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饒是林厭,也覺得現在的場面有些許尴尬,他輕咳了一聲,目光越過還在石化的遲縱,撞上了林溪月震驚的目光:“……你怎麽上來了。”

“我……我就是擔心你們……打起來……”林溪月有些艱難地找着借口,這會兒他全想明白了,為什麽哥哥對那人如此厭惡,以及那個只存在于對話中的孩子,再加上……林厭畢業後的那段時間為什麽會那麽虛弱,以及重逢後遲縱莫名其妙的糾纏……

像是一根線,将他過去那些年裏沒看見的東西穿了起來,在恍然大悟的同時,林溪月感到了強烈的不甘……他連忙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翻湧的恨意,捏緊成拳的手悄悄背在身後,唯有聲音裏的顫抖是真實的,卻不是因為傷心,而是仇恨:“你們、你們真的……”

林厭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有些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都說了是過去式了……啧,偷聽也好歹聽清楚一點吧。”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對于遲縱來說無疑是再一次猛烈的打擊,Alpha如同死機了那般僵硬在原地,直到林厭與他擦身時不輕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告訴他:“放下吧。”

遲縱那時候想的卻是——怎麽可能呢?

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面對過錯之後。

在他好不容易解開心裏的疑惑之後。

在他好不容易……再一次遇見林厭之後……

他還有……還有欠下的東西未能補償,還有錯過的感情沒來得及傾訴,他想問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又被那人補充的一句“後悔”凍成了一座冰雕……仿佛全身上下,就只有被那人拍過的肩頭尚有些許餘溫,支撐着他僵硬的回過頭……看見林溪月一頭埋進了林厭的懷裏。

本來是很正常的一幕,如今卻不知為何灼的刺眼,遲縱張了張嘴,艱難運轉的大腦想起了老管家說過的話……林厭根本不是林家的私生子,他只是一個因為長相類似而被買下來的孩子,他與林溪月也根本沒有血緣關系,他們不是親兄弟——

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一時從何說起,就在遲縱努力組織語言的時候,林厭卻率先推開了懷裏蹭個沒完的青年:“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林溪月癟了癟嘴,伸手攬過了兄長的頸脖,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哥哥居然喜歡過別人……我都不知道……”說話時他若有若無的擡起眼睛,瞥向遲縱的眼神中帶着警示,看得後者渾身一震,Alpha的本能讓他感受到了威脅——但卻又在下一秒,化成了無害的委屈,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是錯覺。

“我什麽事還需要向你報備不成?”林厭說到這裏已經是有些不耐煩了,林溪月見好就收,十分幹脆的松了手……只是輕輕拽着對方的衣袖:“那、那過兩天出去玩的事情……還算數嗎?”

“……”

兩個身影交談着逐漸走遠,遲縱終于回過神來,他跌跌撞撞的跟了過去,才一開口,天臺厚重的大門便在眼前合上,發出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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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留在了冰冷的月色裏。

剛才那一番談話過去,林厭就跟解脫了一樣,下樓時腳步都有點兒飄……這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像是把深埋在心底深處的骨骸都翻了出來,在太陽下曬成了灰。

一切都結束了……連帶着那句隔了數年的、已經退了色的告白一起,被“後悔”劃上了冷漠的句號。

或許是陷入沉思的關系,他一腳差點踩空,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身邊的欄杆……林溪月跟在他後面,吓了一跳,伸手就想去扶,卻被林厭冷靜的避開:“不用。”

“哥哥……”青年的聲音響起在安靜的樓道裏,有那麽一瞬間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帶着幾分暗沉的喑啞……是林厭從未聽過的語氣。

他問:“你為什麽總是要推開我?”

像是被黑暗中的野獸盯上一般,林厭下意識走了兩步,才在臺階的末端回頭:“……你說什麽。”

林溪月站在那裏,只是穿着簡單的家居服,外套松松垮垮的披在肩頭,先前淩亂了的碎發落了下來,遮住了青年漂亮的眉眼。

或許是光線的原因,此時的林溪月看起來有幾分病态的陰沉,與曾經優雅溫順的鋼琴王子畫風不符……林厭的目光落在衣領露出的繃帶上,心想:他也彈不了鋼琴了。

如此一來,難免又有幾分愧疚,他吐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起伏的心态:“我先前答應你的,說話算話……”

“你明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林溪月有些急促的打斷了他,Alpha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下,像是在壓抑着什麽即将沖破出來的東西。“算了,”最後他說着,緩緩從臺階上走下來,在兄長身邊站定,擡頭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哥哥,能陪我喝點酒嗎?”

“……什麽?”林厭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陰晴不定惹得皺起了眉,“你的手……”

“沒關系的……就小酌幾杯,”林溪月的聲音又軟又輕,帶着幾分懇求的味道:“拜托你了……”

“……”

或許是青年眼底閃爍的笑意帶着些悲傷,又或是今天的确是個喝酒的好時候,林厭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一同來到林溪月的房間裏。

床鋪之外的小茶幾上,擺着喝到了一半的紅酒和酒杯,林溪月從不知道哪裏又翻出一個杯子,遞給林厭:“這瓶酒是之前我自己偷偷去買的,劃得是自己的小金庫……”說到這裏,他似乎是帶着些歉意的笑了一下:“不是什麽很貴的酒。”

林厭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随手給自己倒了半杯,又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放在桌上:“……介意麽?”

“不不不……咳,其、其實……”林溪月看着對方熟練點煙的動作,深邃的黑眸裏也有火光一閃而過:“在我還沒有分化的時候,因為聞不到信息素的關系,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但唯有哥哥身上的味道是聞得到的。”

“……二手煙有害健康。”林厭說話時白煙從口鼻噴出,讓他的五官也朦胧了幾分:“我抽煙……不是為了別的,是因為Beta的信息素太淡了,沒辦法像你們Alpha一樣跟個人形自走香薰一樣……”說到這裏,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那群小鬼總是用信息素的濃郁程度來劃分階級,我要是不給自己染上點兒味道,早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剛剛分化的少年們稚氣未退,熊的五毒俱全——林厭能在高中時期就力壓群雄不是沒有原因的,只是一天幾包煙誰也受不了,以至于當時就熏壞了嗓子,直到現在他的聲音裏都帶着褪不去的沙啞。

像是要掩飾什麽一般,林溪月低頭喝了口酒……劣質紅酒的味道酸澀且沖,有些不習慣的揉了揉鼻子,他重新開口:“……但是,也就是這樣的哥哥,給了我安全感。”

林溪月的分化期比平均值晚了足足五年——五年裏,他因為漂亮的外表被默認成了Omega,被各種各樣的追求者騷擾;他無法像正常人那樣分辨對方的信息素,永遠不知道站在眼前的是人還是被欲望支配的野獸,會不會在下一秒露出獠牙……

“我知道哥哥身上的味道不是真的……但我可以當成真的,這樣我就會覺得,我分化了,不管是什麽性別也好……不管是Alpha、Beta、還是Omega……我可以跟大家一樣從信息素中分辨情緒,而不是像個活在真空中的異類。”林溪月舉杯,輕輕碰了碰林厭放在桌子上的那一份:“謝謝你。”

林厭卻不以為然:“沒什麽好謝的……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那時候的他忙得像個陀螺,哪有心思去在意小少爺心裏的這點兒細膩的感情,直到如今,他也覺得矯情。

因為在林厭的印象裏,這位小少爺離他太遠了,天邊高懸的月和被踩在地上的泥能有什麽真情實感的接觸呢?最多是月光普照大地的時候,捎帶他一下罷了。

這倒不是林厭自怨自艾妄自菲薄,而是事實的确如此。

可林溪月卻不這麽覺得。

當年他還不曾知曉一切真相的時候,他還以為林厭是個Alpha、并且将來一定會繼承家族的時候……兄長才是那顆嵌在蒼穹之巅的啓明星,指引着他前進的方向。

但是那顆星星太孤高了,他拼經全力也不過勉強跟上,甚至還未來得及觸碰一下……那顆星星便已墜落了下去,落入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他很難過、很慌亂……也很後悔,後悔為什麽不反抗家族的意願再靠他近一點,為什麽不在那人為了自己遍體鱗傷的時候多一些安慰……于是他到底是任性了一次,在知曉兩人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之後,固執的要将林厭寫上林家的族譜——只為了想方設法的保持住他們僅剩的那一點點聯系,為了給自己留一絲不實際的幻想……

他不舍得将好不容易獲得自由的狼重新關入籠子裏,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從未主動尋找……直到後來林家潰散,林厭卻被這根看不見的繩索牽引着,陰差陽錯的回到了他的身邊。

這一次,他沒有理由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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