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分分合合

曾黎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簡直從天上掉到地下了。

當安然時吃無公害的,喝純天然的,穿沒人敢穿的,進最舒服的美容院。現在連三餐都開始發起愁來,三餐變兩餐,最後幹脆一咬牙每天只吃一餐了。

一想到這些,曾黎就愈發覺得自己不争氣,搞得現在快成了窮光蛋,恨不得把襪子改了口罩,拿拖鞋洗飯碗,假如這般勤儉還入不敷出的話,曾黎想,幹脆懸梁自盡算了。

郁悶的生活讓一切都變得無比枯燥,曾黎不願悶在屋子裏,好像是動物園的動物一樣,連窗前都不敢站,記者的鏡頭比子彈還可怕。

打算換個房子吧,可是又沒現錢,而且這個房子的租金她交了一年的,中途搬走,恐怕錢也要不回來。唉!不幸中的萬幸,短期內她不會沒地方住。

沒辦法,曾黎只好早出晚歸,各種化妝術都用上了,躲避記者的圍追堵截跟老鼠躲貓一樣。但很快還是被盯上她在左丘玟家頻繁出入。無奈,左丘玟家也不能去了,畢竟給朋友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曾黎開始在外游蕩,如今她真的成為無業游民了。

買了幾份登了招聘信息的報紙,卻不知道該找哪方面的工作。還回去做雜志記者嗎?她不想走老路。那麽做文字方面的工作?比如圖書編輯什麽的?可是人家為什麽要用她呢?恐怕也是因為安然的原因,她不想沾安然的光,但是讓她放棄文字工作,還真不甘心。

曾黎開始去圖書館裏充實自己。也許圖書管理員這工作比較适合她,每天可以看書,還有錢拿。但是工資太低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攢夠十萬。

曾黎開始嫉妒起左丘玟,她有一技之長,想跳槽也只是從這家瑜伽館跳到那家健身館,不用挖空心思擇業。

趙子雲那邊怎麽辦?已經從左丘玟那裏借了三萬給他,安靜了兩天,他又開始打電話騷擾她。現在曾黎連手機也不敢開了。

這天下午,曾黎到郵局去把積攢下來的稿費取出來,四千多塊錢,令曾黎好一陣心動,這些錢足夠她維持一段時間的。她擰了自己一把,為自己的貪心感到可恥,下定決心把這些錢交給陳狄,讓他轉交給莊寧,再也不想見到莊寧了!最好這輩子都不見。

曾黎摸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給陳狄,可是開機一看,真是倒黴透了,手機已經沒電了,無奈只好潛回家去充電。一路上還算安全,沒有記者,沖上樓,到了自己的門前,剛要開門,就從樓上走下一個人來,曾黎硬着頭皮打開自己的房門。

“最近好嗎?”莊寧帶着濃重的感冒腔。

曾黎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安撫了一下自己。只不過才幾天不見,可是卻好像許久沒見面了,他下巴上不再幹淨,估計是沒心思刮胡子,斯文中透露出一點點滄桑感。竟然想到第一次見他,也是這樣的表情,像個沒人要的孩子似的那麽可憐。

“你好幾天沒回家了?”莊寧又問。

“我正好有事找你!”曾黎說完從包裏取出一沓錢遞給莊寧。

“這是什麽?”莊寧愣住。

“安然的稿費。”曾黎塞給他。

莊寧看看左右,趕忙把曾黎推進門去。

“我沒讓你進門!沒什麽事你可以走了!”曾黎下了逐客令。

“你答應我保守秘密的。”莊寧怨她。

“抱歉,是我一時疏忽。”

莊寧搖搖頭說:“先不說這個,我聽左丘玟說了你的事,我找到兩個目擊者可以替你作證。”

“什麽目擊者?”曾黎問。

“那天晚上……”莊寧吸了吸鼻子說,“有個小男孩用相機拍了那胖子欺負你的過程。”

“那附近怎麽可能有人?”曾黎吃驚地問。

莊寧說:“有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幾乎每天晚上都那附近用夜景模式拍行人。”

曾黎不解地問:“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癖好?”

莊寧聳聳肩說:“那你得問他了,我好不容易說服他的。”

曾黎又問:“還有一個目擊者呢?”

“載你的那個出租車司機。”莊寧答。

“你怎麽找到的?”曾黎問,那晚她連發票都沒要。

“想找就能找到。”莊寧微微一笑,習慣的自信笑容。

“那陳大哥也可以替我作證吧?”曾黎突然想到陳狄。

“陳狄?”莊寧皺了下眉頭。

曾黎點點頭說:“嗯,那天是他把我送回來的。”

莊寧咬了咬嘴唇問:“你……為什麽不找我?”

曾黎撅着嘴說:“我去了,我直接就去找你了。在樓下正好碰到陳大哥,他說你不在,然後就開車送我回去了。”

莊寧将曾黎擁進懷裏,低聲說:“對不起!都怪我!”

曾黎掙脫開,搖搖頭說:“沒什麽,都過去了。”她默默地從藥箱裏翻出一盒感冒藥遞給他。

在莊寧的幫助下,曾黎洗脫了冤情,趙子雲被判入獄。更可笑的是去拘捕趙子雲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口中的鐵哥們兒木桦。這事兒沒過多久,曾黎在一次酒局中碰見了鬼鬼,據她說,當年在小說《誰是誰的周傑倫》裏出現的人物,個個命運跌宕,差不多又夠一本小說了。

強奸未遂案鬧得沸沸揚揚,安然成了人們茶餘飯後必不可少的談資。媒體全部一邊倒支持她,說她是新時代女性典範,面對壞人,勇于反抗。甚至有學校請曾黎去教孩子們如何對付性騷擾。曾黎犯了愁,她已經說了不再參加任何活動,只是這公益活動,不參加實在是不太好。

曾黎查了很多相關資料,女子防身術也自學了一點點,到孩子們中去現學現賣。這一演講就是半個多月。莊寧每天一束鮮花捧場,令曾黎有些心動。漸漸地對他有了笑容,好像從前的不快都已經忘了。

季節更替得好快,轉眼間已是初夏,莊寧幾乎隔三差五就來看曾黎,兩個人的關系慢慢地修複着。

曾黎幾乎每隔一天就會在清晨收到一份糕點,就放在她家的門口。

“那應該是莊寧送來的!”曾黎默默地想,不過她并沒揭穿這一切,她還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想法,是重新接受莊寧還是……現在的她心裏依舊紛亂。

這一天,參加完一個學校組織的活動,莊寧送曾黎回家,兩個人一起抄近路,穿過街角的花園。叫不上名字的花兒遍地都是,曾黎深呼吸,空氣裏都是花香,令人神清氣爽。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來。

“沒想到你真的能放棄名利,如今你這種女孩真的很少見。”

“可能沒有比我更愛慕虛榮的人了!”曾黎不好意思地說。

“我……當初太激動,吓到你了吧?我用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把你忘掉。”莊寧滿臉的歉意。

曾黎一笑,不知該說什麽。

莊寧俯身摘了一朵小花遞到曾黎面前說:“要不要重新戀個愛?我好像都沒有追過你。”

“你怎麽摘花啊?小心被別人罵!”曾黎撇嘴。

莊寧附到她耳邊輕輕地說:“你要是喜歡,我半夜來給你偷一片回去。”

曾黎撲哧一笑,馬上又板起臉來怪他說:“有沒有公德心啊?”

莊寧又說:“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半夜就真偷給你看!總去花店太貴了!”

“你現在還油嘴滑舌的?”曾黎加快了腳步。

莊寧拉住她說:“你以為我不想保持紳士風度嗎?都是你總讓我着急!沒辦法冷靜。”

“誰讓你着急了……”曾黎不肯承認。

“我們不要再欺騙自己了!”莊寧微笑,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曾黎。

曾黎沒有再推開他,她感覺很安心,這個時候,她十分需要一個懷抱,之前面對媒體的追問,趙子雲的百般侮辱,這場麻煩的官司,她已經瀕臨崩潰了。

“謝謝你,總給我送吃的!要不然我肯定餓肚子了。”曾黎松了一口氣。

莊寧放開她,望着她,最後搖搖頭道:“雖然我很想說不客氣,可是我還是得說我沒給你送過吃的。”

“不是你?”曾黎微一皺眉說,“那是誰?”嘴上是這樣說,可心底已經知道是誰在給她送零食了。除了那個自稱心理年齡比她大的小子還有誰?

天剛蒙蒙亮,曾黎打着哈欠從衛生間出來,突然聽到電梯在她所在的這一層打開了,她悄悄地走到門口,從貓眼一看,果然是他。這次抓他個現行吧。

曾黎摸到門把手,猛地推開門,砰的一聲,緊接着是一聲慘叫。

左丘明腦門磕紅了,他左手拎着一個點心盒,右手抱着一個糖罐,愁眉苦臉地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曾黎瞪了他半天,最後側身讓他進門。

左丘明站在門口半天沒反應過來,還以為等來的會是一場大罵。

“不進來就算了!”曾黎說完要關門,語氣并不溫和。

左丘明趕緊進門,把東西放到桌子上,轉過身來,撓了撓後腦勺等她開口。

曾黎輕輕地關上門問他:“你跟我擰到底了是不是?”

左丘明不說話,他不知該說什麽。

曾黎繼續說:“別再給我送東西了,你還沒畢業。你老姐都恨死我了,我拜托你回趟家行不行?就那麽好面子?姐弟倆哪有老死不相往來的?”

“你不用說了,我和她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左丘明說。

“你和她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那你和我的矛盾就是可調和的?”

左丘明點點頭說:“你和我的矛盾确實是可以調和的,只要我變成有錢人,你就可以接受我了對不對?”

“好了好了,受不了你這麽老氣橫秋的!”曾黎揮揮手說,“我和你要麽陌路,要麽是姐弟,你自己選吧。我是很想和你做姐弟,還想像以前那樣互相照顧互相關心,所以這點心我收下了。嗯,總之我十分誠懇地請你回家看看你姐姐,畢竟你們姐弟倆鬧矛盾是因為我。好了,回去吧!我還得補個覺。”

左丘明環視不大的客廳,有些淩亂,她沒心情收拾房間。

沉默了片刻,左丘明說:“你去睡吧,你這房間像被搶劫了一樣,我幫你收拾一下再走。”

“不用!我有手有腳,我自己來!”曾黎說完把他推出了門,沖他揮揮手,然後甩上門。

雖然有點睡眠不足,但她并不想睡了。進廚房給自己做早餐,熬了些粥,煮了幾個雞蛋,好久沒有認真地吃早餐了,一直都是吃左丘明的糕點。

忍不住還是吃了兩塊小明拿來的點心,吃飽喝足,刷碗的時候,曾黎忽然感覺頭有些暈,昏昏沉沉只想睡覺,她看了看食物,雞蛋沒壞,雞蛋和粥也不可能反應,難道是鹹菜壞了?不太可能,只可能是吃得太飽了,她拗不過瘋狂襲來的倦意,進卧室倒頭睡去。

再醒來,已是下午兩點鐘。洗了洗臉,鑽進廚房吃了一個雞蛋,喝了一口冰涼的米粥。人頓時精神不少。

門鈴響起,曾黎湊到貓眼一看,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擋在貓眼前。

曾黎撇嘴,拉開門,白衣黑褲的莊寧捧着一束玫瑰歪着頭沖她笑。

“你來幹什麽?”曾黎假裝生氣地問。

“來串門啊!”莊寧不等她讓,自己走進門,東張西望地轉了一圈。最後在卧室的床頭櫃上看到花瓶,他上次送的玫瑰已經枯萎了。

曾黎把花瓶拎出卧室,蔫掉的花瓣落了一地。莊寧跟出來,曾黎把開敗的花束拿出來扔掉,刷幹淨花瓶,接了大半瓶清水放到餐桌上。

莊寧把花束遞給她,看她一朵一朵地把玫瑰插進花瓶。

“有沒有阿司匹林?”他突然問。

“你生病了?”曾黎停下。

莊寧想了想,點點頭。

“哪不舒服啊?頭疼?”曾黎連忙丢下手中的玫瑰,去洗手間洗了洗手,然後去找藥。

莊寧看她在藥箱裏翻藥,還不停地問他哪裏不舒服。一時找不到,她煩躁地扒了扒頭發,臉頓時就紅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乎他的。

“別急,我很好。”莊寧有些不忍再看她着急下去。

“一時找不到阿司匹林,別的鎮痛藥行不行?”曾黎轉頭問他。

“不是我吃,是那些花需要。”莊寧不好意思地說,他湊過去,眼尖着在角落裏看到阿司匹林的盒子,拿起來沖她笑笑,倒出一片,然後轉身走到餐桌前,扔進花瓶裏。

“為什麽?”曾黎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延長花期啊!上次送你的花這麽快就枯了,你沒好好對它們哦。”

“花開花謝好像不歸我管。”

“你家是不是強盜光顧過?”莊寧轉移話題。

曾黎翻翻白眼,今天已經有兩個男人說過這話了。

莊寧順手将茶幾上的垃圾丢進垃圾桶,他走進衛生間,很快拎着笤帚出來,遞給曾黎一塊濕抹布,然後自顧自地掃起地來。

曾黎會心一笑,将桌面上薄薄的灰塵抹去。

兩人忙了兩個多小時,累得腰酸背痛,渾身是汗。莊寧幫她将部分家具掉換了方向,屋子裏煥然一新。

洗了手,曾黎去廚房沏茶。再回來時,只見剛洗過臉的莊寧攤在沙發上,空調打開着,屋子裏很涼爽。

“啊,那個很好吃。”莊寧起身指了指茶幾上已經打開的罐子說。

那罐子裏是什麽?曾黎好奇地湊上去一看,竟然是滿滿一罐子沾滿花生的牛軋糖。糖的外面并沒有任何包裹,看上去像是自己做的,難道說這些都是左丘明的手藝?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曾黎還記得,以前自己曾無意中和左丘玟聊天說好想念小時候吃的牛軋糖,第二天左丘明就丢給她一大袋牛紮糖說碰巧看到,買回來堵住某個饞家夥的嘴,免得總是唠唠叨叨沒完。還有荸荠和那種紙袋的牛肉幹,每次都是順便買來的,每次都那麽及時,讓人不懷疑他是故意的都難,左丘玟怎麽早沒發現她弟弟有這種苗頭呢?怪不得左丘玟,連她自己也是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特殊待遇,見怪不怪了。

曾黎喝了一口清茶,沁人心脾,暑氣似乎完全消散了。捏一塊牛軋糖咬上一口,慢慢咀嚼,滿嘴的花生和麥芽的香氣。我是不是對他太壞了?曾黎反問自己。

莊寧也捏了一塊,塞進嘴裏,吃得很開心。

曾黎笑,他在吃零食時像個孩子一樣。

很快,安然面對性騷擾勇敢反抗這件事漸漸淡了下來,媒體又去追別的新聞,曾黎終于可以回到安靜的生活中。放松下來,為自己的将來作打算。自由!這是她唯一的奢求。

曾黎向左丘玟借了些錢,批了些她中意的衣服,拉左丘玟去公園當模特,拍了好看的照片,然後上傳到淘寶網出售,出乎意料地十分受歡迎。一方面她挑衣服的眼光不錯,尺碼又全,胖瘦通吃,另一方面左丘玟的好身材也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有一個穿什麽都好看的模特,自然生意不斷。

網店的規模漸漸擴大,曾黎掙了些小錢,不再為三餐發愁,後來雇了一個叫美橙的小姑娘幫她打理網店的生意,曾黎家的客廳變成了辦公室。上午四小時,下午四小時,有美橙守在電腦前。熟識了之後,曾黎給了美橙一枚家裏的鑰匙,曾黎除了每周進一兩次貨,找左丘玟拍照片外,她完全清閑下來。

曾黎又開始看起書來,美橙下班,她便守在電腦前,在網上看連載。有時莊寧也送些書來給她,她覺得自己的文學夢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莊寧不再提以前的事了,他會偶爾陪曾黎一起大街小巷淘衣服,兩個人的關系穩健向前,就像所有戀愛中的男女一樣。

左丘明沒再來過,只隔三差五地發短信叮囑她注意休息,不要躺着看書,不要和男人一起喝酒。曾黎哭笑不得,這小男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唠叨?前兩天他還發來一條短信說他已經主動給姐姐打了電話。

他們姐弟倆和好,最大受益者就是曾黎,因為模特左丘玟心情好,在公園游客的圍觀下,拍了一組十分高難的瑜伽動作的照片,切合了舒服自由健康的主題,網店的交易額想不高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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