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冷戰

第二天早飯異常豐盛, 紀林遠煮了蝦仁粥炸了油條，還有各種下粥小菜，吃飯時顧明玉頻頻給父母夾菜, 引他們說話, 吸引他們注意。紀林遠則狼吞虎咽解決完，借口有事提前離席。

顧明玉正跟父母聊到學校的趣事, 冷不丁地胡珍問他：“明玉在學校跟同學相處得好嗎？”

“還行吧。”至少不會來打擾他，顧明玉不住校, 跟班上的同學自然沒什麽交情, 就是他跟男生合租的事情班上好像曾經有些閑言碎語傳出來, 顧明玉在不熟的人面前還是挺高冷的，欺負不到他頭上，就是隐隐有些疏遠排擠。

顧懷立對他非常了解, 顧明玉嘴上說還行，臉上的表情卻很淡，仿佛只是提到街邊的路人。但見胡珍信了，顧懷立卻也沒說什麽。知道顧明玉不是聽人勸的性子, 顧懷立打算迂回一下，試試紀林遠那邊——不管怎麽說還是得跟同學好好相處才行啊。

“明玉什麽時候帶女朋友給媽媽看看？她跟你是同校的嗎？”胡珍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紀林遠剛剛從沙發後爬過, 聽到胡珍這麽問，紀林遠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們的計劃是顧明玉纏住他爸媽，紀林遠則悄咪咪地去把套套偷出來。

“啊——”眼看紀林遠那邊弄出了些聲響引起了顧懷立的注意, 顧明玉趕緊提高音量，同時以眼神示意紀林遠趕緊幹正事——這家夥居然趴在沙發沿上，豎起耳朵聽。

“媽你說什麽呢？哪有什麽女朋友？”

“真沒有？”胡珍以為顧明玉是怕他們怪他早戀，其實她現在這種情況，明玉早早的找到另一半，知道以後有人會照顧他，胡珍才開心呢，要不是顧明玉年齡還小，她都想他趕緊結婚。

“現在不比高中，明玉已經長大了，談戀愛也沒什麽嘛。”顧懷立也笑眯眯地說，“你剛上大學的時候，爸爸就說過放假可以帶女朋友回家玩，是不是？”

顧明玉遲疑着點頭，紀大個子已經在沙發後瞪大了眼睛，或許是因為他沒反駁，紀林遠的表情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我現在不是沒有女朋友嘛，有的話當然會帶給你們看。”顧明玉心想，前提是你們能接受身高一米九的……“女朋友”。

胡珍和顧懷立對視一眼，似乎沒想到兒子口風這麽緊，顧懷立看了眼剛才紀林遠離開的方向，吓得顧明玉差點打翻了桌上的碗筷——那個視線方向很難不掃到沙發那塊。

幸好紀林遠反應迅速，在顧懷立轉頭的時候就已經趴了下去。

胡珍起身把他們吃完的碗筷收拾到廚房，臨走時跟丈夫打了個眼色。

紀林遠等到顧媽媽進了廚房，股家父子又開始說話時，悄悄地往顧明玉的房間爬去。

顧明玉沒看到他父母之間的眼神交流，只見到他爹顧懷立，五十多歲的黨員幹部，光榮偉大的檢察官，豎起手掌擋在嘴邊小小聲問他。

“第一次……什麽感覺？”

顧明玉：“……”

見顧明玉臉都僵了，顧懷立卻是一哂：“這種事情每個人都要經歷，沒什麽好害羞的，明玉你長大了。”

顧懷立一臉欣慰的樣子不像作假，可他如果發現了他和紀林遠的事情……為什麽他會是這樣的表現？難道說？

“爸，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顧明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雖然此刻他的心跳跳得就像打樁機。

顧懷立見他到這個時候還不坦白，伸出手指在兒子額頭上彈了一下，“你就裝吧，再裝讓你媽來審問你！”

“我媽也知道？”顧明玉心裏隐隐有了猜測，只怕紀林遠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哼，好意思說，年紀輕輕的，也不知道節制！”兒子不肯坦白從寬，顧懷立心裏不快活，嘴上就訓了起來，“就算你身體受得了，人女孩子呢？女孩子都是嬌貴的懂不懂？別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半大小子似的。”

顧明玉：“……所以你們看到了？你和媽都看到了？”

顧懷立瞪了他一眼：“對啊，放在床單底下，想不看到都難，你說你猴急的樣！”

顧明玉：“……”原來他爸媽以為套套是他的，然後自然聯想到他談了女朋友，不是發現了他和紀林遠有一腿。

顧明玉漲紅了臉——氣的。

紀林遠正好從房裏出來，在他爸背後對他搖頭。顧明玉死命拿眼瞪他，一邊委屈地低聲嘟囔：“猴急的又不是我。”都是那個大個子！大腳怪！

于是事情就此得到了完美的結局（？）顧明玉被爸媽催着要見他們自己虛構出來的不存在的女友，真·女朋友·紀林遠吃起了自己的醋，每次聽到顧家父母提起顧明玉的女朋友時，那眼神幽怨的。

好不容易挨到顧明玉的爸媽離開，送完他們回來，走在路上時，紀林遠試探着去啦顧明玉的手。

顧明玉一時沒躲開，被他握了個正着，紀林遠貼着他緊緊地，很沒安全感的樣子。

“明玉，我們——”

“我不會對我父母出櫃。”顧明玉打斷他，他知道紀林遠想說什麽，無非就是想要個承諾，想要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而不是走在人群裏連手也不敢牽。從一開始顧明玉就跟他約法三章，出了他們租住的房子，顧明玉和紀林遠兩個人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你爸媽對你那麽好，你總不能瞞他們一輩子吧？”紀林遠覺得顧明玉很奇怪，或許是不夠喜歡他吧？不然以他的果決，或許早就已經向家裏坦白了。

“是不會。”顧明玉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他，“但是不是現在，而且我也不确定……”

紀林遠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在顧明玉說不确定的時候，紀林遠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晃了晃了神，接着顧明玉的話說：“不确定那個人是不是我，對嗎？”

顧明玉屏住呼吸，他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本意是想說他們現在的關系還沒那麽深刻，在面對挫折和阻撓時，或許會因為信念不夠堅定而猶豫不決，那樣的話不管是對紀林遠還是對顧明玉來說都是一種傷害。而且他母親的身體，現在也受不得刺激——顧明玉的高傲讓他接受不了別人的同情，胡珍生病的事情除了高敏敏，顧明玉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

高敏敏是因為父母和顧家很熟，她從父母那裏知道，然後被顧明玉要求保密。

顧明玉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跟家裏攤牌，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或許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做個不婚主義者，獨自過完一生，也好過讓父母失望，讓家人沒面子。

紀林遠喘着氣，他看起來很憤怒、很難受，似乎下一秒就要丢下顧明玉奪路而逃，但他只是深呼吸幾口，然後偏着頭，不看向顧明玉。

他說：“回去吧。”

緊握的手也沒有分開，反而握得更緊，緊到顧明玉感到疼痛。

那天之後紀林遠留在了他原本的房間，并沒有跟顧明玉搬回他的房間，他們不再接吻、做/愛，除了紀林遠總是用很露骨的眼神看着他以外，他們像是真的合租室友。

顧明玉猜測紀林遠是在等他表态，他那句話傷了他的心。但是顧明玉不知道怎麽說，他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想要他認錯幾乎是不可能的，以往他們也曾有過争吵。通常都是顧明玉不占理，那時候紀林遠也不需要他道歉，只要挨過那段尴尬，兩個人開口說話，事情就過去了。

可這次，紀林遠卻是在等他先開口，這對顧明玉來說太難了。

愛得越深越容易受傷害，如果只是一開始什麽都不求的紀林遠，他最多只是難受一陣——那會兒顧明玉願意和他親近他就很高興了。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越來越默契的相處，讓紀林遠變得更加貪婪起來。他想要更多，他不滿足于只是身體的接觸，他想要靈與肉的結合。他說過自己會等待，等待顧明玉接受他，或者抛棄他——如果顧明玉不要他，他會消失在他的世界，永遠不再出現。

但現在紀林遠發現自己做不到了，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女友就讓他嫉妒得發瘋，再過幾年顧明玉的家人開始給他相親，那些可不是虛構的，一個活生生的相親對象坐在顧明玉的面前，這個畫面光是想象，就讓紀林遠心頭發狂。

原來愛一個人會讓自己變得這麽可怕。

紀林遠害怕那種心思會讓他做出傷害顧明玉的事情，所以他克制着，強迫自己往後退一步，縮在他自認為安全的地方等待顧明玉對他伸手——到那時他那些極端的、不知足的念頭或許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這一冷戰就是半個多月，随着考試周的來臨，不管是顧明玉還是紀林遠都忙得團團轉，考試結束後就是寒假，顧明玉要回家，紀林遠則留在重慶，他得到了一份很重要的推薦——去一所大公司實習。紀林遠覺得他們這樣分開冷靜一下也很不錯，說不定等顧明玉回來的時候就想通了，那時他們又能回到從前。

不，他們會更進一步，從火包友晉級成戀人。

然而紀林遠的願望卻沒能實現，寒假結束後，顧明玉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