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憶)

“失而複得”之後,林厭的心态就變了。

他不會再無條件符合遲縱,去說一些違心的、讓對方高興的話語;他不能再淡定的看着那人對林溪月獻殷勤,他會不快,會傷心,會煩悶……會嫉妒。

是的,起初單純的羨慕随着愈發孤注一擲的情感逐漸扭曲,他嫉妒林溪月,不是優越的出身,不是無慮的童年……只是因為他能什麽都不做,就輕而易舉的獲得遲縱的心。

可綜上所述的所有,也只不過占據了林厭心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角落,那裏存放着他所有的陰暗與妄念,他的目光是清明的,理智是清醒的,他不會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影響他的判斷……

因為時間太有限了。

他們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顯得如此珍貴,林厭一點也不想浪費。

所以他陪着遲縱,他帶他去他喜歡的游戲城,路過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娃娃機時,林厭不由自主的看過去,只是這一次,機子裏的玩偶早就變了不知道幾輪,這次是一排盤起來的白狐貍,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看起來十分可愛。

遲縱看到娃娃機就走不動了,買了一筐幣摩拳擦掌……結果在連連吃癟後失去了信心,垂頭喪氣的把剩下的一點塞進林厭手裏。後者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投了一枚,結果在甩動抓鈎時帶到了後頭挂在牆上的,只聽咕咚一聲,娃娃滾進了出貨口……

林厭有些哭笑不得的撿起玩偶,“你還要玩麽,我再去買點幣?”

遲縱的心态有點崩:“……不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遲縱再沒碰過娃娃機。

而林厭抓到的那只,則在他去遲縱家叫他起床的時候,悄悄擺在了對方床頭,算是一點兒無傷大雅的小私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在遲少爺慢慢失戀的陰影中漸漸走出來的時候,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遲羽懷孕了。

林厭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媒體已經同步炸了好幾輪……這倒不是因為他監管怠慢,而是因為遲羽直接大着肚子聯系到了媒體,自己把事情捅了出去。

未成年Omega在學校懷孕,對象是上次幫過他的權貴少爺,兩人私下時常混在一起,有過不少桃色新聞,但卻因為遲羽私生子的身份,而被刻意冷落了下來——這也是校方和遲家長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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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縱的父親哪怕再偏愛遲羽,也不是能放任他影響遲縱——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的理由,放任不去管是最溫和的處置方式,只要遲羽老老實實的畢業,未來可能會被配給名門的Alpha作為聯姻,對于Omega來說,其實也算是一條不錯的路了。

可惜遲羽明顯不是這般善罷甘休的人,在上次受到警告之後,他再一次嘗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公,這出醜聞,多少有些報複遲家的意思……還有就是,用輿論的壓力迫使趙家與他簽訂婚約。

在事發之後,林厭等一幹學生會被拉去開了三小時會議,畢竟兩人都是學校的學生,在校內發生這種事,多少與他們的管理有一定關系。事實上,因為學校地位特殊,入學的又大多是富家子弟,各方面的設施十分完善,針對Omega的學生也會有特殊保護,比如說發放應急抑制劑和警報器等等……每周還有定期體檢,用來檢測荷爾蒙波動,記錄和預測**期的時間,**時也有相關針對方法。

在這樣的重重保障下,Omega幾乎沒有成為受害者的可能,除非他自願放棄所有保護措施,自願讓Alpha**标記……而遲羽很明顯是後者。

Omega一生只能被一個Alpha标記,不公平的是,Alpha卻可以标記多個Omega。而被标記的Omega将只能被标記者擁抱,不然未來的每一次**期,都将成為他們難以承受的酷刑……遲羽能做到這一步,基本是已經瘋了。

最讓人覺得可悲的是,趙家目前似乎并不想接受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而趙家的少爺也在事發後第一時間被家人接回,而遲羽也被暫時關在Omega專屬的醫務室裏。

看着眼前天花亂墜的新聞,嗅到了爆點的媒體毫不吝啬的用上了所有誇張的詞語,領導在臺上喋喋不休的發言,而林厭卻只覺得頭疼萬分……在這樣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卻忍不住想起遲縱。遲羽這麽一作,肯定會牽連到遲家名譽受損……他希望對方能冷靜點,至少要等到他散會。

結果會開到一半,趙家派的律師到了場,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他們不會負責,要學校出面調和給遲羽做腺體割除手術……這個手術會給Omega的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手術失敗還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遺症。由于遲家至此不曾發聲,校方也不好率先開口,兩邊正僵持着,林厭卻突然收到他事先安排在醫務室看守的同學發來消息,說是遲縱出現在醫務室門口說要見遲羽,态度十分強硬,誰勸也沒用。

現在大部分領導的注意力都被趙家吸引了,反而沒人去在乎遲羽如何,如果遲縱強闖的事情被發現,難免要遭受處分……林厭咬了咬牙,借着肚子痛為借口,中途離開了會議室,一路狂奔趕往事發現場。

路上他給遲縱的手機打電話,卻始終沒人接,他轉而給看守打,卻率先接到了對方打來的。

“林、林哥我們沒拉住,他強闖進去了……”對方的聲音都在發抖:“我們不敢鬧大動靜,怕引起警衛的注意。”

校園裏的近衛一般都是四處巡邏,校方對遲羽并不上心,遲縱靠着身份要想闖進去,倒還真沒人攔得住……何況就算他要見,那也是遲家內部的事情,外人都不好插話,所以在看護這方面就顯得更加敷衍了。

但林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太清楚遲縱沖動起來的樣子……遲羽再怎麽說,也是個Omega,現在還有了身孕,若是發生暴力事件,對于遲家現在的輿論只是雪上加霜。

當他火急火燎的趕到,氣都沒來得及喘勻,就直接沖到病房門口:“人呢……?”

負責看護的是個年輕的女性Omega,這會兒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指了指房間閉合的門:“進、進去好一會兒了……但似乎沒什麽動靜。”

林厭愣了愣,下意識皺起眉,擡手隔開看護的醫生:“抱歉,麻煩你去外面等着好麽?”

對方呆呆的點了點頭,跟着學生會員走了出去。

“你們也退下吧。”看向緊閉的房門,那種不好的感覺又上來了……待到屋子裏只剩林厭一人,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濃郁的、香甜的信息素,毫無預兆的襲擊了他。

那是經過人工提煉加工的、人造信息素的味道……由于長期注射Alpha激素,林厭對這方面還算了解,正常的Omega只會在**期的那幾天裏,荷爾蒙達到巅峰值。而就算是那樣,也不至于會到這般程度,何況信息素裏的味道并不單一,有花香、草木香、甚至是蛋糕牛奶等食物的氣味,雜亂非常……就連林厭這樣的僞Alpha在聞到的瞬間都會心跳加快,一股熱流自體內而發,湧向小腹。

他連忙屏住呼吸,又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這才沒陷入到Alpha的本能裏去……林厭擡起頭,一手捂着口鼻:“遲縱!”

回答他的是一陣激烈且急促的喘息聲,素白的房間裏,床幔之後隐約可見淡淡的人影,林厭上前扯開那塊布,就見遲縱側身躺在床上,英俊的眉眼被汗水打濕,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他似乎在忍耐着什麽,粗重的喘息裏夾雜着火星,額角的青筋凸顯,雙手緊握成拳,血管爆起,整個人都在止不住的發顫。

林厭摸了摸對方的額頭,仿佛觸到了一塊燃燒的碳,他吓了一跳,伸手想将人扶起來,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遲羽坐在房間的角落裏,輕薄的病號服貼在他可以說是瘦弱的身軀上,唯有懷孕了幾個月的小腹唯有些弧度。一雙幽黑的眼珠深陷在凹進去的眼眶裏,笑起來時牙齒森白,像只活着的骷髅。

“居然沒有用啊……不應該啊。”遲羽的聲音嘶啞怪異,輕飄飄的,叫人毛骨悚然:“沒有Alpha能在這樣的信息素下保持清醒,難道說……你也不是Alpha麽?”

林厭警惕的眯起眼,并沒有理會對方的話,彎腰将手臂穿過遲縱的肩膀,試圖将他托起來……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遲羽的聲音幽幽的回蕩在房間裏,陰魂不散:“我知道你……你也是私生子,對吧?雖然你看起來比我風光……可也風光不了多久了。”

他說到這裏,将臉頰埋入掌心的骨骼裏,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我們都不是Alpha……就注定……會被踩進塵埃裏……”

笑着笑着,他似乎又哭了出來,聲音裏帶上了哽咽。

林厭對此充耳不聞,只滿心想着怎麽把遲縱從這個全是信息素的房間裏搞出去,因為防止被看護者有自殺行為,房間裏是沒有窗戶的,僅憑大開的門并沒有用……

而遲縱這會兒已經在瀕臨崩潰的邊緣,意識模糊的他含混着似乎在叫着什麽,滿頭大汗的林厭沒心思去聽,發現扶不起來之後,他便轉換為背……當對方滾燙熾熱的身體整個壓在背上的時候,林厭的膝蓋都在發抖。

他咬咬牙,一鼓作氣往前走出了幾步,身後的遲羽又哭又笑,渙散的目光望向兩人離開的方向,牙齒咯咯作響。

像是詛咒一般似的,遲羽道:“我等着你摔下來……摔得比我更慘。”

下一刻,随着“砰”的一聲巨響,他扭曲的面龐被鐵門阻隔,再看不見。

等林厭叫人幫自己一起把遲縱送回自己寝室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他沒敢讓校方知道,頭一次動用私權将事情暫且壓制了下來,直至這會兒還緊張的指尖發麻。用冷水擦了把臉,林厭從拉開床頭的抽屜,裏面放着各式各樣的藥劑,其中就有Omega信息素的抵抗劑。

這是他之前為了防範于未然準備的,卻沒想到會用在遲縱身上……熟練的将藥劑注入針管,林厭來到床邊,剛擡起對方的手臂,沉睡的遲縱卻突然睜開了眼。

下一刻,酒精的氣息在瞬間被點燃,不同于Omega的缱绻**,它更像是一顆突然爆炸的炸彈,林厭的大腦有短暫的空白,等他反應過來時,卻已經被對方撲倒在了床上,而準備好的針頭不知道丢去了哪裏。

“遲縱,你冷靜點……”林厭扯着對方後腦的發茬,将已經陷入被動**的Alpha從頸部扯開……這是下意識的本能,野獸會在撲倒獵物的那一刻尋找弱點,也就是後頸的腺體。

遲縱的眼睛雖然睜着,但瞳孔已經散了,布滿血絲的眼白格外猙獰。他呲着尖牙,像只吃不到肉的惡犬,滾燙的呼吸噴灑在林厭臉上,後者咬了咬牙,對着Alpha的臉就是一拳。

“看清楚我是誰……!”

他這一下全然沒有客氣,遲縱的牙齒劃傷了口腔,他舔着傷口處溢出的血,五指抓着林厭的手腕,力道之大近乎将骨骼捏碎……

“溪……月……”

染血的嘴唇顫抖着,少年本能呼喚着心上人的名字,他擰過對方的手臂,将其翻過來按在身下。林厭瘋狂的掙紮着,手肘毫不留情的捅向遲縱的要害,可進入了逆向**的Alpha仿佛屏蔽了嗅覺,而血液卻只會讓他更加興奮。

“你媽的……放開我……遲縱!”身體被壓住了,少年毛茸茸的腦袋蹭在他肩頭,像只輕嗅着獵物的獸。

可最諷刺的是,他的嘴裏,卻仍然執念似的,呼喚着林溪月的名字。

林溪月,林溪月。

這三個字如同魔咒,困了他二十年、壓了他二十年,仿佛只要有了林溪月,林厭就不配存在。

什麽時候都是林溪月——快樂是因為他,難過也是因為他,喜怒哀樂都與這個名字脫不開關系,就算到了**期時,意識被本能占據,你仍然只想要他。

那麽我呢?為你付出、陪你開心、想要放棄卻最終越陷越深的我呢?你的心裏,有我哪怕一點點地位嗎?

林厭的心冷了,在這個混亂不堪的瞬間,心頭那苦苦壓抑的黑暗肆意瘋漲——帶着最後一絲希望,他撕扯着啞到不成聲音的喉嚨開口問:“遲縱……我是誰?”

其實他什麽也不想要。

他只是想……想在這樣一個狼狽錯亂的時刻,想要從對方口裏聽到屬于自己的名字……他只想讓遲縱認出他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回答林厭是後頸傳來的劇痛,Alpha尖牙刺破了脆弱的表皮,深深埋入之下的腺體中。

烈酒的味道燒灼着每一根神經,他疼得渾身蜷起,眼前陣陣發黑,在昏迷的邊緣掙紮了許久,好不容易找回一絲神智,聽到的,卻仍然是那個人的名字。

不是他。

從來不是他……

強烈的不甘席卷而上,潮水般鋪天蓋地的吞沒了理智。

喉頭湧起泛起一股鐵鏽的腥甜,又被生生咽下——林厭臉色慘白的閉上了眼,徹底放棄了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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