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暑假

顧明玉在周成家住了小半個月，周成挖空心思地讨好他，帶他去後面的河裏抓泥鳅、釣龍蝦、摸田螺，煨紅薯烤知了。顧明玉最喜歡煨紅薯，他家裏很少吃紅薯，偶爾吃幾次都是用來煮粥，那種甜滋滋的味道是顧明玉最讨厭的，但是火堆裏面煨過的紅薯卻不一樣，香甜不膩，吃起來口感軟糯，顧明玉每次都能吃好幾個，撐得他晚飯都吃不下。

漸漸的顧明玉對周成也沒那麽多意見了，他們放學回家先寫完作業，陳玲玲剛好回家做飯，兩個小孩就跟她打了招呼，從後院的那扇小門下的河。熊貓就在岸上跑來跑去，追着他們的腳步。

河水不深，即使是顧明玉和周成這樣的小孩站在河裏也才到大腿處。

起初陳玲玲不放心，站在後院裏看着他們，後來見顧明玉很有分寸又管得住周成，也就随他們去了。

他們會到岸邊的草叢裏抓蛤/蟆，然後把它摔死，扯下腿來吊在線上，用樹枝綁了到河邊去釣龍蝦。顧明玉一開始不敢去碰蛤/蟆，他總覺得那東西碰一下手都要爛掉，周成再三保證沒事他才去拿。龍蝦貪吃，即使是顧明玉這樣沒經驗的半小時也能釣到十幾條，他們經常能釣到滿滿一桶拿回家給陳玲玲做爆炒小龍蝦。

顧明玉胃不好，卻偏偏愛吃辣、能吃辣，陳玲玲和周成都不大受得了辣椒，那盤子龍蝦幾乎都被顧明玉一個人吃掉的。到了晚上睡覺，顧明玉的胃就開始燥，胃裏火燒火燒的，攪得他翻來覆去睡不着，但他偏偏不肯說。好幾次周成被他翻身的動作吵醒，迷迷糊糊地問他怎麽了，顧明玉都說沒事，就這樣硬挨着直到天亮。

然後下一次繼續吃得滿頭大汗，可以說是個很标準的小吃貨了。

抓泥鳅則要難點，周成說現在不是抓泥鳅的最好時候，要等到秋天，河水幹涸的時候，露出底下的泥地，直接去挖就行了。這會兒河裏的水多，需要用須籠去裝。他家本來有個大的，但是他爸爸帶到鄉下去了，只能拿一個小的，放在草叢邊的淺水區，挖些蚯蚓丢在裏面，然後等着泥鳅自己鑽進去就行。因為須籠不大，他們能裝到的泥鳅有限，三五個而已，有時候一個都裝不到。

陳玲玲就把泥鳅炸的金黃，給兩個孩子當零嘴吃。

顧明玉從來不知道原來田間河裏有這麽多有趣的事，以前許剛也帶他去玩過，但那會兒他還太小，不被允許下水，都是待在岸上跟着幾個小姐姐拾柴生火。

再後來許剛就被母親送去福建學油畫了。

等到顧懷立來接他回家時，顧明玉心裏竟然有幾分不舍。不過兩家也離得不遠，顧懷立上次吓壞了，說什麽也不讓顧明玉再做飯，所以顧明玉還是跟周成一塊，在他家吃完晚飯後才跟着顧懷立回家。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七月，顧明玉這次期末又考了雙百，拿到成績單回家時，周成湊過來看他的，看完後縮回去把自己那張成績單揉吧揉吧塞進了書包，說什麽也不給顧明玉看。

顧明玉也懶得去搶，一副愛給不給，完全不好奇的樣子，周成心裏就很不高興了。

“明玉你都不想知道我考多少分嗎？”

“不想。”顧明玉搖了搖頭，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其實顧明玉并不愛學習，他只是時刻牢記老師那句‘學生的職業就是學習’‘不好好學習就不是稱職的學生’學習在他看來是身為學生理所當然要做的事，只要認真學習了，分數倒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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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很佩服姐姐顧明珠，念中學時每天都看書到深夜，三年中無一例外。他覺得這才是對待學習的正确态度，雖然顧明珠中考成績不理想，但她确實盡力了。

顧明玉對分數不在意，聽在周成耳裏，卻是顧明玉一點也不想知道周成的事。

周成心裏空落落地，見顧明玉說完那句也不看他，獨自走在前面，周成更是難受，眼眶一紅就要哭出來。

快到家時，周成快步越過明玉，打開門進去，沒等顧明玉進來就把門重重一關，将顧明玉關在外面。

周成心想，只要明玉叫他一聲，他就給他開門，然後就和好。他媽媽新給他買了一個小霸王游戲機，他等不及要跟明玉一塊玩了。

誰知等了半天，周成都沒聽到敲門聲，等他打開門往外看時，顧明玉的身影已經快要走出大院了。

周成看着他的背影，眼前漸漸模糊。

陳玲玲回家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周成，大門開着，周成背着書包坐在門口的黃泥地上，臉上手上滿是灰。

熊貓蹲坐在門口，好奇地看着他。因為知道周成不喜歡它，熊貓現在已經不會去蹭周成了，每次都離得他遠遠的。

看着嚎啕大哭的兒子，陳玲玲有些驚奇，周成其實很少哭鬧，除了去年有一次做錯事被她打，陳玲玲很少見他哭。一看顧明玉不在，她就猜到了大概。

想起上次在漁場也是因為明玉，陳玲玲就覺得有些奇怪，明玉明明聽話懂事，怎麽總是惹得自己兒子為他傷心流淚。

周成不肯起來，陳玲玲又抱不動他，只能用拖的把他拖進屋裏，洗了臉擦了手，見周成還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陳玲玲便說：“我給明玉家打個電話吧，喊他過來吃飯。”說着就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聽筒。

周成果然哭聲小了，耳朵豎起來聽。

電話很快接通了，聽着明玉淡然的聲音，再對比自家兒子，陳玲玲暗暗嘆了口氣。

“明玉，你怎麽回家了，到玲玲阿姨這裏來吃晚飯啊，今天買了你愛吃的牛肉。”陳玲玲笑着對顧明玉說，半點沒提起周成大哭的事，也沒問他們之間有什麽矛盾。她是個很聰明的母親，孩子之間的事她從不摻和。

顧明玉頓了頓，到底拒絕不了陳玲玲，回了聲“好”。

挂斷電話後，陳玲玲就對周成說：“我去做飯，你一會兒給明玉開門。”說罷也不等周成回答，就拎着菜走進了廚房。

周成一個人在沙發上糾結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應該在顧明玉過來後對他說什麽，是控訴他無情無義無理取鬧還是幹脆不理會他。還沒等他想出來，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周成一下就跳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跑去開門。

顧明玉就站在門外，他可能是跑着來的，夕陽下他喘着氣臉色緋紅，看起來可愛極了。周成哪裏還舍得賭氣，張嘴就說：“明玉對不起，我不該把你關在門外，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明玉點點頭說：“好。”

然後兩個人就和好如初，周成拿出小霸王和顧明玉一塊玩。陳玲玲做好飯出來時，就看見兩小孩有說有笑，一點也不像才剛剛鬧過矛盾。

顧懷立辦案有功，單位特批了他十五天的假，剛好孩子們正在放暑假，顧懷立就尋思着帶顧明玉去深圳看望他母親，想着多謝陳玲玲一家照顧顧明玉這麽久，便邀請她們一起去。

于是顧懷立帶着明玉，陳玲玲帶着周成，兩大兩小踏上了前往深圳的汽車。

那年穿過他們縣城的一級公路昌廈公路才剛剛動工，路況非常糟糕，經常性堵車，他們在車上整整待了30多個小時才離開那條還只有路基的路，開上了通往深圳的方向。

周成一路暈車吐到懷疑人生，不過好處是，顧明玉很照顧他，經常給他遞水遞毛巾，還幫他拍背，周成簡直受寵若驚。只是後半程路好走以後，周成發現自己暈車的毛病竟然好了。想到再也享受不到顧明玉這樣溫柔的一面，周成覺得……還是暈車好。

顧明玉的母親胡珍面容跟明玉有六分相似，雖外表不算美麗，卻也因為女強人的性子而顯得自信陽光。

她的個子比陳玲玲要高一點點，體态豐滿，打扮得非常時尚。不過她今年已經三十多歲，多年來忙于生意，臉上已經有了細紋。陳玲玲才二十七，個子嬌小聲音甜美，只要稍微打扮一下沒人相信她已經是一個九歲男孩的母親。

胡珍見到陳玲玲很熱情，離開家在外打拼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玉，明玉這孩子從小身體不好，很容易感冒發熱。

胡珍生下他沒多久工會就倒閉了，還拖欠了将近一年多的工資，月子都沒出胡珍就不得不跟着其他工人一起向政府讨要工資。

她本想把明玉送到她娘家讓父母照顧，卻遭到拒絕，即使胡珍願意給錢也不肯。

胡珍的母親在她二十歲就因為意外去世，父親沒多久就續弦娶了後來的妻子。後媽帶了三個兒女，加上胡珍兄弟姐妹五個總共有八個孩子。

她父親是那種萬事不管的性子，每次吃飯後媽都給她三個孩子的飯碗裏面裝得滿滿的，他們五個，兩個男孩有半碗飯，三個女孩半碗都沒有。弟弟妹妹們不夠吃，作為大姐的胡珍就把自己的飯菜讓給他們。

雖然後媽對他們不好，但也不壞，胡珍工會的編制就是頂的父親的編，胡珍相信，只要後媽說一句不同意，父親就不會讓她頂編，而是留給後媽的兒子。

她本以為後媽就算不看在情分看在錢上也會答應帶帶明玉，沒想到卻是因為後媽的兒媳剛剛查出懷孕，她想等着照顧自己的孫子，就拒絕了明玉。

胡珍的弟妹們年紀還小，當時都還在讀書，只好花錢請保姆。只是保姆畢竟沒有自己親人盡心，經常馬虎了事，才使得明玉從小小病不斷甚至落了病根。

胡珍聽說明玉在陳玲玲家住了很久，期間都沒犯病，心裏對這個看起來就很溫柔的女人帶了幾分感激。她出門在外鞭長莫及，只盼着陳玲玲能把明玉照顧好，她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