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喝得不省人事的林厭在房間裏安靜的睡着,滴酒未沾的兩位Alpha卻仿佛大醉了一場,用言語為刃,拼了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這會兒氣喘籲籲的站在天臺上,又被冷風吹了個透心涼。
也不知是誰先冷靜了下來,搓掉臉上風幹了的淚痕;也不知是誰先平複了呼吸,用力按着疼痛不堪的胸口。濃密的黑幕落在兩人之間,只留下一個勉強可辨的、模糊的輪廓,将所有不堪與狼狽掩蓋了去,卻不能修飾心中的痛惜與悔恨。
直到次日的朝陽在地平線上升起,第一縷晨曦将天空染成魚肚白,他們終于收拾好了所有的失态,唯剩下那雙充滿血絲的雙眼種,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
遲縱是第一個推開天臺大門的人,埋入樓梯間的那一瞬,暖氣的熱風迎面撲來,仿佛是重返人間的信號,他早被凍僵的手腳哆嗦了一下,差點沒能站穩。
林溪月在他後面咳嗽了兩下,腦袋昏昏沉沉的,經歷過巨大起伏的情緒現已平息,像是海嘯之後的沙灘,将那些平日裏深藏海底的東西一股腦的翻了上來,亂七八糟的堆在一塊兒,滿目狼藉。
兩人跌跌撞撞的下了樓,在林厭緊閉的房門前滞留了片刻,然後難得有默契的分別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随着門板合上的聲音,走廊再次恢複了寂靜。
林厭的生活向來規律,哪怕是宿醉,也不過比平時晚起了兩個小時,睜眼時因為窗簾被人細心拉好的關系,倒也沒覺得陽光有多麽刺眼;倒是大腦還有些昏沉,一時半會兒躺着不想動。
後來掀開被子才發現身上還穿着昨天那套衣服,這會兒悶了一夜,混着煙酒的味道,讓林厭直皺眉。他有些無法忍耐的爬下床,落地時發現腳還有點發軟,只好一路扶着東西,緩緩挪到了浴室裏。
直到他擰開花灑,溫熱的水流從頭澆下的時候,昨晚的記憶也才斷斷續續的重現在腦海裏……好像是他去洗手間清醒一下的時候,被一對随地大小便的AO騷擾了,後來差點打起來……接着那兩個混小子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消息,從天而降的幫了他一把。
這種仿佛“救駕”的劇情讓林厭平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擠了點兒沐浴露抹在身上……至于再後來發生的事情,他有點記不清了,就記得遲縱好像很生氣,林溪月先把他帶出了洗手間……然後好像還說了一些話?
算了……反正都不是什麽很要緊的事情,林厭如此想着,伸手将花灑拿下來,将身上的泡沫沖刷幹淨。
洗漱一番後,果然精神了許多,林厭一出浴室,就聽見了一陣手機鈴聲,發現是被放在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
可憐的手機一宿沒有充電,又因為主人洗澡響了近二十分鐘沒人接,這會兒林厭剛點亮屏幕,就看見電池的标志閃爍了一下,奄奄一息的宣告陣亡。
“……”
等充好電再次開機又十幾分鐘之後的事情,在這期間未接來電又多了幾個,全是魏鶴軒打來的……昨天自己被林溪月和遲縱接回來後,還沒跟對方聯系過。林厭回撥了過去,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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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你沒事吧林哥!我昨晚也喝懵了到後來直接斷片了……哎這事是我的不對,把你帶過去了又沒看住,還好你弟和那個遲總趕過來了……說起來他倆很熟嗎?”
前幾句林厭聽着還挺感動的,結果最後一句加上便又成了八卦,差點給他氣笑了:“放心,我沒事,這會兒好得很……不過你怎麽知道遲縱電話的?”
“那就好那就好,”魏鶴軒松了口氣,“昨天你把手機落在吧臺上了,他正好打電話進來,我那時真喝不下了,就給你接了……不過遲總對你可是真愛啊,大半夜的不睡覺親自開車來,你真不考慮一下?”
“……你真是少說兩句能死對吧。”林厭深吸一口氣,“行了不跟你說了,餓了一宿我要下樓吃飯……還有昨晚的事不怪你,有機會再帶我開開眼。”
說完他就撂了電話,留下魏鶴軒呆若木雞的聽着忙音,片刻後擡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下。
“他媽的我沒聽錯吧……林哥剛才說的什麽玩意兒?”
他揉着被拍疼了的臉,喃喃道:“……難道我們昨晚喝得酒是假的?”
……
另一邊,林厭并沒注意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話和他一直以來所維持的形象犯沖,但他的确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或許是不自覺壓抑了太久,第一次放飛自我的感覺還挺不錯的,盡管也遇到了一些随機性的事情,但這并不妨礙林厭想繼續體驗。
先前枯竭的靈感已經被重新注滿,甚至都有些溢出來……林厭心情不錯的走下樓去,窗外陽光不錯,他打算吃完飯後去畫室裏待上一會兒,看看能不能有什麽新作品。
結果一下樓,就看見兩個在這個點本應早就出門的人坐在客廳裏,一左一右霸占了長沙發的一角,分別抱着手機和電腦,面容嚴肅,連帶着氣氛都有些冷凝。
林溪月昨天吹了一宿的冷風,回去之後又只睡了幾個小時,還噩夢連連,這會兒臉色憔悴的像個死人——正好今天是約了去醫院拆石膏的日子,順便做最後一次檢查,所以他提前調整了事情的安排,算是小小喘息一下。
相較于他,遲縱也好不到哪去,黑眼圈都快耷拉到嘴角了,好在今天沒什麽重要會議,他幹脆就選擇在家辦公,正在游覽下屬發來的郵件。
“中午好,哥哥。”林溪月先注意到從樓上下來的兄長,啞着嗓子打了聲招呼。林厭點了點頭,突然問了句:“你眼睛怎麽腫了?”
“……”林溪月自然不能說自己偷偷哭了好久,挂在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剛想随便找個理由,就被遲縱重重的咳嗽聲打斷。
喝了一晚上西北風的代價就是嗓子有點發炎,說是什麽大病吧肯定算不上,但看見林溪月又在這兒演頗有些不爽……本只是想意思意思,結果一開始就停不住了,差點沒把肺咳出來。
就連管家都被這咳嗽聲驚動,貼心的端來一杯溫水……
倒是林厭挑了挑眉梢,看着眼前這兩位面色蒼白的Alpha,疑惑道:“你們倆怎麽回事?病的還挺齊整啊?”
“咳咳……我、我沒事……”遲縱囫囵咽下了水,搶白着開口:“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什麽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厭也不至于明言拒絕,默認似的走向了餐桌。
這一頓飯吃的異常和諧,遲縱與林溪月一左一右的坐在他兩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只是偷摸着往林厭的盤子裏夾菜……其中林溪月因為是左手的關系,沒那麽利索,被遲縱占據了上風。他心下不忿,主動起身為林厭打了碗湯遞到對方手邊:“哥,你喝點潤潤嗓子……”
林厭這會兒正想着構圖,猛一擡頭看見盤子裏堆成小山的菜肴,有些失笑:“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照顧我……”這個詞從嘴裏說出來的時候,他總有種說不出的別扭,皺了皺眉。
但到底還是沒有拒絕林溪月盛得湯,後者看自己有機會,連忙乘勝追擊:“哥,你下午能陪我去一趟醫院嗎?”
這倒是個林厭無法拒絕的請求,他沒怎麽猶豫就點頭答應了。遲縱一看有點急了,飯也顧不上吃,開口就是一頓猛咳……然後假裝嚴肅的喚來管家,讓他安排下午的門診。
林溪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林厭道:“謝謝。”
很快接收到二人有些迷惑的眼神,他嘆了口氣,伸手夾起一塊色澤鮮亮的紅燒肉,放在碗裏的米飯上:“謝謝你們昨天大半夜去酒吧撈我……就這樣。”
說完這句後他便低頭吃菜,沒再開過口。
可遲縱的呼吸卻有點亂,就連喉頭都哽咽了一下,一時之間有許多話想說,斟酌了半天:“沒、沒關系……”
反倒是林溪月笑着開口:“哥哥永遠不用對我說謝謝……畢竟你一直那麽照顧我,偶爾我也想照顧你一下。”說着,又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青菜。
遲縱:“……咳咳咳!”
想說的話全被搶了,氣得他只能咳嗽。
距離出門還有段時間,林厭在飯後先回了趟畫室起稿,或許是昨晚的“閱歷”真的有增加靈感,他難得想放棄那些畫了很多年的山山水水,轉而畫起了……人群。
霓虹燈下,喧鬧狂歡的人群。
嘈雜的音樂仿佛還在耳邊回蕩,混着掌聲與口哨,鼓點敲擊着地板微微顫抖……林厭眯起眼,他想起了昨天的第一杯酒,一共有三層顏色,從深到淺……呼應着頭頂閃爍不停的燈光。
很吵,卻是很新鮮的體驗,在那種充斥着雜亂氣味和人聲的環境裏,你會忍不住放**上束縛的一切,去融入那種……瘋狂的氛圍。
這種感覺,就叫做放縱。
筆尖落下,劃過粗糙不平的紙張,林厭垂下眼,很快沉靜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約莫三個小時後,林溪月換好了衣服過來敲門,發出的聲響将他驚醒。林厭放下手中鉛筆,看向線條雜亂的底稿,隐約可見潦草勾勒的人群。
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改變。
出門時遲縱被突如其來的電話會議卡了一下,林溪月趁機拉着兄長上了另一輛車,并排坐在後座上。
當車子開動緩緩駛出遲家,他才像松了口氣似的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
倒是林厭覺得對方這舉動有點意思,看了眼後方遲縱未動的車子:“……以前你好像沒這麽排斥他。”
林溪月輕哼一聲,小聲道:“誰讓他總跟我搶你……”末了又仿佛想起了什麽,擡起頭來,凝視着眼前的兄長:“哥,你不恨他了嗎?”
“……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林厭有些莫名:“那都是過……”
“可是就算是過去的事情,也是真切發生過的,”手指攥緊了外套的邊緣,林溪月憤憤開口:“為什麽你不但不計較了……還能對他笑呢?”
“……因為我是個有表情的人,不是面癱。”林厭自覺最近的脾氣比以往好了許多,話到這個程度居然還能陪聊下去:“何況,怎麽說呢……拘泥仇恨,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我不想那樣……我想走出來,看看這個世界。”
他說這話時,目光掠過窗外流動的街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而林溪月不甘的表情倒映在車窗的玻璃上,有些模糊,也帶着點兒林厭看不懂的偏執。
所以他回過身,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繃緊的肩膀:“我不需要誰來替我打抱不平……”
原來換一種角度,去看待來自于他人的感情,也沒那麽令人厭煩……林厭的嘴角稍稍彎了起來,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雖然,還是要謝謝你的關心。”
“現在,我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