽?遇到什麽難事了?”
“下車再告訴你!”曾黎瞥了司機一眼,對左丘玟說,“嗯,打車費你出,我沒錢。”
“不至于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左丘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現在是瘦馬?”曾黎一皺眉說,“啊,呸!我才不是!”
“不是什麽?”左丘玟問。
“瘦馬啊。”曾黎湊到左丘玟耳邊小聲說,“瘦馬是雛妓的意思,馬子你知道吧?這種說法很不尊重女性。”
“瞎說。”左丘玟撇嘴。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曾黎搖了搖頭。
“你們文人還真能扯!我說的是瘦駱駝!”左丘玟哼了一聲。
曾黎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終于進了左丘玟的家門。曾黎在冰箱裏找到半個西瓜,拿一把勺子,一言不發地挖西瓜吃。
左丘玟搶過她的勺子說:“你還有心思吃?說為什麽封筆!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氣!”
“沒有人欺負我。”曾黎撅嘴。
“和莊寧真的分手了?”左丘玟斜着眼睛問。
曾黎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們到底算不算在一起了,總之現在我們是分開了無疑。”
左丘玟撇了撇嘴說:“人家說你江郎才盡你怎麽不反駁?和莊寧賭氣才封筆嗎?那是小孩子才幹的事!”
曾黎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蚊子,這事我不想瞞你,但也不敢告訴你。”
左丘玟說:“你還有不敢的事?”
“嗯,你答應過我絕對不會不要我的,不管我做了什麽。”
“沒錯,我早答應你了。我只有你這一個好朋友,分也分不開了。”左丘玟認命地點頭。
曾黎沉默了片刻,鼓足了勇氣說:“安然的書和她的所有文章都不是我寫的。”
“你……你雇了槍手?”左丘玟瞪大了眼睛。
“我沒雇槍手,是人家雇了我來當安然。”曾黎自嘲地笑了笑。
“啊?!”左丘玟的大腦半天才回複運轉,忙問,“是誰雇了你?”
“還是別問了,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曾黎企圖保住莊寧在左丘玟心目中的光輝形象。
“你不會說是莊寧吧?”左丘玟瞪大眼睛。
被她猜中,曾黎只好點點頭說:“是他。”
左丘玟愕然,又過了許久才輕輕地問道:“你宣布封筆就是說你……”
“嗯,我不當安然了。”
“就是說你,一個字都沒寫嗎?”
“寫了一個短篇,被退稿了。”曾黎苦着臉承認。
左丘玟突然一把摟住她說:“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當作家!你還是我的曾曾!歡迎你回來!”
曾黎被摟得喘不過氣,翻着白眼說:“你還是不是人啊?我現在都要煩死了。”
左丘玟高興地說:“我們去旅行吧!出去玩玩,換個心情。我也好久沒休假了。”
“我不能去,蚊子,你有十萬嗎?”
“十萬?”
曾黎将趙子雲那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左丘玟。
十萬,她現在都不知道去哪裏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