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佳人選

第二天一早，岑若還真在辦公室裏遇見了季薔。

季薔揮舞着手臂，元氣滿滿地說：“岑若早上好！我們又見面啦！”

岑若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随後很快反應過來肯定是許安笙搞的鬼。她沒回應季薔，面無表情地拐進了許安笙的辦公室。

在她背後，無數雙耳朵支了起來。賽琳娜給季薔倒了一杯咖啡，說：“小季啊，你之前就跟主編認識？”

季薔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起來呆不愣登的。她說：“嗯啊！我是為了她才進公司的！”

辦公室裏，許安笙正在看報，岑若說：“沒看出來，你還挺八卦。”

“你難得露出那種難以啓齒的表情，我自然會好奇。季薔性格活潑，留在身邊或許會很奇妙。”許安笙笑着說：“當然，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換掉也可以。”

岑若想了想，說：“算了，就這樣吧。”

雖說許安笙是為了惡作劇，但在旁人看來，季薔始終是許安笙親自安排過來的人。身為許安笙“剛剛升職的心腹”，自己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既然是助理，那自己自然可以選擇調/教或是放置。

以主編的繁忙程度，只要岑若不主動捎上季薔，助理幾乎沒有機會見到boss。因此即使岑若沒有刻意避開季薔，但兩人也沒見面的機會。

直到周四來臨，按照工作安排，岑若該給薛佳倪拍封面。

出發前，岑若點了賽琳娜跟自己一起。賽琳娜是個人精，眼睛一轉叫上了季薔。

季薔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一種奇特的、極具感染力的熱情。季薔望着岑若說：“我們要出外景了嗎？”

岑若高冷地沒有答話，賽琳娜解釋說：“是去公司攝影棚，嚴格說來不算出外景哦。”

季薔奮力點頭，簡短而堅定地說：“好！”

聯想到季薔揮手再見的樣子，岑若心想：她生活總是這麽用力過猛麽。

賽琳娜開車，岑若坐在後座補眠。似乎察覺到她的疲憊，季薔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連動作都輕微得近乎沒有。

到了攝影棚，岑若的臉色卻垮下來了。

同薛佳倪團隊商量好的時間已經到了，薛佳倪卻完全沒有蹤影。賽琳娜給薛佳倪經紀人打電話，對方說在堵車，勞煩攝影師再等等。

岑若壓着脾氣等了一個小時，人還是沒來。賽琳娜再打電話催促，這一次經紀人的口吻就變了。

“佳倪這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一個小時之後我們會到。”

賽琳娜小心翼翼地看岑若一眼，岑若看似心平氣和地說：“跟他說，半小時，我只等半小時。如果半小時後薛小姐還在‘堵車’，那麽十月封面立刻換人。”

薛佳倪經紀人聽完之後不屑地笑了，說：“國內有名有姓的超模也就那麽幾個，換掉佳倪，誰會接盤？除了那幾個超模，誰撐得起‘銀十’？九月的封面沒給佳倪，這件事情還沒掰扯幹淨呢，當時可是你們主編親自承諾我的……”

對方似乎頗有底氣，說話一副小人得勢的樣子。是因為攀附上張思明了麽？

賽琳娜飛快地打斷對方，說：“D-line主編換人了，您還不知道麽？”然後挂斷了電話。

賽琳娜看着岑若，問：“主編，現在怎麽辦？”

岑若滿意地看着賽琳娜，賽琳娜腦筋轉得快，站隊也很牢固。時尚雜志的封面，素來有“金九銀十”一說。薛佳倪跟前主編關系不錯，很早就得到了九月封面的承諾，然而并未做任何書面承諾。岑若與前主編的職場戰争，核心就在九月刊封面人物的歸屬上。岑若贏了，所以九月封面并沒有如約給薛佳倪，而是給了另外一個上升期的女明星。

薛佳倪團隊在刻意刁難嗎？對方在此刻提起金九封面，是在為前主編出頭嗎？

薛佳倪的情商大于業務能力，在娛樂圈很混得開，在超模界的地位卻不是那麽牢固，遠沒有經紀人虛張聲勢的那麽超然。要換人的話，岑若心裏倒有幾個不錯的人選。

她退到一邊，打了幾個電話。奈何事出突然，交情不錯的模特和明星都沒有時間救場。時尚圈追求時效與潮流，雖然還有幾套庫存的老封面，但并不适合“銀十”這個重要月份。

賽琳娜望着岑若，想得到指示。

誰知岑若眼神流轉，落在季薔身上。

岑若指着季薔說：“讓她來。”

賽琳娜愕然：“啊？”

季薔睜大眼睛，臉上只有突然被cue的驚訝，沒有喜悅或是惶恐。如果把季薔比作動物，那應該是突然豎起耳朵的小兔子，岑若想。

“她身材完美，不露臉，拍剪影，效果應該不錯。”岑若看向季薔，确認道：“上次見面之後，你沒有長胖吧？”

岑若非常隐蔽地掃了一眼季薔的腰肢，她記得季薔腰很細，觸感柔軟，而且線條流暢完美。如果季薔沒有長胖，那麽還真挺适合出現在時裝雜志封面上。

季薔說：“沒有。”

“去找化妝師，修飾你背部的痣。你膚色很好，不用額外上粉底。我們拍裸背。”頓了一下，岑若才想起來征詢季薔的意見：“你沒問題吧？”

季薔乖巧回答：“沒有。”

即使賽琳娜是一名出色的助理，此刻也目瞪口呆：boss怎麽知道季薔身材完美？她還知道季薔背後有痣！

乖乖，我錯過什麽劇情了？

這個命令略顯詭異，但有岑若壓陣，工作人員都有條不紊地忙碌了起來。

季薔依舊穿着褲子，上身則換上了一件肚兜，這件肚兜不用上鏡，目的是為了消除季薔的羞恥感。季薔背對鏡頭的時候，光潔而完美的背部一覽無餘。

岑若不易察覺地滿意點頭。

季薔面上帶着少女獨有的羞澀，看起來非常生動。她依照岑若的命令，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透過攝影機，岑若的目光精準而冷漠，不帶一絲溫度。

拍了好幾張照片之後，季薔有點難為情地半轉過頭，眼神水汪汪的，有種強撐的倔強風情。季薔問她：“岑若，你好了麽？”

岑若站直身體，皺眉打量季薔，說：“不行。”

季薔一愣，正要說什麽，岑若又說：“固定好打光設備之後，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季薔。”

工作人員依言行動，一言不發，像一群機器人。諾大的房間裏，只剩下岑若和季薔。鼓風機嘩啦啦地吹，細微的噪音讓氣氛不那麽尴尬。

岑若說：“不是拍攝過雜志封面麽，怎麽還這麽扭捏？尺度太大？”

季薔有些難堪，咬唇看着岑若。她問：“你是不是必須在今天拍好封面？”

岑若勾唇道：“你是最合适的。”

薛佳倪想給岑若一個下馬威，而岑若選擇回擊。季薔身材不錯，但咖位和知名度近乎于無，比起其他模特或是明星來說，羞辱意味更重——你覺得你很重要，結果随便一個nobody都能取代你。

的确是最佳人選。

何況……季薔上次付出那些，自己還沒有給予相對等的回報。對于現在的岑若來說，二線雜志的團體封面太跌份兒，一線女刊的十月封面倒是恰好。

季薔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羞恥的情緒，小小地握拳給自己打氣：“我懂了，我會努力的！”

岑若站在攝影機後，對季薔說：“現在沒有外人，也只有我手裏一個攝像機。你可以脫掉肚兜，它影響了你的心态，讓你不夠……開放。”岑若停頓一會兒，終于找到合适的詞語。

岑若以為季薔會不好意思，沒想到季薔僅僅“哦”了一聲，就毫無保留地背對岑若解開了肚兜。白色的布料掉在季薔腳邊，平白多出一分旖旎。

看着這一幕，岑若靈感乍現，馬上說：“就這個姿勢不要動，半轉過頭！對，就是這樣！”

……

半個小時過後，岑若和季薔從只有兩個人的攝影房裏出來了。季薔早已換回自己的衣物，臉頰紅豔豔的，眼神卻很亢奮。能夠幫助到岑若，她覺得很高興。

岑若冷漠嚴肅得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端倪。

賽琳娜想了想，湊到季薔身邊，小聲問：“你們在裏面幹什麽啊？這麽快就出來了。”

“快嗎？”季薔懵懂地反問：“可能是岑若特別有靈感吧。”說到這裏，她将頭發撩到耳朵，露出羞成棗紅色的耳朵。她用手掌給自己扇風，想以此驅散臉頰上滾燙的溫度。

岑若因她而有靈感，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又很高興。

季薔露出向往的神情，說：“說換人就換人，岑若真的好帥啊！主編都這麽霸氣的嗎？”

“一線刊裏，大概只有我們主編敢這麽霸氣。畢竟有許總撐腰啊，”賽琳娜與有榮焉，說：“許總和我們主編的革命情誼特別深厚，只要抱緊主編大腿，以後就能衣食無憂了。”

季薔望着賽琳娜，眨了眨眼睛。

……

前腳剛離開攝影棚，後腳岑若就收到了許安笙的電話。

許安笙說：“聽說你臨時換掉了薛佳倪？寫好的人物專訪怎麽辦？”

岑若說：“重新選題，重新寫。時間有點緊，但不是不可能。”

“我還聽說，你讓季薔救場？你們倆之間果然不一般。”許安笙随口八卦了一句，又頗為無奈道：“你也太大膽了。”

岑若刻意忽略了季薔的話題，說：“薛佳倪不夠敬業，想在這種地方耍花招，我不可能退讓。再說，你會幫我。”

岑若才剛剛升任主編，就被一個模特甩臉色、煞威風……的确該處理得強硬一些。許安笙認可岑若的做法，這通電話也并非為了問責。

許安笙笑着說：“之前哪一次不是這樣？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是的，之前每一次都是這樣……

岑若被這一句感慨勾起了回憶，過往三年如走馬燈一般浮現于腦海。許安笙的照拂，許安笙的包容和支持，乃至于……許安笙的吻。

岑若脫口而出：“之前的約定還有效嗎？”

許安笙先是一愣，随後理解了岑若意指的那個約定：如果三十歲的時候，她們倆都沒定下來，那麽就湊活湊活，在一起。

許安笙說：“還有五年，現在問這個，是不是過于未焚徙薪了些？或許你馬上就要遇見想與之共度一生的那個人了。”

岑若在心裏無聲地說：我已經遇到了。

但她讀懂了許安笙的婉拒，因此沒有說出口。那樣只會徒增尴尬。

許安笙随意說了兩句，便挂斷電話。與往常相比，這通電話的結尾略顯倉促。岑若知道是因為自己過界了。

許安笙還不想定下來，她在徒勞地等待另一個人的回應。許安笙決定只等到三十歲。

岑若心裏沒有人，但她也可以等到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