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6)
玉秀握着瓶子殺氣騰騰地往胡乃季家走,卻是很多人看到的。于是,沒過多久,大夥兒便知曉,林民家的大棚,不是失火燒的,而是被人蓄謀燒的。大夥兒猜忌憤恨的同時,對自家大棚更加小心翼翼了。那可是投了小一萬呢!可不能讓哪個癟三犢子給禍禍了!
林民家這一年的春節過得格外壓抑,即使村西頭的兩個泥牆棚掙回了幾個錢,卻也比不過崂山棚被燒帶來的陰影更讓人憤怒。
玉秀自問自己嫁到丁槐村這十幾年來,除了遇上對有理說不清的公公婆婆,也沒跟哪家鬧過臉紅,怎地就有人那麽狠心,将自家好端端的大棚給點上了呢?
心裏藏了事兒,又回娘家給爹爹燒了個周年,二十九那日,林民去趕集時被迎面駛來的拖拉機擦了腿,傷了筋骨,大過年都下不來炕。年後沒幾天,玉秀一場感冒又躺在炕上歇了十來天才堪堪緩過勁兒來。
大棚被燒了,可日子還得繼續過。
春天裏雨水不夠,田裏的麥子需要澆灌。
去年種了不少玉米,開春還得整地刨苞米根兒。
有了事情忙碌,玉秀的心思好歹放下了一些,被病症熬瘦的臉頰上開始漸漸長肉。林民心裏也有火兒,可看着自家媳婦被這事兒氣得滿嘴燎泡,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麽惹得她上火了。
倒是雲芝,閑來沒事兒便到玉秀這唠嗑,包青天似的挨個分析村裏有嫌疑的幾個人,還別說,還真讓她給說出了幾分道理。玉秀心裏默默記得,準備着日後好好打量一下這幾戶人家。
玉秀曉得自家這些年掙了錢,惹得有的人家眼熱,可再眼熱也不至于上來給人燒棚。對雲芝提出的,到村委拎着大喇叭罵那個缺德的陰鬼幾句,玉秀也想過,可終究大棚已經燒了,再罵,也罵不回來了。
不過林民家還是報了警,民警開着警車來村裏晃蕩了幾日,除了給村裏又添了些許談資,再無其他進展。
☆、狗尾巴草
作者有話要說: 青蠟的一根莖,軟軟的一撮棉柔,落在叢中,露出一角。有那調皮的娃娃,以為是誰家的狗兒藏在其中,悄悄上前捏住軟團,再一細看,揪出一枝青莖,原來鬧了個笑話!——狗尾巴草
夏天過後,雷達開始上小學,每天大清早便坐着班車往五裏地外的鄰村學校趕。青雲也進入了高三,即将面臨的,便是衆人口中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到了高二下學期,随着數學和物理難度的增加,青雲初中時的基礎不紮實便真真正正地暴露出來了。要不是有生物和英語這兩樣算是文科優勢在這壓着,青雲又有可能走初中時墊底兒的老路子。即使這樣,每次月考也不過是晃蕩在班裏的中游水平,好的時候能上個前二十名,不好的時候,考四五十名的情況也有。
磕磕絆絆,一家子忙忙碌碌地過着屬于自己的生活。
林民忙完麥收,便去了市裏打工;玉秀操持家務的同時,還堅持不懈地在村裏觀察妯娌給分析的幾個可疑人物;青雲連暑假都沒放,便直接升級進了高三,學校美其名曰,這是“提前預熱”,于是青雲只得大熱天的,天天在教室裏與試卷奮鬥;雷達呢,上了小學依然不愛學習,時不時地,還要跟他媽,還有老師打個“游擊”,小學離鎮上又遠了好幾裏地,雷達這會兒就是想往舅舅家走,也沒了那股耐力,現在,這小子改為到學校後邊的游戲機店裏紮根據點兒了,這讓玉秀着實頭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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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衆人面前,從沒有停歇的時候,再枯燥無味的生活,一日複一日,也沒真正有多難熬過。秋收時候,林民打工回來,青雲也趕上了幾天“十一”休息,雷達所在的小學更是厲害,直接給孩子們放了十一天假,簡直是按着節日名稱放的。
好久沒熱鬧的李家終于多了幾分吵雜。
玉秀在竈上忙碌時都能聽到客廳裏青雲一邊換臺一邊呵斥雷達老實點兒,還有雷達滿屋子拽自個兒的玩具□□蹬蹬跑的聲音。
林民在院子裏修三輪車,栓了脖扣的小花狗正在與脖子上的那根繩子“奮鬥”,就連靠牆邊上的葡萄架都顯得滋潤鮮活了不少,架子上的葡萄一串串的開始泛紫了,有的太沉,壓得枝桠都彎了下來。
玉秀忽然覺得,只要家裏一直這般安逸,即使去年的那場大火損失了幾個錢,也算不得什麽。
可玉秀家裏尚算安逸,其他人家裏就未必如此了。
胡建國家,小女兒還不到一歲半,此時正踉踉跄跄地學着走路。
小姑娘這會兒正被她媽扔在院子裏玩泥巴,而屋子裏,桑燕正與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交纏着,喘息着,一陣魚水交合的糜爛充斥着整個屋子。
兩年不見的胡曉月,此時正站在自家平房上,望着屋裏的一幕心裏冷笑。
再使勁兒點吧!再纏綿點兒吧!
讓姓胡的看看,自己到底娶了個什麽貨色回來?!
胡曉月帶着對象程峰回來已經有一個周了,這事兒村裏人都知道,胡家兩年不回來的大女兒,帶着女婿回來了嘛!
可村裏人不知道的是,這程峰,壓根兒就不是自己的什麽女婿。
胡曉月在市中心醫院上班,做護士。本來長得就高挑水靈,因着家裏的那些事情,胡曉月又養成了不愛說話的性子。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姑娘,按說着實不符合護士執業标準,偏偏不少男人就吃冷美人這一套,副院長程峰就是其中一個,還是最好這口兒的那個。
程峰今年過了而立之年有七,早就成家立業,兒子都小學快畢業了。而他自己,因着有衛生局做局長的岳父,有醫院裏做院長的父親,早早的,就升到了副院長的位子,這“副”字估計也挂不了幾年了,醫院在開發區設了分院,明年程峰便要調過去做院長。有着光明前途的程峰,別的嗜好沒有,就是在女色這方面頗為開放随意。醫院裏又是小護士紮堆兒的地方,那每年新近的水靈靈的小姑娘,總有那麽幾朵格外出挑的“玫瑰花”,胡曉月就是其中的一朵,而程峰最好的也是這一朵。
醫院裏,程峰“惦記”胡曉月這事兒,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可程峰惦記歸惦記,惦記了近兩年也沒得手,這一次“十一”長假,胡曉月竟邀程峰去自己家鄉玩玩,美其名曰,請院長來體驗一下“農家樂”。
這這,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
白飛來的鴨子,怎能不吃?
本已經有些退意的程峰聽“夢中情人”這麽一說,立馬給媳婦打了個外省考察的幌子,假期一到便開車載着胡曉月往丁槐村趕來,車子後面還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不曉得實情的,還真以為這是女婿回家“孝敬”老丈人呢!
程峰的到來受到了胡家老老小小的一直歡迎,年紀大些沒啥,年紀大了才疼人不是,有胡建國在這做案例,其他都是浮雲。再說,人家小夥子也是個事業有成的(哎喲喂,建國同志,那小夥不過比你小幾歲而已),做事也有分寸(這句是針對程峰給胡家上下送來的各樣不菲的禮物而來的),說話也和氣有禮,出手更是大方不已(這句則針對趕集那日,程峰到集市上拎回了好幾百塊錢的東西而言的)。這樣一個樣樣不錯的小夥兒,配曉月這犟脾氣的丫頭真真是老胡家祖墳上燒高香了!
只一個人高興的同時心裏還帶着些許傷感,老胡太太不禁心下念叨:要是曉萍還在,這會兒也該帶孫女婿回來了吧?
這一日,胡建國騎着摩托車去了鎮上,要去買大閨女想吃的鯉魚,曉月則去了她小學同學家,家裏只留了桑燕和程峰兩個,外加小不點兒曉梅。
說起來這桑燕,也是個奇葩。自打成親之後,桑燕有兩年多的時間沒在跟外人鬼混,只在家裏哄着胡建國,将家裏的大小家私全拽到了自己手裏。
這只要是貓,哪有不偷腥的時候呢?這話不論男女,皆可适用。桑燕也是。
桑燕本就是嫌貧愛富的主兒,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劉湘幾句話給勸動嫁到丁槐村來了。真到了胡家才發現,丁槐村有錢的是不少,可那與自己嫁的胡建國毫無關系。胡建國倒是個勤快的,可因着前些年賭錢,胡家欠了一屁股債,自己嫁進來那會兒,過年時還有人上門讨債呢!不過那時候木已成舟,再說桑家村姑娘嫁人着實不易,桑燕也就這麽忍了。
可再忍,下地幹活兒這塊桑燕可實在忍不了了。桑燕活了近三十年,因着家裏父母做活勤快,兄長也是個莊稼好把式,打小,桑燕下地做得最多的不過是撿幾顆麥穗,給家裏人送個午飯啥的,最累的活也不過是打理桑家那巴掌大的菜園子而已。後來,劉湘嫁進來,姑嫂兩人做起了皮肉生意,家裏又開起了小館子,桑燕連做飯的活兒都省了,每日不過是逗逗小侄女,出門趕個大集,等等等等。由此可見,桑燕對去年秋天下地幹活兒的事兒有多麽地深惡痛絕,有多麽地記恨憤慨!
這樣的日子一長,桑燕對胡家也沒了好感,胡建國再能幹活又能怎樣?不還是沒人家鄰居林民家掙的錢多?老胡太太更是偏心,大兒子家的閨女沒見她照看幾日,老二家的閨女死了,她倒哭得跟死了親媽似的,真真是偏心眼的可以!有了不待見,接下來桑燕便有些消極怠工了,屋子也不定時清理了,衣裳堆了一堆時才抽空用洗衣機攪攪,飯也是熱一頓涼一頓,到了趕集日子,幹脆從集上買包子、烙餅等熟食,更是省事兒。
桑燕的變化胡建國看在眼裏,可想到人家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姑娘嫁給自己這麽個老男人,本就是委屈,又是個會撒嬌、可人疼的,胡建國每每這麽想想,也就忍了。
這人啊,有時候就是不知好歹,俗稱犯賤。當年,胡曉月她媽對胡建國那是真真好吧,脾氣好不說,不管是家裏地裏,那都是頂個男人使的好把式,胡建國那時除了農忙時累點兒,其他時候基本就是甩手掌櫃,家裏日子過得滋滋潤潤。可現在呢,大小活兒都落到他身上了,新媳婦懶成這樣,還時不時沖他使使小性子,胡建國偏覺得這位就是好的,真真是活該被戴綠帽子!
桑燕打程峰自自家胸口打量了一圈才跟自己打招呼時,便看上這人了。
先不說這人怎樣,單是他身後那輛小轎車,就讓桑燕心動了。解春來他兒子去年也開了輛小轎車回來,後來大夥兒都傳遍了,那是包他的富婆給他買的。眼前這位,這車比那輛還好還氣派,再看這一身行頭,比那電視上的大老板看着還氣派(其實也就是程峰這些年應酬有些多,啤酒肚漸有規模,顯得有些發福而已)。這樣的人家,桑燕挺挺剛給孩子戒奶,仍舊頗為豐滿的胸脯,心思有些琢磨了開。
接下來的日子,真可謂是“郎有情妾有意”地順利成章。程峰雖被胡曉月領回家,卻仍是“看得見吃不着”的狀态,可曉月她後媽桑燕,那可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了。程峰閱女無數,那雙眼睛修煉的,什麽女人,什麽脾性那是一看即明,可比本職大夫專業得多!
桑燕在竈上做飯時,程峰故意擦着丈母娘的屁股經過,桑燕能專門将身子往後仰仰;
程峰逗弄小丫頭曉梅玩時,手觸着桑燕的小嫩手,兩人能隔着孩子摩挲許久;
……
胡曉月不是傻的,或者說她要得就是這種效果。這兩人碰了頭,說是西門慶與潘金蓮也不過如此。果不然,還沒兩三天,曉月便發現桑燕去背柴火回來時,嘴唇便有些紅腫了,晚上去上個茅房,回來時衣裳也帶着些許淩亂。
胡曉月不動聲色,繼續在胡家住着。沒事兒時還故意支着她爸去這去那,自己也借故出門,專門給兩人制造相處的機會。家裏沒了大人,當天程桑兩人便在竈臺上“活塞”了起來。後來幾日,更是愈演愈烈,只要家裏沒人,兩人便會瞅着機會糾纏。
有句話說得着實不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來的果然是刺激,況且還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偷來的。對于程峰來說,這可真真是不一樣的享受!桑燕不同于他以往弄到手的任何一個,小姑娘□□,羞答答地任你采摘,偶爾地,還要不依反抗一下,可桑燕不一樣,她本就是做這個的,農村的這種行當的婆娘比起城裏的坐臺們又是另一種風情,對于程峰這種将書讀到狗肚子裏、把正經掖到後腚上的人來說,這位丈母娘,真真是太合他的口味了!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桑燕成功将程峰拿下,具體成績看程峰越來越扁的錢包,還有手上早就沒了蹤影的名表便可知曉幾分。
胡曉月在丁槐村生活了二十多年,從丁槐村到最近的買魚人家的距離胡曉月閉着眼睛都能算出,可桑燕不知道啊!她還以為買魚真的要到鎮上去買呢!哪裏知曉,丁槐村的鄰村就有一家專門養魚的,不過是本鎮唯一一家養魚廠,自稱馬莊鎮漁場,大家夥說習慣了就說鎮魚廠了,其實來回也不過二十分鐘的光景。
二十分鐘,對于這兩人來說,才來了一個回合而已。等到程峰“提槍”二度沖刺時,胡建國的摩托車已經推進了院子。開門聲合着摩托車聲驚動了炕上的兩人,桑燕手忙腳亂地穿衣裳時,還期盼着正在院子裏玩耍的閨女能擋擋他爸的步伐。
可惜,穿得再及時也遮不住兩人臉上未退的春情,況且,身上收拾利索了炕上卻沒來得及收拾多少。胡建國經人事這麽多年,一打量便發現了問題!
怪不得将孩子一個人扔在院子裏呢!
怪不得曉月去看同學這女婿沒跟着去呢!
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麽一局桃花陣哪?!
胡建國其人,說白了,那就是渾人一個。這兩年因着前媳婦的死加上新媳婦的哄慣,行事上好歹有着些許收斂。可拿現在一句非常流行的話可以形容這人,身上再怎麽噴古龍水,也掩不住本有的那股人渣味兒!這回子,看到這一幕,胡建國那原本就憋屈了不少日子的內心,忽然解放了!
只見他将魚袋子往地上一扔,奔進廚房,操起菜刀便朝屋裏奔來。原本還有些發愣的程桑兩人,見胡建國這架勢,立刻慌了手腳,抱着頭便往外竄去。
可正堵在門口的胡建國哪能這般輕易放走兩人,菜刀往門框上一砍,得,真是入木三分了!(純字面意思)不客氣道,“誰敢邁一步試試?誰敢邁一步俺就剁了他的狗腿!”
這回子,程桑兩人更是害怕了,也不顧前頭炕上剛撂下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語了,一個勁兒将責任往對方身上推,程峰更是直接,“我放着你家姑娘那麽漂亮的不要,反而看上她?那怎麽可能?是她一直勾搭我,我才上套的……”反正又不是親岳母,真正那位早就見了馬克思,這位不過是面上情分罷了,即使出了事,曉月也該不會怪罪他才是。
胡建國才不管他倆誰勾搭誰呢,事情已經發生了,綠帽子他家父女倆也戴定了,這回子與其再聽這些廢話不如來點實際的痛快解氣!胡建國再次操起菜刀,沖着兩人便砍了過去。
好歹他還知道殺人犯發,只拿着菜刀背兒沖人打過去。可程峰桑燕兩人,哪個不是嬌滴滴養大的,即使是菜刀背兒,這一刀下來,身上也被砍了個烏青。
程峰還敢四下亂竄,桑燕因着日後還得繼續在胡家讨生活,連竄都不敢竄,抱着腦袋生生挨了好幾下子。
☆、野菠菜
作者有話要說: 肥大的葉子,粗褐的根,沒有荠菜的新鮮勁,沒有苦菜的受歡迎,出現在溝裏,落生在田間,鋤頭一過便失了依仗,那肥大的葉、淡綠的花,全都随之成了過往——野菠菜
村裏本就沒有太多秘密,胡家周圍皆住人煙,胡建國吼起來聲音又大,沒多久,前後左右的鄰居便豎着耳朵聽明白了發生啥事兒。
胡曉月悄悄溜出去,假裝剛從外面回來。待到走到自家胡同口時,看到張翠花那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同情的表情時,便知道,她那愣頭愣腦的爹定是将這事兒又捅了個人人皆知。
哼!既然這樣,那她就老老實實做個可憐的受害人罷!
一進家門,胡曉月便端着臉給了正跪在院子裏求情的程峰一巴掌,讓你成日色迷迷地盯着人家看,這下終于有人收拾你了!哼,本姑娘也收點利息出出氣!
對于桑燕,胡曉月連手都懶得動,當年逼得她跟妹妹連家門都沒法進,走了兩年,家裏更是連出來找的音訊都沒有一絲,要是沒有這個女人的“功勞”,打死她也不相信。更別說這次回來,要不是程峰拎的東西多,估計更是連住的地方都撈不着,原來還意思意思給她們姊妹倆住的平房,這會兒早就成了雜物室!
所謂狗改不了□□,這種女人,有一便有二。自己打了她,不過是一時解氣,還給她找了嚼舌的理由,就這麽好好留着她,讓她在這個家裏慢慢熬,有她親爹那樣的人在,桑燕的日子能好過了才怪!既然你那麽愛賣,胡建國又那麽愛鬧,好啊!我就這麽看着,你們慢慢鬧吧!
胡曉月輕蔑地掃了眼一身狼狽的桑燕,連話都懶得對她說,直接抱起蹲在平房樓梯上哭啼的曉梅道:“哎喲,小姑娘臉上哭得喲!跟大花貓似的,來來來,姐姐給你擦擦。”
“哎,這下幹淨了!咱們梅子可真漂亮,這雙眼皮大眼睛,竟半分不像俺們姐妹!也不知是遺傳了誰?”
這話說得就有些惡毒了!
況且是在如此安靜,又如此緊張的院子裏。
胡曉月這話,無疑給胡建國心裏埋下了很大一顆懷疑的種子。
胡家孩子,包括老二家兩個,全都是單眼皮。胡建國跟他兄弟也皆是單眼皮,至于桑燕,這會兒即使哭得眼睛再紅腫,也遮擋不住她是單眼皮的事實!
桑燕心裏也是一陣咯噔,一雙眼睛淬了毒般射向胡曉月,迎向她的卻是一雙漠視的、事不關己的面孔。原來,自己還洋洋自得、忘乎所以的時候,人家都已經步步為營、逼近城門了!不得不說,與繼女的這場戰争,這次她敗得一塌糊塗。
胡曉月帶着胡老太太的後悔、胡建國的懊惱以及村裏人的同情滿載而歸了!
至于程峰這裏,先把後背上的傷養好,想個法子跟媳婦糊弄過去再說吧!
想打她的主意,哼,本姑娘能“收拾”你這一次,就能“收拾”第二次,下一次,可就沒這麽好脫身了!當然這事兒暫且不表。
胡家大姑娘留下一堆爛攤子,拍一拍屁股,神清氣爽地走了。
可丁槐村卻因着這事兒,又沸起了八卦。
這可不比桂珍那一出鬧得有多低調,桂珍做那活兒,純粹是家裏有個扶不起的阿鬥,婆姨們在咒罵鄙視的同時,多少還帶着些許同情。可桑燕這事兒就不一樣了,胡家的條件,在整個丁槐村來說,不算上游也算中等了,家裏沒有上學要一直花錢的孩子(曉蘭自從被大姐接走後,這姑娘上學的錢,胡建國半毛都沒出),也沒有拖錢的老人(村裏有些人家老人身子骨不好,得天天用藥吊着,常年累月那可是筆大開銷),一年下來掙得錢可以說真真是夠一家三口人花的了。看看桑燕每次趕集往家裏拎的大包小包吧!你敢說自己日子過得窮?!
再說了,這桑燕自打嫁過來,都有兩年了,統共才下過不到半個月的地,整日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在村裏真真是享福養老才有的日子。你說你那時是懷着孩子出不了門、看孩子下不了地?笑話!村裏有多少人家的婆娘都是懷揣着孩子下地幹活兒的,胡克德他媳婦還是在地頭上生的二小子呢!人家怎麽就沒事兒,你咋就連門都出不了了?
再再者說了,你就算勾搭,你勾搭誰不行啊?你竟對着女婿下手?!前年将人家倆姑娘擠兌出門的事兒本就不厚道了,這次更是作孽,攪了人家的大好姻緣啊!(前些日子,胡家人出來顯擺得太過,又加上趕集那日程峰的出手大方,村裏人都知道了胡建國家大閨女找了個有錢的對象。沒想到這羨慕還沒一周,竟出了這麽個事兒?!)
所以說,你要是過得落魄,做了錯事,大家還能原諒你幾分,你要是身在福中,還如此不知足,心下不平的衆人定要批你個體無完膚了!
桑燕的事兒在村裏傳開後,村裏有那不老實的漢子便有事沒事在胡家門口轉悠了,胡建國本就心裏有事兒,偶爾碰上幾個,見着可疑,話沒說兩句,便掄着拳頭砸了起來。如此一來,竟在村裏打了好幾架。有那趕巧倒黴撞上的,更覺晦氣,不能舍下臉子跟這渾人計較,回家便更加變本加厲地說胡家的是非。
桑燕躲在家裏不出門,胡建國眼不見心不煩,又到隔壁村開始了當年賭錢勾當。沒了錢,便回家收拾桑燕一頓,定能榨出幾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冬天種大棚的時候,因着沒有壯勞力的支撐,桑燕又是個不經事兒的,胡家的大棚這一年搞得一塌糊塗。別人家大棚開始摘黃瓜時,胡家大棚的黃瓜才開花。
到了過年,種大棚沒掙幾個錢,胡建國那裏又是只出不進的。桑燕可憐自家娘倆連過年買衣裳的錢都沒有,倒真真是又拾起了娘家時的勾當,選了幾個漏錢多的漢子,做起了皮肉買賣。
這事兒大夥兒心裏門兒清,又見胡建國長期不在家,對這事兒始終不管不顧,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起了閑話,只不過是有家裏漢子不老實的婆娘,更加拽緊了家裏的錢物而已。
我們将場景切換到林民這邊。
寒假一到,上高三的青雲期末考了個不錯的成績,竟沖刺到了班裏二十三名,這個名次雖然離考大學還有一定距離,可上個好點兒的大專是不成問題的。一年級的小學生雷達——一個一直對上學處于糾結和憂郁狀态的小少年,腦子活,心眼靈,雖然一學期在學校待了不到一半時間,可最後期末考試時竟考了個“雙百”!用玉秀的話說,也不知是老天瞎了眼還是批卷子老師當時在打盹了,不管怎麽說,考雙百的孩子都發了獎狀,雷達小同學也領了一張回來,老師在期末評語上留言是這樣的,這張獎狀是為了獎勵你在逃學期間,還沒忘學習而設的,望君繼續努力!
至于是繼續努力學習還是繼續努力逃課,雷達對老師的留言好多字不認識,也沒法理解,他現在正興致勃勃地玩他爸給他新買的有軌小火車呢!
随着年跟兒的到來,家家戶戶開始置辦年貨,林民騎着摩托車,捎着雷達轉了好幾個集才将年貨置辦齊全。回來的路上,還在嚴家村見到過一臉胡子拉碴的胡建國,這家夥估計有半個月沒露臉了,原來竟躲在這裏了!
林民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便騎着摩托車打胡建國身邊過去了。卻不曉得,在他身後的胡建國,正用那雙陰郁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林民那漸遠的身影。
年後初三,林民家大棚外拴着的小土狗汪汪直叫,林民趕出來時,只發現了一桶撒了一地的柴油和雪地上幾個碩大的雨鞋腳印。
這時候即使報警,派出所也沒有人來。林民家大棚又招人惦記的事兒在這閑來無事的時候,很快就傳遍了村子。現在幾乎家家都有大棚了,大夥兒說話也謹慎了不少,誰也不願意村裏藏着這麽個有事沒事愛拿燒人家大棚做行當來玩的人,況且,大家都曉得,林民這人,雖然犟了些,可在村裏混得還算不錯的。
一個村裏生活了好幾十年,誰家沒個磕磕絆絆地不對付的?要是一不順心了,就拿人家大棚開刀,那可真讓人受不了?!
柴油桶和雨鞋,這兩樣東西幾乎哪家都有。還是那個意思,柴油桶就是從胡乃季家買的,只不過是用得有些舊了。漢子們穿得雨鞋,大小號基本相差不大,這樣一來,即使想比着鞋號招人,也尋不出個子醜來。
雖然事情并沒發生,可玉秀這心如同被堵了一層撕不開的膠帶一般,想吐一口濁氣,卻始終吊在半空中。夫妻倆也不走親戚了,輪班似的在大棚裏守着,話說,老鐘頭和鄰村的姑姑死後,夠得上夫妻倆親自出門的親戚也沒幾家了。
這一年,總算是平平安安地過去了。
可林民夫妻倆清楚,他們家這是讓小人給惦記上了!
近兩年,保險在農村還是個新鮮事物,可林民卻是個眼光長遠的。跑保險的劉國立他大女婿剛來丁槐村時,林民便給自己和玉秀買了人壽險和養老險。雖然錢花出去了不少,可在這個利息一降再降的環境下,與其将錢存在儲蓄所裏,不如給自己買份保障,真出了啥事兒,日後兩個孩子還能有點兒依靠。
林民兩口子花好幾千塊錢買了兩份保險的事兒,村裏還是有不少人知曉的,有那關系好的見了林民便打趣道,小李子若真是錢多的沒地方花了,幹脆接濟兄弟倆個兒吧?
聽了這話,林民也不介意,倒是心直口快的老李太太有些替兒子打抱不平,一日趕集時碰到那開玩笑的後生,還板着臉念叨了人家幾句,“大小夥兒就要踏踏實實地幹活兒,才能掙好一份家業,老是惦記人家家的算是什麽事兒?再惦記那也不是你的!”弄得那後生好是一陣莫名其妙。
卻原來老太太多年來仍舊這樣一副心腸,前年大兒子家大棚被燒之後,老太太又轉了這麽多年的性子,開始偏心起大兒子來,哎喲喂,那可是上萬塊錢哪!就那麽一把火給燒了!這個缺德的斷子絕孫不得好死的,早晚要遭雷劈的!
老太太覺得小兒子這些年過得順順當當,小夫妻兩口子也和和美美,小孫子也胖嘟嘟地開始上幼兒園了,這日子過得正是再好不過了!可回想起來,大兒子過得便有些不盡人意了,先是大棚被燒了,後又出了車禍傷了腳,兒媳婦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大孫子還淨愛逃學惹事……再往上追溯,大孫女也是個難□□的,以前也逃過學,老大家的幾十畝葡萄地愣是被村裏那些吸血的渾人給占了(她倒是忘了自己當年也摻和過一腳來着)……唉,老大家的這日子過得呀!
老太太一心疼,過節時青雲雷達來拜年,便一人給了一百塊錢壓歲錢說是讓兩個孩子多買點好吃的,別苦着自己。由十塊錢一下子添了一個零,翻了十倍,這讓青雲雷達受寵若驚之餘又有些忐忑不安,回到家裏便将二百塊錢攤到自家爹媽面前,将老太太的話重複了一遍。
一家四口人尋思了半天也沒揣摩出老太太的心思,無法,正月十五那天,玉秀往老屋子裏送元宵時,又拎了一箱牛奶和一罐麥乳精,并極為莫名地端了盆據老太太說,是自家養的公雞炖的蘿蔔雞塊,還真真是有不少雞塊裏面。有了老太太的潤滑調節,林民家與老宅倒是空前緩和了不少,青雲每次打學校裏回來,都能吃到老太太包的元寶餃子。不曉得這算不算因禍得福,或者是無心插柳?
☆、甜瓜
作者有話要說: 一條蜿蜒的莖兒爬在地頭上,蔥綠的包邊團心葉子順着它一枝枝分出來,遮住藏在下面的一個個滾圓圓的白瓜,年輕的婦人們光着腳丫,拎着小皮桶,靈巧地穿梭在長長的瓜壟裏,躲過蔥綠,繞過蜿蜒,滿足地用剪刀剪下一顆顆豐收……——甜瓜
很快,高考到了!
麥子剛收進院子,林民也顧不得晾曬了,坐上往縣裏的汽車便趕到考場陪考來了。
這時候已經開始興家長陪考,雖還沒形成大軍,但人數也不少,打考場外面望去,跟廣場公園晚上消食似的,零零散散布滿了人。
林民頂着大太陽,在校門口蹲了兩天點兒,一會子擔心教室裏太熱,會影響孩子答題,一會兒又擔心時間不夠,怕做不完卷子。還好最後一門考英語時,下了十幾分鐘的雷陣雨。雖然被澆了個落湯雞,可林民心裏那股捉急勁兒卻被壓了下來——天兒涼快了,孩子坐在教室裏也少遭點兒罪。
青雲從考場出來,林民怕孩子有負擔,再說考都考過了,再問也沒啥用了,父女倆頗為默契地轉了話題,一路上說起雷達學習的問題和老李太太最近的古怪舉動,比起那些默默地坐在車裏發呆的家長同學們來說,林民父女倆一說一答倒也融洽。
高考過後一個月,成績出來了。
青雲考了五百二十九分,離全國本科劃線差二十多分,可在本市這種有專門劃線降分的城市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