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談崩

對于自己“名義上的男朋友”,岑若感到有些棘手。

她與方修文簽訂的合同十分寬泛,暫時只規定了作為男女朋友的責任和義務,并不強迫彼此雙方進入婚姻關系。如果“交往過程順利”,兩人真的決定結婚,那麽到時候會重新拟定一份更為嚴苛的合同。

——就像異性戀男女談戀愛一樣,也是有個考察期的嘛。方修文是這麽說的。

岑若很認可方修文的判斷。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岑若跟方修文很像,都是擅長同命運做交易的人。對于有些人來說,愛情、婚姻和肉/體是絕不能拿來換取物質的;但岑若和方修文都習以為常。

只是岑若給自己定價很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出得起價格,去換取她的愛情和肉/體。而方修文是個gay,一個不結婚就拿不到繼承權的gay,所以方修文願意花大價錢,去購買岑若的婚姻。

平心而論,方修文是個很好的形婚對象。方家有錢有勢,能給岑若提供很多助力;方修文是gay,又自命體面人,有獨特的矜持,不會在性上強迫岑若;岑若本身也沒有割舍不下的白月光,有方太太的身份反而更好辦事……

至于許安笙。

許安笙心裏有人,那人對許安笙無微不至、傾其所有,卻唯獨不可能跟許安笙在一起。許安笙認為是對方心結沒有解開,假以時日必有修成正果的一天。但另一方面,許安笙又不願意徒然守望,默默獻祭自己。在這樣矛盾的心理之下,許安笙跟岑若定下了30歲之約。30歲時許安笙定的底線,是她那有限的愛和奉獻的極致。

許安笙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也是非常現實的俗人。這一點跟岑若很像。

岑若是許安笙一手挖掘并帶大的,她對許安笙有某種程度上的雛鳥情結。在岑若內心的默許下,這種雛鳥情結發展成無傷大雅的、可控制的好感。如果岑若沒遇到更合适的人,她願意跟許安笙試一試。畢竟許家能量很大。

她和許安笙一樣,愛得有限,愛得算計,愛得功利。

然而唯一繼承人的同性戀人,和唯一繼承人的合法伴侶,這兩個身份帶來的好處天差地別。

不過她跟方修文只是合作,跟許安笙卻多多少少有些情分在。

是以,岑若還沒有正式做出決定。

這一周,方修文數次約她見面,岑若借口工作忙,一直沒有答應。她還在權衡。

又是一個周五傍晚,好不容易工作輕松了些,可岑若一走出辦公室,就發現會客室裏方修文的身影。

方修文坐在沙發上,斯斯文文地笑着看她。岑若走過去,問:“你來了,怎麽不讓賽琳娜通知我?”

方修文一邊站起身一邊說:“我擔心你‘臨時’有事,又忙碌起來。”

這是在表達之前數次被推拒的不滿。

岑若無奈地說:“暫時沒有別的事。餐廳已經訂好了?那我們走吧。”

岑若同方修文見面,每次都是後者安排細節。方修文覺得自己是男方,即使是gay也該發揚紳士風度,不可讓女性負擔花費。

方修文和岑若一起離開的時候,與許安笙擦肩而過。

許安笙停下腳步,朝方修文略一颔首,道:“方先生。岑若。”

二代圈子總是相通的。

方修文停下腳步,笑着對許安笙說:“或許過不了多久,就得稱呼岑若為方太太了。”

許安笙略有詫異,極快地看了岑若一眼,然後笑着說:“恭喜。”

岑若讀懂了許安笙眼神裏的深意。許安笙知道自己和方修文的關系,方修文這麽說,她一定意識到了,自己前幾天之所以貿然提起那個約定,是因為方修文求婚了,而自己尚在搖擺考慮。

但許安笙選擇了“恭喜”。

岑若垂下眼簾,對方修文說:“走吧。”

方修文也懂點到即止的道理,笑着沖許安笙點點頭,便繼續往外走。

乘電梯的時候,裏頭空無一人。方修文語氣若無其事,問:“你不樂意?”

岑若強打起精神,說:“工作太忙,我又剛剛升職……”

方修文打斷了她,似笑非笑地瞥着岑若,說:“如果是擔心會影響工作,大可不必。我剛剛跟許安笙打過招呼,看她的樣子,挺樂意給你放婚假的。”

方修文以為自己僅僅是因為許安笙才會猶豫麽?岑若沒說話。

“我父母下周三有空,之後就要飛去法國了。”方修文說。

岑若正要答話,電梯門突然開了。賽琳娜和季薔談笑着走了進來。

賽琳娜立即感受到氣氛不對,躲在電梯角落不敢說話。季薔則一如既往,充滿朝氣地給岑若打招呼:“岑若!”

賽琳娜拉了拉季薔的衣角,示意她快閉嘴。季薔卻會錯意,愣了一下說:“啊,她們說我是實習助理,不能直接叫你的名字。那……主編好!”

岑若微微點頭,不近人情。

方修文則是饒有興味地打量電梯裏的其他三個女人。

電梯寂靜地到了一樓,方修文和岑若率先出去。

賽琳娜驚魂未定地說:“吓死我了,剛剛差點出大事!主編和方先生似乎吵架了……”

季薔問:“方先生是誰?”

賽琳娜說:“是主編的男朋友,可能快訂婚了吧。啊,方先生英俊儒雅又多金,真是完美的丈夫人選!我們主編真是人生贏家!”

季薔望着岑若的背影,困惑地皺起眉頭,說:“不可能啊,岑若明明沒有喜歡的人……而且她沒有對象……”

賽琳娜說:“你進公司之後,這還是方先生第一次過來,你不知道很正常,主編也不是那種會把自己的私事到處跟別人宣揚的人。”

季薔陷入自己的迷茫與思考裏,沒有說話。

……

到了餐廳,方修文沒有先提見家長的事情,而是跟岑若閑聊工作。

方修文誇獎十月刊封面,說:“這期雜志我看了,拍得不錯。模特是剛剛電梯裏那個實習助理麽?”

岑若看了他一眼,說:“你什麽時候對女孩感興趣了?”

“不必替她這麽防備我,你知道的,我對女人沒興趣。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已。”方修文攤攤手,說:“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換掉了薛佳倪。聽說她的粉絲正在微博上發起抵制你和D-line的活動。”

“薛佳倪團隊雖然在嘗試做粉絲經濟,但她畢竟是個模特,粉絲體量和忠誠度都差了點。她們抵制我,是因為覺得自己丢面子。虛張聲勢的自我滿足罷了,沒有人會在意她們。”岑若冷笑道:“再說,粉圈默認‘時尚圈記仇’,不會挑釁太久,還要為她們主子的将來考慮呢。”

方修文說:“我發現,你真的很讨厭粉絲。你讨厭‘喜愛’這種情緒嗎?”

岑若說:“我只是讨厭愚蠢的人。”

方修文喝了一口紅酒,說:“粉絲當然不足為懼,但我聽說,薛佳倪生氣之後找張思明告狀,張思明找了人對付你。他的人脈都是政府方面的,你可得小心點。”

岑若說:“我會找人打聽,關注這方面的。”

方修文說:“不必,我已經替你處理好。張思明會賣我一個面子的。”

岑若這才恍然大悟,說:“你提這件事,是為了邀賞?”

方修文臉上依然帶着如溫風般和煦的笑容,說:“下周三空出來,如果工作忙,我可以替你向許安笙請假。”

岑若一頓,說:“這是命令還是交換?”

方修文說:“怎麽會?這是商量。”

方修文靠在椅背上,雙手交握在身前,顯出一種好整以暇的姿态來。他面目含笑,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模樣,但岑若看出了他的勢在必得。

自己一直沒給出肯定的答複,所以方修文生氣了。無論是去辦公室堵人,還是挑釁許安笙,都是為了向自己施壓。

包括提起張思明的報複也是——我替你壓下了大/麻煩,你必須有所表示。如果你不是方太太,我不必為你出頭。

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個威脅。如果你拒絕我,我不保證張思明還會不會找你麻煩。

方修文表面上文質彬彬,實際上掌控欲望相當強烈。這是他們這些“天之驕子”共同的特點,連許安笙有時候都會表現出來一點。

只不過許安笙在她面前,會有意識克制自己的獨斷專橫。

岑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我那天有事,私事。”

方修文說:“什麽私事比見未來的公婆更重要?”

岑若說:“我不适合方家,還是不去打擾伯父伯母了。”

如果不是方修文此刻如此尖銳地暴露出本性,岑若還真不能下定決心。或許會在一次又一次地拉鋸和退縮中妥協,最後成為事事受拘束的豪門太太。

岑若有野心,豪門太太不是她的歸宿,她受不了被規定、被約束。

方修文臉色陰晴莫辨,說:“這是談崩了?”

“願伯父伯母身體健康。”岑若說着招來侍者,說:“這一次我來買單,一頓飯錢我還供得起。”

其實她不喜歡這家餐廳,但方修文尤為鐘愛,總會讓助理留位。她身為客人,從前沒資格挑剔,往後終于不必再來。

看着岑若臉上輕松惬意的笑容,方修文調整了一下姿勢,又優雅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說:“很好,我也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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