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陳志那天晚上夢見他了。
娃娃還是老樣子,抱着腿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就笑笑,那笑容特別單純,很像學生時代那些成績很好的小孩,也不說話,整個人就那麽小小的一團。陳志看見他覺得心裏特別酸,就想伸手揉揉他的頭發,結果人就沒了。
夢醒之後他怎麽都睡不着,整個人虛空般的躺在床上,他睡了整整一個長夜,一擡表現在是淩晨三點,窗外一片濃墨重彩的黑,靜的仿佛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了。陳志揉揉太陽穴,随後去窗臺邊抽了一顆煙。
怎麽會夢見他?
陳志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都有一種特別錯愕的蒙,他特別不習慣現在的這種感覺,好像有什麽地方開始不受他的控制,他從小到大一直都過的特別渾,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在女生文具盒裏丢毛毛蟲,初中打同學,高中打流氓,到了最後他爸提溜着他的脖領子把他丢到國外念大學,那幾年他照舊活的聲色頹靡,就是那種網頁上被千夫所指的醜惡富二代。
但仔細想想,他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六歲的時候他媽媽被他爸氣走,不知去了哪個國家不僅沒回來過,也再沒管過他,而他後來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後媽,那些年輕貌美的女人一幫幫一撥撥的竄進他家老別墅的主卧,總是沒過幾天就變成了另一張臉。那個時候沒人管他,他過的既落寞又無辜,照顧他的就是那麽幾個阿姨,明面上對他無微不至,但是背地裏卻叫他是“沒媽教的孩子”。他開始還很生氣,後來慢慢的整個人就想開了,既然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學壞,那就索性/學壞好了。
學好不容易,學壞也不難。他家世好,父親在錢財方面又從來沒苛刻過他,出手闊綽在學生時代是非常博人好感的一件事,他身處在無堅不摧的二代圈,慢慢活成了領/袖的人物,卻沒想,一個半大的孩子竟然讓他變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狠不下心了。
他從看見娃娃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孩子特別的不一樣,他有種奇異的生命力,在那樣昏暗的地方,那雙眼亮的讓人不敢直視,那種求生的渴望讓陳志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頭一緊,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尖仄的刮在他心裏,讓他想起來就覺得疼。
他正鬧心,就聽見手機一響,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開電話,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陳志皺着眉頭把手機翻了起來,陳洲的大名熠熠生輝,他挑了下眉毛,盡管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到底還是接了起來。
陳洲是他哥,同父異母,比他大八歲,他小時候調皮搗蛋那會兒他哥已經出國留學去了,等他出國留學那會兒他哥已經進到公司裏坐上了經理的位置,等他終于學成歸來就發現他哥已經跑到總公司去當總裁去了,八歲的年齡差總讓他有一種好像差了一輩子的感覺,但他爸好歹還是比較通情達理的,雖然他年少作惡,但終究給了他一個子公司的總裁坐坐。
大晚上的打電話,陳洲絕對不會是來慰問他的。
“幹嘛給我打電話?”陳志沒好氣兒的問,兩人交手數載,連最基本的寒暄都不會了。
“呵呵……”陳洲在那邊低聲笑笑,“行啊,你要是不願意和我談,我明天給你打就好了,但是就是不知道那小孩兒能不能等到那時候……”
“你瘋了吧,什麽小孩兒,我怎麽不知……”那個“道”字沒等說出口,陳志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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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敢說不知道嗎?”陳洲的語氣裏充滿了揶揄和嘲笑,似乎覺得他這個弟弟傻到了極點,“行了,既然你說不認識,那我送走了啊……”
“別。”陳志用手搓了一把臉,“你什麽意思……?”
“阿志,你現在真是大了,連聲哥哥都不會叫了……”
陳志聽他這話,氣的直咬牙,誰他媽是你弟弟?老子才不認識你呢!
但是這話他現在不能說,他了解陳洲是個什麽人,惹急了他,他說不準會做什麽事。
陳志舔/了下嘴唇,到底還是叫了,“哥……你想要什麽?”
“呵,你有什麽值得我要的?你有的我都有,你沒有的,我還有。所以,別說要,說不起。”
陳志現在覺得如果陳洲站在他面前他就能揍得他滿地找牙。
“不怎麽樣,我就是在想,如果把他交給爸爸,你覺得會發生什麽事呢?”
聽見爸爸陳志心裏瞬間慢了一拍,他太了解他家老爺子的作風,他想了想說:“你有什麽理由帶他去?”
“就憑你喜歡他。”
陳志愣了一下。
喜歡?會嗎?他沒想過這些。他甚至沒考慮過喜歡一個人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在別人看來,他從小到大從未孤獨過,他身邊總有盈盈繞繞的美人,他和她們做讓人歡喜的事,她們讓他覺得快樂。但是當從陳洲嘴裏提到愛,他渾身就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好像被什麽東西撕開了皮膚,有種透到骨子裏的冷。
“你猜錯了,我不喜歡他。”陳志倚在窗臺邊,看窗外的夜色昏沉的令人絕望。
“那好啊,”陳洲的聲音略微遠了些,像是對什麽人說話,“聽見沒,人家說不喜歡你哦,所以對不起,我要把你賣走了。”
陳洲的語氣輕快,似乎在講什麽有趣的事情,随後把手機繼續放在耳朵邊,“那就不打擾我親愛的弟弟了,少去那些場子玩,真不怕死啊。”
“你到底知道什麽?”陳志略微眯了眼,神色不清。
“唉……”陳洲吐了口氣,“我都知道。關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沒等陳志再說兩句話,那邊的電話就斷了,一聲聲忙音吵在耳朵邊,他心裏亂的數不出來。
他攥着手機有兩秒,随後将它摔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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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洲異常潇灑的撂下手機,回頭看了看地上的那個人。
娃娃沉靜的跪着,低着頭,頭發顯得有點長蓋住了臉,他看不清裏面人的表情。
陳洲自從接到蔡姐電話的時候就知道這回事情可有意思多了,陳志第一次踏進“第七天”的暗場時,陳洲就知道了,但他以為他不過是圖個新鮮,他非常了解他這個弟弟,陳志雖然看似無惡不作,但是其實內心裏柔軟的很,如果他真是心狠手辣的人,那他陳洲就不會安安穩穩的坐在總公司的總裁椅上這麽多年。所以他沒想到他還會再去。
事情有其一其二,沒有再三再四。結果之後陳志不僅來了,昨兒個還親自跑了一趟醫院就為了看個小鴨子。知道這個信兒的時候陳洲都覺得他這個弟弟可能腦子秀逗了,但據回來彙報的蔡姐說,看樣子,陳志還真可能犯了個最不應該犯的錯誤。
陳洲倒是覺得挺開心的,他早年間本來就是個私生子,是因為母親過世才被接回陳家的,但他這個弟弟可是個實打實的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他這幾年一直兢兢業業,就是怕到最後反倒為了他人作嫁衣裳。如今抓到陳志這麽個小辮子,只要他用的好,沒準就能撈點好處。
但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陳志竟然不動聲色,在他聽見自己要把這小孩兒賣走的時候。陳洲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覺得有意思。
陳洲示意娃娃過來點,娃娃擡頭看,然後也沒起身就跪着挪了過去。陳洲一把扣住娃娃的下巴,“你說……他到底喜不喜歡你?”
娃娃的眼睛依舊亮亮的,臉頰被掐的通紅,皮膚蒼白,迎着燈光可以看見他的眼底有一小片青。
陳洲像是看夠了,把手松開,娃娃照舊低下頭,陳洲轉而摸着他的長發,“來,告訴我,你是喜歡泰國?還是柬埔寨?要是你飛去越南也行?随你挑。”
娃娃的身體随着出現的國家名而愈發的抖得厲害,他知道這意味的什麽,這意味着他将永遠無法回來,他會遭受比這裏更痛苦更絕望的生活,他不再會有一條生路,只有死,才能讓他解脫。
娃娃弓着背縮着,半晌過後輕輕的伸手拉了拉陳洲的褲腳,聲音很低:“……求求你。”
陳洲擡起他的臉,看他眼睛水淋淋的,孤絕的看着他,認真的似乎是想從他的眼睛裏獲得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
陳洲笑笑,“沒用的……你看他都不救你,我也不會救你的,去那邊學着乖一點,否則會非常慘的。”說完,他笑着揉了揉他的臉。
娃娃都知道,但他不敢想,他害怕,他身上挂着的傷很疼,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到了那兒,就會更疼。
陳洲戲弄的夠了,擺擺手讓人送他走。
娃娃看見他的手勢,伸手抱住了他的腿,兩只手用力的骨節泛白,他也不說話,就是滿臉淚的看他。
陳洲挑着眉看眼前的這個小孩兒越來越絕望,他眼睛裏的光澤逐漸暗了,仿佛一場就要謝幕的電影,結局已經昭然若揭,沒人能改。
幾個男人把娃娃拽到地下車庫,按着他的頭塞到後座。娃娃的手被麻繩綁着,嘴上封着黑色的膠帶,眼裏布滿了淚。
陳志剛下了車,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車滑過,一張流着淚的臉轉瞬間閃過他的眼睛。
他看見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這麽冷嗎?看來大家現在真是經不得虐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