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和那位大人的初次會面算是不歡而散，畢竟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來說，必定不會讨那位大人的喜歡的。
他能夠看出來，那位大人，顯然更喜歡他身後那個侍從那樣的性格。
愛憎分明，忠誠正直，就是帶着的那點子小心思都顯得直白透明得可愛。
就像是曾經的阿藻那樣。
如果不是确定那位大人對阿藻沒那個心思，他都要以為自己會有一個幾乎是不可戰勝的情敵了呢。
說起來，那位大人的近侍似乎有點像是……
每隔幾年總是要參加高天原的群宴的伊勢羽想了一會兒，忽然就明白了那位大人的近侍大概是什麽身份。
“阿九。”他輕聲叫了一聲他的侍從。
“陛下。”阿九跪在了他的身側。“替我傳個信……”伊勢羽剛想說什麽，忽然又頓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失笑，“想來以那位的能耐，應該早就知道了，我又何必去多事。”這麽想着，他又把心思轉回來，問阿九近期有沒有什麽新的消息。
不出伊勢羽所料，高天原的那群神明除了喝酒聚會之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可做，偶爾別出心裁的幾個游戲到最後都會因為衆口難調而變得索然無味，到了最後，也只有吃吃飯喝喝酒看看歌舞表演才算得上是唯一的樂趣了。
只可惜，這樣的樂趣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種枷鎖，所以除了必要的宴會需要出席之外，其餘的各種小道聚會，伊勢羽都是能推就推，推不了就讓阿九代勞的。伊勢羽盤算了一圈下來，到最後發現自己竟然除了寮辦和阿藻之外，自己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娛樂。
不，準确來說，阿藻也并不是他的娛樂而已。
“說起來，近期我倒是聽說了一個傳聞。”阿九并沒有帶來什麽有趣的消息，除了最後那個能讓伊勢羽小小地打起精神。“聽說……近期似乎有高天原的神祗在接觸域外的神系。”
“哦？那群眼高于頂的大人們終于也有興趣去接觸殼子外的存在了？”域外的神祗，伊勢羽早在用陰陽師的身份加入寮辦到各種各樣的新世界去做任務的時候就有接觸過不少，有些和高天原的神祗們一樣高傲愚蠢，有的，則非常有趣。
他曾經誤入一個魔法系為主的世界，在時間的縫隙中遇見過自稱為次元的魔女，并且和對方交換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同時也和那個魔法系的統治者品茶聊天，并且給對方在創造那種有趣的卡牌體系的魔法時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議。
也曾經接觸過兇惡詭異的危險世界，在被各種各樣所謂的“念能力”的包圍下逃出生天，并且和那個世界中堪稱兇惡至極的狡猾的盜賊頭子做過不少互相坑害的交易。
“聽說，是以二代神系為首的那群主戰派……”阿九在沒敢直接提到那群神明的名字，他害怕被那群已經活了太久的神明感應到，所以只能語焉不詳地暗示伊勢羽。“……”伊勢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就開始揣測那群喜歡做任何事情都付諸武力的神明到底打算幹什麽，莫非是想要再一次掀起大戰嗎？
想到這裏的時候，伊勢羽又想起了那個因為無聊而和自己成為了同僚的那位大人。“據你所知，那位大人參與了嗎？”他指了指寮辦的信件，指代了那位目前名號為“夏淺川”的神明。“不，我并沒有聽說那位大人也參與其中。”阿九搖搖頭，神色非常篤定。
畢竟那位大人隐姓埋名了這麽久，說不準是因為二代神都沒有能夠找到他到底藏在哪裏。
又或者……自從那位大人的神職被替代掉之後，他已經逐漸被新一代的二代神系淡忘了。
“那就不管他們了。”伊勢羽聽到阿九這樣回答就做了決定，畢竟他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小神，哪裏有那個資格去參與二代神系和域外神明的争鬥呢？
“關于玉藻前大人離開那位大人之後的行蹤……”看伊勢羽興趣缺缺的模樣，阿九就非常識趣地把話題轉移到了玉藻前的身上。在知道他家陛下并沒有在那位大人的身邊看到玉藻前大人之後，他就已經着手去調查玉藻前大人接下來的動向了。
只可惜，以往算得上是百試百靈的蔔卦這一次卻并沒有顯示玉藻前大人接下來的去向。
能夠造成這種情況的，一般就兩個原因。
一是玉藻前大人将自身的動向屏蔽了，二是，有人幫助他把卦象擾亂了。
據他所知，擁有這種能力，并且和玉藻前大人還有一定淵源的，也不過就是那幾個人。
比如說，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是晴明呀……”聽到阿九的推測之後，伊勢羽點點頭，回想起那個一頭白發，說話風趣幽默的陰陽師時嘴角勾起，眼神帶了點暖意。在伊勢羽的認知裏，安倍晴明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陰陽師，也是一個非常年輕而且有着相當書生意氣的少年人。不同于陰陽寮的霧霭沉沉，他有着相當銳氣的一面，這點曾經讓他覺得很有趣。
雖然自身早就沒了這種正直而活潑的一面，不過伊勢羽向來喜歡這種人。
善良的，聰慧的，并且非常有活力的少年人。
不得不說當天皇還是有一定好處的，比如說他可以因為覺得有趣，就經常性地召見那個孩子，并不慎讓那個孩子看到了阿藻的真面目。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年輕人居然沒有當中揭穿阿藻的真實身份，不過伊勢羽在那一瞬間，內心還是閃過了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感激。
阿藻的存在，代表着他為數不多的自由。
“聽說那孩子也成為了神明，下次就找個機會去見見他好了。”伊勢羽這麽說着，阿九就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麽了。
打探安倍晴明的住所，并且将查明玉藻前大人是否在對方的住所中，然後一一禀告陛下。
晴明的卦算能力很好，不然他不會有能力屏蔽天機不讓任何人算出玉藻前如今的住處，不過他卻覺得玉藻前的卦算能力比他還要強上一籌。比如說在他的庭院裏住得好好的玉藻前，某一日突然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連找他道別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他前腳離開，後腳晴明就迎來了一個并不在他預想之內的客人。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貴客啊……”晴明還在聽式神跟他告狀玉藻前大人一言不發就離開了，等到下一秒，他就迎來了阿九和伊勢羽。打開蝙蝠扇遮住了自己緊抿着的嘴，晴明的眼裏卻沒有來得及遮掩住一閃而逝的不悅。
“晴明呀，我突然想你家的茶了。”伊勢羽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在未得到庭院主人的同意之前，他沒打算直接闖入對方的居所。
他是來找他的阿藻的，不是來找茬的。
“能讓陛下想念我家的茶，那可真是晴明三生有幸了。”安倍晴明看了笑眯眯的伊勢羽好一會兒，這才眯着那一雙細長的狐貍眼，示意身邊的蜜蟲将對方迎進門來。
并不覺得對方用妖怪作為式神迎接自己進門非常失禮的伊勢羽甚至笑眯眯地和蜜蟲道了謝，在得到那位式神左腳踩上右腳的回應之後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狐貍眼上。“……晴明呀……”他這麽感嘆着，在成為神明之後終于能夠将內心的感慨完全吐露。
“你長大了，也變醜了。”
“……”安倍晴明的嘴角一抽，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應這句感慨的他只能裝作沒有聽見。
“蜜蟲，去将庭院的茶采來。”他吩咐着，并且邀請伊勢羽以及他身後的阿九一同入座。
伊勢羽是沒什麽意見的，不過阿九卻低下頭恭敬地将自己的身體退到了房間之外。
“茶葉的采摘和烹制還需要一定時間，陛下有話不妨直說。”安倍晴明看着面前年輕的男人，淺藍色的眼睛裏全是對方的倒影。
在他看來，面前的這位陛下除了變得年輕了之外，背脊似乎比起他曾經見過的時候要挺得更直一些，除此之外，那種渾身萦繞着的矛盾感，以及看上去淡然如白水，實質上卻深沉如墨一般的違和感仍然久久不去，讓他這種非常敏感的人始終覺得不适。
“最初見你的時候，你臉上那種難受的感覺連掩飾都不想掩飾……長大了之後，你就變得非常虛假了。”面前的這位陛下笑眯眯地看了他許久，然後又說出了一句噎住了他的話。
“陛下說笑了，人都是會成長的。”安倍晴明溫和地笑着，就好像完全沒有聽懂伊勢羽這句直白的挖苦一般，心裏卻悄然緊張了起來。
“阿藻肯定是更喜歡曾經的你的。”伊勢羽看着面對自己笑得無懈可擊的安倍晴明，良久嘆了口氣，終于主動提到了玉藻前。
“來了！”晴明的的心一定，就像是懸空的那把劍終于落下來了一般，突然間又覺得不緊張了。
“我就只是來喝茶而已。”他剛想回答什麽，就看到坐在他對面的陛下豎起食指抵在自己唇前，然後露出了一個越發愉悅溫和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