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哼（2）
“給我回家！”
父親扯着她的手臂，絲毫不容拒絕地拉着她往家的方向走，那虎狼一般兇狠的眼神，讓一向乖巧的易子悠心裏頓時升起一股冷意。
“不要。”
即使害怕，她依舊跟随了自己的心走，即使聲音小的以為只有自己能聽見，她也還是說出了這大逆不道的兩個字。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也真夠膽大了的，或許，是被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腦吧。
聽到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兒第一次反抗自己，父親眼神淩厲地盯了她好一會兒，咬牙切齒地又問了一句：“你回不回？！”
“我……”易子悠咬唇不語，卻動作堅決地重新坐下。
父親頓時勃然大怒，“啪”的一聲，在易子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巴掌已重重落下，臉上的火燙提醒着她剛才的一瞬間，耳朵裏嗡嗡嗡的，就像大夏天蚊子環繞，令人厭煩。
她撫着臉愣愣地看着地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父親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帶着怒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很久很久，她不曾一個人面對這麽孤獨的場景，如今，卻全部嘗透。
太陽猛烈地似乎要燒焦全部的土地，看着日頭一步步西沉，易子悠的心卻反而漸漸定了下來，或許其實心裏早已知道，他不會出現了，只是腳步還不肯動，還殘存着一絲期待。夜色開始籠罩，她終于放棄了，一個人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母親正坐在門前的臺階上，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她。
她一步一步走近，也漸漸地看清了母親從擔憂的表情到淚水滿布眼眶的全過程。
“媽……對不起……”她撲在母親的懷裏，一聲聲地道歉，眼淚沾濕了母親的肩頭。母親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聲音溫柔：“好了好了，跟你爸爸去道個歉，哪有父母真的會怪孩子的呢。”
那天，父親也确實沒有再怪她，只是要她以後好好學習就好，自此，事情便告一段落，顧梓修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在這家人的交談裏出現過。
雖然下定決心忘了他，但生活卻依舊被他所影響，不知是不是出于這個原因，易子悠在高三時的成績有了明顯下降，雖然在下學期時有了好轉，但高考還是沒能發揮出她高一高二時應有的水平。
查到高考分數的那一刻，父親憤怒地甩門而去，好幾天沒有和她說話。其實她那個分數，已經算是全省中上水平了，對于很多人來說，已經是求之不得的了，但她內心也還是愧疚的，覺得愧對了父母的期待。
父親要求她重讀，她猶豫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拒絕了，在母親的好言相勸下，父親才勉強同意讓她讀了這所大學，因為離家近而且聽說校風不錯。
易子悠到了大學，才明白父親所謂的“校風不錯”是什麽意思，那學校，男女比例7：1，又身處荒涼的郊區，沒有男朋友的女生，除了上課，就是去圖書館，絲毫沒啥娛樂活動。不過也歸功于這荒涼的校區，她的大學四年，過得可算是充滿了書香，也拿了不少榮譽，或許是托這個的福，讓她得以頂着一個非頂尖大學的名頭通過了公司的網申和前兩次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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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終究是回憶，再殘酷，終究還是會回到現實。
“我不知道你重新接近我的原因是什麽，但是五年前，你一聲不響的離開這件事，我還是不能釋懷，至少就現在來講，我無法像五年前一樣面對你。”
在她控訴完他的罪行後，辦公室陷入了令人害怕的寂靜。她低着頭，感覺腦海裏轟隆轟隆的，理智回來了點，才懊悔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不是……我是說……”
“一聲不響？”顧梓修皺眉咕哝了一聲。
“啊？”
“那天……你去等我了？”他的語氣突然溫柔了下來，沉沉的，帶着一絲暖意。
易子悠是個不習慣撒謊也不喜歡撒謊的人，她一直認為，除去例外，一般情況下，即使不說，也好過說假話。所以她只是猶豫了幾秒鐘，便點了頭。
“多久？”
“一天……”
低低的聲音帶着埋怨，砰地一聲打在顧梓修的心上，她是他那個時候唯一疼惜的人，卻也是自己給了她至今無法忘懷的傷害。
“可是那天我明明……”
顧梓修剛想說什麽，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深深嘆了口氣，坐在她身旁，輕輕地伸手，嘗試着将她摟入懷中，察覺到她的身軀雖然僵了一些，卻沒有拒絕，顧梓修忐忑的心這才放下。
頭輕輕地放在她的肩頭，手卻緊緊地摟着她的腰，低語：“對不起，悠悠。”
在他說出那三個字的一瞬間，易子悠心中的屏障就早已坍塌，防衛了那麽久，其實也不過就是為了他的一句道歉。那熟悉的稱呼，一遍遍勾起往日的回憶，淚水布滿了臉頰，沾濕了他身上的白色襯衫，一如五年前她在母親懷裏那樣。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她漸漸安靜下來，他湊在她耳朵邊，輕輕地說：“五年前的錯，我用往後的五十年來彌補，好不好？”
她知道，這是一份愧疚，更是一份承諾，可是她不知道，她擔不擔得起這份承諾。
“可是……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你有男朋友了？”顧梓修想起了那天的另一雙筷子。
“沒有啦！”易子悠輕輕推開了他，突然炸了眨眼睛，又哭又笑地問：“如果我有男朋友了，你會怎樣？”
“哦。”
“哦？！”易子悠不禁提高了音量，“就……哦？！”
“沒關系。”顧梓修溫柔地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頂，說：“你可以有兩個男朋友。”
易子悠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看着他捉摸不透的笑意，乖乖地閉了嘴。心裏忍不住咕哝：這是威脅吧？對！這就是威脅！這肯定是威脅！！！
顧梓修笑笑不語，只是輕輕地闡述：“還有，我知道你不喜歡靠關系辦事，錄取你，和我沒有一丁點關系，都是你要接任的王秘書的選擇，不管你信不信。”
“他為什麽要錄取我？”
“想知道？”顧梓修順手掏出手機，噠噠噠地按了幾下，手機裏響起了單調的嘟嘟聲，才不過嘟到第三聲，電話便被接起。易子悠聽到裏面傳來了恭敬的男聲：
“顧總？”
“新來的秘書想知道你為什麽錄取她，自己說吧。”說完，顧梓修直接把手機遞給了她。易子悠接過手機，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對着手機傻笑。
“錄取啊……這個……這個……第一，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有過在很多大企業的實習經歷，而且評價都很好，第二，你筆試成績是第一，前兩次面試的綜合評價也很高，第三，呃……沒有第三了，綜合考慮……呃……這個，就錄取你了，就這樣。拜拜。”
“喂！”易子悠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對方就挂掉了電話，默默放下手機，心裏雖疑惑，卻也沒有證據，秘書又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和顧梓修之間曾經的事情，照理說是不會開後門的才對。
顧梓修看到她糾結的表情，心裏暗暗笑得滿足，她還是太天真了啊，像王楊這種混了那麽多年商場的人，會不懂得拍馬屁的道理？但是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好，告訴她，就不必了。
“就是這樣。”顧梓修笑着接過她遞回的手機，“好啦，你出門右轉，王楊會告訴你怎麽做，他會先帶你兩個月，等你完全熟悉了再把工作完全交給你。”
“哦哦……好……。”易子悠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自己已經算是公司職員了，既然在公司，起碼的公司禮儀還是要遵守，于是轉過身，恭敬地說了一句：“那我先告辭了，總經理。”
顧梓修眉頭一皺，卻沒有說什麽，繼而又微笑着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易子悠看到他的動作，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易子悠走到秘書室，一眼就看到了王楊，頓時想起這人就是面試時候的三個人之一。他看上去大概三十五六的樣子，剪着規規矩矩的平頭，身形瘦弱，西裝革履，很像老實人。
看她進來，王楊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腰，笑着點頭問好，易子悠也略有點尴尬地回禮鞠躬，微笑問道：“您好，您是王秘書嗎？我是……”
“我知道，易小姐是嗎？我知道的。”王楊很熱情，有種出乎易子悠意料之外的熱情。
“呃……對……他說，呃不是，總經理說，你有事兒要交代我。”
“總經理這個人吧，喜歡親力親為，所以做他的秘書，還是挺省力的。最重要的要記住以下幾點：一、總……”
“等等等等等等……有沒有紙和筆？”
王楊從桌上扒拉了一支筆和一張紙給她，看着易子悠認認真真地趴在桌上記筆記的樣子，心裏輕輕地笑了一聲，似乎看到了十幾年前初入公司的自己。
“一定要記住以下幾點：一、總經理最講究效率，所以打電話給你的時候，15秒內一定要接！遲到是大忌、曠工那就玩完。二、總經理不喜歡吃樓下餐廳，所以每天中午十一點的時候，去他指定的餐廳買外賣，十一點半開飯。三、總經理的私人東西絕對不能動，休息間絕對不能進，裏面的床絕對不……”王楊說到一半卻突然卡殼。
“嗯？”
“那個……第三條視情況而定。”王楊笑笑帶過了話題，“其他還有些注意點，往後兩個月我會慢慢跟你說的。”
“哦，好。”
易子悠禮貌地笑笑，把白紙疊好放進包包裏，在王楊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桌上基本的物品都有，她靠坐在旋轉椅上，深深地呼了口氣，看了眼這陌生的辦公室，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