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牽手

自從确認季薔有拍照的習慣之後,岑若便對這件事敏感起來。

季薔真是個“發狀态狂人”,朋友圈、微博、抖音、豆瓣、小紅書、ins、Facebook……凡是社交網站,她幾乎都有賬號,而且都在勤勉更新。

季薔是上海本地人,沒吃過甜豆花,要拍;下雨了,要拍;堵車了,要拍;去網紅店打卡了,要拍……更別提電影票話劇票演唱會票了。

岑若想确定季薔的确沒有發照片,于是翻了翻對方的朋友圈。結果翻了好久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就算沒發朋友圈,也有可能發到別的社交平臺。難道自己要一個一個排查過去?

我太難了。

岑若把季薔叫進了辦公室,故意板着一張臉,心情不虞的樣子。

季薔懵逼說:“岑若,怎麽了?”

岑若說:“你是不是把我們倆的合照發上網了?為什麽我從別人那裏看到了照片?”

季薔慌了,說:“沒、沒有啊!是有黑客黑了我的手機嗎?!”

看着季薔驚慌失措的樣子,岑若終于繃不住臉,輕輕笑了出來。岑若說:“沒發就好,我詐你的。”

季薔沒有因為被騙而生氣,反而松了一口氣,說:“還好還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證明自己。”

岑若好奇道:“跟陳行止的合照,你發了嗎?”

季薔搖搖頭,說:“她也不準我發到網上去……”

岑若說:“她準你開美顏嗎?”

季薔說:“沒有啊。對了,你為什麽不喜歡開美顏?”

岑若沒說話,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表述自己的心理,岑若不喜歡美顏的原因,跟她對這個社會的認識和評價混融一體。顯然,季薔跟她的世界觀很不相同,岑若甚至不知道季薔能不能聽懂。

沒有得到回答,季薔也不執着,只是笑了一下。

岑若又想起什麽,突然開口問:“我們第一次認識的那個晚上……你拍照了嗎?”

以季薔的性格,竟然不是沒可能……岑若有點慌了。

季薔耳朵倏地紅了,小聲說:“你走之後,我拍了床單……但我沒有發上網!我不好意思……”

岑若:……

季薔:“我真的沒有發上網!”

岑若采信了季薔的說法,但還是說:“把你所有社交網站的ID都寫下來,然後你可以出去了。”

季薔喜出望外:“你要跟我互粉嗎?!”

岑若嗤笑道:“怎麽可能。”

季薔失望地“哦”了一聲,然後趴在桌子上,默寫自己的賬號。

岑若看着季薔雪白的脖頸,腦海中不由得浮現“那個晚上”的畫面。她搖了搖頭,将畫面驅趕出去,不由得解釋道:“我不玩社交平臺。”

季薔擡起頭,眉眼彎彎,笑眯眯地應道:“哦!”

岑若和方修文“分手”的事情,很快在二代圈子裏傳遍了。

身為方家唯一的繼承人,方修文從來不缺乏關注。聽聞方修文有定下來的打算,許多人心裏都有了考量,正打算進一步接觸岑若的時候,卻見方修文帶着另外的女人出席party。

有人問方修文為什麽不帶未婚妻過來?方修文溫文爾雅地回答:“我們和平分手,詳情不想細談,還請大家留一些隐私空間,不要打擾她。”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讀懂了言外之意——岑若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給她行方便。

這樣一來,薛佳倪朝張思明撒嬌告狀,張思明就沒有什麽顧忌了。

上層一旦決定,下面的動作就特別快。反饋到岑若這邊,就是締風被相關的主管部門約談,敲打說“貴刊在青少年間影響很大”,要“注意尺度問題”。締風的人反應敏捷,很快給岑若放了個帶薪假,讓她趁這段時間休息休息。

岑若收到這封郵件,有些哭笑不得。她第一反應是起身去找許安笙,結果一擡頭,就看見許安笙抱臂站在門口,滿臉擔憂。

許安笙說:“董事會的決定,我暫時無法幹預。”

暫時……

岑若眼神一轉,懂了什麽,轉而說道:“那我去趟美國。奎因大師最近在舉辦世界巡回展,選了美國幾所高校開講座。”奎因大師是時尚攝影屆的大拿,也是岑若敬仰的前輩。

許安笙說:“不愧是你,遇到這種事情竟然沒有生氣,反而最快找到了提升自己的辦法。”

岑若攤攤手,無奈道:“我很生氣啊,但生氣有什麽辦法?這種事情,還得麻煩你去處理。”

岑若的眼神裏有些微的不甘——在未能成為方太太的情況下,她的确抵禦不了薛佳倪帶來的風險,還得求助許安笙。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哪怕許安笙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她也還是想要變強。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朝力所能及的最高處攀爬。

許安笙輕輕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岑若的肩膀,而後離開。

許安笙離開時沒有帶上門,岑若正要走過去關門,忽然看見季薔探頭進來。

季薔眼神關切而溫柔地落在岑若身上,小心翼翼地問:“岑若,你現在是不是不開心啊?”

岑若挑了挑眉,說:“連你都聽到風聲了?誰讓你過來打聽情報的?”

八成是被那群人精給利用了。岑若想。

見岑若沒有把自己趕出去,季薔十分自然地登堂入室,坐在岑若對面,順勢關上了背後的門。

“沒有人叫我過來,我只是關心你。賽琳娜說你肯定很快就能找到解決辦法,還說你現在肯定不想被打擾……”季薔停頓了一下,歪着腦袋堅定地說:“但是我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有人陪着我。”

“所以,我來陪你了。”季薔一邊說,一邊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岑若,竭力傳達關心與陪伴。

但岑若險些笑了出來。

遇到這種事情,沮喪當然會有。但與季薔不同,她不需要陪伴,只想着盡力挽救,或者從別的地方得到補償。

對岑若來說,宣洩情緒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但季薔與她完全不同,季薔是柔弱而典型的都市女性,她自己沒有主心骨,所以覺得其他人也需要安慰……

岑若已經不會為這樣的發現感到驚訝,她甚至沒有之前的嫌棄與刻薄了。當她确信季薔就是一個淺薄的人之後,她難道還對季薔抱持着什麽期待嗎?她甚至會因為之前的冒犯而對季薔分外寬容,即使季薔并沒有被傷害。

岑若望着季薔的眼神極為複雜,包含着羨慕、嫉妒、嫌棄、同情、欣賞……和溫柔。而這些情緒的組合在季薔看來只有兩個字:憂郁。

岑若果然有為工作的事情感到難過!

想到這裏,季薔抓住了岑若的手,振奮道:“我們!翹班出去玩吧!”

岑若:“……哈?”

季薔行動力超強,拽着岑若從辦公椅上站起來。

看着柔弱,力氣倒還挺大……

眼看着就要被拉扯出辦公室了,岑若瞬間端起威嚴的架子,嚴厲斥道:“你要做什麽!放開!”

季薔松開了手,特別認真地看着岑若,說:“你心情不好,我帶你放松放松。”

岑若佯裝的愠怒還沒消褪,季薔似乎有些畏懼,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翹班是不是要扣工資?能不能都從我的工資裏面扣?你就試一小下,就一小下,我覺得你會開心起來的。”季薔舉起手,在空中比了個“一丁點”的手勢,同時還歪了歪頭,眯起眼,格外天真純粹。

看到這一幕,岑若忽然覺得有些觸動……哪怕是她這樣步步為營的刻薄女人,偶爾也是會被幼稚的單純所打動。

在利益之外,或許人類也有追逐美好的本能。

岑若擡起手,在季薔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說:“我是D-line主編,帶助理出去采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為什麽還要扣工資?”

作為季薔的直系主管,岑若很清楚季薔每個月有多少稅後收入。岑若不動聲色,目光從季薔的名牌包包上劃過。真品,價值不菲,哪怕季薔是上海本地人不用租房,但以她的工資水平也負擔不起這麽多奢侈品,除非……

岑若微微低頭,掩飾方才過于直白的打量與探究。

而不出所料,季薔又沒有意識到。真是個傻白甜啊……

季薔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腦袋,傻呵呵地笑着,說:“嘿嘿,你剛剛摸我腦袋了!”

岑若風度翩翩地提醒她:“你剛剛抓我手了。”

季薔一愣,随後狂喜道:“你還跟我牽手了!”

岑若溫和體面地笑着,心裏瘋狂糾正:是你強行抓着我往前走,這個行為不叫牽手。

季薔雙手交握,放在胸口,姿态格外虔誠,如同向神靈禱告。她說:“我不洗手了!”

話剛一出口,季薔突然意識到這句話會被誤會為不講衛生,連忙補充道:“我是說今天!到今晚洗澡之前,我都不洗手了!”

岑若自然能夠讀懂季薔的糾結,她忽然覺得季薔像個一驚一乍的漂亮娃娃,逗起來還挺有趣。

她笑了笑,說:“不是要帶我放松麽?再不走,就錯過翹班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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