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壓

在被季薔帶出公司時,岑若內心是存着一些發洩的心思的。季薔手掌的柔軟觸感還停留在手心,讓岑若不由得回想起某些場景,有些食髓知味。

在內心隐秘處,她甚至想象了“放松”這兩個字所能指代的最放縱的形式……

卻沒想到,季薔帶着她去了兒童樂園。

兒童樂園。

岑若壓下隐蔽的失望,掃視一圈,發現除了她們以外,都是家長和兒童的組合。家長百無聊賴,兒童們歡天喜地……雖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們,岑若還是覺得很丢臉。

萬一被人看見,自己要怎麽解釋?!

岑若從不怵任何大場面,但這時候竟然有些僵硬。

季薔換了兩百塊錢的游戲幣,沉甸甸地抱在懷裏,臉上露出了類似于……老農民豐收的喜悅?岑若忍不住懷疑自己解讀表情的能力。

岑若問:“這麽多幣,今天用得完麽?”

季薔抱着游戲幣,搖頭晃腦地說:“用不完就下次再來嘛。”

這是在為下一次做準備?

岑若抱臂,停在原地,頗為玩味地說:“你覺得我還會答應你,到……這種地方來麽?”

季薔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岑若,說:“那你想去什麽地方?我都陪你去!”

岑若略微懊惱:自己竟然這麽容易就被套路了!某種程度來說,還是自己鑽進去的!

岑若正在自我反省,沒有說話。季薔就又問了一遍:“你想去哪裏啊?我都陪你去。”

季薔眼神執着又明亮,好像不得到答案不罷休一樣。

岑若跟自己較勁,也跟季薔較勁,半晌吐出三個字:“……再說吧。”

季薔這就滿足地點了點頭。

娃娃機旁邊站着兩個眼巴巴的小孩,他們用完了幣,所以只能看着來來往往的游客抓,側面滿足自己抓娃娃的欲望。他們看見季薔懷裏的游戲幣,羨慕道:“哇!”

季薔把游戲幣統統塞到岑若手裏,然後問:“你想要哪個?”

那姿态揮斥方遒,啧啧,簡直像玩偶王國的國王似的。

小孩仰着頭,一臉期待地看着岑若。岑若覺得有點丢臉,随意指着一個藍色小怪物,說:“就它了。”

季薔眼睛一亮,說:“我也喜歡史迪奇!”

季薔投進三個幣,一瞬不瞬地盯着目标,一只手握住推拉杆,一只手懸在半空中。

等到機械臂到了某個位置之後,季薔當機立斷地拍下按鈕。那只醜醜的史迪奇就這樣輕輕松松被抓起來了。

小孩:“哇~哦~”

岑若稍稍有些驚訝,說:“這麽厲害?”

“運氣比較好,一般來說,抓三次能中一次。”季薔一邊說,一邊回頭看向岑若:“你還想要哪個?”

這倒是一項神奇的技能。

旁邊的小孩用渴求的眼神望着岑若,岑若本想讓季薔離開,沒想到季薔眼疾手快,已經往娃娃機裏投了30個幣,還說:“還能抓十次呢!”

“……”行吧。

岑若頓了頓,無奈地說:“随你。”

接下來的五分鐘內,季薔如有神助,加上最開始那個史迪奇,總共抓了六個娃娃。

而她的操作也成功吸引了一群小孩過來,岑若站在一群小豆丁中央,感到十分棘手。

小孩們全都仰着頭,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季薔。季薔數了數,剛好五個,于是給每人發了一個,正好剩下最開始的史迪奇。

分發完之後,季薔才發現還有個小孩躲在角落裏,沒有被注意到,他既有點想要娃娃,但又不好意思開口,非常糾結的樣子。

其中一個孩子說:“他還沒有!姐姐,他還沒有!”

季薔為難道:“不行喔,這個是要送給這個大姐姐的。”

躲在角落裏的小孩縮了縮肩膀,轉了個身面對牆角,看起來快要哭起來了。

岑若嘆了一口氣,說:“給他吧。”

我還能跟小孩争玩偶不成?

季薔說:“可是你想要這個……”

岑若說:“給他吧,不然他會很傷心的。”

這種程度的傷心,岑若經歷過太多次。她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因此難得地産生共情。

岑若蹲下/身,把娃娃遞給那個稍顯自閉的孩子,說:“來,送給你。”

那個孩子接過娃娃,小聲說:“謝謝大姐姐……”

岑若指着季薔,說:“該謝謝她才對。”

小孩飛快地看了季薔一眼,然後莫名紅了臉頰,更小聲地說:“謝謝……小姐姐……”

岑若:?

憑什麽我是大姐姐,她就是小姐姐?差別待遇會不會太明顯了?

岑若有些無語,無意中轉頭,卻發現季薔正用一種飽滿的、充滿着愛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岑若差點被這溫柔灼傷,忙不疊站起來,裝出嚴厲的樣子,說:“你看我幹什麽!”

季薔說:“你好溫柔哦……”

我好喜歡你。

岑若愈加沉下臉,飛快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嘴裏還不住嘟囔着:“不抓了不抓了!抓娃娃有什麽好玩的!幼稚!無聊!”

季薔先是一愣,臉上流露出些許受傷,但旋即又振作起來,一蹦一跳地跟在岑若身後,說:“不抓娃娃的話,我帶你去另一個好玩的地方啊~!”

……

岑若坐在矮小的凳子上,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只能屈辱地蜷縮起來。

季薔蹲在她旁邊,她們面前是一張矮小的桌子,桌子旁邊圍繞着一群不超過十歲的小朋友。

桌子被分做好幾塊區域,每一塊區域都堆滿了五顏六色的太空沙,和奇形怪狀的模具。

岑若一貫淡定又冷漠,但此刻她要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嘴角有不易察覺的抽搐,說:“你說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這裏?你帶我玩太空沙?!”

太空沙,培養小孩創造力和動手能力的兒童益智玩具,常适用于3到10歲的兒童。

跟一群十歲以下的小孩呆在一起,岑若覺得自己都變成巨人了!更別提旁邊家長若有似無的提防表情……他們怕我和季薔欺負小孩?

季薔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家長們的提防和嫌棄,而是非常認真地說:“我聽說玩這個能解壓!”

岑若說:“哪裏聽說的?抖音?”

季薔點了點頭,說:“對啊,好多人都在玩,我一直沒找到機會。”

喜歡跟風、容易被包裝和概念欺騙……岑若默默在對季薔的印象裏又加了兩條。

季薔沒有用模具,而是異常專注地用手創作屬于自己的東西。她手指修長而纖細,指頭圓潤,皮膚白皙,是一雙非常美麗的手。

也是一雙非常有力的手。岑若默默補充。

岑若問:“你在做什麽?”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你再等等!”季薔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地繼續忙碌。

岑若得以仔細觀察季薔的側臉。

俗話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季薔一旦專注起來,那種特有的迷糊勁就被沖淡了,顯得聰明不少。哪怕玩太空沙依然是從衆和營銷的産物,但岑若竟然奇異地沒有之前那樣排斥了。

是因為季薔有一副純真的好皮囊?

産品找準代言人,果然非常重要。

過了一會兒,季薔說:“好了!”

岑若終于看見了季薔的作品。那是一本由太空沙做成的固體雜志,大小幾乎跟本體一樣。最上方用陽刻的方式寫着“D-line”幾個字母,封面處則是空缺。

平心而論,做得非常真實。看來季薔體內有某種藝術天賦……

季薔說:“把你讨厭的人的名字寫上去,然後我們錘爛它!”

岑若疑惑地看着季薔:“……哈?”

季薔堅定地點了點頭,露出暴戾而冷酷的表情,說:“對!用拳頭錘爛它!”又立馬笑開了,說:“這樣不就可以解壓了嗎?”

季薔笑眯眯的,表情非常誠摯。

這個建議怎麽跟季薔本人一樣,有點傻乎乎的……岑若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卻用手指在“太空沙雜志”上寫了幾個字母。

“F……Z……X……都是什麽意思啊?”季薔迷茫地問。

岑若面無表情地抓爛了那堆太空沙,就好像真的把困擾自己的東西全部破壞掉了一樣。

她冷冷地說:“是我讨厭的三個姓。”

季薔沒糾結這三個字母的深意,而是轉而興致勃勃地問:“怎麽樣?你心情好點了嗎?”

……

岑若着實沒想到,這樣沙雕的活動真的能解壓。至少之前那股被強行壓下的憤怒不知什麽時候、從哪裏溜走了,她的心情果真如她展示出來的一樣平靜。

或許有時候,的确應該嘗試一些單調而弱智的活動,這能夠讓心情放松……

為了答謝季薔,岑若主動請季薔吃晚飯。用餐的過程中,季薔把手機扣在一旁,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飯,岑若送季薔回家。

等紅綠燈的間隙,岑若忽然覺得不對勁,她仔細回想這一個下午,發現季薔沒有拍照拍視頻,甚至沒有查看任何社交平臺的評論和轉發。

這跟我印象裏的季薔不太一樣……

季薔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應該是來了信息。季薔翻過來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又把手機倒扣在腿上,繼續用眼角餘光偷看岑若。

岑若問:“不回消息?”

季薔搖了搖頭,說:“不重要。”

岑若敲了敲方向盤,若無其事地說:“今天沒發抖音?你們年輕人,不都是重度手機依賴患者麽?”

“抖音,記錄美好生活。”季薔再次認真地重複了一遍slogan,然後說:“你不快樂所以我不快樂,就不想發抖音。你現在開心一些了嗎?”

岑若讀懂了季薔的潛臺詞:生活不美好的時候,不喜歡用抖音。

可,你的快樂為什麽跟我有關?

岑若含蓄點頭,說:“還好。”

季薔便興高采烈地說:“那太好了!”

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在狹小的車廂內炸開,連岑若都被影響到了,覺得心情愉悅不少。

岑若瞥了季薔一眼,确定對方果然是喜歡自己的。

季薔的喜怒哀樂就像氣味一樣,明明白白飄蕩在空氣中,只要感官沒有失靈,都能夠察覺到。

季薔的喜悅是甜的。

可,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向往時尚和金錢?因上下級關系和慕強心理而産生的仰慕之情?

還是因為……那一夜?

岑若隐蔽地分析季薔整個人,同時漫不經心地問:“這次把你送到哪裏?還是上次那個地鐵站麽?”

正在此時,季薔坐直了身體,望着窗外着急地說:“停車停車!”

岑若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連忙把車停在路邊。

季薔風風火火地下了車,岑若跟在她身後,頗為無語。

季薔蹲在馬路邊,掏出手機對着某個角落,嘴裏說:“看!貓!多可愛啊!”

岑若雙手插袋,低頭瞥了一眼,皺着眉頭說:“你叫我停下來,就是為了拍流浪貓?”

那貓姿勢戒備,毛髒兮兮的,一看就流浪了很久。

岑若偶爾也會被幹淨、優雅、可愛的貓片所打動,但髒兮兮的野貓絕不在她欣賞範圍內。

季薔在便利店買來一些食物,遠遠地喂給那只野貓。野貓吃了兩口,便對季薔放下防備,沖季薔喵了兩聲,示意更多。

季薔又買了一些,這一次貓幹脆跑向季薔。貓竄動的時候,差點蹭到岑若的西裝長褲。岑若收了下腳,避開了。

季薔一邊喂貓,一邊嘆息道:“好可憐……馬上要降溫了,它會不會凍死啊……要是能找到收養人就好了……”

季薔的憐憫發自內心,岑若卻冷冷地說:“既然這麽喜歡它,你為什麽不收養?”

嘴裏說着可憐,行動上卻沒有任何表示……岑若覺得季薔很虛僞。

連“愛貓”也是出于潮流和從衆麽。

誰知季薔嘆了一口氣,說:“我對貓毛過敏,不然我也想養的……”

岑若一驚,看着季薔撸貓的手,說:“過敏還摸流浪貓?你不怕生病麽!”

說到後面,岑若語氣十分嚴厲。她拉着季薔的手,猛地退開,貓受到驚吓,立馬跑遠了。

“可是我喜歡啊……過敏而已,我可以忍受的。現在這麽晚了,也不知道救助中心還有沒有人。”季薔同情地看着那只流浪貓。

季薔的喜歡很純粹,哪怕赴湯蹈火,也要努力靠近。

過了一會兒,季薔堅定地說:“你說得對!它這麽可憐,我先收留它一晚上,明天再給它找新家!”

季薔小聲嘀咕:“一晚上而已,我可以忍受的……嗯!一定可以!”

此時季薔的手背已經浮現出了些微的紅痕,是過敏的前兆。

季薔的側臉極為堅定,她皮膚白皙,面部線條柔和,在深沉的夜色裏,美好得如同一個天使……

岑若的心迅速蓬松起來。

岑若無奈,知道季薔是一根筋的性格,一旦做出決定就很難更改。而導致季薔決定收留流浪貓的,是自己那句話……

岑若想了想,說:“明天你就給貓找新家?”

季薔說:“明天白天,救助中心應該有人在。”

岑若嘆了一口氣,說:“先養到我家吧。”

季薔瞪大了眼睛,語氣驚喜極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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