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柯悻悻地跳下路虎,一股寒風卷着雪籽飛來,他身上半融的雪水又凍住。
他甩着衣服走進校門,聽見一聲“夏學長”,一個穿着校徽文化衫的男孩跑過來,沒說話就先沖他笑,腼腆地露一對酒渦:“夏學長,記得我嗎?法學院大二的徐棟梁。今年上半學期和旻旻一起加入學生會的那個。”
夏柯心說我當然記得,會酸了吧唧叫我學長的只有那小孩一個,會學他叫我學長又加個姓拉開距離的只有你一個。他笑着說:“小徐?啊,你去年和旻旻一起搞了法律援助。”
各大法學院都會有法律援助協會,但是大一就參與進去的少。周旻旻一進法學院就開始給法律援助協會做義工,即使還不夠格在法律上給人建議,不妨礙他為協會做宣傳。
出力,貼錢,又花時間。要不是周旻旻确實聰明,成績都得被拖下一大截。
夏柯那時是學生會長,前會長楊粹媺還在本校讀研。楊會長留下的光榮傳統:學生會緊盯每年入學的大一新生,有好苗子就在各個社團之前下手,坑蒙拐騙把人搶進學生會。她和夏柯提起周旻旻,原話是“法學來了匹小獨角獸,你抽空去看看,活的”。
徐棟梁遲疑一剎那,然後又露出笑容:“我今年沒再和敏敏一起做援助,升大二了,法院實習加上課程,實在忙不過來。”見夏柯伸手摸煙,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敬上,悄悄說:“夏學長,剛才我看見,是不是我們院安副院長的車?”
夏柯聽過有關徐棟梁的背後議論:新生裏屬他喜歡往行政樓跑,前前後後圍着輔導員轉。
夏柯知道他想打聽“您和我們副院長什麽關系?”
徐棟梁羞澀地笑。
夏柯把徐棟梁勾近,輕飄飄地一句:“你們院安老,那可是包養過我的金主啊。”
徐棟梁張大了嘴。
夏柯大笑噴出一口煙:“你真信?”看看四下無人,居心叵測,順手再給安冶抹一把黑泥,暧昧地說:“小同學,聽我的。你們安老,良心大大的髒,作風大大的有問題,四十歲的人了,整天沒皮沒臉纏着我,要我給他介紹漂亮學妹的幹活!”
他滿嘴跑完火車,叼着煙踩着雪回到宿舍,推門就看向床邊塑料瓶裏插着的三支紅玫瑰。
那是宿舍裏最奪目的顏色,天氣冷,紅玫瑰經過一晚,鮮妍如昨,像是深紅的絲絨,上面還套着半透明雪花點的玻璃紙。
夏柯小心地摸摸玻璃紙,調整一下位置,拇指更小心地摸上細膩的玫瑰花瓣。有一兩瓣邊緣黑了,是昨天賣花賣一天,凍傷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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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有把剪刀,可以像花店那樣把花瓣邊緣修剪好。不過男生宿舍的剪刀,屬于一種活動的随機模型,随機出現,随機消失,現在是真沒有。
他摁滅煙頭,一米八的人大手大腳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看看玫瑰,又看看天花板,心情很好地笑。
猛然想起商湯也不喜歡煙味,夏柯趕緊一骨碌蹦起來,哼着歌再漱口洗澡去。
商湯上完課,收拾東西出教室,出教學樓,他喜歡走一條林間小徑,兩側樹高,積下來的雪少。
走着走着,“砰”一聲,一個雪球朝他腳下砸,團得很松,雪粉散開一地。
商公子擡頭,周圍都是雪,大片大片潔白無瑕,上面連個腳印都沒有。他就跟腦子裏裝有無線電似的朝一棵大樹下看,樹下的人笑着吓了一跳,貓腰閃出身來,像在說:你怎麽知道我一定藏在這?
那個人沖他叫:“商帥哥!”二十二歲就抽出這種沙啞低沉的聲音,他到底抽了多少煙!隔那麽遠,可商湯就感覺他的眉毛眼睛重重撞進自己視野,該死的俊朗。那王八蛋還長長吹了一聲口哨,真當他是小流氓我是大姑娘?
商湯正不想理他,只見撲簌簌一陣雪從樹上落下,當頭灑在夏柯腦袋上。他被灑得叫起來,三下兩下單腳跳到商湯身邊,還在抖雪:“見鬼了都灌到我領口裏。”
商湯克制住去幫他拍雪的沖動:“你今天來找我什麽事。”
夏柯光舔着牙笑不說話,一把抓住商湯的手,拉起他就跑。
“喂!你幹什麽!”商湯不知道是被帶懵還是凍懵,這人的爪子冷得像冰塊,被他抓住商湯就不由得一戰栗,心裏氣惱:王八蛋這種天也不戴雙手套,凍出凍瘡你找誰去。
夏柯帶他跑過操場,到歷史系一座建築背面。
空空曠曠,除開幾叢衰草,只有皚皚白雪。雪地上立着一個堆得很差勁的雪人。
說是雪人,也就是矮墩墩的一個大雪球上堆着一個小雪球。
寒風夾雜雪籽,夏柯看着他,表情變得很認真,那種認真和可靠像是能穿越冰冷的雪幕。
小雪球上插着三枝紅玫瑰。紅白相襯,紅得動人心魄。在這兒放了一會兒,即使每朵花周圍包裹透明玻璃紙,玫瑰上也積了小粒白雪籽,卻好像裝飾的糖霜,讓玫瑰的紅更耀目。
紅玫瑰在風裏顫顫地搖,夏柯衡量着,他其實沒這麽鄭重過,但是怕太正經了吓着人,就努力漫不經心一點,嘴角的笑英俊得能殺人:“我先說明,我可是窮人。昨天二十五一枝的玫瑰,三枝七十五。過時降價,就算五十。送你了。”
商湯想,這意思是不是“我只有這些,我送你了”。
雖然離情人節已經過去一天。
但他說:“你為什麽要送我玫瑰?”
夏柯笑着沖他眨眼:“我想送,不行?”
商湯說:“我不想被人當同性戀。”
他承認夏柯對他很重要,要是他之前就喜歡男人,這是比真金還真比鐵還硬的真愛。但商湯沒喜歡過男人,他從小學起喜歡的就是紮兩個羊角辮說話爽利像快刀子的語文課代表。
夏柯沒反應。商湯頓了頓又補充,今天黎明下的決定:“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想和你做一輩子兄弟。”
夏柯當時的想法是我日你個頭的兄弟。其實腦海裏一片空白,只是臉上肌肉還在笑,吊兒郎當那種。
他重複:“兄弟。”用力摟一把商湯的肩膀:“好啊!兄弟。”
夏柯笑夠了轉身走:“今天我真高興。”商湯站在原地看他,在雪地上走出一段,一排腳印,又折身回來把那三枝玫瑰拔走:“你不要就別浪費,我打折再賣一回,改善改善生活。”
這一回商湯一直定定地看着他走遠,雪地上多出一行腳印,他沒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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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第一,別被安老的煙霧彈理論帶進溝裏。
第二,為什麽覺得商湯和敏敏對夏柯都有箭頭,就是夏柯一答應就能在一起了。有人的感情就是我對你有箭頭,我喜歡你,我願意為你付出,但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呀。
總之就是,現在字數才十分之一,且別急,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