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新的旅程

結束了為期兩個月的打工, 紀林遠拿着錄取通知書登上了前往重慶的火車,綠皮火車晃晃悠悠的開了二十多個小時,紀林遠站起身來換了個動作, 腳因為蹲得太久而發麻——他把位置讓給了一位沒買到座位的老人, 自己抱着大包小包擠到餐車那邊的走道上蹲着。

就着餐車裏香噴噴的飯菜的味道,吃他出發前爺爺做的麻餅。自家的糯米撒上芝麻, 裏面是紀林遠自己打的豆沙,剛出爐的時候軟糯可口, 一口咬下去滿嘴的幸福。

只是冷掉後麻餅就變得非常硬, 紀林遠要先含在嘴裏讓它變軟才能咬得動, 不然牙齒崩掉都吃不到。

正當紀林遠使出全身的力氣跟餅較勁時,突然意有所感地擡頭,就看見餐車裏一個身姿挺拔長相俊秀的男生, 端着餐盤面對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紀林遠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高中應該已經開學了,還在念高三的顧明玉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只是不管他再怎麽不敢相信,人就靜靜地坐在那裏。

九月份的天氣顧明玉就穿着長袖外套和牛仔長褲——紀林遠還穿着短袖短褲和涼鞋, 腳下是一雙幹淨的白色球鞋,整個人好看得像是漫畫裏的男主角。

一雙眼睛略帶憂郁地看向車窗外,與印象中那個飛揚跋扈的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紀林遠不知怎的有點心疼, 他也不啃他的餅了,用手抹幹淨上面的口水,拿袋子小心地包好,然後當他擡眼時, 顧明玉的視線剛好和他相遇。

紀林遠先是一驚,随即便牽起嘴角打算露出一個好看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結果剛好碰到一名乘警帶了一大票人從他身後走到餐車門口。

女乘警吊起嗓子喊:“沒買票的同志都來補票了!”

“我我我!”

瞬間衆人将紀林遠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等到補完票人群散去,顧明玉早已不見了蹤影,紀林遠有些坐不住,提着包在車廂裏晃蕩,以求能找到顧明玉。

只是人沒找到,卻因為形跡可疑被乘務員盤問三次,大概是他長得太過高大,又帶着大包小包看着不像學生,乘務員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對勁。要不是他拿出錄取通知書和身份證驗明正身,差點就要被扣住。

紀林遠不知道他找錯了方向,他往餐車後走,一路從硬卧走到了硬座,但其實顧明玉就在餐車另一頭的那節車廂——軟卧。

紀林遠: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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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玉沒看到紀林遠,他那會兒正在發呆,視線雖然相遇,卻并沒有在腦內留下印象。母親最終選擇了化療,因為手術成功率太低,醫生也不建議手術,父親本想轉院到北京,選擇更好的醫院和醫生,母親卻不同意。

她說:何必為了我的病把整個家拖垮呢,我已經認命了。如果手術的話說不定進去就出不來了,現在這樣還能多活一兩年。

胡珍好像是真的看開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恐懼,因為病弱她說話很慢,但卻溫和慈祥,她找來顧明玉跟他長談了一次。

母親對他說:我知道你其實不想考北大,你想學畫畫吧。

顧明玉一直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卻沒想到母親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是學校選定的幾個尖子生之一,升上高二後各科老師輪番給他們補課,就連顧明玉之前生病的那半個月,老師們都會每天打電話給他講解課文,每天給他們灌輸考取清華北大才能證明自身的優秀。顧明玉雖然不會被洗腦,卻也壓力很大。

住院回來後更是無心學習,只覺得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是胡珍勸他,遵循自己的內心,于是顧明玉便向父親提出要轉藝術生。顧懷立雖然驚訝卻也沒有阻攔,顧明玉幾乎沒費什麽唇舌就說服了他,反而是學校的老師校領導輪番轟炸。

顧明玉能理解他們,每考取一個清華北大生,縣教育局就會獎勵學校十萬塊錢,扣去獎給學生和任課老師的,學校至少能拿到三四萬,而且也是給學校打響招牌——每年高考後,一中xxx以優異的成績被清華or北大錄取的橫幅就會挂滿整個縣城。

只是理解不代表屈從,顧明玉沒興趣為了別人的利益或夢想而活。

夢想,從來都是自己的。

于是顧明玉來了重慶,他将有一個學期的時間在美院附近的美術高考沖刺班做最後的準備,等到冬天他就會參加美院的招考,考過後再回去安心複習文化課,等待六月的高考。

之所以選擇重慶——理由很簡單,因為……顧明玉愛吃辣。

下車的時候顧明玉接到了一個電話——顧懷立給他新買了個手機。

“真的不用我來接你嗎?”

“不用,”顧明玉抿了抿唇,“你在外面等我就行,反正也沒帶什麽東西。”

顧明玉就一個小挎包,裏面裝了雨傘、保溫杯和幾件換洗衣服,出站的人很多,顧明玉挂了電話,手插進口袋,防止再被人偷了手機。

紀林遠在他身後十幾米處,大包小包水桶熱水瓶提了滿手,背上還背了一床棉花。

長得高就是有優勢,雖然人頭攢動,紀林遠還是很快發現了顧明玉。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努力往顧明玉的方向擠去。

只是他東西實在太多,走過的時候難免磕磕碰碰,又得停下來跟人道歉,等好不容易追到顧明玉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外頭的廣場。

離得近了紀林遠又開始猶豫,後來他打聽過顧明玉,大概知道他的家世和高冷的個性,紀林遠覺得顧明玉很可能理都不會理他——他已經忘了顧明玉還欠他三百塊錢的事。

在心裏模拟數次,終于鼓足勇氣揚起手準備喊顧明玉的名字時,就見顧明玉走過廣場,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過後,一輛看起來超級豪華的跑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紀林遠不知道那輛車的價值,但看周圍人或驚嘆或嫉妒的眼神也能知道那車價值不菲。

顧明玉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系安全帶時,駕駛位的男人目光森然的看向外面。

“怎麽?”顧明玉回頭,只看到一個渾身上下挂滿了東西的高壯背影,看着像個民工。

“沒什麽,”關敬笑了笑,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只是終于見到你,覺得很開心。”

顧明玉挑了挑眉,系安全帶的動作停了下來,“如果你要抽煙的話,我就下去自己打車了。”

關敬愣了一下,看着他冷淡的眉眼出神幾秒,随後把煙夾在耳朵上,發動了汽車。

“怕了你了,我的祖宗!”

跑車以非常快的速度蹿了出去,顧明玉又說:“你超速了。”

關敬假裝沒聽到,硬是保持原來的速度開了幾分鐘,然後才悄悄地轉頭去看顧明玉。

只見少年抿着唇目光淡淡地直視前方,不像是生氣但也顯然不怎麽開心的樣子。

關敬不由地放慢了速度。

“你這次來重慶得有好幾個月吧?就住關叔那兒,關叔每天給你安排車接送。”

顧明玉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幾分鐘後關敬忍不住把夾在耳朵上的煙塞進嘴裏,狠狠地咀嚼,一邊唾棄自己風裏雨裏拼了十幾年竟然會被一個才十幾歲的少年看得精神緊張,一邊又覺得心裏像是有把火在燃燒,燒得他全身發癢。

顧明玉收回目光,看着車窗外山城那特殊的建築,嘴角緩緩勾起。

車子停在了一棟酒店門口,關敬繞到副駕駛替顧明玉打開車門,重慶的溫度要比顧明玉老家要冷,顧明玉在襯衫外面又加了件夾克,關敬的殷勤沒有引起他任何關注,他從車上下來,禮貌而又自然地道謝,就好像給他拉車門的只是酒店的門童。

他微微擡着下巴,看着酒店的招牌,此時還沒入夜,酒店卻在他們到達的那一刻亮起了金色的燈光,将整個招牌印得金碧輝煌。

“金碧輝煌,名字起得不錯。”顧明玉從容地跟着接引的經理往酒店裏走,一邊回過頭來對關敬說,“關叔是怎麽想到起這個名字的?”

“你怎麽知道是我起的?還有……我好像沒說這是我開的酒店吧?”關敬饒擁着顧明玉往裏走,他現在對這個少年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

“大白天開燈,而且還是我們到的時候,除了迎接老板或碰巧,我想不出有哪家酒店會這麽腦殘,”顧明玉驀地笑了起來,一雙好看的眼睛像是蘊含了星辰之光。

酒店的風格應了名字,整個大廳光彩奪目,富麗堂皇。

“至于為什麽知道是關叔叔起的名字……暫時先容我賣個關子怎麽樣?”面對站了一排迎接他們的酒店工作人員,顧明玉毫不怯場,他對着他們點點頭,嘴角揚起壞壞的笑容,像是經常出入這種場合的富家公子。但其實——顧明玉所在的縣城不過是個鄉下小地方,別說五線六線城市,它連縣級市都夠不上,顧明玉也很少被父親帶去參加宴席。

關敬知道有些東西是天生的,比後天培養高貴了不知道多少倍,特別是對他這種人來說。

關敬滿臉開懷,早忘了剛才在車上顧明玉甩他臉子的事,他樂呵呵地笑道:“依你都依你,關叔什麽都聽你的。”眼神裏卻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東西。

在酒店的對面,一輛老舊的出租車停了下來,司機操着一口川/普對後面的乘客說:“娃子,你确定真的不用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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