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遲縱一時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幕。

他不過是看着已經過了那人起床的時間,想要敲門去問一下對方的狀況,結果手指還未來得及叩上門板,房門卻自己開了——一股濃郁到有些惡心的花香撲面而來,遲縱愣神的瞬間,就見林溪月穿着皺巴巴的睡袍站在門口,臉上帶着明顯的餮足。

兩人的視線在對上的瞬間,分別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錯愕,倒是林溪月先反應過來,沖他禮貌的笑了一下:“……早啊。”

青年的聲音不似以往清亮,帶着明顯的沙啞,卻像是一道閃電,狠狠劈在了遲縱身上。

Alpha高大的身體顫抖起來,差點兒都沒站穩——他用力推開礙眼的青年,跌跌撞撞的沖了進去,濃郁的信息素堵塞着喉嚨,卻遠比不上接下來所看到的事情更叫他窒息。

柔軟幹淨的被褥間,林厭睡得很沉,呼吸平穩且清淺,厚實的毛毯蓋住了他大部分身體,嚴嚴實實的,連一點兒皮肉都沒有露出。

可讓遲縱怒火中燒、且難以置信的是……那人赤裸的後頸上,有一個新鮮的、還未結痂的新傷。

那是一個标記。

一個……一個不屬于自己的、來自于其他Alpha的——牙印。

遲縱死死瞪着那深刻的印記,雙目仿佛被什麽灼傷了一般,傳來陣陣刺痛……一時間,他像是連呼吸都忘了,唯有胸口不斷加快的心跳,擂鼓般敲擊着耳膜生疼。

直到他終于覺得窒息,猛抽一口氣回過神來,卻差點兒嗆到了自個兒,才咳了一聲,?本能的捂住了嘴,生怕吵醒了床上沉睡之人……

而那燒紅的眸子用力眨了幾下,一股液體順着眼眶淌了出來,熱得像血。

林溪月在與之擦肩之後,卻也沒急着走,自顧自在門口站定,靠着牆壁眯眼打了個哈欠。約莫幾分鐘後,遲縱一臉狼藉的走了出來,失神的雙眼盯着他片刻,突然擡手,照着林溪月那張漂亮的臉蛋就是一拳。

後者本能偏了偏腦袋,拳風擦過臉頰,狠狠砸在身後的牆壁上,力道之大擦破了骨節,留下一個鮮紅的印子。

林溪月稍稍往旁邊挪了一步,冷靜道:“……他是自願的。”

“……”遲縱卻像是沒聽到這句話,而剛才的那一擊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睛紅的像是要滴血,探出的尖牙咬破了嘴唇,鐵鏽味兒在嘴裏擴散開來,又腥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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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囫囵咽下帶着血沫的唾液,搖搖晃晃的站直了身體,兇狠的目光像是要将林溪月生吃活剝——後槽牙在口中摩擦着,咬得嘎吱作響。

“……我今天下午就會搬走,”林溪月說這話時,表情有些許複雜:“你……好好照顧我哥。”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語氣似乎比先前軟了些,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妥協,絲毫沒有遲縱預想中的那般耀武揚威……可惜大少爺是個炸藥桶般的直脾氣,一聽這話氣得兩眼發黑,怒吼一聲撲上前去,頗有些你死我活的架勢。

林溪月一再忍讓,對方卻半點兒沒聽,也有些火大……昨夜事後,他抱着林厭想了很多很多,從一開始害怕失去的痛哭,到後來逐漸麻木的出神……他終于願意承認,自己永遠無法彌補林家對那人造成的傷害,他能做的,便只有妥協。

好在如此境地的人并非他一個——任憑遲縱如何後悔,都沒辦法回到那個錯誤開始的地方,在這一方面,他們是一樣的,像是踩在一塊長木板上的兩個人,中間墊了塊搖搖欲墜的石頭,誰先落下去,都會讓這種平衡失控……連帶着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與林厭的聯系,都會就此崩潰。

比起林厭在未來可能遇到一個……一個重新能夠打開他緊閉心扉的、完美無缺的愛人,林溪月寧可維持當下這種不倫不類的關系,至少……他還能有理由和立場,去抓住那個人的手。

也正因為如此,哪怕一朝圓夢,林溪月的心情也不如想象中那般暢快,他之所以在出門後未走,便是想與遲縱好好談一下這個問題。誰知這傻X上來就動手,三兩下激起了小少爺隐忍在心中的怒火,當下不逞多讓的回敬了一拳,正中遲縱的右臉……

然後自己肚子上也挨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幾步。

遲縱的牙齒劃破了口腔,他呸出一口血沫,掄着膀子再次沖了過來;林溪月一手撐在身後的欄杆上,擡起腳就是一下,結果被對方避開,一拳砸在了肩頭。

幾個回合後,兩人也忘了什麽招式不招式的,如同兩只暴怒的野獸,毫無章法的扭打在了一起,仿佛非得一方倒下才肯罷休。遲縱性子野,從小打群架出身,力道又狠又猛,幾拳下去砸得地板都一陣顫動;反觀林溪月雖幾乎未動過手,但名門出身的他也學過些拳腳,加上Alpha天生的力氣,出招陰狠,專攻關節和要害,竟也不算是落于下風……等到兩人鬧出的動靜終于引來了管家,大呼小叫的喚來巡邏的保镖,這才将兩個赤紅了眼的Alpha撕扯開來。

然而就算如此,二樓的信息素也過分濃郁了些,花香混着酒味兒,如同兩個屬性相斥的炸彈,炸得連攔着他們的保镖都有些頭暈眼花;身為Beta的管家無法,只好翻出幾瓶備用的清新劑,滅火似的沖着二位少爺一陣猛噴……

林溪月被呲了幾下就清醒了,擡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青紫,稍一呼吸便覺得肋骨隐隐作痛,像是裂了一根……相較于他,遲縱身上的傷并不算重,但那張臉就顯得慘不忍睹了些,一只眼腫得睜不開,牙齒被打掉了一顆,滿嘴都是血。

兩人氣喘籲籲的互瞪了幾秒,最終是林溪月強忍着疼痛開口:“照顧好他……別讓不知從哪來的小妖精,把人搶走了……”

“不用……你說……”遲縱一張嘴血沫便止不住的冒,吓壞了一旁的管家和剛趕上樓的醫生,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有人搬來了凳子,扶着他坐下。

林溪月卻擺了擺手,捂着受傷的位置,搖搖晃晃走向了樓梯口,在走下第一階臺階後,卻又突然止步。

“別抱着那些無用的幻想了,”他的聲音裏充斥着無法忽視的疲憊,卻又并非來自剛才那場打鬥……牽扯到受傷的肋骨叫林溪月輕輕抽了口氣,有那麽一瞬間他特別想哭,卻又強忍着酸意,顫聲道:“我……我們,誰也不可能贏。”

留下這句話後,他緩步走下樓去,很快消失在樓梯的死角。

直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遲縱才如夢中驚醒般擡頭,他麻木的接過醫生遞來的生理鹽水,洗刷着口裏殘餘的血沫。

直到吐出鮮紅的液體時——心口傳來鑽心的疼痛,叫遲縱不得不彎下腰背……四周環繞着管家和醫生焦急的問候,他卻充耳不聞,仿佛一座凝固的石雕。

待到那碎了一地的心和身上的傷口都處理完畢,又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遲縱站在林厭房門前,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抖着手将其推開……

那個人還未睡醒,甚至連姿勢也未變,包括那後頸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和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信息素,都在殘忍的提醒着遲縱——這不是一場荒唐的夢。

林厭跟別人做了……自願的。

而他們雲雨的時候,他甚至就在隔壁……稍一思考,遲縱便疼得指尖都麻了,膝蓋一軟,磕在了床邊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受傷的眼眶腫脹酸痛,剛貼上去的紗布很快就被淚水重新打濕,化掉的藥粉糊在傷口處,又疼又癢。

遲縱也不想這麽狼狽,可他忍不住……他好不容易才終于追上了那麽一點點他們錯過的距離,那顆終于看清楚的真心才剛剛遞上前去……他以為他還有很多機會,他以為按照林厭的性格不可能與旁人發生關系……可這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愚蠢又天真。

林厭罵他幼稚沖動,與從前毫無長進,他還樂滋滋的覺得我會帶着那時候的心情去喜歡你,卻忘記了,那個人始終再往前走。

他早就不再是那個一心一意只想着遲縱的林厭了,那段卑微而殘忍的初戀早已在多年前就被親手打碎了,如今的遲縱于他而言,只是一個死纏爛打的追求者……他們之間,沒有承諾、沒有羁絆、甚至沒什麽感情——所以他當然可以自由的選擇任何人,甚至包括觊觎他的弟弟。

而遲縱,卻連暴跳如雷的立場都沒有,面對林溪月時,他恨不得殺了對方,再一口一口啃幹淨那人的骨血;但面對林厭,面對……身上帶着別的Alpha标記的林厭,他卻只剩下了悔恨和眼淚。

那都是最無用、也最無力的東西,遲縱都知道,但他忍不住……

殘忍的實時像一記重錘,打得他眼冒金星,打得他疼卻也清醒——早在數年前,他們決裂的那一天,他就永遠失去了一個人擁有對方的權利。

而後來,他還曾抱有一絲天真的僥幸,事到如今連這最後的希望也終于破滅……高大的Alpha趴在床邊上,将臉埋在臂彎裏,泣不成聲的哭着。

他甚至沒有勇氣掀開對方身上的被子,去面對那個充斥着別人氣息的……他的……心上人。

明明還沒有到真正的死局,他卻難過的仿佛已經死了一次,卻又不甘心真正放棄,艱難地重新爬起來……

于是自虐般的,遲縱咬着自己的手臂,将所有悲痛的哭聲,壓抑在喉嚨裏。

皮肉之痛像是能緩解心碎帶來的餘悸,他咬得很用力,恨不得撕下一塊肉來——

直到頭頂響起一陣低沉的咳嗽,林厭不知何時醒了,一只蒼白的手從溫暖的被褥中伸出來,不輕不重的推了一下大少爺的腦袋。

“一大清早……在我床邊哭什麽喪呢?”沙啞的嗓子幾乎辨不出原音,他又咳了幾聲,不耐煩的開口:“吵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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