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丁柏做了一份同類品牌的數據分析,你看了沒?”
陳均趁其他人還未到崗,逮着鄧樂詢問。
鄧樂一聽丁柏的名字和品牌這個詞混在一起就不得勁,他翻了翻白眼,“看個屁,我連他微信都沒有。”
“他昨晚要了我的郵箱賬號,半夜發了一份給我。”陳均聽到鄧樂也沒有丁柏微信,莫名有些內心平衡的感覺,“他以C市為單位,搜集到了本市區內同類型公司品牌注冊的所有數據,再一一對應尋找到每個品牌在線上所銷售的店鋪,根據每個店鋪的方向定位和熱度做了個對比。”
“僅僅只是C市所注冊的同類營銷方向的品牌就有98個,而Myou目前的資金、宣傳、規模,只超過了1.2%家品牌。”
“Myou不夠特殊,它太大衆了。”
他們走的是平價親民路線,為了節約成本和穩定銷售量,款式的風格與網上各大商家的風格大同小異,但卻聘請了專業的設計師和手工師傅,可以走輕奢高定的特色風,卻還在小心翼翼地大材小用。
鄧樂捧着一杯豆漿慢慢喝了口,杯中的霧氣飄上來,模糊了他的鏡片,“那我怎麽知道現在的人喜歡什麽嘛…這還不是在求穩…你被丁柏洗腦了就直說…”
“呸。”陳均恨鐵不成鋼,“現在的人喜歡什麽就是丁柏的事兒了,我這是跟你讨論,你別上升到我偏心的地步來啊。”
鄧樂也不想跟陳均說話了,他只想靜靜。
丁柏永遠來得是工作室最晚的一個,但總能趕在10點前到。陳均特別好奇他為什麽能踩點踩得那麽準時,就是一直沒機會問。
鄧樂又開始催設計稿了,段佳依舊給不出來,導致他幾近崩潰,“為什麽!一條項鏈!都設計不出來!”
“我向你要設計方向,你跟我說親民又高貴,清純又霸氣,誰他媽能找到靈感啊!”好好小姐段佳也開始咆哮。
丁柏端着杯子起身打水,路過正在追劇的陳均,他伸手拔掉陳均的一只耳機,問陳均,“他們為什麽生氣。”
陳均還沒從苦情劇裏回過神來,有些呆滞的看向丁柏,半晌,才徹底清醒:“你來之前接了個私人訂制的單。”
丁柏點了點頭,接了水後順勢坐在陳均身旁,他又問:“為什麽沒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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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陳均有些緊張,一是因為在斟酌用詞,二是因為丁柏就這麽坐在他身邊了,并且丁柏身上淡淡的,卻冷冽的茶香幾乎在他坐下的瞬間就鑽到陳均的鼻間。
“買家身份有些特殊,鄧樂不敢說得太明白。”
“是哪個明星?”
“???”陳均滿臉問號,卻壓低了嗓音詢問丁柏,“你怎麽知道是明星?”
丁柏也同樣壓低了嗓音,笑着回他:“他總說電影節。”
他頓了頓,“但他又在騙自己,我們都會知道是明星。”
雖然丁柏表達得不是很清楚,但陳均也聽懂了這些話的意思,他有些無奈,不知是該無奈鄧樂的智商還是無奈自己跟這種人混一塊兒。
于是他開門見山的告訴了丁柏,“是趙娴。”
丁柏不認識,他起身去桌上拿完手機又折回來打開搜索框,示意陳均輸入人名搜給他看。
陳均沒接過他的手機,只就着他拿手機的姿勢點開鍵盤輸入趙娴二字再點擊确定搜索。
網速很快,趙娴各類宣傳照出現在了頁面上。
“說一個和她很像的明星就好。”但丁柏不認識國內的任何一個明星,他只能舉例外國女星,“安妮海瑟薇。”
陳均一對比,果然對外的氣質挺像的。于是他仰着臉朝那倆人說,“段佳,你就看安妮海瑟薇的仙女樣,設計一個親民高貴清純霸氣的鏈鏈。”
丁柏沒忍住,笑出了聲,“鏈鏈很有意思。”
陳均也笑了,“感謝你對我們B市人的誇獎。”
丁柏沒接話,端着水杯坐回位置上。陳均待他走後,悄悄地吸了吸鼻子,将丁柏所殘留下來的香味盡數吸入鼻間。
陳均是個gay,還是個比較特殊的gay。
鄧樂不太關注他的私生活,便也不知道這回事兒。即便他知道這件事,也不會太當回事。陳均與他從小同穿一條褲子長大,他要是知道陳均是個gay,可能在意的只是陳均是否有暗戀過他。
陳均也沒打算跟他說,因為自己的小秘密太多,怕說一個可能會漏一個,索性不說了。
他高中的時候暗戀同一層樓盡頭那個班級裏的男同學,因為對方優秀得光芒萬丈,體智德美勞全面發展,又正好這位同學與他在同一個青少年宮上興趣班。
只不過陳均是在跳芭蕾,他是在練跆拳道。
大學剛進入校園的時候暗戀大三的學長,因為對方籃球打得好,并且男子氣概十足。陳均守在籃球場,給他送過幾次飲料,但對方卻主動對陳均解釋自己是個異性戀,鋼管直,彎不了。
陳均夾着煙,呵呵笑了,“這不是侮辱人嗎你這,我是欣賞你的球技,可別上升性取向啊。”
除了暗戀的事兒,他還有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現實生活中,他做事進退有度,絕不讓自己走進一條死路。他也浪,但是浪得含蓄,該外向就外向,該內向就內向。
陳均曾經經歷過校園暴力,但是是在校外被人拖進小巷子裏頭群毆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校園暴力,因為這場暴力中大部分參與者都是校外的人。
他從小學習舞蹈,父母說,他的身體就是獻給藝術的,于是除了學習和舞蹈,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勞力,班級衛生除外。
他不會打架,皮膚嫩,性子嬌,磕着碰着都得緩半天。于是那天他被人拖至小巷裏挨了一頓暴揍,又被人踹了一腳使他雙膝跪在一人面前時,他疼得幾乎要掉眼淚。
但他忍住了。
那人問他,最近有什麽好拽的。陳均卻困惑了,他在想自己哪兒拽了。
校園暴力就是這樣,毫無道理,也不講道理,暴力的發起者只憑自己的感受做事。在他的主觀意識裏認為誰的态度不好,便是對他存在意見,所以需要好好教育一番。
這種人只想教育別人,卻不願意屈身吸取中華傳統的優良文化教育。
陳均被教育的原因,就是近來太傲氣了,目中無人的模樣使混混頭子的小弟心生不爽。
于是小弟向校外的老大們尋求幫助,在一次晚自習結束後,月明星稀,校外也沒什麽學生。小弟直接将陳均拖進小巷子裏頭,陳均還沒反應過來,便挨了一頓揍。
到最後所有人都揍爽了,這場暴力才臨近尾聲。角落裏有個男人正抽着煙,見衆人都收了手,他才邊叼着煙向前走來。男人擡腳踩在他肩上,陳均側臉瞥了一眼,是一雙锃亮的軍靴。
“好學生就好好地埋頭讀書,我們這種人通常是不講道理的。”
陳均垂着頭沒說話。
雖然當時被無緣無故揍了一頓,但他卻并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憤怒,因為在他僅剩的意識中,他在恐懼,甚至開始恐慌。
他并不是受虐狂,可他竟然愛上了被一個強勢的男人踩在腳底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渾身止不住的戰栗,興奮、刺激卻又惡心、害怕。
陳均将這一切歸納為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經歷了過多的事件導致的應激反應,所以這并不是他的真正想法。
他不是變态。
他第二天與班主任請了近一周的假期,本來是打算第二天摸底考後再請,但昨晚挨了一頓揍,渾身都疼,索性就提前請了。
班主任是一位初為人母的女性,她沉默了許久,才說,“各科老師都知道了,好好處理自己的事,回來了課業跟不上的話,我們給你開私課。”
“謝謝老師。”他笑了笑,卻牽動了破皮的嘴角,疼得他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趙娴一直在哭,從進門看到他一身傷的時候,哭到了半夜律師打電話來與她溝通本次交通事故的解決方案。
她抽抽涕涕地,連話都說不完整。而陳均躺在床上,卻在想昨晚被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他太過悲傷,除了這件事,他無法找到一件能跟父母雙亡的悲傷所持平的悲傷事件。
鄧樂是個傻大缺,待他父母下葬後,拉着他去電玩城打游戲。鄧樂在跳舞機上肆意地扭動自己笨拙的身軀,引得周邊的人哄笑不止,他還囔着,“寶兒你看我跳得咋樣,牛不牛批!”
陳均懶得理他。
他正看着電玩城裏熱鬧的人群,每個人都很開心,他內心頓時有些不平衡。陳均想離開了,擡眼卻見那天的混混頭子正倚在夾娃娃機旁,手裏夾着煙,卻沒點燃,看着身前正在夾娃娃的小女生。
他手上端了一籃子游戲幣,每當小女生向他要幣的時候,他都會開口說句話,陳均離得太遠,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只看見小女生讨好地用臉蹭了蹭男人的手臂。
有一次男人說了挺長的一段話,女生沒有回話,也沒有讨好的動作,他突然就伸手掐住女生纖細的脖頸,強行使女生側過身子與他對視。
陳均見狀猛地起身朝娃娃機的方向沖去,他拽開男人的手,将女生護在身後,沖男人一字一頓道:“我會報警的!”
“你報啊。”男人毫不在意,甚至盯着他身後的女生,笑道:“來你告訴這個小弟弟,你是我的什麽東西。”
“先生的狗。”
她這麽回答。
陳均感覺自己的三觀頃刻間崩塌得無影無蹤,他甚至有些難以呼吸,鄧樂依舊還是處于狀況外,他走上前攬住陳均,問他是不是想夾娃娃。
“來寶兒,哥們給你夾個沒穿褲子的蠟筆小新。”
陳均不想說話,他瞬間感到很疲憊,看着女生心甘情願地跟在男人身後離開。
陳均喃喃,“鄧樂,為什麽有人想做狗。”
“啥!?”鄧樂手裏拿着蠟筆小新,怒道,“你太難伺候了吧!剛給你夾了小新,你又擱這兒跟我要小狗!”
陳均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