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最閃亮的那顆鑽石

陽光下,鑽石發出耀眼的光芒,在夜裏,它便是最閃亮的星星。

曾黎一直不敢戴戒指出門,莊寧抗議了數次,她依然不戴。只是這樣在家裏無事的時候,拿出來把玩,輕輕地套上左手的無名指,旋即又摘下來,轉幾圈,又戴上,然後又摘。折騰無數次,最後小心地把戒指放到她的首飾盒裏,塞到抽屜的最裏層。

那套新居顯然是莊寧為她和曾黎築造的愛巢,但是曾黎對那裏卻感覺很陌生,現在的這個房子雖然小了點,但卻足夠溫馨,不知道還會在這裏住多久。除此之外,對于莊寧,她還是有些茫然,雖然他們已經在她不清醒的情況下親密接觸了一次,但她的心裏依舊打鼓:“愛情是不是太簡單了?是不是有些平淡?一點都不驚天地,泣鬼神!”

美橙剛走沒多久,曾黎趴在床上懶得動彈,好像有人敲門,為什麽不按門鈴?曾黎疑惑地跑過去拉開門。

“哈喽啊!”莊寧抱着花貓二鍋頭沖曾黎打了聲招呼。

“啊,它怎麽睡着了?”曾黎接過貪睡的二鍋頭。

“它都胖死了,抱一會兒就抱不動了。我們來蹭飯!”莊寧晃了晃手裏的購物袋,曾黎這才發現他手裏還提着酒菜。

這個晚上,空氣十分涼爽。兩人一貓都填飽了肚子,曾黎喝了點小酒,心情大好,用一條小繩子逗得二鍋頭上蹿下跳,它執著地追着繩子咬,這小家夥力氣還挺大的。

莊寧坐在電腦前上了一會兒網,他突然歪着頭對曾黎說:“訾怡寫了一首好詩。”

曾黎勉強地笑笑,沒回答,低頭繼續逗二鍋頭,莊寧走過去,輕輕地抱住她。曾黎擡頭,與他對視,被他看出她在吃醋,曾黎的臉紅了。

久久地深情地凝望,曾黎低下頭,莊寧湊過去輕輕地吻上她的嘴唇。纏綿的吻,曾黎的呼吸有些亂了……

這一晚,她一生難忘,意想不到的疼痛與幸福包圍了她,她哭了,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

“為什麽上次騙我?”她哭着問,“上次我根本沒……”

莊寧不語,輕輕地将她攔在懷裏,吻去她的眼淚,從她光潔的額頭一路吻下去代替回答。讓他說什麽好?只有溫柔地對待她,他怎麽也沒想到,曾黎竟是第一次。

曾黎感覺到自己的眼淚滾燙,而他的唇是涼的,冰涼的,好像薄荷。

“我愛你!你這個矛盾的小女人。”他對她說。

“謝謝你。”曾黎發自肺腑地說,心一點點融化在他細碎的吻裏。這麽重要的時刻,她很慶幸自己是清醒的。

惡作劇似的在門外貼了不限期放假的字條給美橙,然後反鎖了門。三天的時間過得太快,他們一起吃零食喝水洗澡,無數次地交纏在一起,好像他們就應該是那樣的,分開是不對的,只是暫時地開小差。壓抑得太久了,這對戀人盡情地享受這得來不易的歡愉。關掉了電話,依然不得安寧,敲門聲打擾了一次,二鍋頭搗亂了無數次,莊寧不得不給它關禁閉。誰也不能打擾他們,連他最愛的貓也不行。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莊寧剛走,曾黎便開始想念他。拿出那枚戒指戴在手上,怎麽看都覺得好看,喜歡得不得了。

可是……是不是應該等着他給我帶上?她心想。還是摘了吧,女孩子矜持一點總是好的。雖然這樣想了,但她還是忘了摘。

這枚戒指,很快便被左丘玟發現,在公園為新上的衣服拍照時,左丘玟突然斜着眼睛盯着曾黎手上的戒指尖叫:“呀!有情況!”

“有什麽情況?”曾黎吓了一跳。

“他向你求婚啦?”左丘玟指着曾黎手上的戒指大聲問。

“嗯!”曾黎笑着點點頭,緊接着又搖頭道,“其實也不算是吧。”

“怪不得……”左丘玟撇嘴,想到弟弟最近的反常,原來是因為這個。

“怪不得什麽?”曾黎問。

“沒什麽!給我看看!”左丘玟摘下曾黎的戒指,湊到眼前感嘆道,“這麽大的鑽石,要花很多錢吧?你小心被人搶,剁手指頭的!”

“你別吓我!”曾黎笑。

“誰讓你臭顯擺!”左丘玟随手把戒指套進自己的無名指,竟也不大不小,她笑道,“呀,我戴也正好。來,正好戴着它拍照,閃不閃?”

曾黎勉強地笑笑,心裏有一點點別扭,但也沒說什麽。舉起相機對着左丘玟一頓亂拍,她的視線始終盯着相機屏幕上那枚閃閃發光的戒指。說真的,她很介意左丘玟戴了她的戒指,左丘玟真的對莊寧沒想法嗎?曾黎心裏沒底。說起來,她也算他們的半個媒人吧。

“呀,忘了,我有個稿子要寫。” 莊寧放下球杆,拍了拍腦門說。

陳狄撇嘴道:“什麽記性,我看你是老了。哎,你不是輸不起了吧?”

“我是那種人嗎?”莊寧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頭發。

“去吧去吧!我自己玩。”陳狄揮揮手說。

莊寧一笑,轉身向自己的工作間走去,他經過書房,輕輕地推開門,曾黎從書堆裏擡頭沖他一笑。

“我有個稿子要趕,答應了編輯五點前交稿。”莊寧沖她擠擠眼睛。

“好,去吧。寫好一點啊!”曾黎沖他傻笑,這個男人越發英俊了。

“你也要好好學習!”莊寧沖她點點頭,拱起嘴巴隔着空氣做親吻狀,然後笑着轉身出了書房,順手關上了書房的門。

曾黎莞爾一笑,客廳裏不時傳來臺球的碰撞聲,聽起來倒覺得十分悅耳。這陳大哥啊,真是沒點眼力見,總是在這裏當燈泡。

她聽到鑰匙的聲響,陳狄走了?曾黎暗笑,不是他聽到她心底的吶喊了吧?

曾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書上,這本推理小說太吸引人了,曾黎以前從來沒看過推理小說,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喜歡。

陳狄推門進來,笑着說:“啊!好用功啊!”他走到巨大的書架前翻看有關音樂的書。

“啊!”曾黎拍拍胸口,吓了一跳,只聽到他出去撞門的聲響,卻沒聽到他回來用鑰匙開門,這陳大哥,真是神出鬼沒。

“突然想吃雞翅了。”陳狄笑着遞給曾黎一個紙袋。

曾黎打開,裏邊躺着十多個烤好的翅中,香味瞬間将她俘獲。

“快去洗手吧,我們不給莊寧留。”陳狄笑得像個孩子似的。

曾黎起身去洗了手,回來見陳狄已經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個翅中啃了起來,滿嘴的油漬。曾黎加入啃雞翅的隊伍,拿雞翅的左手無名指那枚戒指随着她的行動閃閃發光。

“哎?這戒指……”陳狄突然對曾黎的戒指産生了興趣。

曾黎抿嘴一笑,擡手看看自己的戒指,每當有人問起這戒指,曾黎便覺到虛榮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是莊寧送的?”陳狄問。

“嗯!”曾黎點點頭,調正了戒指的位置。

陳狄拍手笑道:“啊,不錯不錯,你們終于修成正果了!”

“謝謝陳大哥!呵呵,哪天有機會把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帶過來吧。”

陳狄突然陰了臉,旋即苦笑着搖搖頭,一臉的悵然說:“若即若離的,不知道能不能帶過來。”

曾黎鼓勵他說:“那你要加油喽!”

“也是!”陳狄轉了話題說,“哦,你的書現在賣得很好啊。”

“嗯,是嗎?”這次輪到曾黎郁悶了。

“各大圖書銷售排行榜榜首哦,我一直想不通,這麽厲害,你怎麽就封筆了?”陳狄問。

“我……”曾黎頓了頓說,“莊寧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麽?”陳狄不解地看着曾黎。

“呃,我覺得自己需要充電。”曾黎不忍對他說謊,但是又不能說實話,只好說出一半真相,她也确實需要充電。

“不是炒作嗎?我以為這也是一種炒作手段。倒是很能刺激銷量啊!”

“不是的,是真的暫時不寫了。”

“可惜了!可惜了!”陳狄搖了搖頭。

“怎麽會?”曾黎苦笑。

陳狄湊到曾黎身邊小聲問:“你是不是覺得才華壓過了莊寧?所以才封筆的?”

“沒有,我有他才華的一半我就知足了。”曾黎搖頭。

“不要太貪心哦!”陳狄笑。

“女人哪有不貪心的?”曾黎也笑。

“你們在談什麽呢?這麽熱鬧?”莊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書房的門口,“啊!你們還偷着吃雞翅!”

“在談安然封筆的事。”陳狄将雞翅袋子扔給莊寧。

“哦。”莊寧接過僅剩一個雞翅的紙袋,點點頭,沒說什麽。

“還是叫我曾黎吧。”曾黎對陳狄說。

陳狄點頭說:“好好好,其實叫什麽還不是一樣。我只是覺得你這時候封筆太不明智了。”

莊寧呵呵一笑,并不回答,但表情并不好看。

曾黎也附和一笑,安然的事已經成了她和莊寧的禁忌。誰也不說話了,氣氛有點尴尬。曾黎用紙巾擦手,卻怎麽也擦不幹淨,紙巾破了,紙屑粘在手指上,讓人很不舒服。

“我們再來一局?”陳狄問莊寧。

莊寧和陳狄兩人又開始玩臺球。

曾黎覺得無聊,也無心再待下去,她洗了手,然後收拾自己的東西出了書房,十分多餘地擡手看看表說:“啊,我得走了,約了朋友。”

“早點回家,別在外邊玩太晚,書拿着吧,你睡前可以看。”莊寧依舊拿着球杆,沒有半點要送她的意思。

“路上小心點!”陳狄微笑着說。

“嗯!”曾黎回書房拿那本推理小說,然後沖兩人點點頭快步離開了莊寧家。

“這次是認真的?”陳狄歪頭問莊寧。

“我哪次不是認真的?”莊寧撇嘴一笑。

陳狄歪頭問:“你忘了那個詛咒了?”

“詛咒……”莊寧遲疑了片刻搖頭道,“我不信那個。”

第二天,為防止陳狄再來搗亂,莊寧買了些吃的,抱着胖貓二鍋頭到曾黎家寫稿子。二鍋頭很喜歡美橙,總是跟她玩藏貓貓。美橙這調皮的丫頭總是對曾黎擠眉弄眼,笑話她。前幾天吃了閉門羹,她心知肚明,問也不用問,告別了二鍋頭,美橙早早下班。

又是愉快的一天,吃罷晚飯,莊寧和曾黎牽着手到公園散步,此時正是公園裏最熱鬧的時候,氣溫不冷不熱,太舒服了。

“好久沒出來散步了,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效率也不高。”莊寧笑呵呵地說。

“以後我們每天都出來溜達溜達吧。”曾黎的心情也十分好。

“好!我對這種生活很向往,這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莊寧一直握着曾黎的手晃來晃去。

“你看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麽過的!”曾黎笑。

“也是這麽悠閑嗎?每天工作幾個小時,然後就充分享受生活,種花,逛公園,養寵物,每周都嘗試做幾道新菜,最重要的是身邊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妻子,這應該就是幸福生活的全部了吧?”莊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裏有青草的味道。

“你倒是一點都不貪婪啊。”曾黎撇嘴。

“我不貪婪?那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啊?”莊寧笑着問。

“嗯……”曾黎想了想說,“住別墅,開寶馬。”

“沒了?也不錯,那我就在我的幸福生活裏加上這兩條,買得起別墅,開得起寶馬,錢也不要太多,夠花就行了。”

曾黎笑,歪頭問莊寧:“你說一個人一生要多少錢才夠花?”

“不好說。多有多的活法,少有少的活法。一場大病得下來,多少錢也不夠。”

曾黎咬着嘴唇說:“我媽媽就是,很多年前,她在病重的時候放棄了治療。我當時十分不理解,後來我才明白,她是為了把錢留下來給我。那僅有的幾萬塊錢,還不夠讓媽媽多活一年。可是我需要的是媽媽,不是錢。為此我和媽媽大吵了一架,我丢下媽媽出走了好幾天,再回來時……”曾黎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激動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莊寧緊緊地抱着曾黎,輕聲地安慰她。

曾黎哭了一會兒,心情漸漸平複,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媽媽讓我好好地利用這筆錢活下去。後來我批發了很多小玩具賣給同學,老師為此找我談話,說我小小年紀便財迷心竅。我什麽都沒跟她說,只是早出晚歸趁課餘時間背着那些小玩具到校外賣,我很有經濟頭腦,也善于和買家溝通,後來五萬變成了五萬五,五萬五變成了六萬。我發誓一定要努力賺錢,成為有錢人,我媽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過得好,她才能放心。”

莊寧撫摸着她的頭發說:“我媽媽也是突然就去世的……很突然……別難過了!以後你就有我了!”

曾黎說:“你也有我了!我們互相照顧,永遠都不分開!”

“嗯!永遠都不分開!如果誰變心,誰就死!”莊寧信誓旦旦地說。

“好!”曾黎認真地點點頭。

莊寧嘆了口氣說:“好了好了,太沉重了,都快喘不過氣來,我們談點別的,你網店的生意怎麽樣?你這也算重操舊業了吧?”

“很好,現在我不愁吃不愁喝,生意再好的話,我恐怕得再顧一個幫手了。也許這才是最适合我的職業。呵呵……”

“你喜歡就行。也許自由對你來說最重要,真不知你以前怎麽在雜志社裏熬過來的。”

“好了,不要說雜志社!在超市裏看到檸檬我都頭疼。”

“蘋果呢?”

曾黎笑着打了他一下說:“我說真的!”

有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溜着直排輪從他們身邊滑過,搖搖晃晃,好像已經累得擡不起腿了。

“天哪!你的孩子這麽小的時候,你敢讓他玩這個嗎?”曾黎轉過頭問莊寧。

“肯定不敢,太危險了。還有自行車,我肯定也不讓他騎。”

“自行車?你別告訴我你不會騎自行車!”

“那麽危險,我才不學!”

“啊?這世界上竟然有不會騎自行車的男人!”

“但是我會開車啊。誰說我要每一樣都要會,踢毽子你會嗎?”

“誰不會?”

“我小時候可是我們那一帶的踢毽子的高手,小女孩都踢不過我。”

“真的假的?女孩子怎麽會帶你玩?”

“等一下我去買個毽子,好像門口就有賣的,哎,要不要把陳狄也叫出來吧?”

曾黎撅嘴道:“你是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都沒夠。”

“啊,你又吃醋啦?”

“要是我和陳狄同時落水,你會先救誰?”

“我不會讓你和他到水邊去,”莊寧笑呵呵地說,“因為我不會游泳。”

“那還買藍海城的房子?”曾黎撇撇嘴說,“那麽大一片人工湖。”

“寶寶,等我們搬到新房子裏,就把藍海城的房子賣了吧。”

“啊!我才不管!”

“你不管?那我就再找個小妞來管吧!”莊寧故作嚴肅地說。

“你敢!”曾黎瞪大眼睛,狠狠地掐了莊寧一把。

“哎呀!好狠的心啊!”莊寧一邊喊,一邊撒腿就跑。

“你幹什麽去啊!等等我!”曾黎拔腿就要追。

“不要追啦!乖乖在這等我。”莊寧一溜煙消失在公園的拐角處。

“讨厭!”曾黎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幸福的微笑。

莊寧很快便跑了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彩色的雞毛毽子。兩個人拉着手,找了一塊比較亮堂的空地,興致勃勃地踢起了毽子。

莊寧果然是踢毽子高手,裏踢外踢,各種花樣都會,只是褲子和鞋都不适合運動,曾黎卻穿了運動中褲加帆布鞋,這身行頭簡直就是為踢毽子而準備的,兩人拼了個不相上下。

實在踢不動了才找了張長椅坐下休息,莊寧買瓶礦泉水,兩個人一起喝。

“明天腿肯定特別疼,好想念那種運動過後的酸痛感,很多年都沒有過了。”莊寧捶了捶自己的腿。

“誰讓你平時不鍛煉的。”曾黎笑。

“你不累?”莊寧歪頭問她。

曾黎舒展了一下身體說:“我偶爾去找小蚊子練瑜伽,不過踢毽子還是有點劇烈了。”

“哦,怪不得。”莊寧點點頭若有所指地望着她。

“怪不得什麽?”曾黎問。

“你前陣子大吃大喝的,卻沒怎麽長肉。”莊寧趁機瞄了瞄曾黎的身材。

曾黎撅嘴說道:“我哪有大吃大喝?”

“嗯,不能叫大吃大喝,簡直是胡吃海塞。”

“我哪有那麽沒出息啊?”

“你以為你很有出息呀?啊,對了,有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有個文壇前輩推薦我進作協。”

“啊!恭喜!”

“你想和我一起嗎?有兩個名額的。”

曾黎搖頭拒絕:“我一本書都沒出過,怎麽進作協?”

莊寧有點生氣,對她說:“你在什麽時候都不要說這句話,要知道,你就是安然!安然就是你!”

曾黎很生氣,沖他喊道:“我現在不是安然了!”

莊寧不說話,一個人生悶氣,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曾黎低聲問:“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愛安然?”

“你這是什麽意思?安然只是你的筆名,你明明知道我愛的是你!”莊寧苦着臉盯着曾黎。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問我要什麽飲料,都是直接買給我喝,你以為我不知道?因為陳婉喜歡喝那種。你買給我的裙子,也是陳婉喜歡的式樣。網上不是沒有她的照片!我不僅是安然的替身,更是陳婉的替身,對嗎?”

莊寧瞪着她說:“你不要無理取鬧。”

曾黎說:“你是不是想讓我一輩子扮演安然的角色?”

莊寧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說:“不是說了不當了嗎?好了好了,換話題,我們不說了。”

“多數時候你都會說我應該怎麽怎麽樣,讓我聽你的。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會發脾氣。發完脾氣哄一哄,這就是你的手段。你想創造一個你心目中的完美女人。但我不是那個人!對不起!我連你的訾怡姑娘都趕不上!”

“你還有完沒完?”莊寧不耐煩地吼起來。

“我說完了!”曾黎起身拔腿就走,剛才的和風細雨仿佛一瞬間就消失了,曾黎覺得心頭氣悶至極。

“等等,別走!”莊寧抓住曾黎的手說,“安然!你聽我說!”

曾黎猛地甩開,近乎瘋狂地吼起來:“別叫我安然了!”

莊寧一愣,很快曾黎便消失在夜色裏了。

曾黎出了公園,這條路燈光昏暗,她快步向明亮的大街跑去,到那裏就容易打到出租車了。這場景好熟悉,那個自稱寬哥的胖男人的影子總是在她走夜路時冒出來,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讓她惡心得想吐。

突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曾黎的頭皮有些發麻,她不敢回頭,撒腿猛跑,那種恐懼,難以形容。

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別碰我!”曾黎要哭出來了。

“曾黎!”左丘明喊她。

“你想死啊?”曾黎剛才因為恐懼而滅了的火氣又冒出來,“你吓死我了!你沒事大晚上的跟着我幹什麽?吃飽了沒事幹是不是?……”

左丘明無辜地聳聳肩膀并不解釋,曾黎一股腦地把氣全撒在左丘明身上。

等她發洩完,左丘明問她:“怎麽了,是不是莊寧欺負你了?”

曾黎甩開左丘明,她又能和他說什麽呢。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左丘明拉曾黎上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火車站。随便買了兩張即将發車的火車票,檢票,上車,從始至終曾黎都沒說話,冷靜下來的她陷入思考中。

火車開動了,看着窗外緩慢向後移動的建築,曾黎反應過來,她猛地轉過頭來看着對面一直望着她的左丘明。

“這是要去哪?”曾黎的口氣略帶着驚慌。

“随便。”左丘明回答。

“随便?”曾黎瞪大眼睛,有些後悔糊裏糊塗地跟他來了。

這趟車的乘客并不多,此刻都懶洋洋地歪在椅子上,有人吃零食,空氣中有一股方便面味兒,令曾黎想吐,這幾年,她吃了太多方便面。

曾黎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用力地擡車窗,窗戶卻死死地卡在那裏,紋絲未動。

左丘明靠到窗邊,稍一用力,窗戶便開了,風呼啦一下灌進來,曾黎打了個冷戰。很快有人抗議夜風太涼,左丘明連連道歉,把窗戶留下一條縫隙。

曾黎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還是閉上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搖曳的燈光。她該怎麽辦呢?還該不該和莊寧繼續下去?還是盡快結束比較好?和他在一起,她便永遠都走不出安然的陰影。她不想做沒有思想的傀儡,即便衣食無憂也是行屍走肉,和死了沒區別。無名指上的戒指,現在有些松了,因為冷的緣故,曾黎覺得自己渾身冷得像一塊冰。

風已經讓她足夠清醒了,她吸了吸鼻子,把視線調轉到左丘明臉上。

左丘明關上窗戶,坐到她旁邊,等她開口。

“我沒事了。”她一邊說一邊轉動手指上的戒指。

“真沒事了?”左丘明故意忽略那枚戒指。

“嗯!”曾黎點頭。

“請用況且造句?”左丘明突然轉移話題。

“況且?”曾黎沒反應過來。

左丘明微笑着說:“一輛火車開過來,況且況且況且況且……”

曾黎撲哧一聲樂了,嘴裏不停地嘟囔着:“況且況且況且……”

左丘明的目的達到了,帶她遠行散心這倒在其次,主要是車廂裏是個思考的好地方,能讓人變得心如止水。每次他從南京回來,經過近十個小時的颠簸,人也徹底冷靜下來,才能正常地面對曾黎,不然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地舉動來。

左丘明給她講笑話,講學校的事,還講“魔獸”界的各路高手,看樣子他對這些人頗為不屑。

曾黎安靜地聽,一點都沒有開小差。

火車一路疾馳,最終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站,曾黎和左丘明下了火車,坐上另一列開往相反方向的火車,連夜趕回了北京。

火車到站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曾黎向左丘明道別,回到家便一頭栽倒在床上。

胖貓二鍋頭此刻成了曾黎唯一可以慰藉的動物,和它擁抱着沉沉睡去。

天亮後,二鍋頭爬起來,打了個哈欠,它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在曾黎的房子裏轉了一圈,最後它選了一個大花盆,跳進去撒了一泡尿,翻土埋了起來。曾黎被它吵醒了,不忍心責怪它,它又有什麽錯呢?只怪她沒有給它準備廁所。處理了花盆裏的土,曾黎洗手做了點吃的,特意給二鍋頭用白水煮了一塊帶魚段。

吃了點東西,感覺胃舒服了一點。打開手機,有三十二個未接電話,都是莊寧打來的。

“二鍋頭,回家找你爸爸吧。”曾黎抱着胖貓,拎着旅行包打車到藍海城。她按了門鈴,半天門才開,莊寧睡眼惺忪地站在門裏。

二鍋頭從曾黎的懷裏跳下,在莊寧腿上蹭了蹭,然後直接向自己的廁所奔去。

“你昨天去哪裏了?我在樓下等了你很久。”莊寧問。

“去外地散心了。”曾黎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沒換拖鞋,徑直走進書房,把手上的旅行包放在書桌上。

“去外地幹什麽?”莊寧覺得曾黎有些不正常,快步跟進了書房。

“散心啊。”曾黎随口答道,她在書桌上找到了自己的讀書筆記和背包,看也沒看莊寧一眼,拿着東西便往外走。

莊寧覺得不對勁,迅速打開書桌上的旅行包,發現了戒指和新房鑰匙,還有他的書。他抓起那枚戒指趕緊追出去,把即将上電梯的曾黎拉了回來。曾黎沒有反抗,他回手關上房門,盯着面無表情的曾黎。

“為什麽?這次打算不聲不響地離開嗎?”莊寧有些傷心,他頓了頓繼續說,“我為昨天的事道歉!不要輕易說分手好不好?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

“放了我吧。”曾黎幾乎是用乞求的口氣對他說。

“不!我不同意!”莊寧搖頭。

“你不同意我也一定要走。”曾黎決絕地說。

莊寧按着她的肩膀說:“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問題,你冷靜一下,過幾天再談好不好?”

“沒什麽可談的了!我受夠了!我們好說好散。”曾黎推開他一條胳膊。

莊寧苦笑道:“好說好散?難道你還不明白,自從你選擇當安然那天起,你就沒有離開我的可能了!”

他又說這種話,非要硬扯上關系,曾黎忍無可忍地說道:“莊寧,你清醒一點,這和我們倆的感情沒關系!”

“對我來說有很大的關系!”莊寧大聲說。

他的眼神激怒了她,氣極的曾黎口不擇言地說道:“如果你不放手的話,我就把我做替身的事說出去!”

莊寧忽然滿臉蕭索、表情複雜地冷笑了兩聲說:“好啊!如果那樣我們不僅僅是身敗名裂那麽簡單,我不在乎和你一起去死。”

聽到死字,曾黎簡直怒不可遏,怎麽也沒想到,分手而已,他竟然以死相逼,這種男人,她打心眼裏看不上。一起死?曾黎打了個寒戰,盯着莊寧喃喃地問:“陳婉……是不是你殺的?”

啪的一聲,莊寧甩了曾黎一巴掌。

曾黎捂着發燙的臉孔瞪着莊寧,這巴掌打散了她的恐懼。原本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莊寧瘋狂地扇自己耳光,然後将曾黎摟在懷裏不停地道歉:“對不對!對不起!都被你氣瘋了!再也不會這樣了!再也不會了!我發誓!原諒我!原諒我!……”

莊寧嘟囔着從口袋裏掏出那枚戒指,輕輕地抓着曾黎的手,顫抖地把戒指給曾黎帶上。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踏實。他擁着她進入卧室,把她放在布滿花朵的床單上,一剎那他仿佛聞到了花香,若有若無的香味,不是曾黎的,她已經不用那瓶第凡內了。

他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緊緊地箍住曾黎。

“對不起!”她說。眼淚好像再也關不住了。

曾黎感到抱歉,後悔說那樣的話,覺得自己拿陳婉來傷害他很過分。同時又為自己和莊寧的關系感到難過,他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呢?

沒那麽多世俗的東西攪進來該多好。可是如果不是要她做替身,他會這麽千方百計地留住她嗎?

他們會談情說愛嗎?

她不知道。她愛他嗎?是的。曾黎從來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但此刻她十分肯定,不然她的心不會那麽痛。

夜風有些冷,曾黎回家的路上,莊寧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本來他想留曾黎在藍海城住,但曾黎執意要走,沒辦法莊寧只好又把她送了回去。

兩個人一路上沒有太多話,各自的心中都感到無比的沉重。莊寧很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曾黎,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人,但是他卻不知從何說起,太多事情只适合埋藏在心底,不想說給喜歡的女人聽。

曾黎一直低着頭,她明白自己此刻對莊寧已經不可自拔,但是她又渴望着能獲得莊寧的尊重,這種尊重不是建立在物質欲望上的,她需要的其實是一種與愛情有別的認可。

哦!這一切太糟糕了,就像樹上偶爾飄下的落葉,如果它有思維,那麽當它仰望着依然茂盛的枝頭,它的心必然蕭索。

夏夜的路上,情侶們對對雙雙,這讓曾黎和莊寧兩個人都覺得一股無依無靠的荒涼在心中蔓延。

其實他們是彼此的救命稻草,但能不能抓得住卻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這世界有太多他們不能感知的東西了,就像現在他們也一直沒有發現,就在他們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始終離他們不遠不近,那個人的臉蕭索落寞,除了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之外,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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