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陳均是被熱醒的,渾身汗涔涔,像是剛從開水裏撈出來一樣,還冒着熱氣。
他睡意惺忪,伸手往旁邊摸索了一下卻沒摸到人,瞬間清醒坐起身來。
丁柏不在床上,但床上有他睡過的痕跡,還殘留着一些餘溫,這讓陳均稍感安撫。
他擡頭看了眼空調,空調徹底宣布罷工,連“嗡嗡”聲也不再發出。
陳均無奈,起身下了床打算去找丁柏,剛出房門便見到了站在窗邊抽煙的他。背着光,夕陽餘晖灑落在他身上,棕黃的發絲與它融為一體,讓陳均突然有些恍惚。
丁柏聽到動靜,緩緩轉過身來,有些驚訝陳均就醒來了。
他輕聲道:“你只睡了一個小時。”
“空調壞了。”陳均抽了張紙出來擦汗:“熱死了。”
丁柏輕笑,掐滅了才剛點燃未抽上三口的煙朝陳均走去。他将陳均額前濕漉的碎發撩到一旁,露出他那光潔的額頭,落了一個吻。
他說:“鹹的。”
陳均也親了親他的下巴,吧唧嘴仔細品嘗一番,而後得出結論:“我的。”
丁柏笑意加深,嘴角向上揚,顯得唇珠更明顯了。陳均很喜歡他的唇珠,在他英朗清冷的臉上增添了一絲兒柔意,不女氣,也不會過分突兀。
陳均伸手劃過他的鼻梁,清晰的唇峰,最後落在丁柏的唇珠上。陳均收手捧起他的臉,将他的頭拉低一些猛然吻上去,細細地舔着丁柏的唇。
丁柏摟住陳均的腰,單手摁住他的後腦勺,回應他突如其來的吻。
夕陽的光,從黃色漸變到橙紅,又消失不見被暮色取代。陽臺處的光,從明亮到昏暗,再到皎潔月光鋪滿了整個陽臺區域。
窗外蟬鳴聲此起彼伏,同比于白日,它們鳴叫得更嚣張了一些。陳均家在五樓,正好是院子裏一棵香樟樹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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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區過于老舊,物業也沒有繼續作為,以致于這棵香樟樹肆意橫向生長,遮掩了好多戶人家的光線和視野。
每戶居民都将伸進自家窗戶裏的樹枝掰折随意往樓下扔,滿地的樹杈經過風雨的洗禮,和炙熱陽光的暴曬成了枯枝,脆得只需輕輕一壓就能破碎。
陳均剛進小區的時候,還拉着丁柏踩了幾根樹枝玩兒,咔嚓咔嚓的聲響令人心煩。
但夏蟬喜愛貼在這棵樹上,這棵樹又大,枝葉又茂密,整棵樹上大概都是蟬,這頭稍微停歇了,那頭又開始鳴叫,沒有片刻寧靜。
陳均被丁柏親得嘴唇發麻都快沒了知覺,他輕輕地推了推丁柏的胸膛。
丁柏停下動作,與他額頭相互抵着,大拇指在陳均嘴角處緩緩摩擦着。
“怎麽了?”丁柏問。
陳均伸手覆上他在撫摸自己臉的那只手:“嘴疼。”
丁柏低笑,聲音很沉,微有些啞:“乖,小貓。”
陳均聽到丁柏這樣喊他,他很開心,笑眯了眼。
兩人沒再說話,安靜地站了會,窗外的蟬鳴聲愈加清晰,在無聲的夜裏放大,令丁柏難受到隐約有些頭疼。
他松開陳均,打算往門口處走去,陳均突然拉住他,問他去做什麽。
丁柏扭頭看着陳均,目光卻不受控制地略過了陳均,看向窗外寂靜的夜,好奇這樣惱人的聲音到底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陳均也順着他的視線去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花樣, 他問道:“您怎麽了?”
丁柏陡然收回視線:“我去開燈。”說罷,轉身要走。
“別開燈!”陳均急忙阻止了他,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神神秘秘地說:“我帶您去看個特別好看的地方。”
丁柏疑惑地看他。
陳均拉着丁柏大步往前,路過客廳,去到走廊盡頭的那間禁閉的卧室門前。他伸手握住門把手,莫名猶豫了半秒,還是按了下去。
這是一間大且空蕩的卧室,除了地面和牆壁外,什麽也沒有。
“這是我自己的舞蹈室。”陳均開口向丁柏解釋:“雖然不大,但平常練個基本功沒什麽問題。”
于舞蹈室這個詞的定義來說,這間房确實不大。但要比較基本卧室正常的面積平方來算,這間房很大。
陳均擡手開燈,卻發現頭頂那盞燈怎麽摁開關都沒有任何反應。
他在黑暗中聳了聳肩,也不知道丁柏有沒有看見,惋惜道:“燈壞了,只能明天白天帶您來看了…”
丁柏沒回話,他借着窗外洩進來的月光,努力尋找這個房間的特殊點。
他往前走了幾步,微側臉,看到了鏡像中的自己。右手邊一整面牆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鏡,最上方留了半米的空白處。
鏡面被月光照射,折射出一片冷白的光,打在丁柏的身上。
“現在這裏不是很好看,要等到白天,一整個房間被自然光所籠罩的時候才好看。”陳均倚着左手處壁挂的把杠跟丁柏形容有多好看,是怎樣的好看。
他一直在說話,并時不時伸手比劃了一下,想令丁柏更加深入、清晰的理解。
“夏天的中午,這邊鏡子會反射出大片的光斑,就落在您站的那個位置。”
陳均笑了笑,回憶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很溫暖。”
丁柏待他說完後,輕聲喚他:“陳均。”
“嗯?”陳均站直了身子,走到他身邊,“怎麽了?”
丁柏卻沒有立即回話,他看了陳均的臉,停頓了幾秒,又側臉去看那面牆鏡。
“你跳舞的時候,是什麽模樣的。”
陳均聞言愣住了,他也順着丁柏的目光看向鏡子,鏡子裏他就站在丁柏的身邊,緊緊依偎着。
他個子不算太高,只在丁柏的鼻梁處。丁柏總有一身說不清道不明的貴氣所在,大概是他的長相清冷,眼神也不是那麽随和,看人的時候喜歡微擡下巴,腰杆挺得很直但又不刻意。
段佳說他是高嶺之花,陳均其實也這麽覺得。他比網絡上或是圈子裏的那些高嶺之花要有人情味兒,但卻比他們多一些與生俱來的疏離和矜貴。
這麽想着,他在這樣的空間裏突然有些恐慌,怕丁柏是轉瞬即逝的幻想。陳均抱緊了丁柏的手臂,回他的話:“我跳舞不是很好看…”
丁柏回頭,親吻陳均的臉頰,“你很棒。”
陳均回吻他的唇,“您先別誇我,我怕您以後會失望。”
話落,丁柏低頭銜着他的唇,加深了方才陳均的那個吻。他步步緊逼,迫使陳均不停地向後退,直到将陳均壓在了把杆上,丁柏的動作才放柔。
陳均的腰卡在把杠處,被硌得生疼,他回應丁柏的動作一頓,“嘶”了一聲。丁柏似是有些惱他停頓的行為,在他唇瓣上輕咬一口。
“你分心了。”
陳均欲哭無淚:“我的腰被這個欄杆硌得疼…”
丁柏看了眼他腰處,但一片漆黑看不真切,于是他伸手摟住陳均的腰,将自己的手抵在把杆上。
餘光瞥見了那面牆鏡,鏡中,兩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陳均被他緊緊箍在懷裏,這樣的姿勢讓丁柏感受到了足夠的安全感。
他心裏長舒了一口氣,甚至恍惚覺得自己不需要再那麽緊張,整個人進入了前所未有的舒緩中。
但丁柏知道的,這并不真實,只要過了這陣,等到天光破曉之際,一切安心都将被撕裂,絕望又會撲面而來籠罩他。
只有黑暗能夠使丁柏平靜。
丁柏突然有些無力,他在陳均頸間蹭了蹭,聞着陳均身上淡淡微香,丁柏仔細分辨了一下,是GreyVetiver.
他怔了怔,開口問陳均:“你今天噴了香水?”
陳均很快就給到了丁柏答複:“是啊,怎麽了?”
“GreyVetiver.”丁柏直起了身子,垂眼看他:“是嗎?”
霎時,陳均猛然想起了什麽,他整個人有些緊張,喉嚨微微發幹,耳根開始滾燙起來,“是啊…怎麽了?”
他有些害怕丁柏知道他前期的變态行為,出于自尊和羞恥心,他并不想告訴丁柏自己之前做得那些難為情的事兒。
“你是不喜歡我送得東西嗎?”丁柏與他糾結的點不一樣。
丁柏在焦慮,同時也在焦躁,他想知道陳均是不是不喜歡他送得那些東西。越是這樣想,他越難受,手肘處疼得他無法将手支撐在把杠處。
陳均很疑惑,他問丁柏:“您在說什麽?”
丁柏的情緒臨近崩潰邊緣,他垂着頭,渾身發麻,關節處疼痛不已。他極力控制自己的語調,輕聲跟他說話:“我沒有送過你這瓶香水…你并不适合這個味道,我送過适合你的東西,也買了許多适合你但還沒來得及送給你的東西,陳均,你再等等好嗎?”
這是丁柏第一次在陳均面前說過那麽多話,他的語調從輕緩到激動,從激動又平複到輕緩,話裏的每一種情緒都讓陳均無法分辨出他的想法。
丁柏的聲音都在帶顫,陳均握住他的手,應和他:“我知道的,我會等着,您看行嗎?”
“你要乖。”丁柏親了親他的眉尾,“答應我好嗎。”
陳均點了點頭。
他感受到了丁柏的情緒波動,他想着,如果丁柏是因為他沒有噴他送的香水而惱怒,他可以做解釋的。
可現在的丁柏太激動了,陳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陳均微張了嘴,最後還是沒有說話,而是親吻了丁柏的唇做安撫:“我很喜歡,也很珍惜您送給我的一切東西。”
丁柏聽着陳均的聲音和他的話,覺得這個夜晚更令人恍惚。
晚上陳均破天荒的沒有吃晚飯,他不是不餓,也不是不想吃,只是看丁柏興致不高,便不敢提吃飯的事兒。
從舞蹈室出來後,陳均立馬關上了房門,他覺得這間房有邪氣,丁柏一進去整個人就不對了,竟然還糾結他噴得是什麽香水。
空調沒有産生奇跡而轉好,于是陳均從櫃子裏搬出了一臺極其有年代感的小電扇放在床尾,插上電測試電扇是否能用。
好在小電扇比空調給力,能運行,還不會“嗡嗡”響。
他原本并沒有打算搬出這臺電扇,因為他想帶着丁柏去酒店住幾天,畢竟空調吹得比電扇要舒服得多。
但丁柏冷聲拒絕了。
當晚倆人都睡得早,陳均以為自己能抗餓,結果半夜被活生生餓醒,睜着眼看向天花板,打算數羊使自己強行入睡。
睡前,陳均見丁柏吃了許多小瓶大瓶的營養補充劑,便也讨了一顆吃,吃後發現根本抵不上任何用處,該餓還是餓。
他翻轉了身體換個姿勢繼續醞釀睡意,丁柏突然抱住他,問他:“睡了嗎。”
陳均轉過身,與他面對面:“沒,剛剛醒來了。”
“嗯,聽到聲音了。”丁柏伸手将他撈進懷裏,“很抱歉,今晚你是不是沒吃飯?”
陳均點了點頭,“是我們都沒吃飯。”
丁柏靜了片刻,他微嘆息,又道了一聲歉:“起來點個外賣吧。”
這個點也就只有燒烤等夜宵店正在營業,陳均打開手機翻了一圈,除了燒烤就是烤串。
他将手機屏對着丁柏上下翻滾兩下,問丁柏吃不吃這些。丁柏看了兩眼說不用,于是陳均點串的時候毫無顧忌。
在點單頁面看到雞爪和翅尖那一瞬,陳均突然想到了網上各類科普視頻,他有些好奇,扭過頭問丁柏:“您們那兒是不是都不吃雞爪和雞翅的呀?”
“看個人。”丁柏喝了口水,繼續看手機:“但我不吃。”
外賣送達時已經近兩點鐘,整個小區都沉靜了下來,只有兩三戶人家還亮着燈。
他下單沒填具體的單元樓號,小哥找不着位置,便打了個電話喊陳均下來拿。
陳均是拉着丁柏一塊兒去拿的,路過那滿地樹枝,又腳癢得慌非要去踩,“咔嚓咔嚓”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異常清晰。
于是陳均被正在巡邏的保安大叔教育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