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大勇抓了兩下腦袋:“撕裂傷嚴重,你也看見了那小孩兒瘦的厲害,不知道還有什麽問題。”
陳志:“蔡姐來了嗎?”
“沒呢,估計這功夫也得請示後面人去了,你也知道……”大勇的說話聲降了下去,把頭探的近些,“他們這些孩子來路都不正,要是摸到底兒查,不一定查到什麽,所以現在沒人敢露面。”
陳志心下了然,蔡姐現在遲遲不出面,一半以上的可能性是受了後面人的暗示,畢竟事情鬧得這麽大,要是驚動了誰,保不準節外生枝,所以現在一線人物都不動聲色,看看情況再說。這功夫也正是檢驗他們這些人的時候,要是抓起來,誰也跑不掉。
陳志拍拍梁勇的肩,“回去吧,我進去看看。這沒什麽大事,無非就是多花些錢,別上火,有情況我給你打電話。”
大勇千恩萬謝才開了車回去,陳志在樓下找了個小超市,買了包煙,慢悠悠的抽完了一顆才擡腿上樓。
華益醫院是個小型公立醫院,病房也很好找,陳志幾乎是上樓問了護士一句就走到了病房門口。
陳志擡手看了一眼,已經淩晨四點左右,再過兩小時估計天就要亮了。華益住院部管的不嚴,護士推着抽血的車子過來看他站在門口也沒說什麽。
陳志等着護士抽完血才推門進去,病房有四個病患,醫院不像家裏面,四點一到基本就都醒了。幾個家屬忙忙活活的安撫着被抽血擾醒的病人,有的拿着個鐵飯盒出去打飯,路過的時候用那種眼神看了陳志一眼,陳志止不住吸了下鼻子。
這地方藏不住事兒,再加上剛才大勇一夥人咋咋呼呼的進來辦住院,估計別人想不知道都難。人人都喜歡道德高尚品行端正,沒人願意和他們這種人打交道,也就更別提那個小鴨子了。
陳志撸了下腦袋,硬着頭皮走了進去。他以為娃娃應該還是睡着,結果整個人剛一露面就看見靠門那張病床上的人擡起眼來看他,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大晚上的不睡覺……”剛開口他就覺得自己傻的不行,還晚上呢,一會兒賣早餐的都快過來了。
娃娃臉上吃驚的表情沒維持過久,很快的收斂了起來,整個人局促的向後靠了靠,張開口想說點什麽又好像是沒太想好,人又沉默了下去。
“你覺得怎麽樣?”陳志坐在他的病床邊,上面的薄毯子蓋到了胸口,娃娃一動他就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就把毯子掀開了一半,看見他的左手帶着手铐,另一端挂在了床頭上。
我操!
陳志覺得人真是不一樣,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混的了,現在看看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人都快見閻王爺了還鎖着呢。現在陳志想想,都說這世上變好不容易,在他看,學壞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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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眼見着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看見,整個人臉漲得通紅,“你……他們讓你進來了?”
“誰?”陳志皺着眉去問。
“……店裏的人。”娃娃舔了舔嘴唇,他臉色蒼白,額角冒着冷汗,整個人顯得很虛弱。看這樣子他也得有時間沒喝水了,蔡姐手底下的人都是人精,這大晚上的指不定跑哪兒睡覺去了,畢竟這小崽子一分錢沒有,想跑也得跑的了算啊。
陳志坐了一會兒,問他有沒有水壺。
娃娃搖搖頭,“誰會給我準備這些啊……”
陳志心裏也知道,他長這麽大也沒照顧過人,他在家跟個太子爺似的,要什麽有什麽,小時候家裏兩三個阿姨圍着他轉,大了些一幫狐朋狗友都快把他當精神領/袖了,哪有人用的着他費心照顧。
陳志沒經歷這些,側着頭去看病房裏的其他幾個人,暗暗的在心裏記下都需要些什麽東西,轉身下了病房。
他去樓裏的小超市裏買了東西,到水房還知道用水先把大保溫杯沖一下,随後等着水開了才給他接了杯熱水。他又買了些吃的,那些小食品他平時看都不看,但他總覺得裏面那小孩兒應該沒怎麽見過,所以順水兒的都買了回去。
他剛回病房就看見娃娃倚在病床上側頭去看旁邊的患者。
那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賴賴唧唧的躺在床上不肯起來,那個應該是他媽媽的女人一邊柔聲細語的哄一邊拿香氣撲鼻的早餐去喂他。
“哎呦小祖宗,你多少吃一點,等你好了再吃大餐吧。”
男孩不怎麽樂意,但是估計也是耐不住肚子餓,皺着眉吃完了。
娃娃就那麽癡癡的看着,也沒什麽表情,但陳志知道他那是羨慕了。通過白飛得知,這些孩子好多都是從小就被拐賣來的,要不就是哪裏得來的棄嬰,沒頭沒尾,尋不到出身,也沒什麽正經合法的身份。娃娃從小生活在絕對的黑暗裏,他沒被人疼過,他心裏羨慕這些,但臉上體現不出來。
病床旁的女人似乎注意到了身後的目光,回頭瞪了娃娃一眼,把身子往她孩子那裏貼的更近,好像空氣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只要一不小心就能污了人一樣。
娃娃愣了一下,随後低下頭笑了笑。
陳志看的心裏不是滋味。都他媽是人,以為坐火車呢,還分上中下。憑什麽就看不起人?他剛想發火說兩句不中聽的就看見娃娃在瞅他。
這孩子的眼睛太毒了,冷不丁看你一眼,就像是能叨進你的骨頭裏,惹得你說不出的難受。
陳志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順便用保溫壺蓋倒了杯熱水遞過去,“挑你喜歡的吃。”
娃娃整個人呆愣着,像是沒弄清楚眼前的一切,也不動,就擡着一張臉看他。
“看我幹什麽,能飽?”陳志把杯子塞在他手裏,“小心別撒了。”
娃娃低下頭,黑色的長發遮住了他尖細的臉,他把水送到嘴邊,陳志看見有水滴落到被子上,就趕緊用手去接。
“都說別弄撒了,你看你……”他一句話沒說完,另一滴水砸在他的手背上,有點涼。他把手摸到娃娃的臉,一手的淚。
陳志的心“咯噔”一下,覺得整個人都僵了,理智告訴他應該馬上把手縮回來,但他現在根本聽不了理智的話,他狠狠的擦了下娃娃的臉,“哭什麽,丢不丢人。”
娃娃沒做聲,淚卻愈發的止不住。
哭的陳志沒辦法,把水接了過去,用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他其實很想對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是他知道根本不會,對于有選擇的人來說,這個世界神奇美麗,擁有無限的可能,好像只要肯猛着勁兒一條路跑到黑就能跑出個柳暗花明來。但對于一些沒有選擇的人,這個世界出奇的殘忍。
陳志深深的嘆了口氣,把身子倚在椅背上,覺得的氣氛壓抑到不能承受,他現在很想出去抽顆煙,但他放不下心。
娃娃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擡眼就恢複了一貫的清冷,好像剛才流眼淚的那個人不是他。
兩人沉默的待了半會兒,娃娃從袋子裏翻出一塊看着就很甜的蛋糕,剛吃了不到兩口,就聽見門口有聲響,接着陳志就看見兩個男人進來,本來罵罵咧咧的臉在看見陳志的一瞬間突然變得恭謹起來。
“陳少您怎麽來了?”男人一臉谄笑的問。
陳志收起了不易示人的善良,轉而公子哥氣兒十足的說:“蔡姐沒給個回話,我也不敢走啊不是。”
男人聽見這回答心裏一陣忐忑,誰人不知道他陳志是個什麽主兒,得罪他,吃不了就得兜着走。男人剛想再說些什麽緩和一下尴尬的氣氛,就見陳志把臉一扭,低頭鼓弄起手機,一臉“你別跟我說話,我不想理你”的神情,男人不敢自找沒趣,趕緊溜出去給蔡姐打了個電話。
陳志看似在玩手機,其實心裏早就亂成一團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身體仿佛不由大腦指控,說什麽做什麽全憑樂意,就像今天招呼不打的跑來醫院探望個小鴨子,要是傳到他爸耳朵裏,估計不用他哥下絆子,他就能被唾沫淹死。
蔡姐沒讓他等多久,不到半個小時她的高跟鞋就踩進了病房,人沒到,賠禮的話就先說出口。
“我說陳公子啊,您這是做什麽?打我的臉不成?”
陳志聽音側頭看見蔡姐風風火火的身影,頭發顯得有種異常妥帖的亂,一雙紅色高跟鞋踩在腳底下顯得她整個人熠熠生輝,剛一進門臉上就挂着讨好的笑,一看就知道這是“久經沙場”的老人兒,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這我可不敢,”陳志起了身,扯平自己滾了一天一夜的襯衫,“白飛闖了禍怕他家老爺子發怒,我這一想我好歹經濟還自由些,總不怕東窗事發餓着肚子沒話說。”
這一句話陳志說的精巧,既表現出了他的作為圈子裏的大哥的能力,也從側面告訴蔡姐他現在是自己做主,雖然還未登基,但保不準不是太子。
蔡姐一聽這話笑的更忸怩,“真是的,陳公子這是怨我來的晚了。但是您也知道,場子裏那麽多的事兒,我倒是有心,人也走不開。再說,我是真不知道您在這兒,否則,昨晚天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跑過來見您啊。”
蔡姐走進拍拍陳志的肩膀,“姐姐這次真的做的錯了,別生氣了行嗎?”
陳志做事極有分寸,蔡姐當着這些人的面捧着他說盡了好話,他要是再繃着也不對,當即換了臉色,整個人重新坐回椅子裏,“蔡姐這就是逗我了,這件事說到底是我們的問題,賠償的數你說,我不回嘴。”
“那可不敢!”蔡姐擺擺手讓旁邊的兩個男人走出去,“這魚兒也不值錢,您別覺着掃興我們就知足了。”
“一碼歸一碼。”陳志從後面拉來個折疊椅給蔡姐,“錢這事兒咱們就別讨論了,剛剛我到樓下住院部續了兩萬塊押金,要是不夠,你就再給我打個電話。”
“夠了夠了。”蔡姐沒想到這年輕人為人處世極為老練,心裏更加陪着小心,“那您看現在……”蔡姐這時才去看一眼旁邊老老實實待着的娃娃。
“嗯。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這件事,白飛那邊你也別找他了,有事就叫我,別不好意思。”他低頭看了一下表,“我回家換身衣服也該上班了,就不留了。”
蔡姐連忙應着,幾個人将陳志送了出去。
陳志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其實特別想回頭看看娃娃,但到底擰着,沒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篇文最初的靈感是電影《殺破狼2》,和陳冠希早年的電影《狗咬狗》,有些小孩兒是沒有選擇的,他們活的很陰郁,甚至活的非常邊緣化,但是如果有人願意拉他們一把,他們的生命就會變得非常不一樣。
每個人都有黑歷史,但只要願意改變,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